王聚生(1941—),河南偃师人,1961年入伍。曾任师教导队副队长,科长,团参谋长,军教导队副队长,团长、师长、副军长,安徽省军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少将军衔。
我认识到“蓝军”的重要性还是缘于一次激烈的争吵。那是1972年9月在信阳境内的一次营进攻演习,我作为“蓝军”的指挥员带领一个连据守阵地,信号弹发射升空后,“红军”一拥而上就向阵地冲了过来,冲到我们面前就让我们拔旗子,连最起码的战术动作都没有。我想,这分明没有把“蓝军”放到眼里,真正战场上的敌人哪有这么好欺负!心想这哪里是在对抗演习,就连演戏也不像呀!我十分生气,坚决不拔旗子。军务科长跑过来要求我拔旗,他说按照演习计划几时几分“蓝军”的旗子必须要倒下。我据理力争,我们俩为此争吵起来。我们的争吵引起了各级首长的重视,并开始重新审视“蓝军”的作用,使“蓝军”有更多的自由发挥空间。这件事使我对“蓝军”研究的兴趣越来越浓厚。
在接下来的几年中,我作为“蓝军”指挥员能够发挥出很大的能动性,也给对手制造了许多的麻烦,这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锻炼“红军”的目的。最典型的对抗战例当数1976年南京军区组织的东海一号演习,课题是研究敌军的防御作战特点,阵地都是围绕敌军阵地特点进行构造,驻地战地化,阵地堡垒化,工事地下化,障碍也全都是按照实战设置。我带领一个营的官兵用了6个月的时间才完成阵地设置。这次对抗的效果不错,为“红军”制造了不少麻烦,这也成了我的“代表作”。但这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蓝军”必败、“红军”必胜的根本做法,“蓝军”在对抗中所起的作用也是有局限性的。让人感到欣慰的是,随着全党开展关于真理标准的讨论,随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改革开放的春风涤荡着“左”的思想束缚,“红军”必胜、“蓝军”必败的训练模式被打破,我这个“蓝军司令”才真正有了用武之地。
思想得到了解放,劲头就更足了。为了能打胜仗,我积极做着准备,研究对手的战术,想方设法让“蓝军”变得强大。我想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达到锻炼“红军”的目的,才能真正成为“红军”的“磨刀石”。为了当好“蓝军”指挥员,我先从研究军事理论做起,主要研究对象是设想敌方的战术特点、武器装备现状和战斗原则。对他们的长处和弱点也要了如指掌,否则就扮不像、演不活。我把收集来的资料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并写出心得。在当“蓝军”指挥官的10年里,我积累的学习资料装满了6大箱。我把这些资料分门别类地装订成册子,为便于查阅还备上了索引。几十年过去了,搬家就有十几次,但这些资料我一直当作“宝贝”,至今一页也不少。
“蓝军”的存在虽然在训练中有一定的意义,但再逼真的演练和实战也有一定的差距,作为“蓝军”指挥员要想方设法按实战要求去对抗,这样才能缩短与实战的距离。所以我不仅研究战术,也研究对手的性格特点和生活爱好,这样有利于抓住对方性格上的弱点,抓住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节寻找战机,克敌制胜,这就逼着对手不仅要提高战术水平,还要克服自身的弱点。军教导队一名战术教员是协助我组织演习的,在他当连长时,曾多次与我交锋过,我们两人对对方十分了解。有一次对抗演习,他根据战术原则和以往演习的通常做法,制订几种方案,并推敲再三。他说:你王聚生纵有千条妙计,反正我都能对付。他踌躇满志地上了演习场,命令一排主攻、二排助攻、三排作预备队随一排跟进。战斗发起,一排攻上了我前沿,却钻进了我设下的“口袋”,两边的装甲车、正面的坦克一齐开火,一排当了“饺子馅”。这时,二排又进攻受挫。他沉不住气了,命令三排在一排后加入战斗,结果重蹈一排覆辙,不得不败下阵来。这次我胜利的原因正是利用了他性子急的特点。
当“蓝军”指挥员是出力不讨好的工作,吃苦受累不必说,得罪人也是常有的事,有时甚至要和与自己成长进步攸关的上级搞对抗,其压力也是很大的。有时候真想转行当“红军”算了,几次向领导汇报自己的想法,都被挡了回来,说我生来就是当“蓝军”的料,其他人不合适。后来想想也有道理,都是为了部队建设,哪一行都得有人干。没有了私心杂念,在对抗中不管对手是谁,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总是拼得死去活来。但演习对抗后,我们又是亲密的战友,像兄弟一样相处。不少人在“战场”上恨我,下了“战场”又和好如初。要做到这些,必须抱定一切为了军队、一切为了国家的信念,这样当起“蓝军”指挥员来才不会畏首畏尾。在我手下吃过几次败仗的“红军”指挥员,走上不同的领导岗位后还念念不忘在对抗中得到的锻炼。
改革开放前也有人称我“蓝军司令”“蓝军教头”的,但我不愿意接受,毕竟在“左”的思想还盛行的年代,我知道这些冠名意味着什么。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解放军报社江永红、钱钢等新闻界的同志连续报道了我的事迹,“蓝军司令”这个名号一下子在全军叫响了。我的事迹在全军宣传开后,也迅速掀起了一股“蓝军司令”热,给当时的军事训练领域注入了新的活力,对后来的“蓝军”模拟部队建设、合同战术训练基地建设等训练改革产生了积极和深远的影响。虽然成了典型人物,我知道这是我军恢复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带来的结果,是军事变革的需要,我只有加倍努力才能无愧于这一称谓。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解放思想也渗透到各项工作中。我作为“蓝军”指挥员,也要把解放思想体现在对抗中,以此来提醒对手,抱守陈旧是注定要失败的。比如有一次和一个营搞“加强步兵营对坚固阵地防御之敌进攻”的演习。战争年代,进攻是这个营的拿手戏,夜间战斗有一套。这次,营长决定来个夜间奇袭,以长击短。当时我扮演“蓝军”连长,为了迷惑“红军”,我认真研究了对手的作战原则和特点,并按照这些原则和特点,在主阵地前设置了警戒阵地、假阵地,派了设伏坦克。结果,“红军”营长把警戒阵地误认为主阵地,使用主力发起攻击。我又实施照明,显示纵深炮火袭击,使“红军”撒开了拨拉不了。为什么这个营擅长的夜战碰了钉子呢?这是因为对手变了。这时候我指挥的“蓝军”装备了夜视器材,而当时我们大多数部队还没有装备,在装备上“红军”与“蓝军”相比,是“夜盲眼”对“夜视眼”。如果不加强现代战争条件下的夜间训练,夜战就不是这个部队的长处而是短处。过去一些擅长的东西,现在需要很好研究;过去一些拿手的硬功夫,也需要发展、完善。说到底就一句话:思想要解放,观念要转变。
“蓝军司令”作为改革开放的新生事物,也引起不少人的好奇。自从我在全军出名后,有找我探讨“蓝军”指挥员经验的,有找我询问“蓝军司令”在训练中的意义的。当时的南京军区向守志司令员和军区机关的同志来部队调查研究时,专门与我进行了座谈。向司令询问我为何能把“蓝军司令”演得如此逼真?我说:“扮演‘蓝军’不能当熊猫,要当老虎。我们不能把自己的胜利寄托在敌人的软弱和愚蠢上。无论是装备的机动性,还是官兵训练和战术手段,敌军还是有许多招数的,我们要把敌军的招数想全、想细,这样才能把部队训得更强。”向司令员也十分欣赏我扮演“蓝军司令”的做法。
“蓝军司令”的出现在训练中是思想解放的标志,在训练中的意义有目共睹。首先是对部队训练作风带来了一个很大的转变。把对手模拟得像、模拟得强,红蓝双方对抗逼真,仗怎么打,兵就怎么练,训为战而不是训为看,克服了训练演习中的形式主义和走过场、摆花架子的现象,使部队训练更加逼真,更加符合实战。再就是提高了部队训练质量和实战能力,通过“蓝军”与“红军”唱“对手戏”,改变了以往演习中“蓝军”作陪衬、当木偶的情况,充分调动和激发了指挥员的主观能动性,逼着红蓝双方比高低、比真本领,促使部队充分发挥诸军兵种的整体威力,形成强有力的打击“拳头”,去赢得战斗的胜利,从而极大地激发了练兵的动力,提高了训练质量。再者就是锻炼和提高最大的是各级指挥员。各级“蓝军”成为锻炼“红军”的“磨刀石”,引导指挥员更加自觉地把眼光盯着实践、盯着对手去练兵,逼着指挥员针对战场复杂多变的情况,探索把握战争客观规律,争取战场主动权;逼着指挥员深入研究敌军,努力知己知彼,与狡诈多变的“蓝军司令”斗智斗勇,在应对多种难局、危局和败局中,提高灵活处置复杂多变的战场情况的能力。
转眼改革开放已有30周年,随着国家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国防实力的不断增强,以机械化、信息化为主的新军事变革深入发展,新装备、新战法层出不穷,部队的训练模式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红蓝军”对抗的胜负已成为一种常态。相信经过多年的人才培养和储备,新一代高素质指挥员一定能够打赢未来的现代化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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