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失去今天可爱的青春美丽,当你的红颜被泪水洗去,那时你会相信我的忠实爱情能够,海枯石烂坚定不移,我的心永不变,它将永远爱你,我的真诚始终如一,就像那葵花永远朝着太阳,不管太阳落下或升起。
——(爱尔兰)穆尔《即使你的青春美丽都消逝》
[一]
宿舍值班室的大妈听到门口一路传近的争吵声,正打算探出头去瞧瞧是怎么回事,还没等打开值班室的门,就看到两个身影冲了进来。走在前面的女孩是住在一楼的大三生,她见的次数多了也就记住了。可跟在她身后的却是一个男生,甚至不由分说的就朝女生寝室里走,大妈急了,打开门就冲上去:“哎哎哎,这位同学,你怎么跑女生宿舍来啦?男生止步的地方你来凑什么热闹!”
倪嘉苇被拦住,他也不想解释,门口大妈噼里啪啦的对他进行一大堆学校制度教育,直到樊夏辰调头走回来,对大妈勉强讪笑一下,“不好意思,阿姨,您能让他登个记进来吗?”
就这么在门口吵吵嚷嚷的也不是个事,周围已经有很多女学生停住不前了。
大妈皱皱眉,将樊夏辰上下打量一番,酸溜溜的语气,“你住哪个寝的?他是你什么人?不说清楚登记也不让进,别最后出了事,领导都怪我头上来。”
这话说的樊夏辰的脸红一阵热一阵,像她把男生带进宿舍想要怎么样一样。可她只能笑脸应对,真切的说:“阿姨,他是我表弟,大老远的来学校看我,你就让他先进来一会儿。真的,我不骗你。”
听着她的态度还算诚恳,大妈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最后不情愿的从值班室拿出本子塞给倪嘉苇,又递给他笔,“在这签上名,写好时间和身份证号码,什么时候能出来也写上,最多一个小时,快点儿啊,别让我难办。”
“好,谢谢阿姨。”樊夏辰代替他道谢。
倪嘉苇拿过笔和本子看她一眼,什么话也不说,快速的写好了要求事项。
登记完,樊夏辰带倪嘉苇回到寝室。用钥匙打开寝室的门,宁雅还在电脑上看韩剧。她一转头看到室友身后有个男生,条件反射的从椅子上跳起身,挂在脸上的笑容充满诧异与僵硬,“夏辰……你提前回来啦,这位是……”
樊夏辰没心情多做解释,但还是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宁雅,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会儿,我表弟有话要单独和我说。”
宁雅满脸的困惑,迟疑着说了声:“好,没事。”然后便迅速的走出了寝室。经过倪嘉苇身边的时候,她不忘瞄他一眼,不禁更觉得奇怪,樊夏辰回了趟老家怎么还带回了个“表弟”,看这架势,都气势汹汹的,该不会是谈判吧?可和表弟谈什么判,宁雅走出到门外也没有想明白。
窄小的女生寝室里只剩下樊夏辰和倪嘉苇两人,起先的五分钟里,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樊夏辰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转身拉出自己的椅子给倪嘉苇坐,然后自己坐到宁雅的位置上。
最后,还是倪嘉苇打破了僵局。他目不斜视的盯住她的眼,不给她闪躲的机会,径直问她:“你为什么要一声不响的跑回这里?”
樊夏辰没回答,只是淡淡的岔开话题:“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叫个外卖……”
他拉住她起身的手,语气冷淡:“我知道你在躲我,就像刚刚你见到我出现在你面前时的表情,虽然我一开始就不奢求你会露出多么惊喜的模样,可也不至于太难看。坐在车上,我就给自己找安慰,说你突然走了只是忙,大学里很多事情,可能忙的来不及告诉我。”说到这里,他隐隐自嘲的笑了一下,“但你根本就不是忙,你见到我时那种不安的眼神,我就什么都明白了。你只是想去个没有我的地方而已,哪里都好。”
樊夏辰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嗫嚅一句:“你……你想太多了……”
“是因为我突然向你求婚了?”他坐在椅子上仰头望她,口吻突然就像是落寞无助的迷路小孩一样,“没关系,我可以等,你不用觉得有负担,你什么时候回答我都可以。”
又是“等”这个字,她总会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个“等”字。樊夏辰没说话,就静静地站着。可她越是沉默就令他越手足无措,他心里一紧,急忙站起来绕到她的面前,低头去看她的脸:“说话啊,你说点什么。我都追着你跑到这里来了,你到底还想怎样?你明明喜欢我,你明明和我一样可你为什么就是不承认?我说过了我不是钟然,我不可能抛下你不管!”
“别说了。”樊夏辰痛苦的皱起眉头,尽管语气是生硬的,可她的脸上已经有了泪痕,“你就不能给我一些时间让我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
“这有什么需要静一静的?”
“发生的太多太快,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就像我们之间的关系突然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对未来,对今后的事,我都没有方向感了,我甚至害怕看见你,你懂不懂?”
“我他妈不懂!”
他那十头牛都拉不回的拗脾气又上来了,樊夏辰觉得现在和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这样下去对两个人都没好处,她转身就想走,倪嘉苇发现了她的意图,愣了一下,但还是妥协般的抱住她,努力软下态度:“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向你发火……”
“放手。”
“我找你了一夜……打你家的电话不通,我去了很多地方,甚至连钟然家的私立医院都去了,可我忘了那里已经被出售,你不可能在那……最后我反复多次跑去你家,你爸妈回来后才告诉我你已经回这里了……我好不容易抓到了你,所以我不想放开你……”此刻的他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他孩子般稚气的将脸埋在她的颈边,“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有哪里不满意……你说出来我愿意改……你别让我找不到……”
可这时樊夏辰的手机不合适宜的响了起来,她急忙吸吸鼻子推开倪嘉苇去翻手机,来电显示是时逸凡的名字,只是她还没按下接听键,就被倪嘉苇一把给夺了过去。
“你干什么?”她的眼眶还是红的,声音有些浑浊。
倪嘉苇看一眼屏幕上跳动的名字,随后不由分说的将她的手机电池拆下来,锁紧眉心愤怒的质问她:“时逸凡是谁?那个开车送你回来还亲了你的男人?”
“倪嘉苇你能不能不幼稚了,我有我的隐私!”
“他现在是你男朋友?”
“……对!”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倪嘉苇凑近她,抵住她的额头,故意刻薄的冷嘲热讽:“告诉他你和我上过床的事,告诉他你不是处女了,他还会要你吗?”
樊夏辰怔怔的看着他,不相信这些难听的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了,她气得牙齿咯吱咯吱的响,顿时有种想扇他一巴掌的冲动,可最终她还是忍下来了。她用尽最后的理智对他说:“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给我出去。”
“我说到你的痛处了?”
“出去!”
倪嘉苇的脸色立刻沉下来,他好像也受够了,点了点头说声“好,好”,然后临走前又走回来丢给她一句:“你别以为我会就这么回去!想都没想!你做梦!”
他不由分说的甩门离去,宁雅也急忙从门外跑回进寝室。刚刚的一切她都听到了,还和倪嘉苇撞了个正着。大概对方心情糟透了,所以根本利理都没理她。
宁雅一进屋就看到樊夏辰站在椅子旁气得手都哆嗦了,见这般情景,宁雅全都懂了。她不禁为樊夏辰感到心酸,走上前去欲言又止的叹出气来,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的问她一句:“夏辰,你和他……我就是想问你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逸凡?不对,是爱不爱?”
“你都听到了……”樊夏辰在内心自嘲的笑了一下。宁雅现在会怎么看她?就算表面不说,可心里一定会觉得她樊夏辰是个表里不一的人,而她现在的模样是不是正应了那句老话,做婊子还要立牌坊?
“我不是有意的。”宁雅皱了皱眉,“你和那个男生的事,我多少听的明白了些,也感觉到你们两个有多重视彼此。可我不希望逸凡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夏辰,感情不是儿戏,你不能伤了一个又一个,到头来你自己更不会好过……”
“这我都知道。”樊夏辰打断她的话,心烦意乱的低头,攥紧十指咬住唇,“我会尽快处理好的,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二]
其实樊夏辰始终觉得这样做是种残忍的行为,这无疑会使倪嘉苇那骄傲的自尊受到打击,他会觉得是侮辱,他本身就是个做事与思想都十分极端的存在。所以坐在餐厅里,樊夏辰纠结的揉搓着自己的十指心神不定,坐在身旁的时逸凡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之上,沉稳的语气仿若有镇定的作用:“很快就会结束的,凡事都有我在。”
樊夏辰朝他挤出抹笑,她回想起一个小时之前,她在电话里找他出来,因为宁雅知道了他早晚也会知道,干脆就由自己向他摊牌。可是她也无法将自己和倪嘉苇之间的关系说了那么清楚,支吾了半天也找不出恰当的形容词,倒是电话里的时逸凡替她做出总结。
“我八成懂了,这么说吧,他是那个一直住在你心里的人?”
樊夏辰愣了愣,她否认不了,那是因为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好久没回忆起钟然的脸。
“算……算是吧。”
“你想我怎么做?是真刀真枪的让他别再纠缠你,还是上演苦情戏哀求他把你让给我?”
“时逸凡……”不是让他开玩笑,樊夏辰愧疚的脸红,突然又听他低沉嗓音认真的一句:“我知道该怎么做。订好餐厅,我去接你,你给他打电话,只要他肯来就行。”
“谢谢你,逸凡。”
她第一次这么称呼他,似乎是出于一种内疚的心理。毕竟在答应做他女朋友的那段时间里,她就已经背叛过他,不管那是不是互相利用的交往,总之彼此有秘密隐瞒就不能算是正确的事,而她之所以会找时逸凡出来,也是想用这种关系来让倪嘉苇彻底的死心,打消他那占有欲望十足的孩子气。
然而现在坐在餐厅里的樊夏辰仍旧莫名的惴惴不安,额前有发丝垂落下来,一旁的时逸凡好心的为头把遗落下来的发丝捋到耳后。他身上总有股剃须水味道,淡淡的香,很好闻。
然而就是这时,她看见了倪嘉苇。
他很准时的出现,依旧双手插在兜里,走过来后瞥一眼樊夏辰身边坐着的时逸凡,他那么聪明,立刻就明白了,在对面的位置坐下来。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樊夏辰的手心里有汗,她感到时逸凡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却很凉。而倪嘉苇的眼睛落在时逸凡和她握在一起的手上,眼底黯黯无光,那眼神看得樊夏辰心都在慌。
她下意识的就想要拿开时逸凡的手,可对方第一时间便察觉她的意图,反而握得更紧,面对倪嘉苇露出恰如其分的热情:“你的事我多少听夏辰说了一些,今天见面,你要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年轻,应该成年了吧?”
倪嘉苇殓下眼,嗤笑中有稍稍调侃的意味,“没什么年轻的,二十一岁,不过也只是比你晚生几年,少玩了几年而已。”
樊夏辰低下头,她觉得倪嘉苇是在不动声色的谴责她。晚生了几年,所以少玩了几年。
可她这个当事人总沉默逃避始终不是回事,于是她干脆直视他的眼睛,尽量做到若无其事的微笑,正式介绍道:“嘉苇,我上次就和你说过了吧,这位是我的男朋友,时逸凡,在外市读大四,现在回到这里的当地老家做实习律师。”接着转头向时逸凡,故意露出亲昵温柔的笑容,“逸凡,这就是倪嘉苇,以前我爸领导家的孩子。他画画特别好,很有天赋,曾经收到过国外著名美院的留学邀请函……”
虚假而僵硬的话说到这里便被一声闷响给打断了,她吓了一跳,因为倪嘉苇已经忍无可忍的用烟灰缸重重的砸了一下餐桌,引来了周围客人的侧目,服务生也诧异的走过来礼貌的询问:“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没有,谢谢。”倪嘉苇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待服务生离去,他便恢复愤怒的神色,盯着樊夏辰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樊夏辰,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很矫情吗?演这出戏给我看有意思吗?你当我是什么?踢来踢去的皮球?”
“嘉苇,你这样的语气可不太好。”时逸凡的笑意里夹杂一丝不留痕迹的斥责。
然而倪嘉苇却不买他的单,嗤之以鼻:“不要套近乎似的叫我名字,你以为你是谁啊。”
“倪嘉苇,你能不能不这样?”樊夏辰也忍不住了,第一对不满于他的态度,第二是决定要快刀斩乱麻,她不再躲闪的注视他的双眼,只一句话:“你现在也看到了,我和逸凡在一起很好,我并没像你想的那样委屈自己,也不是什么逃避,你还太小,而且就算没有逸凡,我和你之间也不会有其他的关系。”
尾音最后一个字落下去,樊夏辰才发觉自己说的有些过了。而且还是在时逸凡的面前,她噤声,迟疑的抬头打量倪嘉苇的表情。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生气,反而很平静的垂下眼:“我知道……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
那是什么表情啊?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表情……好像她是个罪不可赦的大恶人一样,这让她今后怎么能心安理德?樊夏辰纠结不堪时,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摸出来看到是杂志部的来电,她想了想,还是和时逸凡说了声便跑向洗手间那边接电话。
只剩下时逸凡和倪嘉苇两个人在这里,原本就紧张的气氛好像因此更加一触即发了般。时逸凡仿若毫无其事一般的端起咖啡喝了口,间或抬眼打量了下面前的年轻大男孩,二十岁刚刚出头,风华正茂的年纪,与同龄相加比较的确是成熟一些也更与众不同的气质,个子高,脸长的更是无可挑剔,虽然他早就料到能够让樊夏辰念念不忘拿不起也放不下的人必定出色的非比寻常,但倪嘉苇的出现却让他明白无论何时都不能轻敌。
想必这样的男孩在同龄异性中也该是大受欢迎的,哦,该除去他那别扭的个性。不过他偏偏对樊夏辰执著到了可怕的地步,凭他这种心高气傲的性情,竟也肯会有在别人面前低头的时候?
时飘凡不禁觉得有趣,可言归正传,他直截了当的开口:“你怎样才能不来打扰我们?”
这可以说是极其富有挑衅意味的宣战,连“她”字都不用,干脆说了“我们”,但倪嘉苇并没如时逸凡所想那般轻易的被气愤夺去理智,冲昏头脑,他反而很冷静,不动声色的反击:“是你在打扰我们。”
时逸凡抬手看看手腕上的手表,淡淡地说,“说吧,你有什么条件,一个二十一岁的半大孩子想要的东西很多,没关系,你随便提,我尽力而为。”
“她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
倪嘉苇顿了顿,“你是个伪君子这件事。”
时逸帆因这句话一怔,可很快就笑了,“我懂了,你该不会第一眼就看出什么端倪来了吧?觉得我和她根本就不合适?所以怎样也不放手,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见他也并不否认,倪嘉苇接下来的话便更加顺理成章:“因为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你配不上她。”
“我倒觉得,凭现在的你根本没这个立场来管闲事。”时逸凡的笑意更深,“比起你来,她更倾向于我,也更加相信我。”
“你觉得她真的是你想的那种会听话的任凭你摆布,就算想反抗也不敢说出口的女人吗?”倪嘉苇说,“你错了,时逸凡,没人可以改变她,除非她想改变自己。”
时逸凡被莫名的哽了一下,想开口再说什么,却听到他说:“还有,我见过你。”
倪嘉苇微微眯起眼睛继续说,“我敢保证,你接近她的原因绝对不是出于爱。”
时逸凡觉得自己的手指有些僵,可不能被他看穿,好在这时樊夏辰回来,而倪嘉苇也觉得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起身离开座位的同时不由分说的拉过樊夏辰的手,不给她挣扎的机会便离开餐厅。
时逸凡一直目送他们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阴下整张脸,抓起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咣当”一声放下杯子,他疏忽了,他没想到当年的那个男孩竟就是倪嘉苇,更不会想到他一眼就认出他,并且还开始和他争夺同一个女人。
[三]
樊夏辰知道,倪嘉苇有很多话要“质问”她,所以才急切的四处寻找一个可以好好的坐下来大谈一番的地方。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他找的地方是一家旅馆。有前科在先,樊夏辰被他拉进去的时候万分踌躇,可他根本没允许她反抗,直接给前台服务员身份证又留下押金,随后拿过房卡拉着樊夏辰的手打开了房间。
在走廊里时他一语不发,但一进了屋内他就关上门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近乎歇斯底里的:“你什么意思?非要当着别的男人面前给我难堪?你以为这样做就是要我明白什么是知难而退?你吓唬谁呢,你以为我倪嘉苇就那么不值钱留着给你当众羞辱的吗!”
“倪嘉苇,有话不能好好说……”
“谁他妈和你好好说!”
去了国外几年,脏话倒是学会了不老少。樊夏辰看着眼前的他隐忍着怒气,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的伤了他的骄傲他的自尊。
也好,这样最好,她的目的终于达成了。可明明如此,她的心里为什么还会感到沉甸甸的喘不上气?那种如释重担的感觉为何不在?
算了,这种时候不能多想,她知道自己现在很贱,贱到一鼓作气的打击他:“我们就此回去各自的生活吧。”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那次是我错了,我当初就不该任由事态那么发展。”樊夏辰懊悔的皱起眉,然后抬起手就把右手无名指的戒指摘下来,举到他的面前,“还有这个,我不能拿。如果我们回不到过去的那种正常普通的关系的话,那从今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比较好,你就当,就当从没认识过我。”说着便把戒指塞回进他的手里,好像这样就可以撇清一切似的。
然而接下来樊夏辰就感到右脸猛地一疼,那声“啪”响的比较迟,所以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自己被他扇了一巴掌,很重很重的力度,火辣辣的痛,他死死的盯着她,眼底的失望难以掩饰,他说:“我从来没后悔过爱上你,你也不要逼我后悔!别等失去了,你才醒悟,樊夏辰,我劝你别干那么没脑子的事情!”
樊夏辰捂住右脸的疼痛,转过脸来低着头,事已到此,她已经铁了心,“比起我来,你自己才应该多看看身边的人。温奚对你不错,你们不管怎么说都在一起三年了,你就不能不让她伤心吗?”
倪嘉苇心里一空,甚至慢慢的露出了自嘲的笑,泛红的眼眶里盛满了大片的失望,他真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他觉得他现在根本就不懂樊夏辰,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如果说从前有钟然她不看他,那也罢了,他早就做好了等一辈子的决心,哪怕就在她身边那么守着候着都行,可现在钟然死了,她也交了新男友,那为什么只有他不行?怎么就偏偏落得一句“我们不行”?整个假期里,他死缠烂打也好,软磨硬泡也好,被她冷漠相对都无所谓,他就是想让她知道,他死心塌地喜欢的只有她这么一个,他不求回报,只想她别否认。
可樊夏辰不要,她宁可选别人也不要。倪嘉苇现在已经彻底的心寒,他突然发现只有他一头热是不行的,感情这种事上必须斤斤计较,如果人家不稀罕,你做再多也只能惹人白眼。
人和人之间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恨也不是分离,而是不管怎么做都无法相互理解,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倪嘉苇突然就觉得够了,可心里的怒火与悲哀无处发泄,他想用最快也是最直接的方式来结束这种错误的一切,他慢慢的走到旅馆的玻璃茶几前,拿起上面的水果刀看了看,接着将右手五指张开放平在上面。
“你想干什么?”樊夏辰好像察觉到事情不妙一样,迟疑的走向他,“你别乱来,倪嘉苇,你冷静一点……”
然而倪嘉苇像是根本听不见她的话一样,不由分说的将水果刀抬了抬,突然猛地用力扎进了右手背。很快就有红色的血液涌出,樊夏辰惊叫一声,急忙跑过去想看他的手,又不知该怎么办,慌乱之中掉下大片的眼泪,她看到倪嘉苇惨白的脸上有细密的汗水,而他却一副无关己事的模样,反而慢慢开口问她:“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一个十年之约。”
十年之约十年之约……樊夏辰飞快的在脑海里搜寻关于这四个字的所有记忆,她蓦地想起他十四岁那年,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他可以做到十年爱她如一日,那么她必须就要答应他一个心愿。原来那不是他的戏言,原来那是真的,他一直怀揣至今。
樊夏辰痛苦的闭眼哽咽,张开口呼吸时绝望的哭出声,却听到他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再次响起,那声音陌生的仿佛是另一个人,或者说他已经决定和她划清界限:“樊夏辰,这十年还剩下四年,我就如你所愿,在这四年里我不会再见你一眼,更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会像你说的,好好对温奚,就像我对你那样的对她。但四年结束后,你还会有最后一次机会……”他的话略微带有颤抖,最后一句他冷冷的嗤笑一声,“所以那时候,我希望你最好别错过了。”
当时的樊夏辰以为他只是孩子脾气又上来了,像三年前那样说说气话,弄得彼此之间好像今后会和血海深仇的仇家一样老死不相往来。可三年前他是因为倪副市长的事情才不得已被送去国外,但如今呢,他能去哪?四年里怎么可能再不相见,也就是想让她后悔一下,让她知道没有了他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樊夏辰承认她有那么一瞬间确实后悔了,也害怕了,看着倪嘉苇随便抓起卫生间里的毛巾混乱缠在满是血液的右手上摔门离去,她突然就觉得会是一种短暂的诀别,她很想冲出去要他别走,但她忍住了,理智还清醒着,她给不起暧昧,她也给不起真的爱。
想想钟然,再怎么喜欢又有什么用?再相互誓约过永远又能怎么样?樊夏辰只是想,如果有那么一天,倪嘉苇从她的生命里消失抹去再也找不见,她可能会真的崩溃了,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她不想再受那份罪,都说长痛不如短痛,过去就好了。
可是就在倪嘉苇离开的第二天里,她仿佛长恍然大悟般的明白一件事,就算她不和他在一起,就算她假装不喜欢他,但要是某天听说了关于他的坏消息,她就不会难受了吗?
呸呸呸,樊夏辰在心里连吐好几次口水,想什么乱七八糟不吉利的,难道盼着他出事不成!
和倪嘉苇分手后的一个星期里,樊夏辰的情绪明显低落,时逸凡打来电话她也只是三言两语应付过去,整个人没事就宅在寝室里不出去,活脱脱的颓废了,导致精神性失眠,半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害得同寝的宁雅备受折磨,在樊夏辰夜里翻了不知第几次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夏辰,你这些天怎么了?失眠了?”
樊夏辰不想说话,翻个身假装睡着,可闷了半天还是没半点睡意,听到宁雅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我和逸凡分手时虽然说还是朋友,可总什么事都去问他也不好,反正你现在也睡不着,干脆告诉我吧,你们两个现在如何?”
“什么如何?”樊夏辰终于肯吱个声。
“他不是出了个情敌嘛,不是我偏向他,就是实话和你说——逸凡人本质不坏,挺好的,打着灯笼难寻的老公人选。”宁雅叹了口气,认认真真地说下去,“你和他好好的,别想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夜长梦多,你那‘表弟’要是再杀个回马枪,估计大家日子都不会好过。”
樊夏辰半天才应了一句:“我知道。”
临睡前宁雅迷迷糊糊的说:“你要是心里难受想哭也别忍着,没人会笑话你……”
她心里难受什么呢?樊夏辰干眨几下眼睛,哭不出来,也不觉得难受,就是心空空的,没着落也没安全感,有些莫名的慌,好像突然之间没了方向。
第二天一睁开眼睛已经是上午十点多,还好是周末,没课,下午去杂志部实习工作就来得及。宁雅早就已经出去了,樊夏辰没胃口吃饭,担心倪嘉苇的右手,也不知道他回没回家去,于是就给家里打了一通电话,躲躲闪闪的旁敲侧击,直到樊母在电话里对她说:“哎,夏辰,你听没听说,嘉苇他又去国外了。”
樊夏辰一怔,“他自己一个人?”
“没有,怎么会自己呢,人家温奚和他一起走的。听你倪叔叔那口气,嘉苇和那小姑娘的事好像就是定下来了。”樊母继续说,“前阵子嘉苇突然离家跑出去好几天,你倪叔叔担心的不行,可最后他回来了,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说要回国外把大学念完,要和温奚一起。这一走啊,不知道又是多久才能回来了。夏辰?你怎么不说话啊?你那边怎么没声音?”
樊夏辰挂断电脑,慢慢的趴到桌子上,将脸埋进臂弯里。
他说的都是真的。
四年,他铁了心不打算再见她一眼。
樊夏辰竟觉得她的心整个都空了,这次是空得彻彻底底,从听说他回去国外的那一瞬开始。
[四]
倪嘉苇去了国外,确切的说,他是又回去了。
从晚上听到樊母告知的这个消息后,樊夏辰躺在晚上几乎一整夜都没有合眼。第二天起来仍旧回不过神,恍恍惚惚的什么事情也干不进去,她觉得胸腔里的那个房间还有肺部用来呼吸的地方都罢工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去找他。
打听清楚他所在的地方其实很容易,这次不比当年,因为倪叔叔回来了,只要问他,樊夏辰甚至可以立刻订好机票。
她动摇了很久,反反复复的自己一个人研究这件事。可最终宁雅的一个电话打来,她终于清醒了过来。电话接通,那边的宁雅劈头盖脸第一句就是:“樊夏辰你一整天都干什么呢?电话怎么打都关机,你现在还知道开机啊?把我急的只能给宿舍大妈打电话,她都跑咱们寝室敲五六次门了,就是说你不在,没人开!你不在寝室跑哪去了?”
“哦,我在了,睡觉没听见。”樊夏辰随便敷衍过去。她其实知道宿舍大妈来回敲了好多次门,最后一次干脆气急直接踹了几脚,可她懒得去开门,也懒得应声,更懒得同别人讲话。
宁雅长舒一口气,爆发般的几乎失声,仿佛再也忍无可忍一样:“樊夏辰!你到底有完没完?你不是鸵鸟,遇见事情就会把自己的头埋进土里!我将就你可以,咱们是朋友是姐妹,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可以让你随叫随到听你吐苦水,可你再这样下去你要逸凡怎么办?你这样那他呢?!”
樊夏辰也不耐烦的丢出一句:“你们就不能给我些时间让我好好的整理一下情绪吗?你要是看不惯我这样,你就去陪他!”
好像怎样也没想到樊夏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宁雅气愤的声音甚至都有些颤抖了:“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说什么也不会让逸凡选择你的!现在好了,他待在手术室里面生死未卜,总之死活也不管你事,算我犯贱我,算我好心当驴肝肺的打电话给你,我真不该就把逸凡让给你被你这么糟践!”
说到最后宁雅已经泣不成声。樊夏辰当即就愣了,迷糊的搞不清楚状况。时逸凡好端端的怎么会在手术室?她不过是晚上失眠白天昏睡,就这么几天的勾当,怎么好像出了很多事情似的?
樊夏辰抓抓头发,拨通宁雅的号码打回去,可被对方按掉了。没办法,她只好打时逸凡的电话,响了半天才被接通,是个护士,说什么病人电话一直在她这里保管,告诉了樊夏辰医院名字,樊夏辰随便换套衣服穿上鞋就冲出了寝室。
真的出事了,不然宁雅绝不会发那么大的火,也不会气到连她的电话都不肯再接。樊夏辰突然愤恨起自己消沉了这么多天,全然不管不顾身边的人死活,这和丧家犬有什么区别?简直就是懦弱无能的终极表现!优柔寡断,她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令人厌恶的个性了?
连她自己都快要受不了了。
从出租车上跑下来到医院,樊夏辰一路辗转到二楼才看到等候在走廊长椅上的宁雅。只有她一个人坐在这里,在电话里隐约听护士说是交通意外,而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时逸凡的父母都没来吗?
樊夏辰走过去,宁雅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她,用那双红肿的眼睛狠瞪了她一下,显然她还没消气,于是连接下来的冷嘲热讽都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你还知道过来?是不是怕他真出了个好歹,你以后更睡不成安稳觉了?”
樊夏辰知道她现在还在气头上,于是也不接茬,就沉默的坐在那里。
可见她不说话,宁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盯住她拔尖嗓子:“你还觉得委屈了是不是?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要是在乎他,你会让他出这种事?我真不明白你脑子怎么就笨到这种地步,世界上男人多的是,知道疼你爱你的那个才是最好的,你偏偏看不见,撇下你不管不问的那种人有什么好?要不是因为你的事,逸凡他根本不可能恍神追尾。我算明白了,我不该把逸凡交给你,从现在起你不要来管逸凡的事情了。”
这分明就是一个清清楚楚的“物归原主”下马威,可樊夏辰来不及和她争辩这些,因为说话间护士已经从病房里走出来,对长椅上的两个女生轻声说:“他现在已经醒了,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他。”
宁雅二话不说的跑进病房里,樊夏辰再三犹豫,也还是跟着走了进去。时逸凡靠在枕头上,刚刚手术过后的面容显得苍白而瘦削,他的左手腕骨折了,额头撞伤缝了四针,是因为有玻璃碎屑扎进皮肤才不得不手术将其取出,所以这是次小手术,并没有像宁雅在电话里那般小题大做。
看到他醒过来,宁雅坐到他的床边红着眼眶责怪了他一堆,时逸凡也耐着性子听着,没打断过她一次。直到她停下来,时逸凡才抬头看站在门口的樊夏辰,嘴角不动声色的抿紧,眼神里有淡漠,他说:“我真该感谢这次意外,否则你怎么可能会记得起来见我。”
樊夏辰知道他在怪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看到他左手上的绷带,她瞬间想起的却是倪嘉苇的右手。他的右手伤的那么深,刀尖都刺穿过掌心了,一定不可能再作画了。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眼泪,又觉得心里愧对时逸凡,恨透了现在自己的这副拿不起也放不下的德行。
见她泪流如此,时逸凡又不觉的心疼起来。淡淡的看着她,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向她慢慢伸去:“夏辰,过来。”
樊夏辰站着没动,又听见时逸凡对宁雅说:“小雅,抱歉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她说。”
“什么话?”现在的宁雅就像只警惕性十足的猫,竖起全身的毛,生怕时逸凡再受到一点伤害,“逸凡,我现在才发现你们不适合,所以你们还是分了吧,这样对谁都公平。”
赤裸裸的要求复合宣言,时逸凡没应声,安抚般的软下语气对她说:“你说的这件事等我出院后单独谈,成吗?”
“逸……”
“我现在好不容易看见她了,小雅,你就算帮我个忙,下次我一定把你说过的那些‘不明白’的事情全告诉你。”
宁雅皱着眉迟疑了片刻,最终妥协。转身离开时瞥一眼樊夏辰,又回过头盯着时逸凡立约般的说:“你刚刚说过了,会把全部都告诉我。”
“我不会忘。”
得到这句话,宁雅才终于推门出去,反手又将门关上。樊夏辰听不懂他们刚刚说的话,只是缓慢的走到他面前,想了半天,也还是只能说出一句内疚的话来:“对不起……”
时逸凡抬手将她拉过来,笑了笑:“对不起什么?”
“很多,很多都对不起。”
樊夏辰看着他,还是问出来:“逸凡,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知道她心里在纠结什么,也知道宁雅的那个复合宣言让她更迷茫了,再加上今天发生的这次交通意外,总归都是不好的事情都赶到了一起。时逸凡轻微叹口气,并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还是那句话,我可以等,我和小雅的事情也都过去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和她怎么样,不管谁走了谁离开了,我都不会。”
“宁雅对你很好,她其实是最爱你的那个。”
他抬头看着她:“那你爱我吗?”
她没说话。
他只好换了个词:“那你喜欢我吗?”
她也没说话,可眼神似乎动摇了一下。
他就笑了笑,伸出右手抹掉她脸上的泪痕,“这就够了,我们还年轻,还有时间,慢慢来,只要你肯一直相信我。”
她这次点了点头,用力的点头,眼泪砸碎在他指尖,就好像醒悟了一般的说:“我信你,我信。”
时逸凡出院是两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了。出院那天,他没有告诉樊夏辰,并不是因为她当时正在杂志部忙新的策划,而是他打了宁雅的电话。办理好出院手续,时逸凡的手握在方向盘上,在下一个绿灯出现前,他转头看向副座上的宁雅,对她笑了笑:“要不要来我家?”
好似一种暗示,宁雅慢慢笑出来:“好。”
那天晚上在时逸凡的家里,宁雅知道了有关他一切的秘密。起先她几乎无法相信,可平静下来之后,她才意识到这秘密有多沉重多悲伤。
而他,就决定怀揣着这些痛楚继续在另一个女生的生命里,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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