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衣不知池华裳心中所想，以为是害怕自己无能力护她，要将她交出去，便道，“华裳，到了这一步，是你应该知晓的时候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但是只要我还在你身边，就决不让你再与你娘亲一样。”
池华裳擦了擦眼泪，她心中想的岂是这个，她只是在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和自以为是，“多谢君上一直保护华裳这么久，原来华裳存在的意义，便是君上答应了故人所托。”她还无法接受自己是归诩女儿这件事情。
“并非……”沈慕衣想申辩，但是被池华裳冷漠打断。
“君上，华裳只想问一件事情，君上一直保护华裳，甚至不惜身受重伤，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娘亲的缘故，是么？若非归诩，我们不会有半分关系，是么？”
沈慕衣看着池华裳，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从未了解过她，所给予她的，全都是自己自认为的保护手段，却从未想过，她在乎什么。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不知道，自己一心保护的徒弟，已经将他放在心上何等位置。
池华裳满脸泪痕，见沈慕衣迟迟不回答，缓缓点了点头，“华裳知道了，君上费心了。但是华裳想告诉君上，华裳的命，是自己的，不是归诩的，不是君上的，也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华裳不想做重明鸟，也不是重明鸟。仙籍记载，重明鸟早就灭绝了。华裳只想做一个永远陪在君上身边的人。”
池华裳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她不知道怎么去接受，不知道怎么摆放归诩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曾经，她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情敌，一个也许时间可以消灭的情敌。
多么的可笑，她将自己的娘亲当情敌。
归诩，现在她是该爱她，还是恨她。
爱？她从未见过这个娘亲，也没感受到她的爱。
恨？无冤无仇，甚至还是嫡亲血缘，如何恨起。
她只能恨自己，恨自己怎么成了归诩的女儿。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遗传到了归诩什么，但是从她所了解的归诩的事迹来看，她们一点都不像。归诩给她的印象，是一个面若冰霜的高冷女将，有着连君上都可以无视的孤傲眼神，君上的爱慕，只能通过遥望她远远的火红身影而传达。
如果她可以选择，她只想选择这一样，那种让君上爱上的气质。
但是，起码现在，池华裳一点也看不到自己拥有这样的特质。她差的太远，她只能远远看着君上的背影，遥想与他并肩而立共看沧海桑田的情景。
如是这样，她怎么可能去替代这位娘亲。
池华裳擦干眼泪，笑道：“君上，我们去小池吧。”
她不想再想这些，天帝不是还没来么，那便先去做些快乐和期待的事情吧。
“好。”沈慕衣点点头，心中有些不忍，他一直想让池华裳天真灿漫地活着，如今却还是变了样了。竟莫名地，仇恨起了荞梓来，若不是她……
二人出了房间，发现许多弟子都远远候着，大概是等了很久了，要与他们作最后道别。
池华裳努力憋出一些笑容，笑着笑着眼眶中却又溢满了泪。
采素观门口，二人发现泠奚和涔谣站在那里，看起来已等候多时。
涔谣伸手抱住了跳过来的酥宝，摸了摸她的头。涔谣这段日子可疼它了，酥宝舒服得差点都不认池华裳这个主人了。
虽然刚才沈慕衣与池华裳说的话她也是一知半解，但是大概能听懂的部分，也让她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池华裳是比她还厉害的鸟啊。不过，池华裳看起来并不开心，还哭了，她也就不开心了。
“这些日子，多有打扰。”沈慕衣抱拳歉意。
“仙君无须客气。”泠奚忙挡住沈慕衣的行礼，“如今事态有变，仙君真的要离开？”
“离开的好。”沈慕衣不想泠奚的好心，最后变成了采素观的噩梦。
“采素观虽然无法与整个天界抗衡，但是也不忍见仙君孤身而行。不如在观中多留几日，从长计议。”泠奚担忧之心，溢于言表。
泠奚虽然知道，留下沈慕衣不仅他会被禁锢于此，采素观也会如瓮中之鳖，但是若放他们离去，更是如沧海漂浮，随时会被迎面巨浪而没。留在此处，有采素观上下牵扯阻拦，天帝也不可能大开杀戒，反倒可以延缓数日，再商它策。
“此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数，自然是由我应之。若因此连累采素观，沈慕衣死不足惜。多谢泠奚厚爱，沈某心怀感激。还请以采素观大局为重。”沈慕衣不忍自己牵扯到无辜的人。
“也罢。”泠奚目色暗淡，已知大势如此，往后沈慕衣和池华裳，恐怕又要上演一出悲欢离合。不由心有伤感，再看池华裳面容失落，恐怕已经知晓了一些难以承担的事情，与刚来的这段日子判若两人，也明白沈慕衣一直保护她所做的努力。
只是，不知道，这些在往后回头来看，不知是对是错，又会成为怎样的导火索。
沈慕衣与池华裳直接驾云而去，若是他们一路往山下去，则又会发现不一样的事情，恐怕也会提前知晓，采素观已经无法抽身其中。
小池镇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集市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馒头铺的麦香，茶馆的茶香，面馆的酱香，还有脂粉摊的胭脂香，池华裳到哪都要好好看上一番，仔细闻一闻，不管是天界还是采素观，一切都偏寡淡，池华裳好久没感受到这种生活的气息了。
酥宝嫌池华裳的怀抱太矮，迎过来的都是路人的上褂，而且小池镇不是那么富有，大多普通人家的粗布衣裳，也不是很好看，便顺着池华裳肩膀一个小跳，站在了池华裳的头上，瞬间便是另外一个世界，激动地扑扇着小翅膀，看着周身的一切。
一人一鸟在人群里，像灵动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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