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房后-婚嫁·十指连心的公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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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家嫁女儿,因为嫁的是钟鼎人家,女儿没一点嫁妆实在也说不过去。所以老两口能搜刮的都搜刮出来。谢丽穷得饔飧不继,全国人民奔小康的时候,她还在温饱水平,什么都没有,只能盯上了怀玉和谢平的主意,老人想着他们两口子结婚后吃住都在家里,平时的工资都存着的,想来存了不少钱。

    婆婆真来了

    家里很安静,可是怀玉却感觉不对劲,这种安静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气,静得让人无端的紧张。

    家里人仍旧如从前一样过着生活。吃完晚饭,大家就各自回房休息了。怀玉心里有事,可是她也不知道如何向谢平说起,她闷闷不乐,一直到谢平回家。谢平见天色晚了,招呼她睡下,怀玉躺在床上,轻轻叫了一声:“谢平。”谢平嗯了一声,温柔着声音问她什么事。怀玉却说不出口,她侧过身去,谢平再问她,她便说没事。

    谢平也累了,便关了灯,和她一起睡下。睡下了,也仍然要从后面揽她在怀,大手伸到她的睡衣里,覆在她的乳房上。怀玉却睡不着,不久,谢平睡熟了,被子跟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怀玉在黑夜里瞅着老公,身子却像烙饼一样,睡不着了。今天婆婆和她的谈话,那个场景总在她眼前浮现,她把婆婆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反复咀嚼,总感觉婆婆待她不像从前了。她们的婆媳关系可能从此后要发生变化了。

    怀玉一个晚上没合眼。

    第二天晚上,回到家。低着头在过道里换拖鞋,就听到婆婆在客厅里的声音,“谢平啊,怀玉这些年到底赚了多少钱,你们两个人的钱,我们两个老人又没和你们要过一分钱,你们的钱做什么用去了?”

    怀玉听到婆婆的声音,心里就一跳,整个人呆如木偶,也不知道动了。婆婆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怀疑她结婚这些年贴补娘家,还是在谢平面前挑拨他们的夫妻关系。平时和朋友同事相处的时候,关于婆媳难相处的事情怀玉也听得多了,大家都说天下婆婆是乌鸦一般黑,没个好的,没事也要找点事,总喜欢在儿子面前说媳妇的坏话,怀玉以前没碰到过,有时躺在谢平怀里,还开玩笑地问起:“你妈有没你在面前说我坏话啊?”谢平就紧紧抱着她,对她说道:“哪能呢,我妈是那种人吗?”

    这些年,他们一家一直相安无事,可是现在却变了,婆婆开始教唆儿子要怎么管理儿媳妇的钱了?这都是大姑来了长期住下的结果,积毁销骨啊,往日幸福安宁的生活离怀玉是越来越遥远了。

    “妈,我们的钱都存起来了。”是谢平不耐烦的声音。谢平平时也不爱和他老娘聊天,老人一和他唠叨他就表示不耐烦,今天也是如此。婆婆继续说道:“你姐亲口和我说的,说怀玉前两天给她娘家寄了两千块钱,说是她弟弟生孩子,怀玉自己也承认了,那么平时逢年过节的她是不是也往家里寄钱的,去年她弟弟结婚,你和怀玉一起回她娘家了,她弟弟结婚是不是也是怀玉出的钱?”

    听着婆婆一连串的质疑,怀玉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屏气息声,紧张到极点。事实上,她弟弟从相亲到订婚,从订婚到结婚,之前给女方家的红包,家里房子的装修,之后的婚宴,怀玉出了两万多块,而这些,她没有瞒过谢平。谢平都知道的。此时此刻,她非常害怕谢平说实话,因为此前她也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婆婆会向谢平盘查她的收入。

    谢平说道:“妈,她弟弟结婚我们只送了两千块钱,她家亲戚送五千的都有!她们比我们家有钱!”“那你们结婚,她家才给了家电的钱?我和你爸还以为她家穷呢?”老太太还挺精明的,记忆力也好,谢平烦恼道:“那是我不要,妈,你也不想想,你儿子一个厨师,又没学历,怀玉重本大学生,又是编剧,长得又好,我们家娶她又没另外买房,现在多少女的不愿意和公婆同住,你好意思向她爸妈要那么多钱?怀玉她家也是北方的大省,省会,她爸是退休公务员,她妈是退休老师,比我们家强多了。”

    怀玉听了一阵感动,想着谢平真是好,想着一会回房,一定要抱着老公狠狠亲他,多好的男人呀。事实上她娘家家境远不如他家,谢平却总是在他爸妈面前把她说成大城市的女儿,家里很有钱,比他家家境要好,这个男人,既使在亲娘面前,宁愿撒弥天大谎,也要处处为她着想,宁愿睁眼说瞎话,也要维护她,怀玉一颗心感到温暖。

    婆婆不相信,在那里说道:“她弟生个孩子都给两千,结婚也只给两千?”谢平烦了,站起来说道:“妈,你瞎操心做什么,我累了,我要回房去睡了。”老人还在唠叨:“她弟结婚也不能给两千啊,你爹一个月退休工资才多少呀。有钱给你姐花一点啊,她家里条件不好,可是五百块都不肯给,娘家要钱就随便给,谢平啊,你也不要太疼媳妇,要教训一下,这媳妇嫁过来就是我们家的人。”

    里面没有了谢平的声音,然后就是婆婆的叹气声:“人老了真没意思,你说句话儿女当你是放了一个屁,人站在他跟前,也当你空气一样,唉,没意思。”

    怀玉知道婆婆多半要出来了,只得安静站在那里,果然,不一会,婆婆出来了,在玄关撞到怀玉,脸上便有点不自然,勉强笑着打个招呼,也就擦身过去了,怀玉倒是因为谢平护着她,心情却大好,给了婆婆一个灿烂的笑容。

    可是老人一颗心,因为儿子不听话,娶了媳妇忘了娘,怀玉又站在那里不吭声一个劲地听壁角,无端地生气起来。怨气一点一点累积到心里,虽然没发作,却一笔一笔记着的。对于怀玉,态度就没有以前好了,怎么看怀玉,都像是个有心机怂恿男人不孝顺爹娘的浪蹄子。

    等到婆婆走过去了,怀玉才一阵烟似的溜回房间。婆婆皮笑肉不笑地从她面前经过,之前又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怀玉对婆婆也开始心生芥蒂,她想着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

    不过回到房里,想起老公那么维护她,怀玉还是很高兴,冲着谢平亲热喊了一声:“老公!”然后双臂一伸,快乐小鸟般扑了过去。谢平大老远就张开了手,生怕她扑个空,摔到地板上去了。抱着她了,才安心了。怀玉窝在谢平怀里,开始没头没脸地亲他,谢平有点莫名其妙,抱着她说道:“今天怎么啦,对我这么好?”怀玉就笑,却不说话。长长的双臂环着他的背,扭股糖似的粘在谢平身上,两个身子紧紧贴着,在那里慢慢地摇啊摇的。

    现在外省婚姻,亲家隔着千山万水,很多一辈子见不到面的。怀玉公婆从来没有去过怀玉娘家,只在怀玉结婚前,她爸过来看了一下闺女,看到她嫁得好,也就放心了。老人千里迢迢来一趟不容易,自然是西装革履衣帽一新来的,所以谢平爸妈也找不到怀玉娘家穷的疑点和证据。事实上,怀玉妈妈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她爸是一个小生意人,经济情况比谢家还要差一点,再加上是北方小城,谢家再不济也有一栋几百万的房子,所以不如谢家。叶家的真实情况和谢平嘴里说的简直天壤之别,风马牛不相及。不过因为隔得远,谢平也就麻着胆子说瞎话,撒再大的谎也无所谓,因为知道他爹娘不可能查户口一样跑到北方去验证。

    所以说,外省婚姻也有好处的。就像怀玉,在她爹娘面前,也说谢平是重点大学生,为什么不说呢?为了让亲爱的爸妈安心,撒点小谎有什么关系,结婚又不是找工作,难道爹娘还真要要查明女婿的学位证书?

    不过,第二天却又出了事。

    也是下班回家,其它人还没回来,婆婆在那边做晚饭,怀玉用钥匙开门进了自己房间,脱了外套放下手袋,就挽起袖口去厨房帮婆婆做晚饭了。在自己家里,谁会刚开了门又立马反锁上?这样却导致了混乱的结果。

    为什么许多女人嫁人前都会要求男方有房子,为什么男方有房子,只是要和老人住,女方也不同意,一定要男方另外再买婚房?这样的要求是不无道理的,大家庭生活,你永远没有隐私可言,其它人也不知道尊重为何物,更何况怀玉这种大姑小姑一起住在娘家的情况。

    怀玉去厨房帮忙了,心想着谢平对她这么好,那么她也好好表现,老人对她不满,她就主动点,多帮老人做做家务,让老人态度改观,回到从前。

    然而,到了厨房,忙前忙后,有时主动热络地和老人说几句话,婆婆却对她态度不清,总之,感觉不对劲了。以前怀玉主动到厨房帮忙,婆婆总是笑容可掬的,今天怀玉走进厨房亲热地叫声妈,对老人道:“妈,你歇着吧,我来做饭。”

    老人却只是退让在一边,让怀玉忙活,别说客气话,脸上笑容也没的,阴着一张脸,就像梅雨时节的天气,怀玉在切菜的时候,婆婆就站在一旁削土豆,就是不开腔。老人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呢,儿子明显变了一个人,成天围着媳妇转,老人含辛茹苦养他二十多年,突然间对她如此生份隔阂,能不伤心吗?她短时间内做不到释怀。

    怀玉也不是傻子,婆婆这态度,看一眼就明白了。她在心里叹口气,总感觉她们婆媳之间已经有了疙瘩,就像冰块,不仔细看看不到,但是寒得慌硌得难受。

    她把手上的事情做完,公公就回来了。他们谢家一直是家公掌勺,两婆媳都不怎么会做菜,但是老头子做饭却像一个将军,除了做,其它事一概不管,而且喜欢指派人,做菜前的洗菜切菜他不管,做好后清理灶台洗碗碟的事他也一概不管,所以怀玉只需要做之前之后的工作。

    家公对怀玉笑道:“怀玉,快歇着去吧,我来。”家公对她倒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喜爱,怀玉也回了公公一个笑容,一个人走出厨房,越挨近自己房间,回想起婆婆变化的态度,一颗心就越是闷闷不乐。

    她是充满压抑地进自己房间的,推开房门,原想在晚饭前自己在房间里好好静一静,理理头绪,把已经慢慢恶化的婆媳关系改善过来,她想反省一下,检查自己做得不对不到位的地方,比如前几天和大姐吵架,话是不是说得太过份了,比如,她从前那样贴娘家,谢平没说话,并不代表公婆也不介意,她以后要收敛点了。毕竟嫁了人。

    可是她怀着这样的心境推开门,却傻眼了。

    小志坐在她书桌旁,正在玩着电脑,那孩子好像在QQ农场偷菜,脸上带着紧张邪恶的笑,电脑旁放着一瓶可乐,喝了几口,有几滴洒在怀玉的书桌上。

    “小志?”怀玉皱眉叫了一声,她真的几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她已经让他们住到她家里来了,她也不指望他们哪天搬出去了,可是她的睡房,她和谢平的爱巢,不但大姐,连这外甥也是想进就进。他们平时在这房里亲吻拥抱,或坐或站的亲热,哪个地方不值得珍惜留恋?

    “舅妈?”小志被怀玉一声喝问吓到了,唬得站了起来,然后“砰”的一声,放在一旁的可乐瓶倒了,可乐流了出来,小河似的,从书桌上一直往下面流,瞬间就像洪水,以极快的速度流到怀玉卧室的真丝地毯!

    她的真丝地毯。当时结婚前和谢平两万多买的。因为她喜欢,所以谢平买了。婚后那么多年,怀玉每次心情不好,看到那块地毯她就开心了。

    怀玉每次看到这块地毯就像看到她北方的家。因为她儿时的房间也有这么一块地毯。当时在家具城看到这块紫鑫石的真丝地毯时,她站在那里,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因为这块地毯和她老家的一模一样,都是古典的希腊生活布景,上面的人物,家具,和她老家那块重叠,就像两张多洗的相片。当然,她老家放在她房间那块,很小,而且是山寨货,因为她家没钱,爸爸从二手市场给她买的。

    记得当时,怀玉激动万分地告诉谢平这件事,她说她很想把这种地毯买下来,可以解乡愁,可是小两口去问价的时候,却被吓住了,那么一块地毯,居然要两万六千八。怀玉无论如何不肯买了。她执意地拉着谢平的手离开,却恋恋不舍地回头。

    第二天她回到家,房间里却已经铺好了这块地毯,谢平知道她喜欢,一个人偷偷买下来了。谢平很节俭,可是因为爱,对怀玉却很大方,大方到简直就是奢侈了。

    所以婚后的日子,怀玉看到这块地毯,就有了许多想念,小时候的家、爸爸的爱,还有老公谢平的爱。每次看到这块地毯,一股幸福感就油然而生。

    可是如今——

    怀玉一阵风的走过去,拉起小志,就不作声地把他往门外带,到门口把他往外一推,对他道:“以后不许进舅妈的房间。”小志吓坏了,受了力度再加上小脚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平时温柔的舅妈突然发怒,嘴巴一张,哇的哭出来了。然后哭着从地上爬起来,抹着眼泪往外面走了。

    怀玉脑子很乱,在原地呆了一呆,慢慢走回去,也没心情和时间去别的地方找抹布,匆匆拿起一件旧衣服,蹲在地毯上细心地擦试起来。可乐不是灰尘呀,真丝不沾灰,平时擦一下就干干净净,可是今天不管怀玉多么努力,却于事无补,那酱黄色的饮料弯曲漫延着,就像一条毒蛇,无可救药地吞噬着她心爱的地毯,她年近三十,做为女人,唯一一件像小资的奢侈品。

    怀玉拼命地擦试着,她不知道这地毯还能不能回到从前,擦不干净,只能花几百块钱拿去干洗,能洗干净吗?

    怀玉双腿跪在地上,仍然保持着那个擦拭的姿势,门却“砰”的一声被人踢开了,怀玉还没看到人就先听到声音,“你怎么敢打我儿子!”她看得清了,是大姐谢丽,她母鸡护雏一样护在小志前面。

    怀玉哭笑不得,站起来对谢丽说道:“姐,我没打。”谢丽尖声道:“我都亲眼看到了,妈,妈——”她拉着小志的手高声叫怀玉婆婆,“妈,你来评评理,你儿媳妇打我儿子,我还是谢平他姐呢,她眼里有我吗,小志是她外甥,那么小,她居然敢动手打我儿子,妈,你睁开眼看看,当时我告诉你,啊,叫你不要娶外地媳妇,你偏不听,现在看到了吗,外地人没个好东西。我儿子这么小她都敢打,她怎么下得住手?!”

    怀玉听得瞠目结舌。谢丽对怀玉早就有意见了,一直想发作好好治治她,没找着机会,如今亲眼看到儿子哭着来找她,亲耳听到儿子说舅妈打他了,那还得了。她隔了几个房间高声叫喊着,怀玉婆婆从厨房那头跑过来了。

    老人听得清了,立马把外甥抱在怀里,对怀玉板脸道:“你也真是的,怎么能打小志?!”昨天的火气还没消,家里如今又闹起来了,老太太此时此刻一颗心,简直就是烈火烹油,怒火越烧越旺。

    小志从小到大基本上就是老人带大的,比一般的外甥还要亲一层。虽然说孙女也一样是心肝宝贝,可小志也是心疼万分的。

    怀玉试图解释:“妈,没打,我只是推了他一下,他进我房间,把我地毯弄毁了,——”

    “你还有理说,坏女人,对我有意见是吧,你冲着我来就是,欺负我儿子做什么?”这时候谢平也回到家了,刚进家门,怀玉看到老公的身影,眼泪就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可是她仍然拼命忍耐着,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再也呆不下去了。嫁到外省,以一个外地人的身份生活着,简直就像一滴水淹没在苍茫大海里,力量太微薄了。

    “吵什么,怎么了?”谢平看到家里又吵起来了,便一边大声说话一边走过来,谢丽先发质人,对他说道:“你找的好老婆!居然敢动手打我儿子,她一个大人打小孩,也做得出来?谢平,这可是你亲外甥,他长这么大,我和他爸平时舍不得动他一根寒毛,竟然被她打了!”

    谢平说道:“你亲眼看到了吗?”谢丽气愤地把小志往谢平面前推,对他说道:“你舅不信,说给你舅听,那坏女人有没打你!”小志被这场景吓坏了,惶恐地看着四周,想起一切都是自己惹的祸,他刚才哭着到他妈妈面前,说一声:“舅妈——”还没来得及细诉委屈,他妈妈就一阵风地把他带进房了,如今事情变成这样,毕竟是小孩子,嘴巴一张,又大声哭起来了。

    婆婆心疼万分,认定了怀玉打了小志,没打?那孩子不敢说,哭什么?老人一把拉过小志抱在怀里,对怀玉提高音量怒道:“有什么事坐下来好生说,不要冲着孩子来,多大点孩子,太没教养了!”怀玉呆了一呆,天灵盖好像打了一个闪雷,婆婆声音如此之大,神情如此愤怒,婆婆和她反目了吗?这是老人第一次用这种怨怼的语气对她说话,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责怪她,完全站在大女儿那一边,不听她的任何解释。她张了张嘴,却百口莫辩,一家子人却挤在她的睡房里,人影憧憧,鸡飞狗跳,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思及此,她便再也止不住,看着谢平,眼泪“刷”地就留下来了,她把受了惊吓一直抱着她大腿的双双抱在怀里,然后往谢平怀里一塞,抹了抹眼泪,对婆婆说道:“妈,大姐没回来长住之前,我们生活是怎么样的,相信你清楚,今天的事你自己问小志,你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妈,我也忍了够久了,今天我话也说出来,大姐一家一定要搬走,否则的话,我和谢玉就搬出去!”

    她说完这些话,就一个人低头出门去了。天已经黑了,夜色如墨,简直就是铺天盖地朝她泼过来,淋了她一头一脸。谢平看到怀玉天黑出门,知道她受了委屈,无奈地看了他姐和他老娘一眼,抱着孩子跑出去,在外面拉住怀玉的手,对她说道:“这么晚了,去哪?晚上治安不好,我姐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这番话里面大概听到了,立马就高声大喊起来,怀玉说道:“谢平,我没有真打小志,他进我们的房间可乐弄坏了我的地毯,你知道我很喜欢那真丝地毯的。”谢平愣了一下,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回家吧,有事当面说清。”怀玉低声说道:“我没事,我去电视台拿点东西,我想一个人静静。”“我送你过去?”“不用了,你带好双双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怀玉说着就一个人走了。谢平在后面不放心地看着老婆的背影,广州晚上的治安真的不好,双双看到妈妈突然离家走了,也害怕得大哭起来,谢平只好手忙脚乱地抱着孩子进去了。

    怀玉一个人走在长街上,昏黄的路灯光就像深海里游来游去的鱼,街面就像浮沉暗黑的大海,这样的景像让她没来由地觉得冷。她不自觉地双手抱紧了胸,低了头,走在街上就像在冰冷的海水里行走。怀玉默默地走着,也不知怎么的,眼前突然就浮现出她当初带谢平回去结婚的情景。

    那是南方人谢平第一次去怀玉家,也是去怀玉家结婚,第一次见岳丈和丈母娘。当时是怀玉刚好大学毕业,谢平向怀玉求婚,两个人相恋了四年。谢平希望她大学毕业留在广州市嫁给他,而当时怀玉有两个工作供她选择,一个是她老家的一家报社的编辑,一个是广州市一个电视台的全职编剧。

    在她毕业之前,她爸妈就打电话过来,她年迈的父亲反复在电话里叮嘱她,“回来吧,在老家找个工作,你在身边,爸妈也方便照顾你。”她母亲对她说:“回来吧,你还没回家,许多人就来说媒,在老家找一个,找一个本地的,爸妈也安心。”

    当时怀玉因为有才又漂亮,在大学也有很多男生追的。

    怀玉也曾经摇摆,迟疑着无法短时间做决定。但是当谢平告诉她下班后他其实不喜欢做饭,给她做四年全是出于爱的时候,当电视台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去报到的时候,为了爱情和理想,她留在了广州市。

    做了决定,立马就是紧锣密鼓地带着谢平回她老家结婚。谢平的到来,让怀玉的爸妈很高兴。谢平这孩子人才出众,对怀玉又好,老人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对他照顾有加。再加上怀玉和谢平两个人壁人一对,走到哪都是风景,羡煞旁人。可是当谢平休息去了,怀玉爸妈还有她弟弟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当爸妈知道谢平是外省的,怀玉要嫁给他,留在广东省的时候,她爸妈却不同意了。

    谢平在怀玉从前的闺房睡觉,一家人却在客厅开家庭会议。

    她妈妈说道:“本地那么多好男人你不找,偏找个外省的,隔得那么远,以后生孩子坐月子妈都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平时逢年过节,也不能回娘家,那小红,你小时候一起玩大的,就嫁在对面小区,才隔了一条街,过中秋过春节,就带着一家人回娘家了,多热闹。”

    她爸说道:“谢平这小伙子人挺好的,就可惜是外省的。你不在爸妈身边,嫁过去,爸妈怕你受委屈啊。”

    她弟也说道:“姐,你嫁那么远,以后姐夫要是欺负你怎么办,我怎不能叫上我兄弟坐火车去帮你出头吧。”

    怀玉当时听着她弟的话还放声大笑。看着弟弟烦恼担心的模样,怀玉就笑着说她很幸福,现在交通方便,想回娘家随时可回,义无反顾地嫁给了谢平。

    如今回想起来,到了今时今地,特别是刚才,他们谢家,从大姐到婆婆,全部一边倒,针对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当初她爸妈的担心是多么正确,当时的反对是多么英明啊,她为什么不多考虑一下,把自己放在了这么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呢?

    而且这边的人情多么可笑,她的老家有一句俗话,“外甥是舅的一条狗,叫往哪走往哪走。”他们小时候,她舅总是一脚把她弟笑着踢翻,然后她弟狗皮膏药似的粘上去,抱着她舅的大腿笑啊闹啊的,可是这边呢,外甥碰都碰不得,她只是无法控制情绪推了孩子一下,谢丽看到了那反应,就像一只被烫的猫,婆婆也认为是她的错,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怀玉走到单位,一个人在清冷的办公室呆坐了一会。她的手机响了,是谢平打来的,她没有接。谢平人不错,他们感情很好,很相爱,可是今天突然发现,婚姻不是光有爱情就可以的,婚姻也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事。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高门大户,不管是有文化还是没文化,都脱不了这个理。特别是和公婆大姑小姑处在一个屋檐下,想过得幸福安宁那是不可能的。那甜美的爱情,在这样的环境下,也会一直不变吗?怀玉都感到害怕。

    怀玉想着,当时真傻啊,哪怕和谢平换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也比到他老家来住在他家的老房子里要强,哪怕节衣缩食克勤克俭凑个首付买个鸽子笼样的小房,也比和公婆住在一块要自在。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婚姻是单向轨道,不可能回头,生活又何尝不是单向轨道,不能回头只能前进。这些年房价水涨船高,他们又一直没有买房子的意识,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娘家婆家,人情物理,花钱简直如流水,没个数。如今突然有了要到外面买房去住的心,也是有心无力,现在广州市的房价,别说大姐他们买不起,就是怀玉他们这样的,也是望房兴叹,十万左右的积蓄,广州现在的房价,一万多一平方,十万首付都差得远。再说那房子是公婆给了他们的,如果真打算搬出去,岂不是将几百万的房产主动拱手让人,就像鸦占鹊巢!

    她只觉得生活变得沉重起来,整个人如同走入了死胡同,基本上都没有了别的选择。每天的日子都是乌云罩顶的,无端压抑,除了不多说话之外,还得谨小慎微,哪怕你无心之失,也会导致轩然大波,让人不得安生。

    手机一直不停地响着,震动也开了,彩铃唱着幽伤缓慢的歌,在办公桌面上不停的旋转着,发出“嗡嗡”的蜂鸣,怀玉知道又是谢平打来的,她抹着静静流下来的泪水,不去接。那个家还是她的家吗?大姑子一家、小姑子,还有公婆,一共九个人,她和谢平小两口的家现在已经归缩到他们卧室那么大小了,而且就算是卧室,也没有隐私,其它人总是在他们的卧室出出进进,如自家菜园,随意地乱翻东西。她已经感觉那个家不是她和谢平的家了。和他们相比,尽管那房子在法律上她有一半,可是怀玉可以肯定,九个人里面,除了她之外,其它八个人肯定都有主人翁的感觉,而她,却明显地感觉她是一个外人。

    “咚咚”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怀玉愣了一下,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了,她想着这么晚了,谁会来办公室?“咚咚”外面的敲门声又响了,怀玉便立马抹了眼泪,沙着声音说来了,小跑着去开门。

    打开门却呆了,是老公谢平。他冲她笑了笑,说道:“我来接你的,外面太乱,实在不放心。回去吧,小志把事情都说清了,大姐知道她误会你了。”怀玉一听不由更委屈,眼泪又流了出来,谢平叹口气,抱住了她,一边替她抹着泪一边笑道:“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婷婷明天带男朋友来家吃饭,男方家很有钱,有车有房,而且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听说一个在房管局工作,一个在法院工作。还都是负责人,是领导。”

    怀玉愣了一下,谢平笑呵呵地看着她,怀玉说道:“真的?”谢平点点头,说道:“婷婷说很快就结婚,带回来给我们看一眼就马上结婚,爸妈都要高兴疯了,你看婷婷结婚就搬走了,至于大姐,我已经和她说了,叫她马上回她家。大姐今天也说了,她也会搬走,是她对不起你,她说要向你道歉。”

    怀玉听完,一颗心总算不那么难受了,大姑小姑都要走了,总算是连绵的阴雨天结束,能够看到太阳了。她抹了抹眼泪,看了谢平一眼,嗔怪道:“又没叫你来接。”谢平低下头在她发丝上亲了亲,对她说道:“打你无数遍电话都不接,能不来吗?怕你受委屈。我当时还想着,实在过不下去,我们就出去租房子,别说你,每天回到家,看到家里鸡飞狗跳的,我都看着烦。”

    怀玉听到这里笑起来,这话她信。谢平对她比对他爹娘姐妹亲多了,他只有在她面前才有说有笑的,在他姐妹爹娘面前做任何事都透着三分不耐烦,家里人找他说话,他干脆就站起来,高瘦的身子晃一晃,晃出门去了。可是和怀玉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磕。周末的时候两个人在床上,可以从早上八点醒来,说到中午十二点也不起床,说的无非也是网上的新闻啊,论坛发的搞笑帖子,各自的极品同事等等,芝麻绿豆大点事也感觉十分可乐。

    “好了,别伤心了,我答应你,她们要是再这样起劲折腾,我就和你搬出去,不理她们了。”谢平抱怀玉在怀,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知道婆媳姑嫂不好相处,不能让你一人受气。”怀玉说道:“才不搬哩,房子是我们的呀。”谢平说道:“那就叫她们搬走。”怀玉道:“不太好吧。”谢平笑道:“有什么不好的,老婆重要,在这城里,你只有我,我不能让你受挤兑。我可不是一味愚孝的凤凰男。”怀玉说道:“其实你姐一家不住在我家,就没事了,以前和爸妈住在一起,分成两边住,不也挺好。”谢平就笑,说道:“所以我今天吼她,她撒泼无理取闹就马上滚蛋,我姐夫那人,真是没救了,唉,不聊了,回去吧。”

    怀玉就说好,拿了手袋关了办公室的门,两个人回家的路上,谢平一直拉着她的手,这男人,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回家的路上,谢平怕她仍然在伤心,还说广东话逗她开心,叼着根烟装陌生男人搭讪,“靓女,可唔可以比你电话号码我呀。”怀玉卟噗笑出声来,对他道:“你广先。”(你讲先)在广东几年,耳濡目染,她也会几句的。

    头顶是月朗星稀银蓝色的夜,凉风吹在脸上就像小时候夏天用过的痱子粉,一下一下拍过来,清爽洁净,广州这样的一线大城市抬头还能看到几颗星,这样的运气值得庆贺。怀玉心情瞬间变好,低下头,路灯映着她和谢平的影子,在他们前头,肩并着肩,头碰着头,也是让人窝心的。

    回到家,谢丽受了她弟一通骂,又受了谢婷婷一通责怪,知道寄人篱下,不得不低三下气,再说她原本就有错在先,小志一开头还没说话呢,她就认定怀玉打了小志,又想到了到哪里租房子都没有娘家好,所以就主动对怀玉说道:“怀玉啊,是做姐的不对,今天是误会,小志也和我说清了,说舅妈平时对他挺好的,对不起。”

    大姐都这么说了,怀玉还能计较什么,她也只能说道:“姐姐快别这么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嗯——我们那边,对外甥都是打打闹闹的,我不知道这边——”

    谢丽也笑起来,附和道:“知道你是外地的,规矩不同,我们这边不流行那种。”

    两个人都有点难堪,“外地”两个字刺得怀玉耳朵难受,氛围一时有点尴尬,谢丽又立马说道:“今天是我不对,对不起。你不要和姐计较,姐是粗人,没什么文化。等我找到房子就马上搬走。”

    怀玉看谢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话。

    婆婆也冲怀玉笑了笑,主动走近来,对她说道:“是你姐不对,我刚才都把她说哭了。谢平也骂了她,婷婷一回来就立马说她了。你不知道一家人有多护你。”大家都笑起来,怀玉也只能跟着笑。

    谢婷婷这时候从房间跑出来,拉着怀玉的手,通红了一张脸对她幸福说道:“嫂子,我明天带男朋友回家,你帮我把把关。”怀玉就笑着说好,公婆也是一脸的喜气。

    谢家虽说在市中心有一套大房子,也是年轻的时候分的福利房,最大的财富也就这一栋房了。在中国也是平民老百姓,平时的生活都是捉襟见肘——肉每斤涨了两三块钱,也要感叹半天的人。所以谢婷这次找到的男朋友,居然父母都是公务员,而且都是高层次的知识分子家庭,怀玉的公婆自然非常的激动。因为算是高攀了。

    这时候,怀玉姐夫张大伟主动对谢婷婷说道:“男方家在房管局工作,那么买房能不能有优惠?”谢婷婷瞅她姐夫一眼,有点得意道:“左璠说,广州市所有房地产开发商都要看他妈脸色,左璠说了,以后我们要买房,绝对给内部价!”

    谢婷婷一张脸红通通的,就像京剧舞台上的花旦,抹了厚厚的胭脂。这年头谁还会这样漫天漫脸抹胭脂,怀玉睃了小姑子一眼,自然知道是她太过高兴的缘故。

    她姐夫就兴奋了,也不顾之前谢婷婷对他的言语伤害了,激动地搓着手,凑近来说道:“那我们以后买房就找他!婷婷先说好了啊。”

    谢丽在一旁泼冷水,说道:“事情还早着呢,再说,张大伟,真成了,你有钱买得起吗?”

    张大伟立马“阳萎”了。

    婆婆一直在瞅着小女儿,这时候对她说道:“婷婷,他叫什么,什么左什么?”

    谢婷婷长长的马尾一甩,“妈,左璠,左右的左,璠是王字旁的璠,播种的播字不要提手旁。”

    婆婆点点头,一会又问道:“这璠字是什么意思?”他们家给儿女取名都是很常见的字眼,比如平啊,丽啊,婷之类的。

    怀玉这时候就说道:“妈,璠在古文的意思里是美玉的意思,也表示优秀的人材。”公公听到这里笑了,说道:“对,是这么一个意思,咱们家幸好怀玉有文化。”

    怀玉就谦虚地笑了笑,小姑子说道:“是,嫂子说得没错,我也问过左璠,他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是他妈妈取的名字。”

    婆婆说:“看来真是不错的人家,取这么有文化的名字可见父母都是文化人。”

    公公笑道:“那是,一般人不会取这个字。好人家,打着灯笼都没法找去。”

    一家人就莫名其妙地都跟着笑。

    怀玉对这门亲事倒是将信将疑的,想着真如婷婷所说家世那么好,那小姑子还真有本事。可是看到全家个个脸上喜气洋洋,甚至谢丽张大伟脸上都有即将沾光的兴奋,怀玉就更加好奇了,想着明天就要来了,那就好好看看。

    小姑的男友

    左璠第二天到谢家吃晚饭。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大家各自回房了,怀玉拿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澡,大姐和姐夫坐在她家的客厅里看电视,小志在房间做作业,两口子大概怕影响儿子的功课,所以都呆在客厅。

    这样的结果就是小志专心了,怀玉却很不方便。

    以前的时候,因为公婆基本上不到怀玉他们这边来的,客厅的卫生间和他们的卧室又只有几步之遥,所以怀玉谢平洗澡的时候,都是把衣服丢在睡房的,洗完了就光着个身子跑回来穿衣服,反正就那么几步,家里又没其它人,客厅也是他们的,怀玉害羞,通常会带件睡衣进浴室,不过出来时,也就是睡衣了,女人洗了澡,里面再带了奶罩,那不是有病么?

    不过现在——怀玉回想起从前自由自在的生活,遥远得就像前生的事。

    去浴室洗了澡,又穿上家居服垂着眼迅速回自己房间。关上房门,确定锁好了,她便立马把身上的所有衣服全脱了,只余下一条内裤,然后套上一条睡裙,窝到床上去。

    谢平看到她洗好了,便起身也打算去洗澡。“谢平——”怀玉叫住他,对他说道:“你等一会,热水不够,大姐和姐夫刚洗过。”

    谢平便点点头,看到怀玉丢在床上的衣服,他便走过去,替她把外面的衣服挂到衣柜里去,怀玉放在从前,好衣服肯定也要一件件挂衣柜的,可是最近心情不好,所以一古脑儿脱了就扔那了,看到谢平自觉又细心的动作,她的一颗心暖了一下,没有之前那样无端压抑了。

    谢平替她把衣服理好,才走到浴室去洗澡,他没有怀玉那么讲究,男人嘛,洗了一个澡,穿要裤衩,吸个拖鞋就进他们自己的房里了。

    一进房就坏笑着看着怀玉,把门关上,然后装流氓样的走到怀玉面前,把她从床上捞起,抱在怀里,怀玉笑起来,一边假意推开他一边对他说道:“喂,喂——”

    谢平一边把手在她的胸前揉搓,一边说道:“小娘子——”怀玉笑着不去看他,这时候,外面“咚咚”响起敲门声,怀玉愣了愣,谢平继续动作,外面这次响起说话声,“谢平,你出来一下,爸妈和你商量点事。”

    是怀玉婆婆的声音,怀玉推了推谢平,谢平抬起头,皱眉道:“妈,大晚上的我睡了。”

    谢平没有动,仍然抱着怀玉。婆婆在门外说道:“这么早就睡了?你爸有事找你,快出来!”老人的语气先是揣测,然后是怀疑,到最后是有点愠怒了。怀玉担心谢平不出去,婆婆又怀疑是她唆使的,便自己从谢平怀里挣出来,又推着谢平往外走。

    谢平只得胡乱套上了一件宽松T恤以及一条沙滩裤,怀玉看婆婆没有叫她的名字,知道她不用出去,又不想让婆婆看到她穿着睡衣的样子,便整个人缩到被子里去了,只露张白白的小脸在外面,盖得严严实实的。

    谢平看她一眼,见她像条小虫子一样,不由笑起来,对她说道:“我出去一下。”怀玉笑着点点头,谢平便走出去开门,老人往里面看了看,对他说道:“怀玉睡了?”谢平高大的身子堵在门口,说道:“妈,大晚上的什么事啊,刚才吃饭的时候又不说。”

    老人说道:“你爸在我们那边等你呢,过去再说。”谢平说道:“什么事啊,你说不就行了。”

    老人对他说道:“走吧走吧。”谢平才吸着拖鞋“啪啦啪啦”地过去了。

    怀玉在床上翻了一个身,不知道公婆把谢平叫过去什么事。她拿了一本书看起来,想着公婆找谢平,肯定有大事情商量。

    没想到,不到五分钟,谢平就回来了。板着脸,神情很不好。怀玉放下书,从床上坐起来,对他关心问道:“什么事?”

    谢平返身把门关好,走到她身边,在床沿上坐下,对她说道:“没什么事,爸妈说明天左家那小子来,要我做饭招待。”

    怀玉没想到是这件事,她笑了一下,说道:“你怎么说的?”

    谢平一边脱了鞋上床,一边说道:“我没同意。”怀玉看了谢平一眼,谢平和她并肩靠在床头坐着,怀玉对他说道:“谢平,爸妈做的饭菜没你好吃,左家好像不错,你看婷婷高兴得,你又是高级厨师,爸妈想叫你做饭也是可以理解的。”

    谢平不屑道:“我才懒得做,左家那小子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哩,他们就那么上劲,上赶着去巴结,用得着吗。”

    怀玉还想劝他几句,谢平侧过身,和怀玉面对着面,对她说道:“好了,你不要和他们一样,我说了不做就是不做。”

    他把怀玉抱在身上,怀玉伏在他赤祼的胸膛上,听着自家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对他说道:“那为什么我叫你做饭你就做啊。”

    “你是老婆嘛。”

    “啊,老婆比爸妈比姐妹还重要?”

    谢平说道:“当然,人如果有一百岁的话,前面二十多岁,是爸妈陪着过来的,后面七十多都是老婆相伴着呀,再说了,和老人在一起,他们说得我不感兴趣,我想说的他们听不懂,还是和你在一起开心。”

    怀玉就笑笑,抱着他的身体自己却扭道:“那老婆说的话你都听吗?”

    怀玉是看着谢婷婷好像挺喜欢左璠的,小姑子对她也不错,公婆也好像一心渴望着成就这门亲事,所以不如让谢平做饭,也是地主之谊。所以她打算劝劝他。

    怀玉在谢平怀里扭得像条蛇,谢平笑起来,把她抱紧了,亲了一下她,对她说道:“当然都听。”

    “那明天你做饭吧。”

    “不给他们做。”

    “唔,好老公,我也想吃你做的嘛。”

    怀玉又开始在被子里挨着谢平身子扭啊扭。

    谢平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说道:“遵命。”

    怀玉也笑笑,从她老公的胳肢窝里抬起脸,身子拼命地向上升,谢平个高,怀玉要亲到他,还得努力地向上向上,“叭唧”一下,总算亲到了。

    谢平嘿嘿笑了笑,心满意足地关了灯睡觉,两手长臂猿一样地伸过来,把娇小的怀玉抱在怀里,怀玉也合上眼安心睡觉,想着婆婆大姑总是说她没事吹枕头风,教坏谢平,她心想着,亲爱的婆婆呀,你要是听到我吹这样的枕头风,你会不会待我一如从前呢。

    第二天的晚饭,就是谢平做的。

    怀玉下班回到家的时候,谢平已经做好了许多菜放在餐桌上。冷盘热盘煲类摆满了一桌子。面拖蟹、文昌鸡、三色龙虾、麻婆豆腐、西湖醋鱼等等,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十分的惹人食欲,桌面上快摆不下了,可是怀玉走到厨房想打个下手帮个忙,才发现灶台上还堆满了各种食材,谢平忙得团团转。

    怀玉过去帮忙,对老公说道:“谢平,做太多可能吃不下。”公公在一旁打下手,看着忙碌的儿子,眼里都是骄傲和欣赏,谢平对着怀玉笑了笑,眼睛往他爸那里唆了一眼,家公对怀玉笑道:“没事,吃不完我们自己吃,左璠第一次登门,又是富人家子弟,不能让他小看了我家。”

    对于怀玉懂事地肯来帮忙,家公还是很高兴的。三个孩子,都是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不会在老人忙碌的时候走近来帮个忙,谢平昨晚上不同意早上却又肯了,老人想着肯定是儿媳妇的功劳。三个孩子只有这个儿媳子懂事,老人看着怀玉忙前忙后,想着有文化还是不一样,对于这个儿媳,老头子还是越看越满意,心生欢喜的。

    左璠是晚上七点准时来的,开着一辆银灰色的荣威350。广州人向来是“禾杆掩珍珠”更何况他爸妈是当官的。

    左璠的到来,对于谢家来说,无疑是蓬荜生辉的。谢婷婷和左璠一起下车,幸福感达到顶点。她手挽着左璠的胳膊,把头靠在左璠的胳膊上,左璠手上提着礼品,两个人走进了家门。

    全家人都在,怀玉谢平,谢丽张大伟,老头子老太太,都站在客厅欢迎着左璠。自从谢婷婷挽着左璠的手从车上面下来后,全家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左璠把大包小包的礼品送给了老人,然后在老人的热情招待下落座。一家人也各自找位子坐下,男女老少那视线都是密集的雨点,落在左璠身上就没挪动过。左璠倒是处变不惊,依旧温文有礼。左璠的闲适好像是与生俱来,经年的习惯。这自然也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养出的从容,从小见的世面多,父母的财力也会拓宽孩子的视野。怀玉在一旁安静看着,对于左璠倒是在心里喝了声彩。

    左璠中等个子,大概一米七左右,谢婷婷如果穿高跟鞋,可能比他就要高了。左璠脸色白净,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而且举止谈吐十分的谦虚有礼,怀玉在一旁静默着打量,对于左璠印象还是不错的。

    左璠不帅,但仍然算得上一表人才,他不像谢平,谢平是货真价实,无死角的型男,但是左璠呢,以气质取胜,他眼睛很小,而且是单眼皮,脸上也有一些黑色的小麻点。但是有高鼻梁,然后黑框眼镜时不时地扶扶,再加上说话温和淡定,举止从容闲适,整个人消瘦,也是文人公子哥,也算是有钱人中的潘安了。

    怀玉想着小姑子谢婷婷果然有本事,女人长得漂亮,嫁人的机会果然是不一样。

    公婆对左璠明显也很喜欢,那男孩子,一看就是好人家出来的。说话不卑不亢,又十分博学,怀玉的公公问什么他都知道。老人活了一辈子,什么不懂?老头平时在家里高谈阔谈,油价涨了,房子又涨价啊,西南的干旱啊,奥巴马现在在哪你们知道吗?却是无人响应,两个女儿成天关心时尚美容,对他讲的不感兴趣,谢平呢,向来不爱说话,老伴么,那是没有共同语言,老太太都不知道中国现在主席是谁哩。只有怀玉,老头子才会有知音之感,他说什么,怀玉都懂,所以老头平时很喜欢这儿媳妇,有文化,懂得多,和她说话自己都博学高雅了。

    这次和左璠说话,老头也有了和怀玉高谈阔论的感觉。而且还更加融洽,为什么呀,怀玉再谈得来,那也是儿媳,做公公的要有个做公公的样子,成天和儿媳妇聊天,怕外人说他“扒灰”。和女婿就不一样了,两个大老爷们,那是随便怎么聊。至于张大伟,那不用提了,老头子当年第一眼就没看中过,谢丽结婚当天差点把女儿活生生撞死。

    所以怀玉的公公对左璠是越来越中意。

    通过左璠与公婆的谈话,怀玉也慢慢知道,左璠是中国政法大学法律系毕业的,现在在广州一个地区的法院工作,也是公务员了。虽然现在还是一个小职员,但是因为他父亲在法院某个部门负责,前途无可限量。

    一家人了解左璠后,已经十分中意了。谢婷婷坐在左璠旁边,左璠回答老人的问话时,谢婷婷就时不时瞅着左璠,眼里都是骄傲幸福。谈话进行得差不多时,怀玉的公婆起身准备晚餐,怀玉也起身帮忙的时候,左璠吐出一口气,冲谢婷婷笑了笑,捉住谢婷婷的手在唇间快速地亲一下,又闪电般地放开了,婷婷低下头红着脸抿着嘴在那里笑,公婆啊,怀玉啊,谢平啊,谢丽他们,其实也都看到了,见小两口那么恩爱,一家人为了避免小两口尴尬,只能拼命忍住笑,可是拼命忍着,却越发地熬不住要笑。谢家好像多年没有这么快活了。第一次这么快乐的时候,好像是谢平和怀玉结婚前后,那时候,大姑小姑子和她的感情也都不错。

    怀玉也诚心祝福小姑子,想着小姑子真是很本事,她当初对谢丽说她要找一个年轻的帅的有本事的多金的,看来真的让她找到了。

    端菜盛饭仍然是怀玉,谢丽和张大伟都没动,谢婷婷要陪着左璠,左璠是客,他想帮忙老人也不让的,谢平看在眼里,便站起身,帮怀玉盛饭,老人看了谢平一眼,神情有欣喜也有惊讶,以为儿子懂事知道孝顺了。其实谢平看怀玉一个人丫环似的忙前顾后,实在是过意不去,才起身帮忙的,如果放了在以前,他是看着家里再忙乱也懒得伸手的。

    看到谢平帮自己,怀玉一颗心啊比喝了蜜还甜。这是她嫁到外省最值得安慰的地方。说句实话,平时和公婆大姑小姑打交道,她真的感觉是自己一个人和整个家族在做斗争,她被他们集体排外,大姑子的污言秽话脏水一样往她身上泼,多么心酸和委屈呀。只有谢平,她最亲爱的老公,对她理解照顾,给她体贴呵护,疼她爱她,站在她这边,让她感到幸福。

    感受到谢平对她的深爱,生活中的所有小委屈,都会在刹那间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在吃晚饭的时候,通过谈话,谢家又从左璠的嘴里了解到,除了他爸在法院工作,他妈妈还是广州市房管局下面部门的一个科长。科长虽然是小官,可是在中国,七品芝麻官照样好过有钱的布衣百姓。他爸妈都是老一辈的大学生,也是外地人移民过来的。他们家在广州有一栋大房子,在海南杭州还各有一处房产,前几年投资房产发了财,家里有两辆车,他爸单位有配送的车,妈妈前些年买了一辆现代,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没有兄弟姐妹,爸妈现在都还在工作,没有退休。

    一家人从左璠那里得到这些信息,个个都好像打了兴奋剂,怀玉公婆更是不停的嘱托谢婷婷给左璠夹菜。

    怀玉甚至佩服起小姑子来,这年头,找老公真的最好找独生子,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结婚后,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生活与爱情无关,再爱也没有用,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没有兄弟姐妹的家庭,嫁过去过两个人的世界,这日子就就像蜜里调了油,要浪漫有浪漫,要安逸有安逸,而且隐私自在全有了。

    吃完饭,谢婷婷就送左璠出门,左璠就回去了。谢婷婷折回来的时候,她老娘拉着小女儿的手就没放过,笑眯眯地瞅着她,一颗心甭提多骄傲多幸福。一家人毫无睡意,拉着谢婷婷问长问短,什么时候订婚,什么时候结婚,婷婷你去过左璠家没有,他爸妈对你好不好之类。

    谢婷婷笑着摇头说:“还没去过他家哩。”她爸妈又马上追着她问什么时候去?又笑又叹地,不无担心。

    怀玉和谢平明天还要工作,怀玉把上次改好的剧本发给导演后,导演泥牛入海没了消息,怀玉也不敢打电话骚扰。导演制片都忙得很,分身无术。有好消息肯定会主动给她打电话,没打电话就可能是黄了。

    怀玉工作几年,已经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所以她最近又接了一个剧本,类型是历史剧。回到家还要翻资料写剧本,所以就示意谢平回房,谢平是早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不像谢丽和张大伟,对于左家寄予着买房的希望。他是什么也不图,妹妹嫁得钟鼎人家是好事,可是好像与他也没多大干系,所以谢平拉了怀玉的手,两个人就回房了。

    回到自己房里,关上房门,怀玉就在书桌上埋首翻起资料来。历史剧这种题材不好写,弄不好就要闹笑话的,比如如果古代人把美人叫成美女,观众都要笑的,当然,“母后执意如此,那朕即刻辞去皇帝一职”这样的对白也不能写,所以怀玉不但从网上搜资料,白天还专程跑到广州市图书馆,借了几本大部头回来。

    怀玉一边拧开书桌上的灯,戴上眼镜,一边对谢平说道:“谢平,我还有工作要做,你先睡吧。”

    谢平嗯了一声,看了怀玉一眼,便在床沿上坐下来。今天左璠上门对谢平倒是有些触动,他抬头看着妻子的身影。怀玉专心致志地在看书,书桌上的灯异常明媚,照得周匝一片温馨。怀玉神情专注,一张脸肤色好得仿佛红灯映雪,看到重要的信息资料,便拿笔在笔记本上摘抄下来。

    房间里很安静,这是谢家难得的清静时刻。谢平坐在床沿,耳朵边只听到怀玉做笔记发出的“沙沙”的声音。

    谢平充满深情地看着她的背影,等到怀玉工作完,看看时间困倦要睡的时候,转过身,发现谢平仍然没睡。她走过去,对他笑道:“怎么还没睡?”谢平笑了笑,拉着她的手握在手心,对她说道:“怀玉,当时你为什么嫁我?”

    他含笑看着她,怀玉笑了笑,也在床沿坐了下来,将头放在老公的肩膀上,笑着不说话。谢平抱着她,对于怀玉当年为什么嫁他,他一直是好奇地。怀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处。婚后,怀玉总是笑着感叹:“哎呀,我好可怜,一辈子只跟了一个男人,可某人在认识我之前,却过尽花丛,不公平不公平。”谢平就坏笑着说:“那小娘皮你想怎么样?”

    他当时第一眼看到怀玉就喜欢上了。可是在追求的过程中,整个四年,他却是没信心的。怀玉漂亮聪明,重点大学的大学生,而他谢平呢,只是一个厨师,成天在油烟滚滚的厨房里忙活着,饭菜做不好酒店经理要骂,饭菜做好了,要被那些有钱的老板叫到前面去,规规矩矩站在他们面前,一一向他们解说,这道菜是怎么做的,如何做才能做得好吃。

    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漂亮又聪明的怀玉会嫁给他。今天看到左璠,他想着怀玉应该要嫁左璠那样的,有家世背景,一表人才,有份好工作,同样也是大学毕业,文质彬彬,十分博学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厨子罢了,厨子好像与文化沾不上边。

    “玉啊,当时为什么要嫁我?”谢平抱着她,又问了一遍,然后说道:“你应该找个左璠那样的。”怀玉笑了笑,抬起头来,欠起身子在谢平脸上亲了一下,说道:“跟你说个故事——”

    她拉着老公的手,微合着眼睛瞅了他一眼,笑道:“以前啊有小两口,男的经常把女的打得眼睛都睁不开,别人都劝女孩子和男人分手,可是那女孩却无论如何不肯,别人问为什么呀。”

    谢平也问道:“为什么呀。”

    怀玉说道:“那女孩说因为那男的做一手好菜。”她说完就扑噗笑出声来,谢平也乐了,知道怀玉也是爱他的,至于理由,她可能没真说,不过知道她真心爱他就够了,他抱着她,两个人的身子慢慢摇着,对她说道:“做厨师真的有那么大魅力?”

    一定要买婚房

    接下来的日子,左璠到谢家就来得勤了。谢平抽空把小志弄脏的地毯拿去洗了,可是花了几百块钱干洗,上面仍然有淡黄色的渍子。谢丽和张大伟虽说搬走,却迟迟未有行动,谢婷婷订了婚,手上带着一个巨大的钻戒,给亲朋好友单位的同事分了喜糖。谢丽和张大伟好像更有理由留下来了,妹妹订婚发喜糖要人手帮忙啊,怀玉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她担心上次一家大闹的事没过去,而且也过不去,只是暂时偃戈息火罢了。曾经的龃龉,就像地毯上的黄色绩子,不是干洗就能回复从前的,家庭生活也是这样,不是大吵过后和好了,就能回到从前的。

    谢婷婷订婚很阔气,光那喜糖袋就是十五块一个的,红底白花,上面无数红心,那喜糖光德芙的巧克力都是两元一块的。每袋喜糖里有一个巨大的棒棒糖,婷婷分糖时笑着解释,那是公婆想让她生的是孙子。怀玉心想着看来左家也是重男轻女的,小姑以后怀的是男孩才好。后来听同事说,广州这边本地人事实上也是非常封建,特别是有钱人家,一定要生个男孩继承香火。

    不过,谢婷婷认定自己第一胎怀的肯定是儿子,没有时间担心,被结婚的事冲昏头脑,每天都是神采飞扬,出出进进不知道多么开心。

    但是在订婚后,一个问题横亘在他们面前,差点让左璠和谢婷婷没结成婚。那就是婚房的事。

    这一天晚上,左璠又在谢家吃饭。两个人现在已经如胶似漆了,怀玉公婆对于左璠也是当女婿看的,疼得都有点敬着了,宠着都有点奉迎了。谢平有时候都看不过意,肚子里要窝火的。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饭,家里现在加上左璠,已经是十个人了,每天大人说话孩子哭闹再加上电视机的声音别提有多热闹了。

    怀玉的公婆他们在和左璠商量结婚的事情。左璠和谢婷婷也算得上是闪婚了。火箭般的速度订婚,然后就是结婚,谢婷婷这几天坐着左璠的荣威去看了好几家的婚纱。

    在饭桌上,谢婷婷看了一眼左璠,幸福地对她爸妈说道:“爸,妈,我和左璠商量好了,我们打算下个月十六号就结婚!”

    怀玉公婆听到这个消息,十分兴奋,连连点头说道:“好,好。”一家人高兴之后,老太太看了一眼小女婿,对左璠说道:“左璠啊,你们结婚后打算住在哪里呢?”

    左璠笑了笑,对老人礼貌说道:“阿姨,我们结婚后和我爸爸妈妈一起住。”

    公婆就呆了一呆,意外得好似平地里摔了一跤。那么有钱,结婚却不给儿子买婚房,说得过去吗?谢婷婷也愣了一下,谢丽这个时候也抬起头来。后来那餐饭就说别的去了。等到左璠回去后,谢婷婷刚进门,她妈妈就对她说道:“婷婷,左家那么有钱,你们结婚,难道就不给你们买婚房?”

    谢婷婷皱眉道:“我一时糊涂也忘了问,还一直以为他们肯定会给我们买婚房的呢,今天我也是才知道他爸妈打算让我们婚后和他们一起住。”

    老太太说道:“你想和左璠爸妈一起住吗?婷婷,公婆不是爸妈,你和他们住一起,不比在家里,可以任性胡来。再说了,当男人天经地义要为结婚娶个女人回来多花钱,买婚房是应该的,要添丁进口自己的房子可不行。我上过一次当,我就不会上第二次当,无论如何,我不能让我的小女儿受穷。问问左家,他们有没有女儿,愿不愿意嫁给一个没有房的人家,怀玉当年,你爸担心她不肯嫁给谢平,才把房子给了他们小两口,我们谢家是明事理的人家,不占别人家的便宜,但是该给的也一定要!”

    谢婷婷嘟嘟嘴,说道:“妈,我才不想和他们住呢,他爸妈都是厉害角色,特别是我那未来准婆婆,一看就是一厉害婆婆,对我好像也不特别好,如果不是左璠对我——”

    怀玉没有吭声,虽说她是谢家的媳妇,可是真要她吭声,以后万一出了什么错,肯定会怪到她头上,所以她识相地不吭声。谢平呢,对于这种婆婆妈妈的事也不关心,拉了怀玉的手,两个人眼睛互相示意一下,知道都想回房了,谢平便站起来,说道:“爸妈,我们回房了。”

    老太太却说道:“你妹结婚的大事呢,你做哥哥的也听一听,大家一起出出主意。”无奈,谢平和怀玉只能重新坐下了,谢平只能拉着怀玉的手,在暗处捏着握着,逗得怀玉笑了,嗔怪似地看他,他就微微笑一笑,以此打发难捱的时光。

    于是,家庭会议继续。

    婆婆说道:“那按今天左璠的意思,就是说你们结婚,连新的婚房也没有啦。”谢婷婷垂下了眼睛,皱眉说道:“不可能!他要是不买新房子结婚,我才不嫁给他!”

    怀玉心里愣了一下,想这小姑子好厉害,到底是嫁人还是嫁房子呢,平时看她和左璠相处,好像很恩爱的样子。

    谢丽这个时候呵呵笑了两声,心里有几分快慰,原以为是金龟婿,大伟这个连襟和左璠比起来相形见拙,如今看来也只是绣花枕头,外面光鲜罢了,真要拿钱出来买婚房不也没同意么,谢丽看了妹妹一眼,说道:“我就知道事情哪来这么万事如意,左家是有钱,可是你们现在知道了吧,再有钱也是人家的,这钱落不到我们头上,婷婷都拿不到几个子儿,就更别说我们这些人了,爸,妈,我跟你们说,你们也不要跟着瞎起劲了,现在也要看清楚看明白,都是女婿,不要人家有钱有势,就另眼相待,再有钱也是人家的。做人啊,最好是一碗水端平。”

    这些天,全家忙着招待左璠鸡飞狗跳,张大伟在谢家完全就是一透明人。谢丽心疼老公,一直在生闷气,如今总算找到由头泻愤了。

    老人生了气,瞪了谢丽一眼,对她说道:“说的什么话,我哪里两样对待了。”

    谢丽笑两下,没吭声。

    谢婷婷看她姐一眼,对她姐没好气说道:“你现在不要说风凉话,不是还没结婚吗,我一定会要他们买婚房的,否则我不嫁。”

    谢婷婷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十分的坚决。

    谢丽笑了笑,说道“婷婷,我们是亲姐妹,姐也是为你好,没有婚房就是不能嫁,这话说得有志气。你和左璠去说,天下的婆媳处不好,最好不要住在一个屋檐下,像你这种大小姐脾气,真要嫁过去,和你婆婆住一起了,我敢打赌,你们肯定会婆媳大战,我当年为什么要嫁大伟啊,我就是图这点,他爸妈都在乡下,管不到我,知道不?”

    谢丽心情好了一点。心情好了话就多了,瞅了婷婷一眼,以过来人的语气慢慢说道:“夫妻可以同患难,难得共享福,女人拼死累活的和男人一起挣钱买房,为了省钱什么都不买,大好青春就这样没了,等到房子有了,人也苍老了,可男人呢,正处于成熟稳重,人人羡慕的年龄段,不轻易之间就出轨了,女人值得么?所以,婷婷啊,你一定要记住,左家不肯给你买婚房,你就不能嫁。”

    怀玉听着这话,瞅了一眼谢丽。谢丽现在倒是云遮雾绕地,捉不透了。

    谢婷婷没吭声,心里在一家人的提醒下,也变得有些焦燥和紧张起来。

    第二天晚上,左璠来接她出去玩的时候。刚打开副驾驶的门,坐在车上,左璠发动引擎,谢婷婷心里记挂着这件事,就说出来了,“左璠,我们一定要买房子结婚。我嫁给你,你不给我准备婚房,我就跟你急——”

    左璠愣了愣,看了婷婷一眼,一边把车子开动起来,一边对她说道:“我爸妈说了,要买房也买得起,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儿子,以后杭州海南广州的房产都是我们的,他们只是舍不得我们住出去,所以才没有给我们买婚房。”

    谢婷婷却侧过身子,直瞅着左璠,对他闷闷不乐地说道:“我不要跟你爸妈住,我第一次去你家,你妈好像就不喜欢我,我第一次上门,你妈就那态度,以后结了婚,那还得了。”

    左璠把车放在方向盘上,笑着看了婷婷一眼,没有吭声。

    其实他和谢婷婷的交往,他妈妈一开始就反对的,理由很简单,谢家太穷,配不上他家。为了成功订婚,他曾经进行过艰苦的战斗,努力说服父母,因为爱谢婷婷,他没有说出来,她一直蒙在鼓里。

    左璠母亲许佳仪是一个厉害的角色。一个女人能做到一线大城市房管局的科长,能不厉害吗?谢婷婷丑媳妇第一次见公婆,许佳仪发现她虽然长得漂亮,可是说话没大脑,又得知她是一个售楼小姐,毕业于一个三流大学,左璠的妈妈自然不中意,想着自己儿子可以找一个比谢婷婷优秀许多的好女孩。

    左璠的妈妈许佳仪是一个知识分子,年轻的时候长得算不上漂亮,只是秀气,年纪大了,人胖了一些,倒是富态起来,言谈举止都有一种雍容华贵。她不喜欢太过艳丽的女子,她喜欢她自己这种,外表么,清秀就行了,最重要是有能力有内在,如果左璠找的是怀玉那种类型的,许佳仪可能就百分之百中意了。

    许佳仪不喜欢恃色旷物的女子,无奈谢婷婷却撞她枪口上了,老人自然不中意。女人漂亮能几年,靠着漂亮能过一生吗,只有才华,能力,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加出色的,只要你肯上进肯学习,才华也会越来越多,能力也会越来越强,让你有安全感。以色事人岂能久哉?

    所以,左璠第一次手牵着手把谢婷婷领到他家的时候,许佳仪看着面前穿着低胸黑色紧身T,蓝色低腰仔裤的谢婷婷就十分地不满,谢婷婷只要一低头胸前露出一大片白,只要一弯腰,背后露出一大片白,前面露胸后面露屁股,老人就十分不中意了,觉得这女孩太过肤浅轻浮。一个漂亮到惊艳的年轻女孩儿,又加上肤浅轻浮的特征,所有的长辈都不会放心娶这样一个儿媳妇的。

    因为看一眼就不中意,所以谢婷婷第一次到左家,老人一辈子的涵养在那里,不可能说出太难听的话,但是客套之余还是怠慢了许多的,婷婷也不是傻子,自然感觉得出来。

    不过左璠毕竟年轻,他实在太爱谢婷婷的美了。谢婷婷美到他带出去朋友就一片啧啧羡慕声,给他撑足了面子。她的美是多变的,有时候穿着休闲的服装,因为高大苗条,肤色白晳,也是长颈花瓶里高高擎着的水仙花,有时候穿着礼服出来,挽着他的胳膊,在他朋友面前,哪怕不说一句话,却像宝石一样,自身也会焕发出水波一样的华丽幽光。他自己是名校的高材生,学历是什么玩意儿,他一清二楚,所以对于女孩子的学历不太计较,也因此对于谢婷婷是一心一意的爱,爱到他母亲指出来的种种缺点他都不去计较了。

    太过漂亮,他母亲许佳仪说,女人太漂亮不是好事,慢藏诲盗,冶容诲淫。娶老婆娶一个大家闺秀清秀佳人就好了,艳丽只会惹麻烦,说不定以后给你戴绿帽。这个缺点,在左璠的眼里,恰恰在此时是谢婷婷最大的优点。

    第二个毛病,没有头脑。他母亲说,夫妻是患难与共的,谢婷婷没有主见没有思想,做什么事都对左璠充满了依赖,他母亲说,你是娶老婆还是带小孩?现在爱得死去活来,疼着她惯着她,结婚多年后呢,当你事业受到挫折,需要她帮助提点的时候,谢婷婷这样的指靠得上吗?可是这个毛病,在左璠眼里也是一个优点。他母亲一辈子太过强势,左璠从读哪个重点中学,大学在哪里读,专业读什么,都是他老娘一手安排的,他实在太排斥他母亲那种类型的女人了,所以谢婷婷的千依百顺小鸟依人让他十分有男人的成就感。

    第三个问题,他母亲说,谢家是平头百姓,这种家庭出来的女孩儿不识大体,撑不了场面,带不出去。左璠说他老娘是等级思想,戴有色眼镜看人,在中国当官要为民做主,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公务员是人民公仆。他母亲鼻子里冷笑一声回应他。

    第四个问题是谢婷婷太过肤浅,不够端庄,第一次见未来的准婆婆,连衣服都不会穿,穿着暴露性感。谢婷婷那天真的是很循规倒矩了,那么热的天气,她还穿了一件长袖黑色T以及长的仔裤,如果是平时,她多半都是紧身工字背心,热裤或者超短裙了。左璠外表正经,却是闷骚型男人,他就喜欢谢婷婷穿着十分勾人的样子。当时谢婷婷穿束一新,问他怎么样,他妈会不会中意?左璠只是觉得好笑,并无觉得不妥。毕竟太年轻,审美观和老一辈的人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所以,尽管许佳仪十分反对,不中意这门婚事,无奈唯一的宝贝儿子陷了下去,非谢婷婷不娶,再加上左璠他父亲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这是中国的古话,老祖宗几千年的智慧肯定没错,随他们去吧。”许佳仪最后才同意的。

    只是左璠没想到,好不容易说服他顽固强硬的爸妈,谢婷婷却不同意了。

    左璠开着车,对谢婷婷说道:“今天晚上去哪里玩?”谢婷婷自从发现未来的准婆婆想和他们住一起后,哪还有心情出去玩啊,她看着左璠,对他说道:“不去玩了,你听我说没有,我们结了婚要单独住,我要过二人世界,我不要和你爸妈住。”

    左璠腾出一只手,放在她雪白修长的大腿上,广州一年十个月夏天,所以谢婷婷有机会长年穿着各色的热裤,年纪轻轻,此时不露更待何时,她不能辜负了她的纤纤玉腿。左璠的手沿着婷婷的大腿往上面移,对她笑道:“其实和老人住也有好处,至少回家不用自己做饭吃。”

    谢婷婷就恼了,拿开他的手,闷声坐在一旁不吭声,小嘴嘟在那里,板着脸生闷气。

    左璠看到她生气了,便把车停在街道一旁,凑过身子看了她一眼,对她笑道:“怎么了,生我气了?”他用手想把她低垂着的脸托起来细看,婷婷低头在那里,秀眉重眼的,自有一番风情,左璠不自禁地想起徐志摩的诗,“这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他看着她白晳欣长的脖颈,整个人都有几分沉醉了。

    “走开啦。”谢婷婷却推开了他,左璠只得重新坐回驾驶位上,摸不清谢婷婷为什么突然生那么大的气,谢婷婷对他说道:“我要回家。”

    左璠愣了愣,看着她没做声,谢婷婷见他不开车,便自己推开车门要下来,左璠看她要走,便一欠身,拉住她的手,对她说道:“好了,我回家和我爸妈去说,咱们买房子。”

    谢婷婷才回嗔作喜,两个人偎在车里面,抱成一团,亲得一片火热,直到有人走过来,在他们车窗外面示意他们把车开走,左璠才恋恋不舍地直起身,一边开车,一边看着谢婷婷笑,谢婷婷也用小手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回到家后,左璠就和他的爸妈说出了这个结婚买婚房的事情。

    当时他爸妈都在客厅,左家房子很大,复式,楼上楼下,将近一百八十多平方,而且不像谢家,全部住在一起,挤得一团糟。他们只有三个人,未免就显得特别大。

    左璠拿了车钥匙在沙发上坐下,许佳仪看了儿子一眼,平时儿子回到家,一般直接进自己房间,很少有在客厅陪两个老人坐的时候,今天如此反常,肯定是有原因的。

    她自己养大的儿子她还不了解?左璠还没张嘴,想说什么,许佳仪都是镜子一样明晳的。儿子于她而言,就是水晶琉璃做的,珍贵心疼,怕他磕着碰着,怕他受苦,但透明得,什么也瞒不了她。

    她对左璠说道:“吃饭了没有?”左璠一时没反应过来,老人站起身,对他说道:“我叫张妈现在给你热去。”张妈是他们家请的保姆,平时在他家打扫卫生并负责一日三餐。左璠才清醒过来,马上抬起头,看了他母亲一眼,笑道:“妈,吃过了——妈,爸,我有话对你们说。”

    许佳仪便知道儿子有话要说,左璠父亲左国忠也把手上正看着的报纸放了下来,从老花眼镜后面瞅了儿子一眼,摘下眼镜,看了看许佳仪,许佳仪重新坐下来,挨着老伴,对儿子说道:“什么事,说吧。”

    左璠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说好,知道提出结婚买房,他爸妈肯定不会同意,可是婷婷今天鼓着嘴在他面前生闷气的样子在他面前晃动,他实在太爱她了,为了她整个世界给她他都愿意,男人在热恋阶段,痴心起来比女人还要感天动地,他鼓起勇气说道:“爸,妈,我打算结婚。”

    许佳仪说道:“我们知道。”

    左国忠说道:“摆酒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会张罗一切的,在中国大饭店摆酒你看怎么样?”

    左璠笑了笑,中国大饭店是五星酒店,对他的婚事,父母肯定还是上心的。左璠自己扶了扶眼镜,说道:“爸,妈,我想婚后和婷婷搬出去住,可是在广州没有房子,我想买婚房。”

    许佳仪一愣,看了看儿子,对他说道:“家里房子还不够大吗,这样大的房子不随便你们住,我和你爸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不想你们搬出去。”

    左璠只得继续笑着解释:“妈,我们想过二人世界,做儿子的一辈子在你身边也长不大是不是,你就让我过过独立生活吧。”

    许佳仪一眼看穿,端着茶几上的茶喝了一口,淡淡道:“是谢婷婷的主意吧。”

    左璠立马说道:“不是,是我的主意。”却是欲盖弥彰。

    许佳仪看了左国忠一眼,对他说道:“我和你爸是不会同意的,这门婚事,一开始我就不中意,既然如此,我看你也就算了,好女孩多得是,妈会帮你挑一个好女孩的。”

    天下做婆婆的,儿媳妇最好是自己挑的,如果没经过自己的眼,美得上了天好得入了画也要鸡蛋里挑骨头的。特别是强悍的婆婆。

    左璠知道他爹娘劝不动了,便在心里叹口气,一个人起身回了房。

    婚房的钱谁出?

    左璠刚回到自己房里,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发现是婷婷打来的,知道她是关心房子的事,只得接起电话,谢婷婷果然问道:“婚房的事,和你爸妈说了没有?”

    左璠只得支吾着把真实结果说了,末了,他说道:“婷婷,其实——”才说几个字,那边已经挂了,听到的是“嘟——嘟”电话挂断的声音,左璠愣了愣,自己拨号码打过去,谢婷婷没有接他电话,他持续不断地打着,谢婷婷最后关了机。

    左璠把手机丢在一旁,仰身躺在床上,苦恼极了。

    谢婷婷也很生气,无助的她把这个结果告诉了老人,于是谢家第二天晚饭时分又开家庭大会。

    婚姻是以爱情的名义谈生意——这是怀玉从小姑子婚事上得到的结论。

    婆婆说道:“不行,一定要有婚房,如果他们左家不同意,这婚也不用结了,你姐说得没错,没有婚房,再有钱也是他们左家的,与我们沾不上干系,再说了,天下婆媳处不好,你又什么都不会,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说话没遮没拦,脾气又暴躁,你以为是你嫂嫂,那么能干懂事,你和他们住一起,妈不放心。”

    怀玉听得在一旁笑,谢平原本在一旁闷头吃饭,看到怀玉抿着嘴笑,他也好心情地笑了一下,见桌上有怀玉爱吃的红烧排骨,隔着比较远,怀玉夹不到,他便夹了一筷子给怀玉,看怀玉马上吃了,便索性把盘子端了过来。那排骨原先是张大伟放在谢丽那边的,谢丽看在眼里,便瞪了谢平一眼,谢平也挑挑眉,无所谓。

    怀玉倒是有点不好意思。

    谢丽出声道:“婷婷,姐告诉你,一个女人没房,有时候真的感觉不到有家,还要经常做好与房东扯谈的准备。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感觉很累!”

    谢婷婷无心吃饭,一双筷子挑着几粒米,也附和着说道:“我知道,没有房子我才不会嫁他。我一定坚持有了房再结婚。”

    谢丽这时候继续说道:“婷婷,姐结婚的时候是没有房子的,现在什么样你看到了,我想到时候你也不想落到我这地步,因为没有自己的婚房,和你婆婆吵架了住回娘家吧,到时候,家里可热闹啰,你肯定会再生一两个孩子,我们家就热闹了,不知怀玉受不受得了。”

    说完还看了一眼怀玉。

    怀玉只得勉强笑笑,埋下头继续吃饭。想着大姐真是乌鸦嘴,最好不要一语成谶。

    张大伟担心最后又说到他头上,现在谢丽这么说,就是摆明了不给他面子,说明他们张家是乡下穷嘛,结婚的时候没钱买婚房。男人最怕女人看不起,特别是自家老婆,张大伟一颗心难受得如同烈火灼烧。刚好他晚上要上晚班,便站起来,托说吃饱要去上班了,早早逃离了是非之地。

    一家人也不留他,没了张大伟,没了顾忌,于是说得更加直露现实。

    怀玉婆婆说道:“婷婷,左璠那孩子不错,但是你也不差啊,论到外表人才,你还要比他强一大截,你现在还年轻,如果左家不肯给你们买婚房的话,你们就算了。妈就你们两个女儿,你姐当年就是没有婚房嫁得不好,现在才过成这样的,你不能再走你姐的老路,反正这一次,妈是一定要把牢关,没有房子,绝对不许你嫁!”

    怀玉听得心惊,瞅了老太太一眼,心想好厉害的婆婆,平时看她和风细雨的,还以为性格不错,看来是没真对付她,或者说之前和她的吵闹只是毛毛雨。

    谢婷婷说道:“妈,你放心,我和你想法一样的,没房子,我死都不嫁。没错,我是爱左璠,但是我不相信爱情,我只相信钱,钱比什么都大,钱比什么都重要,钱就是一切。”老人听到小女儿这么说,满意地点点头,心里很感安慰。

    谢平这时候说道:“那按你们这么说,这天下没房的男人都找不到老婆了,怀玉当时要是像你们想法一样,那我也娶不到她了。”

    谢婷婷却笑了一下,瞅了她哥一眼,慢慢说道:“嫂子和我们情况不一样,嫂子家不在我们这,嫁到广州来——我们这样的人家不算差吧。”

    怀玉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不过小姑子素来说话不经大脑,直来直去,没什么心机,她也懒得计较。他们一定要认为她高攀了,北方嫁南方来,小城市嫁大城来,因为说得也是事实,她也认了,自己幸福就好。

    谢丽却瞅了怀玉一眼,慢腾腾说道:“怀玉命好啊,嫁过来什么都有,不像我,嫁给大伟,什么都没有。”

    怀玉抬起头来,心里难免受气,想谢丽什么意思,这话说得跟刀片一样,阴森森地两边刮着人。嫁过来什么都有,也就是说她占了他们谢家很大的便宜,她当年是居心险恶,有目的有阴谋,图房子嫁过来的?可是问题是真的什么都有吗,这房子于今真的是她的吗?

    两个姑子的话简直不敢多想,要是心思细的人,心里回想几圈,估计要激出眼泪来的,当面说这话话,不是寒碜人吗,与当面扇你耳刮子又有何差别?

    不过,怀玉也因为知道谢丽的为人,再想着现在一家都在关注婷婷的婚房,她也就心眼粗点吧。

    谢丽这次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谢婷婷说道:“婷婷,姐这次也和你想法一样,左家不是没钱,房产那么多,要左璠拿出钱给你们买套婚房易如反掌,他们不肯买就是他们没诚意。姐当年结婚没有房子,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结果现在自己吃苦,你姐夫是一个没用的人,再说房子这种东西,是一辈子的事情,趁买得起的时候赶紧买,拿得到的时候赶紧拿,你结婚前不向左家要,你婚后想买栋房子搬出去那是不可能的,凭你赚钱的本事想靠自己买房不现实,所以这一次你一定不能松口!”

    怀玉瞅了谢丽一眼,没有说话。

    怀玉家公这时说道:“我看这事也没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左家只有一个儿子,以后的产业钱都是左璠和婷婷的,夫妻结婚后,财产都是一人一半,怀玉你是文化人,你懂得多,爸有没说错?”

    怀玉立马点头,嘴里含着饭团对着她家公恭谨地点头时,她也不敢咀嚼,家公都把她当作百科全书新华字典了,是谢家知识的权威,什么都要问她,这种重视有时候怀玉蛮高兴的,有时候却感觉到压力,不过整体上还是很愉快的。

    再说,对于左家买不买婚房的事,如果要她说出自己的意见,她和家公基本上一致,左家一个儿子,以后的钱都是小两口的,实在没必要为了一间小婚房错失这么一段良缘,难道小姑子宁愿错过一辈子的爱人,也不愿冒吃一点亏的风险。左璠那小伙子年少有为,又聪明博学,而且十分上进,长得又不差,家世又好,谢婷婷能够找到他,真的是命好,可是如今看到这阵势,好像全家都在打算以分手为要挟,逼迫左家买婚房一样。

    可是她公公话音刚落,谢丽就说道:“爸,这你就错了,没错,夫妻婚后财产是夫妻一人一半,但是据最新的婚姻法,婚前的财产那是半点半系也没有,婷婷嫁过去,他们左家之前的产业,如果左家不肯给,那与她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怀玉,我说得也没错吧。”

    谢丽因为动过离婚的念头,对于婚姻法最近也有所了解。怀玉只能再次点点头。

    谢平却偏偏要和全家人唱反调,他一边夹菜一边道:“自己是菜市场,就不要怪别人来买菜。有房有车的男人,大部分都算精明吧,他有什么,你又有什么,人家也是一清二楚的——”

    谢平一席话说得一家人心惊肉跳,老太太立马一筷子拍过来,对他骂道:“乌鸦嘴,别说话!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谢平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道:“我是提个醒,嫁人不要鼠目寸光,你那么现实地嫁人,人家又不是傻子,就算你结成婚了,人家也只会现实得对你,左家那样的人家,现实起你们我们斗得过吗?他们家,对我们家,讲白了,就是走着瞧。”

    “好了,别说了。”老太太大声喝止儿子说下去。

    谢平却看了婷婷一眼,对她说道:“别说做哥的没有提醒你,我是男人,我知道男人怎么想,一个看重感情的女人换来的也是感情和尊重。如果把感情都建立在物质上,对得失斤斤计较,对方也只会把你当成一个商品来看待。婷婷,你听我的话,就不要糊涂,我的话,话糙理不糙。”

    谢婷婷征了,就像突然被烫了一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谢平说完就站起来,上班去了,一家人天天钱啊房让他听得不耐烦,他不看好妹妹这桩婚事。

    张大伟走了,谢平也走了,一家子人继续讨论,怀玉不作声,刚好双双拉着她要她教她画画,她便陪孩子去了。她和谢平的看法一样,房子只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不是婚姻的先决条件,可是现在整个家,除了她和谢平,好像其它人都魔障了,一个个现实得可怕。

    谢丽笑了笑,夹了一筷子菜吃了,慢悠悠说道:“婚姻就是搭伴子过日子,年轻的时候情啊爱啊,过几年就没戏了,到时候小两口吵架起来,说得不好听,闹离婚也有可能是吧,到时真有个万一,左家把婷婷扫地出门,那可是一分钱都拿不到的,婷婷,姐也不是咒你,只是提醒你多个心眼,为你着想。”

    谢婷婷听到全家都这么说,一颗心不由更加焦虑烦恼,时时刻刻,简直就是滚水煎熬。

    吃完饭后,她回到自己房里,左思量右思量,谢平的话,谢丽的话,两个声音轮流在她心头响起,在她心头做拉锯战。最后她还是坚定了买婚房的心。她给左璠打了电话,在电话里用冰冷的声音对他说道:“左璠,你听好了,我们结婚我是一定要买婚房的,如果你爸妈不同意,那我们就到此结束吧!”

    “婷婷?”

    “左璠,女人活在这个世上不容易,我爱你,但是我要保障,我不想我以后为你生孩子时,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女人要辛苦生产,男人要生孩子吗?”

    左璠对她道:“婷婷,孩子是共同的,你生我养,不要不讲道理——”

    左璠话还没说完,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婷婷——”左璠苦恼不堪。

    接下来的三天,左璠不停地给谢婷婷打电话,谢婷婷通通不接,两个人好像真的分了手。

    左璠对谢婷婷正处于热恋时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到了第四天,一下班他就开着他的车去谢婷婷工作的房产公司拦她了。

    谢婷婷穿着黑色的西装和一步裙,脖子间带着红色的蝴蝶领巾,走起路来,青春朝气,摇曳生姿,宛若阳光下笔直的小白杨树。当时刚好是下班时分,她拿着手袋匆匆走出来,就看到了左璠的车子。她当作没看见,低了头沿着街道小巷匆匆往前面走。

    她不会再动摇了。自己的爱也好,左璠对她的爱也好。她现在还来得及,可以赌一把,如果她赢了,不但嫁到左家,而且有了一栋写着自己名字的婚房。如果输了,她失去左璠,但是她还年轻漂亮,总还是有机会的。

    异常漂亮的女人,如果活得普普通通,身边的人看着都会惋惜的,好像所有的人都认为美丽的女人就应该与众不同,谢婷婷和谢丽很小的时候,大人看到她们两姐妹,都会说:“这么漂亮,明星似的,长大了要迷死多少男人!”她们从小听多了这种恭维的话,就是长大了,有时候走出去,别人看到她们两姐妹,那种先是惊艳后是诧异的眼神,好像在说:“这么漂亮,也只是普通人?也活在这样的小区里?做着这么普通的工作?”

    久而久之,在这样的环境影响下,两姐妹也觉得自己应该活得更出色一点,更舒服一点。不致于像古时候那样倾城倾国,万千宠爱在一身,那好歹嫁一个有钱人家,总还是要求不高的。

    谢婷婷也不是傻子,自然有自己的小算盘。她不能对左家妥协,如果这次让步了,她嫁过去,没有自己的房子,一无所有,一直低眉顺眼做一个好老婆好儿媳,然后博得老公和老人的欢心,当然这样做要一辈子,准公婆现在还没退休,要捱到他们老去死去,在继承遗产的时候不会刻意提出只留给儿子,她捱得到吗?她能保证左璠在未来几十年不变心,不外遇,不离婚,她能保证和老太太一个屋檐下她能让她时时开心,处处满意?太难了,简直比登天还难。

    而且风险太大,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这个成功的机率远比她失去左璠重新嫁个有钱人更低。她不想走她姐的老路,她不想颜老色衰的时候被左家扫地出门,一无所有,那时候,青春,美貌都已不在,她哪还有挑的机会?

    感情就像流水,随时变化,那是掌控不住的东西。她不想嫁到一个金玉满堂的家庭,到老却连金子的边也啃不到。他们家其它的东西她也不曾想过,她只是想要一栋写着她和左璠名字的房子,她有一半产权,以后再不济也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左璠开着车缓缓跟在她后面。“婷婷?”他摇下车驾驶位的车窗,轻轻唤她的名字,谢婷婷仿佛没听见,面沉似水地朝前走着,秀丽的长发在她身后一摆一摆,下面是盈盈一握的纤腰,在左璠的眼里,就是一幅最美的画。

    左璠一直慢慢开着车跟着她走出小巷,到外面长街上,谢婷婷停下来,转身看向左璠,左璠早就把车窗摇下来了,伸出一只胳膊,将脸枕在那里,苦恼看着婷婷。谢婷婷也不知怎么的,看到左璠双眉紧皱,说不上是委屈还是心酸,居然未语泪先流,征征落下泪来,左璠也征了,看到这样子,莫名的心疼。他想说话,婷婷却马上拭了眼泪,对他哽咽说道:“左璠,你们家有多少处房产多少车多少存款,我没有想过,我只是想要有个住的地方,我嫁给你,我要属于你我的共同房子不可以吗?你不要跟着我了,我话已经说清了,不买房子我们就不结婚,再见!”她说完就极快地跑向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去了。

    左璠看着她绝尘而去的身影,只能回家和爸妈继续商量。

    许佳仪和左国忠仍旧不同意,左璠也不吭声,只是一张脸一天比一天灰败,有天晚上,没有准时回来,许佳仪正在担心儿子,她的手机却响了,却是公安局的电话,原来左璠因为心情不好喝醉了酒,酒后驾车,差点出了车祸,要家里去领人。

    许佳仪十万火急地去了公安局,领回了酒气熏天的儿子,左璠醉眼朦胧,拉着他老娘的手叫“婷婷。”老太太看到到了这种景况,也就长叹口气,退了一步,答应了给他们买婚房。

    第二天,儿子酒醒过后,许佳仪走到儿子房间,对他说道:“你到客厅来,我和你爸有话对你讲。”

    左璠知道多半有戏了,便脚步轻快地去了客厅。说起来其实也有些自责,他刚大学毕业工作不久,在法院工作工资不低,偶尔也有一些灰色收入,但是因为从小没有少过钱花,花起来大手大脚,有些挥霍,因此从毕业工作到现在,左璠是没什么积蓄,面对着广州城区一万三一平的房价,其实如果不啃老,他也是无能为力的。

    他母亲许佳仪看了一眼左璠,对他说道:“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你要是一定要和我们分开住,我们也没办法,婚房你想买就买吧。”

    左璠喜出望外,激动地搓着手,连声说道:“谢谢爸妈。”

    他恨不得立马掏出手机,告诉谢婷婷这个好消息,许佳仪看儿子如此激动兴奋,想着还没结婚,就被媳妇牵着鼻子走,对于儿子婚后的生活不无担心,她对左璠说道:“璠儿,买房没问题,但结婚是两家人的事,这买房的钱谁来出,如果是两家出,各出多少,你和谢家去商量一下,回来把结果告诉我们。”

    左璠连连说好,立马拉了门走出去。家里不方便他给谢婷婷打电话,得到外面去说。许佳仪看着儿子一阵风出去,房门在他身后大开,外面稀薄的月光似的光线一方一方铺进来,房间倒像是被人敲掉了几颗牙齿的口腔,黑洞洞地往外敞开着。她叹口气,第一次有了不能当家作主地无能为力感,还没结婚,儿子打个电话都要跑到外面去!她对老伴说道:“国忠,我不看好左璠的婚事啊,怕他婚后不幸福。”

    左国忠笑了笑,说道:“女大不中留,儿大也不中留啊,只要他乐意就好了,我看这孩子是真心喜欢人家姑娘。”

    左璠在外面给谢婷婷打电话,谢婷婷也很激动,两个人急快地见了面,抱在一起又是亲又是搂的,谢婷婷回到谢家后,就宣布了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然后谢家又开家庭大会。

    大会的内容是买房的钱谁出,怎么出?一边吃晚饭一边商量。

    其实这种讨论毫无意义,原因是谢家没钱。清贫是一个恶魔,总是不经意地潜伏在你四周,然后在关键时刻,突然跳出来,张牙舞爪,一家人先是激动,然后沉默,接着大眼瞪小眼。谢家属于温饱型家庭,两个老人一辈子的积蓄养大三个孩子,然后大女儿出嫁,谢平结婚,婷婷读大学,基本上现在没多少钱了。怀玉和谢平已经分开单过了,总不能小女儿买房的钱要结了婚的儿子出吧,再说就算现在肯出,以后婷婷的嫁妆又找谁要去?男方家出房,那他们出车吧?人家有车了他们不用买,但总不能一无所有地嫁女。老俩口晚上躺在房里早算计过无数遍了,心里的算盘珠儿拨过来拨过去,只差没拨烂了,家里的每个人,屋里的每个角落,没有不想到的。他们哪里还有钱拿出来给小女儿买婚房,真有钱的话,也得先给谢丽买。

    一家人刚起了一个讨论的头,立马傻眼了。

    谢丽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他们左家那么有钱,竟然还有意思向我们谢家要钱,我们谢家哪来的钱,如果我们家和他们家那么有钱,婷婷还会看上左璠吗,左璠个头那么矮,长得也一般般——”张大伟年轻时倒是挺帅的,浓眉大眼一小伙,不过现在被生活磨得经常缩肩塔背,没点精气神。

    谢丽说这话也是有私心的,她知道爸妈可能还有一些钱,但是她也想买房的呀,还想着结了左家这门亲戚,以后走走关系,买上个房子哩。如果爸妈的钱给了婷婷,她怎么办?

    谢丽还一门心思指望着爹娘的那点钱,却没想到她爹娘早就穷得叮当响,一门心思指着怀玉和谢平。一家子都像逐着腥味去的猫,各自打着小算盘,却有点晕头转向。

    老人这个时候也说道:“女方出钱那是女方好,不出钱就是本分!之前说了他们不买婚房我们就不结婚,就是想要他们买婚房,如今左家居然说我们买房出多少钱,那和之前有什么两样,婷婷?”

    怀玉听到这里,偷偷瞅了一眼婆婆,“女方不出钱是本分?”一个大大的问号浮在怀玉脑海。不过她实在不便插嘴,也不敢多话,埋了头继续吃饭。这是留话柄的时候,一句话说错了,以后都要算在你头上,所有的黑锅都要你背着的。怀玉不笨,自然明白。

    谢婷婷也知道她家拿不出钱来,自己家什么情况,谢婷婷还是知道的,而且她还孝顺善良,根本想不到那么远,没嫁人前只想到自己亲爸亲妈,不会想到日后朝夕相处过大半生的公婆。现在的她,为了让爹娘少点负担,什么不愿做?她想着反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彻底一点又何妨?她不想自己给爸妈增添负担,她说道:“爸,妈你们放心好了,我结婚哪能让你们掏钱买房子,男方家准备房子天经地义的。”

    老人就笑眯眯地点点头,庆幸小女儿孺子可教,和自己一个鼻孔出气,慈爱地说道:“对,就这样和左璠去说吧。”

    于是谢婷婷又一个电话打给了左璠,告诉他:婚房一定要买,但是他们谢家不会出钱,理由是他们家没钱,如果左家不能把房子买下来,这婚他们就不结了。

    末了,谢婷婷对左璠说道:“左璠,如果你真爱我,我家不出钱又有什么关系?”左璠哭笑不得,对她说道:“这与爱不爱没关系,现在都说男女平等,为什么说到结婚买房,就成男方必须的了?”左璠心想,婷婷,如果你爱我,我不买房你为什么不能嫁我,就像你姐当年。但是这话左璠没敢说,因为明显是他多爱谢婷婷,这个事实就像镜子一样明晳的。吉普赛有句谚语,谁先说出我爱你,谁就吃亏,比较公平的,是两个人同时说出,最幸福的人,是不用说,只要在烛光下倾听即可。爱也是讲政治的,谁占有主动权谁就赢了。左璠不知道这句谚语,但他却了解自己内心的。

    沟通不成功,痴情的左璠只得又和他爸妈去说。

    许佳仪气得够呛,在左璠面前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嘴里反复说道:“我就说不能和这样的人攀亲家,这样的婚事我不同意!真的想生活在一起,男女双方两个人,加上家长,亲朋,一共多少人,真买不起房子?凭什么这房子要我们家全出?!”左国忠说道:“谁叫你儿子看上人家闺女了,人家没钱能怎么办?”

    许佳仪气愤道:“哪有这种道理,放到哪都讲不通,婚姻是两家人的事情,哪有什么钱都我家出的,难道他们家没钱就是天大的理了?!贱到卖女儿,干架去市场上挂根草去明码标价好了,气死我了——”

    左璠只觉耳朵生刺,听不下去,大叫一声:“妈,你怎么这么说话?!”

    左璠态度还不好,许佳仪就好像当头一棍,谢家无耻到这地步,这傻儿子还在维护那狐狸精?

    许佳仪对左璠道:“我不同意,除非我死了,你就娶她。”

    左璠道:“妈,我是非她不娶。”

    左璠声音不大,对于许佳仪却影响很大,昔日听话孝顺的儿子如今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听她话了,不孝顺了,许佳仪不认识似地看着儿子,突然间心口一阵剧疼,然后半截身子发软无力,简直顷刻间瘫了似的,左国忠看到他夫人缓缓蹲下去,也受了惊吓,立马快步走过去,扶着许佳仪回房坐下,许佳仪靠在沙发上,抚着心口,两条腿许久都使不上劲。

    可是她仍然对着客厅的左璠遥遥喊道:“你一辈子打光棍,我也不同意这门婚事!”

    见他们母子闹到这份上,左国忠出来当和事佬,他笑了笑,对老伴说道:“其实这事情也好解决。”在法院工作了一辈子,对于这些程序左国忠烂熟于心,他悄声对老婆这么一说,许佳仪原本气愤的一张脸慢慢平和下来,脸上有了笑容。

    左国忠说完对她笑道:“你傻了吧,这样不是正好,以后说到房子的产权,他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是不是。他们要婚房就给他们买吧,就等于是我们给儿子新置了一处房产。”左国忠说到这里顿了顿,微微笑了笑,继而感慨说道:“这房价啊,我看是降不了,这广州的房价,我看还有得涨,上海北京那些一线城市现在都是好几万一平。所以买就买吧,古代的官宦人家有钱也是置地,中国人对于买地置业有狂热,跟着大流走,多置产业总是没错的。”

    许佳仪笑着点点头,转怒为喜,对于老公心生欣赏和钦佩。

    两口子再次把儿子叫到客厅告之结果。

    许佳仪对儿子笑眯眯地说道:“璠儿,我和你爸商量好了,我们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婷婷,既然这样,这婚房就爸妈买下来吧,他们谢家没钱,这买房的钱就我和爸妈出吧,算是送给你的结婚礼物,你明天就带着婷婷去看房吧,看中意了回来告诉我们,首付我和你爸出,装修的钱我们也给你们出,这房子按揭贷款要你们每月付,有时候真要是手头紧,爸妈也会帮你们,你看好不好?”

    许佳仪问心无愧,自己的钱全给儿子她也心甘情愿,但是她恼怒莫名其妙的外人抱着觊觎的心伸手来拿,凭什么呢?辛苦积攥一生的家业,想从她手上拿,门都没有。儿媳妇对于天下所有做婆婆的来说,就是外人!

    左璠看到父母答应下来,已经十分高兴了,哪敢挑三拣四,再说他还有什么好挑的?首付装修甚至月供爸妈都愿意资助,他连连点头说道:“爸,妈,好好,月供我自己出,应该的,应该的。”

    许佳仪满意地点点头,对他说道:“儿子,有件事妈现在要和你说说,他们谢家没有出钱,那么这房子的产权与谢家就没关系了,房产证上只能写你和爸妈的名字,谢婷婷的名字不能写。”

    左璠心里咯噔一下,眼前浮现出谢婷婷那张泪脸,记忆中带着月光般薄脆的美,他没作声,抬头看着他爸妈。

    许佳仪说道:“你们到时签了购房合同再去领结婚证办喜酒,婷婷要过二人世界,要买婚房,我们也做到了,钱都是我们家出的,房产证的事你不要和她去说,一般办证要半年才能下来,她不会知道的,这是我们家的财产。如果你还不同意的话,爸妈也没办法了。”

    左璠也知道他爸妈一直在让步,不可能再做什么退步,而且法院工作的他,也自然知道父母是为他好。男人对于女人的感情,和女人对于男人的感情不一样,男人只求哄得住掖得下就万事大吉了,很少情感的纠缠内心的折磨。

    许佳仪果然说道:“现在的社会不比从前,感情的事做不得准,今天好得如胶如漆明天一拍两散,你看得还少吗,爸妈这样做也是为你着想,相信这一点,你肯定明白。”

    左璠果然点头道:“爸妈,我知道的,我没意见。”

    许佳仪和左国忠互相看一眼,笑着点点头,这件事情就算完满解决了。

    第二天,左璠就开车去了谢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谢婷婷,当然有关房产证的事情自然识趣地没说。对于左璠来说,能够顺顺利利和婷婷结婚就行了,至于是否藏着掖着什么,只要婷婷不闹起来,他自然不会反对,谁吃饱了没事干,把钱财拱手往外送。他爱谢婷婷吗?当然爱,但是爱也要回应的,你捧上真心,人家现实得泼你一头冷水,不替自己着想一下,那不是傻子吗?就算是纸包火,只要能暂时包得住,那就包着。

    谢婷婷开心极了,跑到她爸妈那边的房间,大声地宣布了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她爸妈也跟着她高兴,对左璠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

    当时已经晚上十二点了,一家人却兴奋得睡不着。

    谢平和怀玉倒是有些吃惊,看到忙得乐颠颠的一家子人,个个兴奋得如同食了致幻剂,再看看他们两个,就好像突然有了分水岭,他们的平静客观,倒好像成了局外人,谢平瞅着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再看看爹娘,姐妹,只觉得恍然若梦,突然都变得不认识一般,他坐在角落,握紧了怀玉的手,家在一瞬间仿佛成了舞台,家人成了唱戏的伶人,他和怀玉被忽视,倒像是看客。那个时候,莫名地,觉得怀玉才是最可亲的。

    一家人沉浸在激动人心的喜悦里,互相看着都是喜气洋洋的。左璠和谢婷婷商量明天就去广州各个楼盘看看,争取尽快找到自己中意的房子。

    谢丽看到妹妹的婚事如此顺利,也跟着高兴。他们家和左家成亲家了,作为婷婷的亲姐,左家能不帮个忙?她买房子也有几分可能了。

    谢丽因为这种好心境,和张大伟的感情也好起来。

    很快的,谢婷婷和左璠就找到了中意的房子,因为许佳仪在房管局工作,广州市所有房地产开发商想在广州混下去无不敬着她,所以听说她儿子要买婚房,立马争先恐后地挑最好的房子往他们手上送,拍板的时候,不但给了左璠谢婷婷最满意的房子,算房价的时候还给了一个内部价,房产开发商本来想低价到送给许佳仪的,许佳仪不敢接,眼瞅着要退休了,一辈子平平安安地不容易,不想临到末了,马失前蹄,犯了事,所以坚持着每平方一万多的房子只要求去了一个零头,但这样每平米仍然便宜了两三千块钱。

    谢家也还是很精明的,考虑到了没结婚前买的房子就是男方家的财产,所以在确定买下来之前,要谢婷婷无论如何要和左璠马上去领结婚证。

    在整个买房过程中,谢家感觉就像打仗,不过现在大家还是很高兴,感觉自己慢慢胜利了。赤手空拳能获得胜利果实,是多么不容易,简直可喜可贺。

    左璠在谢婷婷的再三要求下,只能回家再和父母去商量。最后,又是左国忠安慰劝说老婆,“你在房管局工作,我和儿子在法院工作,谢家无权无势,以后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还真以为房子能分他们一半?他们想领结婚证就领吧,不过事先和儿子说好了,签购房合同的时候不能让谢婷婷签字,这一点无论如何不能让步。”

    许佳仪同意了自家男人的做法,向儿子表明了他们的态度,左璠和谢婷婷就欢天喜地去领了证。

    之前婷婷说没房就分手,好像并不是很上心结婚,自从付了购房定金后,谢婷婷在签购房合同前,却十万火急地催着左璠去民政局领结婚证。

    两个人办好结婚证,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站在民政局高高的台阶上,左璠心里还是有些怀疑地,他看了看那个四四方方的红色小册子,在手上扬了扬,对身边的谢婷婷说道:“婷婷,你——爱我吗?”

    谢婷婷却嗔了他一眼,对他说道:“到现在,还说这话,当然爱啦,很爱很爱。”

    左璠就嘿嘿低笑了两声,婷婷软软的熟糯米似的话语还在他的耳边回响,可是他却有了奇异的想法,心理上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就是无论如何,总之,都没法相信她说的话了,换了是从前,她肯如此表白,肯定是醉酒情怀一般,只会红着脸幸福傻乐的,可是现在——

    也因为这么一个缘故,接下来的事情,左璠做得心安理得。签购房合同的时候,左璠牢记父母的教导,没有让谢婷婷签字。签字那天,谢婷婷刚好身体不舒服,胃里直犯恶心,短时间吐了好几次,左璠开车把她送到医院,谢婷婷人懒懒地不想动,左璠说:“你别去了,我一个人去吧。”谢婷婷没吭声,一个人打了无数电话问了十几遍他们所购楼盘的房产商,那销售经理售楼小姐都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左国忠和许佳仪都已经等在售楼处了,当着面哪有不巴结的道理。

    所以谢婷婷电话打过来,他们就再三给她肯定确定的答复,那就是领了结婚证,房子夫妻一人一半,跑不了。他们七嘴八舌地给她洗脑“购房合同你不用签字,一个人签字就行了,到时候银行贷款夫妻一定要到场。”“你们领结婚证没,领了?那你还担心什么,签不签字都有你的一半。”“对,一个人签字好,两个人签字太麻烦,以后做什么事都要两个人一起跑。”“对,你有一半,这是婚后财产,属于夫妻共同的,你们以后想卖,一定要你签字才行的。”甚至不惜黑白颠倒,混淆是非,“房产证上会有你名字的,说了婚后财产夫妻一人一半。”“对,有两个房产证,你老公一个,你一个。”

    谢婷婷做过售楼小姐,别人的说法和她心里认可的一一印证,有的清晰有的模糊。由于上岗前的培训都没结束,就因为太漂亮成功钓到了金龟婿,和左璠恋爱后,上班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直没有成功售出一栋楼,但她还是懂一些的。不过也仅止于此了。

    所以最后左璠一个人去了,和他亲爱的爹娘在购房合同上签了字,谢婷婷还很高兴,食了定心丸一般。

    因为实在是一切太顺利了。

    谢家虽说有一栋几百万的房子,但是其实一直没买过商品房,中间的程序猫腻谢家之前并不懂得,谢婷婷虽说做了几个月的售楼小姐,但是一直很不敬业,一开始就动机不纯抱着傍大款的心去的,傍到左璠后,更无心去售楼了,因此相关专业知识也是半桶水的档次。怀玉和谢平呢也没买过房子,而且谢婷婷之前也没有和家里人说起,怀玉作为外省媳妇,也不便插手管他们谢家嫁女儿买房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多问。谢丽和张大伟就更是不懂了,一家人只知道谢婷婷有了婚房,房子是她领了结婚证后买的,肯定有她一半,想想没嫁过去就有了一栋新房子等着谢婷婷,都在替她高兴。

    左家打得精刮的小算盘就不知不觉地进行下去了。

    左璠成功地和他父母在购房合同上签了字,然后两个人在等着银行贷款办下来的过程中,开始张罗结婚的事情了。谢婷婷很快乐,对于婚房这件事一直很开心,逢人就说她公婆给她在广州市区买了一栋大房子,他们领了证再买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嫁了有钱人家,生怕别人不知道婚房她也有一半。她现在天天笑着,不知道眼泪为何物。

    新房的银行贷款还没有办下来,谢婷婷就和左璠结婚了。因为谢婷婷怀孕了。

    嫁妆那些事儿

    为了赶在肚子显现之前出嫁,所以两家人开始匆匆忙忙地张罗婚事。谢婷婷的打算是,反正生孩子要老人照顾,婚房装修也要好几个月,而且刚装修的婚房要放半年才能住人,所以等到新婚房完全可以住了,那是不现实的,因为那时候孩子都生下来了。所以暂时的打算是,嫁过去,然后暂住在左家的老房子里,和公婆住一起,因为知道自己有了婚房,可以过二人世界,最多和老人住一年,谢婷婷也没什么好紧张介意的。

    谢家呢,看到左家那么爽快地给婷婷买了婚房,至于什么时候结婚,婚后住在哪里,他们都不计较了,房子都有了,还担心什么?一家人乐呵呵的哪还有什么意见。

    左家呢,谢婷婷的婆婆,在此之前,如果说做儿媳妇的在婚前让未来准婆婆这样看不下眼的,谢婷婷论排名,她可以排到天下第一。不过,后来柳暗花明,母凭子贵,许佳仪看到儿媳妇未过门就怀上了孩子,那是他们左家的骨血,左璠可是他们左家的一根独苗,谢婷婷奉子成婚,许佳仪高兴之余,在眉眼间对这个漂亮的儿媳妇未免态度好了许多。婷婷第二次第三次接下来到左家去的时候,许佳仪就对她十分的友好亲切,拉着她的手,直说生了孩子妈给你带——自从得知自己怀孕后,谢婷婷已经改口冲许佳仪叫妈了。

    谢婷婷虽然说脑子不够聪明,太过简单,但不是一个坏人,看她对怀玉的态度就可见一斑,年轻人哪还有精神和时间和老人去斗架,婆婆对她好,她自然也是笑呵呵的。“妈,妈”这样的称呼也是叫得甜蜜蜜,许佳仪看到她肚子的份上,自然也是十分高兴,一度还认为可能之前对她的不好印象是自己先入为主,谢婷婷这孩子其实也不坏。

    此外,婷婷和左璠的感情也得到改善,她是真爱左璠的,虽然现实,但爱也是事实,如今没了房子这层顾虑,对于左璠的万千柔情,去了婚房这个负担,倒像是盆里泼出来的水,四处漫溢。她对左璠,反倒比婚前更要细心体贴浓情蜜意。左璠有时候睡着,婷婷就长时间默默看着他,看久了就微微笑一笑,然后欠起身偷偷亲一下,左璠有时是假寐,知道她在亲他,眼睛闭着,身子一动不动,一颗心却又被她孩子气的举动慢慢软化。先前的疑惑,再加上购房合同上瞒着她一家人签字的亏欠,他对婷婷也好起来。两个人倒是又恢复了从前如胶似漆的恩爱。

    这样皆大欢喜的情况下,左璠与谢婷婷的婚事就紧锣密鼓地张罗开了。

    谢家嫁女儿,因为嫁的是钟鼎人家,女儿没一点嫁妆实在也说不过去。所以老两口能搜刮的都搜刮出来。谢丽穷得饔飧不继,全国人民奔小康的时候,她还在温饱水平,什么都没有,只能盯上了怀玉和谢平的主意,老人想着他们两口子结婚后吃住都在家里,平时的工资都存着的,想来存了不少钱。

    所以在谢婷婷嫁妆这件事上,等到小两口都在家,老人就提了出来,怀玉和谢平其实一直也有个心理准备,老人提出来,也没有太意外,老人说道:“谢平,怀玉,婷婷现在要出嫁了,嫁给左家,人家是高门大户,我们没点嫁妆也说不过去。你们是哥哥嫂子,婷婷结婚你们要准备一些。”

    怀玉就抬头看看婆婆,笑了笑,没有作声。

    老人却没看她,继续说道:“这房子按理说有她们两姐妹的份,爸和妈也给你们了,所以这嫁妆你们也应该出的。”

    谢平便说道:“妈,出多少,你说吧。”

    老人说道:“没个多总有个少——”怀玉听到这里,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想着老人其实挺通情达理的,这几个月,自从大姑小姑都回来住之后,他们小两口的开销不知不觉多起来,往这个家里填钱简直就像填无底洞,小志的零食早餐钱,家里冰箱更快速的补货等等。

    然而,婆婆接着说道:“你们出十万吧。”

    怀玉就噎住了,那种感觉,就好像吃馒头突然吃到死面疙瘩,那种生生卡住上不气来的突兀。十万还叫少?老太太好大的口气。

    这几个月,他们小两口存定期存的少,现在总共也就十二万的积蓄了,怀玉没有作声,心里却是不乐意的,凭什么小姑子出嫁要她和谢平出钱,这钱按理是公婆出的,说为了这房子吧,那他们出吧,他们也可以理解,问题是叫他们出十万,几乎全部的积蓄了,更可笑的是,真出了十万,在老太太眼里还是少的。太划不来了。

    昨天晚上,小两口窝在床上上网,左璠没事总往谢家跑,怀玉和谢平天天看着他开着车来来去去,他们看着也眼热啊,一心一意想早点买车,当有车一族,驾照两个人之前就考过了。

    当然,他们不是有钱人,没想过买宝马奔驰之类,那么买一辆十万左右的车开开也是好的,现代,广本,期柯达明锐,也好过她怀玉天天上班挤公车。

    可是刚有了买车的主意,公婆居然要他们拿钱出来给谢婷婷做嫁妆。

    不过回到房里,谢平对她说道:“玉,我爸妈真的没什么钱了,我妹嫁到左家,一分嫁妆也没说不过去,你看?”谢平对家人,也是外冷里热的人,平时不擅表达,可真到了关键时刻,他也不会撒手不管。

    怀玉当时没吭声,他们小两口的钱都是怀玉管着的,定期存折上面写的是她的名字,密码也是她的生日,谢平因为爱,工资年终奖福利,一到手就主动上缴给怀玉,如果怀玉亲他一下,夸他一下,“老公,这么多?!”谢平就乐颠颠地,比食了蜜还高兴。

    谢平一直都是妻管严的。

    谢平极少开口求她。怀玉沉默了三天,三天后却主动去银行取了钱,小姑子出嫁后,家里就少了一个人,房间空出来了,而且公婆也说这房子给她和谢平了,赠予合同白纸黑字红色手印儿按着锁在抽屉里呢,小姑子那份没要,她补她嫁妆也是应该的,此外,谢家到这份上,也已经是山穷水尽,公婆还真拿不出钱来,怀玉这么多年和公婆朝夕相处,对谢家经济比对自己的手掌还了解。怀玉不是不通情理一毛不拔的人,所以她去取钱了。

    她取了七万块,这个数字她也是想了几天的,第一个原因,人活着总会有点事发生,不可能太平一辈子,生老病死总要经历,手头上完全没有一点钱,实在太没安全感了,所以她不能为了小姑的嫁妆掏空他们自己。第二个原因,她当年欠了谢平的恩情,虽说夫妻不能见外,她也想还给他,刚好也是这个数字。如果公婆嫌少了,哪怕吵翻天,她也不会多给,一毛也不会多给。

    取钱回来,把钱交给谢平,谢平倒是意外又惊喜,没想到怀玉这么爽快大方。怀玉对他笑道:“吃晚饭的时候交给你爸妈吧。”他们家,是她掌钱的,谢平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过,在公婆面前,自家男人的面子还是要给他,所以这钱得由谢平交给老人,这是怀玉的打算。

    谢平笑了笑,一边接过钱一边问为什么,怀玉说:“为什么?老公呀,当年如果不是你对我好,我爸妈给的五万块你没要,我弟弟结婚我给了两万多你也没说什么,我今天这钱也不会拿出来的,我是报你当年的恩情。”

    谢平就狠狠地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下。看到谢平这么高兴,怀玉也就觉得这钱拿出来值了,汽车毕竟是奢侈品,买了也就贬值了,如果花七万块钱,能让小姑子风风光光出嫁,以后不像大姐一样哭哭啼啼回娘家,那么这钱也算用在刀刃上了。怀玉据着自己的了解,想着小姑子婚后买了婚房,自然是一辈子从此平安幸福万事如意的,所以拿钱也拿得爽快。不但是她,对于谢婷婷从此后的生活,那是前程似锦,掉到了蜜罐里,一家人都是坚信不疑的。

    怀玉通情达理肯拿钱出来,婆婆脸上笑了,心里却有些疙瘩,七万块和十万块,虽然说只差了那三万块,可一位数和两位数能比吗?说出去,那也是差着好大一截呢。老人自然也知道谢平拿这个数出来,是怀玉在背后指使的,对于这个儿媳,未免从此往后,也戒备起来。以前的怨气因为忙于婷婷的婚事一直潜伏在心里,又没散过,如今等于是在从前的累积上又加了一点点怨气了。

    家里人多,就显得没有隐私。做爱都要憋着声,这是怀玉的经验之谈,你坐房间换双鞋,谁经过,只要门是开着的,有意无意都要往里面探看一眼,好像人之常情,一抬头,门外面保管一人影就一阵烟似地溜过去了。与此同时,有时候你不去听壁角无意间也能听到很多不想听的内容。

    吃过晚饭,怀玉忙完家务,又洗了澡,在自己房间呆了一会,就想着去婆婆那边看看双双。外面忽然起了风,“呜呜”地吹着,就像婴儿的哭泣,最近天气突然变凉了,广州向来是直接从夏天进入冬天,天气骤变,怀玉担心双双晚上盖不好被子,容易感冒,所以过去看看。

    她穿着拖鞋,走路脚步轻得就像猫,刚到婆婆房门口,就听到里面小姑子的声音。脆脆地,快刀切萝卜似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好笑还有几分鄙夷。

    “妈,我结婚哥嫂就给七万啊,呵呵,你和爸当年把房子转给他们的时候,我刚读大学,一心玩去了,那时候幼稚不懂事,想着你们要给就给吧,一家人计较什么,现在我懂事了,这房子现在一万三一方,市价也两百多万了吧,三分之一,我也该得七十万啊,哈哈,七十万换七万,嫂子真会做生意,我蚀本蚀得跟傻子一样啊。”

    怀玉好像五雷轰顶,呆在原地。她的心里突然莫名其妙生出一种危机感,这头顶的灯,突然摇晃起来,好像外面的长风吹进来了,这两边的墙壁也仿佛摇摇欲坠,全部向她倾过来。

    老人笑了笑,慢慢说道:“是有点少,我今天还在生他们的气。”

    怀玉心里长出无数根刺,吃力不讨好,什么叫吃力不讨好,这就是!她现在恨不能冲到婆婆房里,叫嚷着把那七万块拿回来,哪怕扔到火里,她烧成灰也要去抢回来,哪怕扔到水里,她溺死也要捞回来。她十分地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老太太的声音再次响起:“婷婷,你现在嫁到有钱人家,那婚房你也有一半,就不要和你哥哥嫂子计较了。你嫁出去只要过得好,我和你爸也没指着你养老,以后我们老了病了还要指着你哥他们的,你姐的话,如果你有能力,你就照顾一下你姐,爸妈对不住她,她太可怜,这嫁妆你哥出了七万,爸妈还有点养老钱,给你凑个十万的整,嫁到左家那样的人家去,不能太让你丢份,你看怎么样?”

    谢婷婷便银铃般地笑了笑,大方说道:“行啦,妈,我开玩笑的,说说罢了,我不会当着嫂子面说的。谁有钱还会去计较,我多大方一个人,只要我手头有,家里人要,我就愿意给,天晚了,我回房了。”

    怀玉才大梦初醒,立马闪身溜回自己房里。她把刚才听到的小姑子和婆婆的谈话再仔细一回想,未免心惊肉跳,小姑子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温情脉脉,她可以对她爱的左璠现实,那么对哥嫂现实也显而易见,这种结果就像太阳不会从西边出来一样凿凿有据。

    怀玉捉着两只手,心神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谢平上班去了,房间里空荡荡的,身边说句话的人都没有。她脑子里乱,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沉默着出去了,到了婆婆房里,双双一个人早睡了,婆婆和小姑子都不在,怀玉给双双掖好被子,被角明明掖好了,可是她反反复复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直到婆婆走过来,看到她,满面春风地笑道:“玉啊,你也在啊,今天这事谢谢你了,我知道是你大方,谢平这孩子有时候不懂事。”老人心里的疙瘩归疙瘩,面子上的功夫还是会做的,敷衍得风雨不透,以后指望着儿媳病榻侍候哩,“怀玉,婷婷出嫁后,家里就没从前那样挤了,我知道前些日子,一家老小让你受委屈了。”

    怀玉定了定神,婆婆这样说话,她开口要钱的话到嘴边又说不过去了。她一个人回了房,一晚上未合眼,一种莫名其妙地恐慌感总是占据在她心头。

    第二天,小姑子婷婷看到她,对她快活笑道:“嫂子,我要出嫁啦,以后不能天天和嫂子在一起了,我的房间给双双吧,以后回来就是客了。”

    怀玉心里的一番话越发说不出来,给出去的钱也是泼出去的水推倒的墙,收不回扶不起,哪能要得回来。她只能什么也不说了。心里使劲安慰着,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小姑子出嫁,嫁了好人家,不会成为第二个谢丽,说不定还能帮大姑姐一把,让她买到房子搬出去。现在钱收不回来,她和谢平是越发买不起房子,小姑出嫁,大姑买到房子搬出去,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再接下来,在小姑子的热情邀请下,怀玉也开始帮她张罗婚事了,天天在外面大采购,广百、新大新、天河城百货逛进逛出。一颗心又再次慢慢安稳快乐起来。

    结婚那天天气特别好,万里无云,阳光普照。谢家小区的外面挂着大红灯笼,以及几米多长的红色横幅,“恭贺左璠先生谢婷婷小姐新婚大喜。”那两个名字一上一下,排得整整齐齐,也像手牵着手肩并着肩的爱侣。

    婚宴在五星酒店,时间在晚上,谢家嫁女儿的酒宴在中午,也在外面的酒店了。不过怀玉他们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做,因为婆家有一些浙江等地的亲戚千里迢迢地过来,要在谢家坐一会,再坐车去酒店的,左家来接新娘子,肯定也要到谢家亲自来接的,怀玉和谢平都在家里,怀玉为了招待亲戚,忙得不可开交,来了人就要分喜糖分烟,谢平在一旁帮她的忙,有时怕她太累,嘱她几句:“不要太累着。”怀玉就回他一个笑容,仍旧手忙脚乱地忙着。

    一家人,小孩子最高兴了,小志和双双在房子里进进出出,每人手里举着几个彩色气球,双双小尾巴一样跟在小志后面,在那里跑跑跳跳,大声叫嚷,起劲地疯玩。

    公公婆婆陪着浙江老家的亲戚坐着,公婆的脸上都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婆婆的妹妹,怀玉也要叫小姨的,这一次对于姐姐都是奉承,怀玉婆婆坐在那里,那个心里舒坦地呀,怀玉都能感觉到了,小姨说道:“婷婷嫁得好啊,你总算可以放心了,谢丽当年要是像婷婷那么聪明就好了,左家很有钱吧,听说左璠爸妈都是公务员,现在公务员多好啊。”

    小姨的语气和眼神都是羡慕,上次因为大女儿婚姻不幸被妹妹气得够呛的姐姐,今天由于心情大好,一切不计较,一边乐呵呵听着她妹的奉承话,一边使劲地往她手里塞高级喜糖,怀玉嫁过来这么久,从来没有见到公婆这么开心过。

    外面的阳光就像白金箭镞,一支一支从外面射进来,落在地上,金灿灿地,让人心情大畅。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左璠就来接新娘子了,怀玉和谢平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上的婚车,打头的一辆是黑色奥迪Q7,后面跟着的是一水的银色宝马,总共有十辆,全是名牌好车,不知道多大的排场。

    谢婷婷那天也特别漂亮,她本来就是很美的女子,两个人在大家的祝福声中上了车,然后所有的亲戚都去酒店吃饭了。

    怀玉忙了一天,到了晚上,洗了澡回自己房间里,整个人就好像散了架,累得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谢平也很累,洗了澡穿条裤衩回来,看到怀玉躺在床上一句话也没说,知道她多半是累着了,便走到她面前,在床沿坐下,握着她的手,对她笑道:“累了吧。”

    怀玉微笑着点点头,谢平上了床,对她说道:“我给你按摩一下吧。”怀玉笑着说好,翻身伏在床上,谢平给她在背上擀皮,怀玉舒服得骨软筋酥,小声着又是叫又是哼的,谢平笑道:“舒服吧。”

    怀玉点点头,亲朋好友都走了,小姑子今天又出了嫁,房间里突然安静起来,哪怕大姐和姐夫仍旧在她家的客厅里说话看电视,可是他们的说话声也透出一种寂静,这种安静实在太久违了,怀玉在心里幸福地叹口气,想着总算生活轻松了一点,小姑子嫁人了,家里少了一口人,好像清静了许多,过了好几个月吵吵闹闹人多眼杂的生活,怀玉现在做梦都想过清静的日子。

    谢平给她擀了三通皮,怀玉全身都舒坦了,她扭过脸来笑道:“老公,你真能干。”这话是该夸的,谢平是高级厨师,而且按摩推拿也有模有样,自然算得上多才多艺,谢平瞅着她,怀玉一张脸,粉团似的,又白又软,谢平眼里溢出笑来,一点一点,他慢慢道:“玉啊,你才知道我很能——干吗?”他把“能干”两个字拆开来念,“干”字说得重重的,怀玉回过味来,在那里吃吃直笑,谢平坏坏笑道:“翻过来擀吧。”怀玉知道他又动坏心思了,对他笑道:“哪有正面擀皮的?”谢平也不和她解释,把她伏在床上的身体捞起来,正面放平了,坏笑着沿着她光滑白嫩的小肚皮往上擀去,一边温柔了说道:“我就可以——”

    怀玉羞得脸庞发红,用枕头盖住了脸蛋,对他说道:“不累呀。”

    谢平说:“本来累了,看到你了,又不累了。来,让你看看我有多能,干!嗯嗯。”

    三天后,谢婷婷和左璠回门。公婆一大早就去买菜了,不过现在不在家,估计又出去采购了。怀玉下班回到家里,就看到婷婷和左璠坐在那里,左璠亲腻地握着她的手,两个人头挨着头在小声说着话——这么恩爱,怀玉笑出声来,谢婷婷看到嫂子,一张脸立马飞红了,松了左璠的手,涨红着脸叫了一声嫂子。左璠也跟着婷婷恭谨的叫了一声嫂子,怀玉微笑着点点头,想着婷婷嫁人真嫁对了,小两口好像很相爱的。她含笑看着他们,两个人刚才相亲相爱的场景,倒是像极了她和谢平,其实人前握着手也无所顾忌,可是婷婷在嫂子面前还是放不开。

    怀玉说道:“你们坐吧,要不去客厅看电视,那边还有电脑,我去厨房看看,一会吃饭。”

    谢婷婷却对怀玉说道:“嫂子,我来帮你吧。”怀玉愣了一下,想着这小姑子嫁人了好像变懂事了,便点了点头,谢婷婷一边跟怀玉进厨房,一边对左璠说道:“你去看电视吧。”左璠只能点点头。不过好像不愿意,在谢家仍然放不开,婷婷走一半路了,他还在朝她挤眼睛。

    厨房里只有怀玉和谢婷婷,怀玉笑道:“看你真幸福呀。”谢婷婷就红着脸笑,一张小脸都在发光,谢婷婷说道:“嫂子,你跟我妈处得好吧。”怀玉愣了愣,看着谢婷婷的样子,不由抿嘴笑了笑,说道:“你说呢?”谢婷婷便苦恼地摇摇头,说道:“我那个婆婆呀,唉呀,别提了,平时我和左璠睡个懒觉吧,都要到门口来叫我们,我和左璠在房间里响动闹得大一点,有时候好玩吧,我声音叫大一点,她就在外面大声敲门,唉,嫂子,我现在是明白你了,婆媳不好相处呀。”

    怀玉听得直乐,笑道:“我和你妈相处得还好,至于你家,反正你有了婚房,等到生完孩子,新房也装修好了,到时搬出去住嘛,你才是让人羡慕。”

    谢婷婷也幸福地点点头,说道:“嫂子,幸好左璠疼我,唉呀,你都不知他有多疼我——”

    怀玉看了小姑子一眼,说道:“他疼你你也要疼他呀,去陪他吧,爸马上就要回来了,这里不用你帮忙,快去吧。”

    谢婷婷原本就是和怀玉说说话,还真没心思猫在厨房做什么活,听到怀玉这么一说,如蒙大赦,从后面抱了抱怀玉,笑着说声嫂子真好,一阵风似地跑出去了。

    怀玉把晚上要做的菜切的切洗的洗准备得差不多了,公婆就乐呵呵地进厨房来了,两老人很高兴,脸上的笑止也不止不住,怀玉笑道:“爸,妈,怎么那么高兴。”婆婆兴奋地拍拍手,瞅了瞅外面,又压低声音说道:“怀玉,你看,他们恩爱得哟——”

    怀玉也是好奇,含着笑往外面瞅了一眼,小姑子和左璠一起坐在沙发上,谢婷婷斜签着身子坐着,十指纤纤地往外伸着,眼里都是笑,水泡似的,一个个往外面冒,左璠握着她的手,脸上带着宠溺的笑,神情十分专注。怀玉笑了一下,想着在娘家两个人也这么亲热。

    婆婆站在怀玉后面,压低声音快乐说道:“怀玉看到没有,左璠在给婷婷剪指甲呢,你看多恩爱!”

    怀玉看得清了,左璠的确在给谢婷婷剪指甲,一只手拿着小姑子的手,一只手拿着指甲钳,谢婷婷微微垂着大眼,幸福得浑然忘我,怀玉不好意思看太久了,怕让他们看到了难堪,所以把探出去的身子收回来,对公婆说道:“左璠对婷婷是真的好。”

    公公没说话,脸上却是喜气洋洋的,婆婆笑道:“就是,怀玉也这么说,怀玉,爸妈,心里高兴啊,两个女儿,总算有个嫁得好的,又有钱,对她又好,我们做父母的还图什么?只要儿女一辈子开开心心,不要我们操心就行了,唉,你姐当年要是像婷婷那么有眼光就好了。”

    怀玉就只得安慰公婆,对老人说道:“妈,姐和姐夫现在也和好了,你不要难过了,准备吃饭吧。”

    婆婆才笑笑,连连说着是,张罗着摆晚饭的碗筷去了。

    吃饭的时候,怀玉谢平坐一起,谢丽和张大伟坐一起,婷婷和左璠坐一起,公婆坐在上首,看着三个儿女都成家了,老人今天真是特别高兴。

    两个人新婚燕尔,虽然说努力注意,可是有时候在别人眼里,仍然是有点腻歪的,左璠想吃一只虾,夹在半空,谢婷婷把筷子搭过去,对他轻声说道:“给我——”左璠轻笑道:“真是的,碗里又不是没有,你自己再夹嘛。”谢婷婷却一动不动,继续把筷子搭在上面,一边往她这边拉一边娇憨道:“就是要你的——”然后大眼睛水汪汪地睇着左璠,左璠也笑望着她,轻声说道:“我的就这么好吗?”婷婷觑着他说道:“就是你的好——”

    两个人简直就是在饭桌上打情骂俏了,怀玉听着瞅着止不住笑,婆婆也看到了,笑眯眯地用劲拍了老头子的肩膀,示意他快看,谢平也看到了,含笑看一眼怀玉,给她也夹了一只虾子。

    一家人都很高兴。

    小妹新婚幸福伉俪情深,谢丽当然看在眼里,可是从眼里下去到了心里一翻腾,再浮上来就全是酸楚的味道。张大伟就坐在她的旁边,她用眼角的余光能瞅到他的袖口,他今天刚下班回来,仍然穿着厂子里的工作服,那是一件深蓝色的衣服,那蓝色已经泛旧了,表面上浮出一种白色,就像蒲公英上的白色绒毛,这衣服乍一看还以为长了霉。

    人不能对比,对比的话,比天比地也比不过来,但是谢丽也不能不比,那个幸福的是自己的亲妹妹啊。两姐妹从小比到大,都是争强好胜的人。谢丽看到婷婷这么幸福,不自禁地想起之前她们两姐妹在饭桌上说的话,婷婷说要找个有钱的又帅的有车有房的对她又好的男人结婚,她讽刺她说世上没有这么如意的事,男人有钱就变坏,又想有钱又对你专一,怎么可能。

    可是如今左璠对谢婷婷的好,好像证明她当年是错误的,她想着为什么同人不同命,血亲的两姐妹,妹妹嫁得那么好,房产好几处,车子好几辆,男人还是公务员,又是名牌大学生,除了个头矮一点,简直十全十美。而她呢,没有房子为了避免房租只能住回娘家,男人一个月不到一千,厂子要倒闭,男人高中文化,而且还不上进。抽烟喝酒,不学无术,年轻时长得帅,现在看了,只觉得窝囊废,张大伟个头也有一米七八,可是走路摇摇晃晃,瞅着就像一根破竹竿,见人做事永远都是抖呵呵的,张大伟也有一双大眼睛,可是大而无神,经常看人眯着眼,无精打采,张大伟年轻时很幽默,可是这些年,他的浪漫幽默都被他老婆谢丽的指责怨恨给磨光了。

    谢丽看着妹妹小两口,越看越伤心,食不知味。

    谢婷婷心情高兴,瞅到她姐苦着脸,便笑了笑,出声道:“姐,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不高兴吗?”

    谢丽抬头看了妹妹一眼,说道:“没什么,想你嫁给左璠,嫁得好呗,再想起我自身——”谢丽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却重重地叹口气。

    谢婷婷却笑了笑,瞅了左璠一眼,对她姐说道:“姐,你不是想买房子吗?”

    谢丽惊地抬起头来,眼睛发着奇异的闪光,一会却又灰败了,她摇了摇头,挑了挑饭碗里的菜,慢慢说道:“我当然想买房,可哪里来的钱?”

    婷婷这时候笑了一下,说道:“姐,你只要能凑到两成首付,其它我们都帮你解决。左璠,上次你说有个楼盘——”

    左璠有点讶异,不过爱妻即如此说了,他只能说道:“是——”又看了看谢丽和张大伟,笑着说道:“姐和姐夫准备两成首付,其它事情交给我好了。”

    谢丽脸上都是惊喜,对左璠说道:“真的?”她还是不太敢相信,说这话的时候拿筷子的手都有点发抖,怕贻笑大方,想着镇定下来,可是一身发热,脸发红,总之是失态了。房子啊,她婚后几十年梦寐以求的安居之地,那才是自己的家!

    左璠心里有点为难,神情却仍然很闲适,他没想到谢婷婷会给他招这么一出事,不过既然一开始应承下来,只得一路说下去。心里却在犯嘀咕,上次也是在家吃饭时听母亲说了一下那个楼盘的事,没想到婷婷却向她姐提出来了。回家去说要老人帮忙,先斩后奏,不知她会不会高兴?

    左璠一边给谢婷婷夹了一筷子菜,一边慢慢说道:“姐,首付你凑到两成就好了,至于银行贷款,我可以叫我爸妈帮你想办法弄下来,另外找单位盖个章做个假收入证明就行了,想贷多少都没问题——”

    谢丽喜得有点发昏了,一颗心在剧烈的跳动,“怦怦怦”一桌子人,她也能听得到。

    怀玉和谢平却征了一下,大姐真能买房子?就算银行贷款左家能帮忙弄下来,以后每个月的还贷呢?怀玉在心里摇摇头,想着如果惦念到她头上,她就是放着这老房子不要了,她也不会给大姐钱,因为她没钱了。

    谢丽激动地听左璠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讨好又讪讪地说道:“可是广州现在的房价,我和你姐夫没什么钱,恐怕也买不起。”

    左璠笑了笑,慢慢说道:“姐,你们如果经济困难,那么暂时不要买大房子,买一个小的吧,四十多平方的,怎么样,据我了解,最近有一个楼盘有酒店式的公寓,四五十平方,一室一厅,姐,你要是想要,我就替你留意一下。”

    谢丽连忙鸡啄米地猛点头,她这次是真的看到买房的可能了。对于左璠,不由刮目相看,只差没自己给左璠夹菜了,使劲的劝婷婷给他夹菜,附带着对婷婷也热络了许多,好像她们两姐妹从来没有吵过架,从小就很情深。

    后来左璠和婷婷开车回左家后,谢丽就叫着张大伟进房了。他们两口子住在娘家因为感觉自己是个客,所以从来不会做什么家务活的,收拾饭桌打扫卫生这些活一直是怀玉小两口做。

    张大伟对谢丽说道:“洗澡去吧,一会你弟他们要洗,没地方了。”谢丽没有动,心情激动,仿佛看到自己的房子在向她招手,大房子买不起,小房子还是敢买的,首付贷款都能麻着胆子去争取。张大伟走过去轻轻地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催促她去洗澡,谢丽笑着说:“你先去,我想一会事。”张大伟只得自己拿了换洗的干净衣裤去洗澡了。

    等到张大伟洗澡回来,小志已经做完作业睡觉去了,自从谢婷婷出嫁后,小志就搬到她从前的闺房去睡了,等于小志有了独立的一间房。谢丽也拿了衣服去洗澡,等到她洗澡进房,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她去儿子的房间看看,小志睡得十分香甜,谢丽走过去,替儿子把书桌上的灯关了,小志毕竟是孩子,睡觉也不老实,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四脚朝天,好似翻倒的小龟,这样也能睡着?谢丽脸上止不住笑,心里涌出对儿子的疼爱,把他从床中间抱起来,放到床上面一点,然后把被子给他严实盖好,露出他的小脸蛋,让他呼吸顺畅,做完这些,在他的光滑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才回到自己房间。

    张大伟也没睡,看到谢丽好像心情非常愉快的样子,他便自动地把身子往里面挪了挪,让谢丽也坐上来了。

    谢丽在那发呆微笑,一张脸红得跟发烧一样,灯光下倒是显得几分俏丽,害得张大伟有些蠢蠢欲动。

    张大伟把被子抖开,拉着谢丽的手,对她说道:“睡吧。”谢丽身子没有动,张大伟只得关了灯,在黑暗中往谢丽身上摸索着,他们好像有一个月没亲热了,这么久没亲热,张大伟实在是想得慌。

    张大伟也不明白谢丽为什么一副喝醉酒傻笑的样子,他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埋头做事,可谢丽把他的手狠狠拍开,然后拧亮了床头灯,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他。明显没情绪。

    张大伟腹部的热度一下子降温,仿佛霜打的茄子,可是看到老婆这样的神情,他只得打起精神说道:“你又怎么了?”

    谢丽想起上次他们夫妻大吵,最后除了伤感情,于事无补,她不想和他吵架了,所以她打算换种方式,她收了脸上的寒霜,笑了笑,温和地对他说道:“大伟,我和你商量件事。”

    张大伟愣了愣,没做声。

    谢丽笑了笑,努力让自己显得像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对他说道:“大伟,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妹夫多有钱相信你也看到了,他爸妈又是法院房管局的,我们买房子以后肯定能帮上忙,今天的话你也听到了,但是有这个关系我们也要去赚钱是不是,我们得把那个首付赚出来,对不对?他说四五十平方的房子,大概一万五一平方,两成首付,那我们只要准备十多万。这十多万首付我们肯定能想办法凑到的。”

    张大伟垂着头。

    谢丽环顾了房子,对他说道:“大伟,小志今天也十岁了,我们总不能一辈子租房子住,也不能一辈子住在娘家吧,儿子以后要考大学,要说媳妇,我们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儿子想是不是,大伟,你要振作起来,想办法赚钱啊,我们一定要尽快赚到房子首付!”

    买房、儿子考大学、说媳妇、再买房,对于张大伟来说那是一条荆棘丛生的死胡同,于他而言,鲜血淋漓地挣扎到最后,除了碰壁还是碰壁,所以左璠向谢丽说买房的事时,他根本没当一回事。

    张大伟在心里重重叹口气,又苦恼地抹了一把脸,他何尝不想赚钱,问题是,如今这世道,赚钱越来越难了。

    谢丽也无所谓,多年夫妻,谁还在乎另一伴的情绪,她继续喋喋不休兴致高昂地说道:“大伟,我当年不顾一切嫁给你,相信你还记得,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也不指望什么,但是你要为我们的孩子着想,他十岁了,别的孩子有的他也要有啊,你想想这些年你给他什么了?”

    张大伟苦恼至极,对谢丽说道:“丽子,我一直在很努力地赚钱,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说吧,我保证听你话。”

    谢丽心里亮了一下,趁热打铁地说道:“大伟,你把你厂子的那份工辞了吧,另外找一份工作,你现在一个月一千块不到,怎么养活一家人,在外面哪怕是打零工也比在厂子里强。”

    张大伟却立马摇摇头,对她说道:“不行,坚决不行,我这是国营厂子,现在外面私企打工的人不知道多羡慕我们这些国家单位的,虽然钱少但是稳定,你还要我辞职?丽子,我会想办法赚钱的,我做兼职好不好,但是你不能要我辞职,这样太冒险了,你当年辞职,现在辞对了吗?外面的钱就这么好挣?你没了工作,我再把这份工辞了,我们一家人喝西北风去?我这是铁饭碗,老了以后有退休工资拿的。”

    谢丽还在试图劝醒张大伟,她笑着说道:“大伟,你不辞职,我们几时才能买得上房——”

    她话还没说过,张大伟打断她的话,“还有,房子的事左璠这么说了你不要当真,就算首付我们凑得起,四五十万的贷款我们这种人怎么还?不要想了。”

    张大伟说完这些,就侧过身,给了谢丽一个不再商量的背影。

    贷款怎么还?她在一旁说得天花乱坠,嘴巴起泡,他居然从来没有动过买房的心思。原因就是凑不起首付还不起贷款?这男人别说责任,连面对压力的勇气都没有。

    谢丽心里一阵悲凉——每次都是这样,一切都是轮回。这是一个怪圈,她再努力也绕不出去。她劝他辞掉鸡肋一样的工作,找份收入高的工作,可是最后他总是爱若珍宝地不肯丢了鸡肋,答应她找兼职,结果影子都没一个,生活还是会一如从前的过下去。

    对于张大伟来说,人生能吃饱饭他就很快乐了。

    一种绝望地情绪从谢丽心里升起,占据了她整个身心,谢丽不再说话,关了床头灯,重重躺下。

    他们夫妻一直共盖着一床被子,如今谢丽因为生气,就一用力把整条被子扯过来了,压在身上,不让张大伟盖半点。张大伟也不跟她计较,自己去衣柜找了一个床单对付过去,不多久,就想起了起伏的鼾声。

    谢丽却睡不着,她再次明白张大伟这个男人靠不住,她只能靠她自己,她绞尽脑汁,寻找着赚钱的办法。

    左璠和谢婷婷开车回家,快到左家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上的谢婷婷瞅了左璠一眼,开口说道:“左璠,我姐买房的事,你回家和你妈说说?”

    左璠说道:“你姐有存款吗?”谢婷婷语塞了,“好像没。”她结婚她姐一分钱都没出,几百块礼金都是她爸妈给的。左璠又问:“你姐和你姐夫月收入多少?”“一千左右吧。”

    左璠笑了起来,更加确认了心中的想法。刚在谢家,谢丽提买房的时候,左璠的确是认真对待的,还悬着一颗心,想着应承下来,回头不好和母亲大人交代。结果问到后来,他倒是认识了一个真相,那就是,谢丽和张大伟买房无疑是蚂蚁撼大树。蚂蚁撼得动大树吗,不能,所以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饭桌上的事听过就算,他根本没当一回事。

    左璠看了一眼谢婷婷,对她说道:“你姐真能买得房?”谢婷婷愣了一下,左璠的语气明显有点看不起她姐,同为亲姐妹,她心里刺得慌,一会,她才说道:“我知道我姐是真想买房——”左璠一边把车开进小区一边对她说道:“想买和买得起是两码事,中国人都想买房,但是都买得起吗?”谢婷婷没好气说道:“能买得起,也不用你妈帮忙了。”

    左璠心里也不愉快起来,从恋爱到结婚,谢婷婷一直就是房房房,先是她自己要买婚房,然后婚后又惦记着给她姐买房子。可是看了看她,谢婷婷坐在那里,美得就像画中人,如今画中人走下来成了他的妻子。古代也有这么一个故事,画中美女名唤真真,为书生真情所感,从画中下来与他成婚,为他生儿育女,谢婷婷却是为了房子——

    左璠摇了摇头,叫自己不要去想,说道:“婷婷,求而不得,是人生八大苦之一,我觉得你姐和你姐夫没有能力买房,你就不要去撩拨他们了。”谢婷婷就更没了声息。

    在车库停好车,左璠看到她仍然闷声不响坐在车上,便好声好气对她说道:“好啦,我答应你,你姐要是再向我提起,我就把这件事当正事对待,行不行。回家吧。”

    谢婷婷才笑了起来,和左璠说笑着进了家门。

    晚上睡觉的时候,谢婷婷妊娠反应厉害起来。婚前去医院检查,已经是两个月身孕了,据医生说,前三个月有些孕妇反应厉害是正常现象,不要多担心。谢婷婷深更半夜睡不着,几次三番去卫生间呕吐,人频繁跑着,就像电影在拉快进。左璠都跟着闹醒了,一脸担心地看着她。后来谢婷婷实在跑累了,再加上反应迅速,立马就要吐了,一个翻身直接翻到床下去了,手撑着地板,瘦瘦的肩膀一耸一耸,已经无声地呕吐起来。

    左璠看着她突然就缩到地上去了,简直吓坏了,手忙脚乱地起床,给她拿了垃圾筒和毛巾过来,让她吐在了垃圾筒里,然后扶着她上床,给她擦干净嘴,自己又把地板擦干净,刚清理好一切上床,谢婷婷又要吐了,胃里简直翻江倒海,几乎容不下任何东西。左璠知道她累,这次拦着不让她下床了,谢婷婷拼命捂着嘴,使劲摇头,眼神很急切,意思是马上就要吐了,左璠牵起条纹的睡衣下摆,对她道:“吐这吧——”

    谢婷婷看了老公一眼,那可是蚕丝的,结婚是买的,一件睡衣都花了五百多块钱,可她实在是忍不下去,真的吐在左璠睡衣上面了。事后她说:“对不起——”左璠把睡衣脱了,赤着上身对她说道:“说什么傻话,衣服重要,还是老婆重要?”他拿了垃圾篓过来,对婷婷说道:“不要起床了,想吐吐这吧。”婷婷轻声说:“怕气味熏得你难受。”左璠抱她躺下,对她笑道:“怎会?闻习惯了就好。”

    左璠瘦小白净,手无缚鸡之力。不过因为他对她的疼爱大方,婷婷倚在他赤裸的胸膛,虽然那壮硕的胸肌影都没有的,可婷婷也感觉很幸福,这个男人值得爱和依赖。她小动物般窝在那里,四周一片黑,却像温暖的洞穴,十分温暖,她心想着,左璠人不错,是个好男人,以后一定要做个好老婆,好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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