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贵听了这话心里挺不乐意:摆寿宴还能赚礼金,这免费唱大戏得花不少钱,就算和在县电视台工作的大哥金贵平摊,也肯定是亏本的买卖;何况,这事儿不说别人,自己媳妇首先就不会答应。可吴老太态度坚决,看银贵还在犹豫,脸立刻沉了下来,银贵一看母亲这神色,吓得只好赶紧点头。
第二天,吴老太就催着银贵去县剧团。人家给了银贵一份报价单,银贵一看傻了:若是按母亲的要求这么请一次,最便宜也要三千多元。
银贵心疼钱啊,一时没了辙,他垂头丧气地走出县剧团大门,在公用电话亭给大哥金贵打电话叹苦经。
谁知金贵听了却哈哈大笑,说他怎么这么不开窍,这点小事情都想不出办法来。金贵在电话里三言两语把主意一说,银贵直听得眉开眼笑,夸金贵到底是在电视台工作,脑子就是好使。
回到家里,银贵见媳妇拉长个脸,知道是为要出钱请唱戏的事儿不开心,忙凑上去,在媳妇耳边嘀咕了一阵,说得媳妇咧嘴直笑。
金贵到底在电话里给银贵出了什么主意呢?
其实也不是什么新招,就是在戏班子来唱戏的时候,插播点儿广告。电视里不常常是广告比节目时间还长吗?管你爱看不爱看,统统都是“广告也精彩”。金贵让银贵去拉点儿广告,说弄不好戏唱完了还能赚下点钱来呢。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银贵忙坏了,他先学着人家县剧团的样子出了个报价单,按时段和时间长短来给做广告的定价,就像新闻开播前头那几个广告,一个就只给播几秒钟,可价钱大了去了。平时看电视银贵最讨厌广告了,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需要这玩意儿。
接下来,就是要联系做广告的客户。银贵原以为,在村里唱大戏做广告的影响力,到底不比上电视台,他做好了去四处游说的准备,可谁知一联系,才发现十里八村那些做小本生意和搞乡镇小企业的,对这感兴趣的还真不少。他们一是觉得这形式新奇,二是银贵开出的价格也不高,还挺实惠。他们平时花不起钱上电视台做广告,而自己经销的东西还不就是卖给这些十里八村的乡亲们?能在他们中间有知名度就足够了。所以几天跑下来,银贵联系到不少客户,看看和他们签下的那些合同,他乐得嘴都合不拢。
不光银贵乐,银贵的媳妇也乐,因为她也看出了门道,甚至还偷偷背着银贵和人家签了两个合同,都是银贵没答应的。她可不管,有啥不能做的?有钱不赚,那才叫傻。
这天中午,银贵从县城回来,把一份同县剧团签下的协议书,白纸黑字,外加鲜红的印章和指纹,交给了吴老太。银贵不但把戏班子请到,而且请的还都是名角,不管是老生还是花旦,全都是在省戏剧大赛中拿过奖的,就连那些扯板胡、吹海笛、敲铙钹、击梆子的,也都是剧团里最好的。他把协议书给吴老太一念,吴老太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
银贵觉得自己现在很有长进,不但懂得怎么来做广告,还明白了广告客户和观众之间的关系,他意识到一定要加大宣传力度,来看戏的人越多,做广告的才会越高兴。于是,他请人把协议书里的一些关键内容,用大红纸抄写成一张张海报贴出去,海报上还用特大号字注明开戏的时间和地点。
消息传开,十里八村的乡亲们个个乐翻了天,懂戏的都想看个门道,不懂戏的也想凑个热闹。到了唱戏这天晚上,戏还没开演,戏台下早已人满为患,相熟的还纷纷过来给吴老太贺喜,谢谢吴老太给大家带来这番美意。
邻乡的丁老汉拎着茶壶过来给吴老太祝寿的时候,吴老太特别高兴,一把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的凳子上。这丁老汉脾气暴,好多人不喜欢他,可吴老太就喜欢听他说戏,他不但是戏迷,更是看戏的行家,戏里的事情,他懂得特别多。
丁老汉也不客气,坐下来就问吴老太:“这么好的角儿,为啥不唱本戏唱折子戏?”
吴老太茫然地摇摇头。吴老太平时不看戏,戏里的名堂,她还真闹不明白。
没多会儿,戏开场了,一折唱罢,演员退回幕后,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大家正等着下一折戏开唱,没想台上却走出个穿西装的男人,台下顿时“哗”响起一片笑声:这不是鹊桥镇沙发厂的厂长杨大嘴么?好端端的他跑到台上来做啥?就凭他那公鸭嗓子,难道也来唱戏不成?
只见杨大嘴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开,将领带在脖子上拧了拧,大声念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结婚住新房,离不得好沙发!鹊桥沙发,质量顶呱呱,弹簧多又粗,海绵不掺假,真皮包座面,底板用实木加,看样定做包送货,款式新颖人人夸!沙发厂地址:鹊桥镇南街5号,电话……”
杨大嘴话还没说完,台下早已哄笑声阵阵。
丁老汉突然闹明白了:请来的戏班子为啥不唱本戏唱折子戏,原来是要在唱戏间隙插播广告哩。
杨大嘴一下台,两位武旦便从左右两侧手执马鞭趟马而出,走到台中央,转头,定神,亮身段,随着器乐班子一声“叮咣采”,台下喝彩声连天。丁老汉眼睛一亮,他最爱看的武戏终于开始了!
两个武生在台上又跳又打,大家正看得起劲,谁知两人却突然一闪身,快步走回了幕后。这算咋回事?台下人正纳闷着,却见从后台走出个胖子,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亮出一个礼盒。台下顿时乱哄哄起来,胖子在台上说的啥,台下人根本没法听清楚。
胖子于是直了直脖子,亮开嗓门,声音提高了八度,声嘶力竭地喊道:“法人代表王二定,产品质量过得硬。”
底下有人起哄,故意调笑:“王二定,说了半天,你到底卖个啥呀?”
“哗”又是满场哄笑,这一闹,根本甭想听清台上王二定的声音。
此后,台上唱上一折戏便要插进一个广告,那些客户也用尽了心思,念顺口溜,作打油诗,还有说快板什么的,“亚克西烧烤庄”还来了一段新疆舞呢!
就这样,台上唱,台下闹,大家又说又笑,把这些插播广告,权当看笑话解闷。吴老太看着场面挺热闹,也就没往心里去。
戏唱到一大半时,吴老太出去解了个手,可等她回来,却吓了一大跳:原本坐在她身边的丁老汉,此时正在台上瞪着眼睛比划着什么。难道他也上去凑热闹了?再看看站在他边上的人,吴老太愣住了:那不是镇上卖棺材铺的大奎吗?
这时候,台下已经渐渐安静下来,只听丁老汉在台上怒骂大奎:“好你个小子,你是想钱想疯了咋的?你卖孝盆寿衣,做棺材花圈,镇上没人说过你一句缺德话,可今儿是啥日子?这戏是为啥唱的?你也好意思跑到台上来做你的广告?你这不光是糟蹋了戏,还糟蹋了人!”
吴老太这才明白过来台上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一股子气直蹿脑门。
可大奎并不买丁老汉的账,他扯长脖子冲丁老汉争辩道:“我花钱做广告,关你个屁事?人家银贵都没说啥,轮得上你在这儿吵吵?银贵媳妇和我商量好的,要不是你个老不死的跑出来,趁银贵他娘出去的空儿,不啥事都解决了?等老太太回来,广告也做完了,大伙儿接着听戏,有什么不好?”
丁老汉一听:你这小子还有理了?他气得浑身发抖,拔出拳头就要揍这个混账东西,硬是被众人冲上去给拉住了。
可大奎嘴还硬:“出了钱就能做广告!别说你一场戏了,就是上电视台,也是这个理!”
银贵媳妇一看大事不好,赶紧去拉大奎。
银贵明知道这是媳妇背着自己卖的广告,可又不敢当场和媳妇顶。看着娘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嘴里直嘟囔:“电视台整天播那么多广告,有谁说过啥的?咋我想做几个小广告把收支打平就这么难啊?”
(马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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