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晚来家,有么急事。黑夜带着凉风从门缝里钻进来。有风声传,县上提一个副县级选的是王书记。这事可靠吗?可靠,我听说市里都考查他了。苏三爷笑笑,要沉住气,只要还没公示,这棋咱怎么就能认输?
苏三爷的房间,里面装修的十分豪华,屋里挂着几幅名人的字画。用的也是清一色的明清家具,几个博古架上,摆满了商周时期的鼎、汉代的陶俑以及明清瓷器。
苏三爷坐在屋中央的八仙桌旁,他闭目思考不说话。
苏季花站在苏三爷跟前,双手垂立,他不敢坐。站了很久,苏三爷也不说让他坐的话。越是这样,他心里越虚,汗也就出来了。
这时候,苏三爷睁开眼,淡淡地说坐吧?坐下说话。好好研究一下这熊好事。
苏季花坐下问爹,您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您老人家今天咋啦?
村里出了件大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
当真不知道?
知道一点,你是说茅歪脖子家的事?
人命关天,还能有什么事?秋月让人给害了。
他家的事,值得您老人家如此上心?
苏三爷说,他家人都死绝才好呢,也不碍咱屁事。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心里老犯猜,我咋一见茅家那闺女秋月,心里就觉着近呢,有些事对他们就下不了手。
她能跟咱有什么关系?
她考上了北大,真是个好闺女啊,咱家都没有这样出色的小孩,我也是爱才啊。老天真不公,这么好,这么聪明的小闺女咋就托生到茅厚子家,咋不是咱家!
苏季花低下头,他不说话了。
苏三爷喃喃地说,在老渔洼,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老三你说?
苏季花不说话。
苏三爷又说,还有一件事,我不想给茅家斗了。他家那孩子叫黑龙,以后你们对他要好点,别难为他。他说完这句话,眼光仿佛回到过去。
老渔洼土改后,苏三爷本想着要让管家老梅留下来落户的,老梅不肯,他回到了湖东,从此杳无音信。谁知二十年之后的一个傍晚,苏三爷家来了位亲戚,这亲戚是一位二时岁出头的姑娘,苏三爷一见,满心喜欢,也比较客气,这姑娘就住了下来。姑娘姓梅,是管家老梅的闺女。苏三爷笑着骂这狗日的老梅,闺女都长这么大了,也不跟我联系?他不是嫌我穷,怕沾上穷气吧?
这姑娘就叫梅姑,她说不是我爹不愿来,是他来不了,十年前,他中了风,瘫痪在床,直到现在,他在床上还念叨您的好处。我们家里很穷,也没钱给他治病,我有两个弟弟,那一年,饿死了一个。今年,又遇上蝗灾,生产队分给的粮食少,不够吃,我弟弟还有我娘和爹,都还饿着呢,我们是实在没法了。我爹说,到湖西去给三爷您要吧,三爷是个善人,他肯定帮咱。就这样,我就打听着来找您了。梅姑说罢就要给苏三爷磕头。
苏三爷说,别这样,我的闺女,破四旧多少年了?咱不兴磕头。
梅姑这天住了下来,夜里,苏三爷来到梅姑的住处,苏三爷对梅姑问寒问暖,苏三爷说,我什么都不缺,我就缺个闺女。
三爷若不嫌弃,我愿给您当闺女。
苏三爷一听,便把梅姑搂怀里,在她脸上亲了亲。我今后一定疼你。梅姑脸红了。三爷,您别这样。你是我闺女了,也就成了我私有财产,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说完手就伸到梅姑腰里,解她的腰带。
梅姑说,三爷您急什么?我爹让我来要钱粮的事,您一个字还没吐呢?
给你一百块钱,面和粮食随你要。
那我就在要一百斤白面和一百斤大米。
苏三爷说少吗?
梅姑说,再多我就弄不动了。我来时,我把村里一辆独木牛车寄渡口了。
苏三爷说,没看出来,你还挺有心眼。说罢便把梅姑按在床上。
苏三爷是个老手,他不急不火,舒心地弄完梅姑,然后就穿起衣服起来吸烟。梅姑就给他到茶。
苏三爷问,梅姑,你今年多大了?
梅姑见苏三爷弄完她,不喊她闺女,喊她梅姑,心里猛地一凉。她回答道:我二十了。
你有婆家了吗?
还没。
没婆家,你以前让谁睡了?
我没让谁睡。
撒谎,你不是大闺女。
梅姑不敢犟了。我从十二岁那年,让村长给干了,那时,我爹刚病,我家需要钱给我爹治病。
苏三爷说,这钱该让你娘去挣。
梅姑说,村长说我娘长得丑,到贴都不干。
苏三爷说,这狗日的,该找人做了他。
梅姑说,你不用做他了,不久前,他去公社开会,被汽车撞死了。
这狗日的,便宜他了。苏三爷接着又问,你爹是怎么中的风?
梅姑说,我爹那天夜里做了个恶梦,他吓得像丢了魂。他老是大叫,说什么老七不是我杀你的,你可别老缠着我了。第二天,他就中风了,瘫痪了。
苏三爷一听老七两个字,像是被蝎子蛰了似的跳起来,他夺门而去。刚出门,他撞上一个人,不是别人,是他老婆。他窜上去,一把掐住他老婆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偷听什么?你敢再偷听,我把你头砸肚里,快滚屋里睡去,明天早起来做饭,让梅姑吃了饭走!你在找两个人,把一百斤米和一百斤面装船上,帮梅姑运到湖东面的渡口。
梅姑走后不久,苏三爷就打听到她已经怀孕,他心中窃喜,没想到梅姑生下孩子就把孩子给扔了。也就在那个时候,茅厚子拣到一个男孩,苏三爷一直怀疑黑龙就是他和梅姑的孩子,他到茅厚子家看过几趟,想把孩子领回来,只是茅厚子死活不承认自己拣了孩子,他说是自己的媳妇生了双胞胎。可是黑龙长大后,怎么看都有点像梅姑。
苏季花听了苏三爷一席话,心里十分惊讶,他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苏三爷说,茅家那孩子的事,你一定要让派出所抓紧破案。
苏季花说,我催着他们呢?要是本地人作案,好破,就怕是流窜犯作案,什么线索也没留下,这案子也就不好破吧?
苏三爷说,哪能不好破,你让派出所的所长李垒好好地查查。挖地三尺也要要把凶手找出来。一个考上北大的女孩被人杀了,多可惜!
苏季花说,爹,秋月又不是咱家的人,你干吗操那么多心啊?
苏三爷沉思了一下,说,什么事你也别想瞒过我,你不是一个说话吞吞吐吐的人,你说吧老三,这事是不是跟你有牵连,从你刚才的话里,我已经闻出味来了。我也听说了,说她去了乡里,就再也没有回来。
苏季花说,我也是一时冲动,本不想害她。
苏三爷说,你狗日的太混账了!我现在都恨不得掐死你,你是乡长,你怎么能做这事?是女人重要还是你的前途重要?
苏季花跪下了。爹。我本来也没想害她,是她非要告我,我才情急之下勒死了她。
苏三爷说,太可惜了,这丫头是个天才,她今年考上了北大,前天已经接到了北大的录取通知书。你说不可惜吗?
苏季花问,那怎么办?
苏三爷说,已经到了这一步,不能因为她在毁了你,你狗日的以后要给我记住了,玩女人要有个原则,不能给自己带来麻烦和危险,你懂吗?起来吧。这个事,我知道该怎么处了,你也别害怕别担心了。你下一步的目标是当县长,有权就有一切,你一定要不择手段地去捞权。
苏季花说,王书记城府很深,这次我俩竞争县长,我感觉我不是他的对手。
苏三爷问,你就为这事发愁,是吧?
谁当副县长,老定不下来,我能不愁吗?
你有什么好办法?
没什么好办法,除了他退出竞争。
那咱就让他退出竞争。
苏季花笑笑说,爹,你老人家没糊涂吧?
我怎么能糊涂了呢?我的意思是让他消失,永远消失,官场如战场,谁是咱的绊脚石,咱就做了他。让他消失是最好的选择。
我三十岁,能当上副县长的话,我今后一定能混到李鸿章那一步。这一步对我来说太关键了。
既然你也认为关键,那咱就不再犹豫,快刀快斧。
爹,你点子多,你想个点子。
点子我早想好了,找人做。
谁?
咱自己的人,梅开先,可靠。
光可靠不行,不能露半点马脚。得多出钱。
四根金条,再加十万。
这个数字应该没问题。下一步怎么杀他?
用枪,不留痕迹。
爹,你什么时候有的枪?
狗日的,我啥弄不出来?我的枪是德国造,当年的二把盒子。
苏季花伸长舌头。那好,我把王书记的行踪搞清楚,他后天可能要到日照开一个招商引资的会。这事要在日照做,让梅开先做利索点。
苏三爷又说,他只要翻了船,我让他把你那事也拦身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拦过去。
老渔洼突然空气紧张起来。茅厚子的女儿秋月被杀,凶手还没有查出来,老渔洼又有两条新闻暴出,一是苏乡长当上了副县长,原来的副县长调走了,到外地做副市长去了,苏乡长正好顶了他的位置。另一条就是乡王书记出事了,他去日照招商引资,在那儿,他被劫匪枪杀了,劫匪还抢走了他的车。
苏季花当了副县长,苏三爷便在街上走了几圈,逢人便讲,季花当上副县长了,三天后我请客,我要弄上几十桌,庆祝庆祝!
不少人都说,三爷您请客,没说的,到时候我端盘子跑腿。
苏季花没有当上县长时,早就有远方的亲戚来投奔苏三爷了,他们都是想进苏家办的小厂子。
来投苏三爷最早的,要数当年管家老梅的孙子梅开先。梅开先长的一脸凶相,光头纹身,非常魁伟,今年才二十三岁,已经蹲了五年监狱。梅开先第一眼见到苏三爷时,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他说,三爷爷,我爷爷活着的时候,他是您的人,我爷爷临死的时候说,我们梅家都是您的人。我爷爷当初跟着您,我现在也要跟着您,愿意忠心耿耿地侍侯您老人家。
苏三爷笑了。他眼睛一亮,说,像条汉子!
梅开先说,只要爷爷发话,让我做了谁我也敢。
苏三爷说,男人就需要有这种胆量。
梅开先说,三爷,要不是您当年给我们钱,还有米面。我们梅家也就完了。我们梅家欠您老人家的情啊!
你爹呢?我还没见过你爹,他也没有来过。
他在我们那儿下井,有一次井下塌方,他赶上了,被砸死了。我娘也改了嫁。
苏三爷叹了口气,说,这都是命吧。你不是还有一个姑姑吗?她就到我这儿来过一趟,后来就没有消息了,她怎么样了?你有她的消息吗?我只是听说她当年还没有结婚就怀了孩子。
梅开先说,我爹也给我说过这事,只是不知道那个祸害我姑姑的人是谁?我要知道的话,我非砍了他。据说我姑姑把孩子生下来,扔在了芦苇荡,她扔了孩子也不道去了哪?
苏三爷冷冷地说:她也就那命。
三天后,苏三爷还真在自己家里弄了几十桌,他派梅开先挨门挨户的请。每户人家都派了代表,就是茅厚子不去。
苏三爷一看茅厚子没有到,便派梅开先再去请。
梅开先再次说明了来意,茅厚子说什么都不参加苏三爷家的宴会。
梅开先问,为什么?
茅厚子说,不为什么?我闺女刚被人害了,苏家请我去喝酒,不是狗日的霉我吗?
梅开先回去告诉了苏三爷。苏三爷便骂了一句,他狗日的掰着腚眼照镜子臭道道不少。
黑龙因在狱中表现的出色,他在里面呆了还没有三年,就出来了。
苏东方还真的没有食言,他把黑龙的户口办在了自己名下,矿上招工,黑龙便成了矿上的一名正式工,成了正式工的黑龙不开大车了,他给矿上开小车。当初,苏东方给了黑龙的那个折子,上面有五万块钱,黑龙去取,一是说不出折子的密码,二是那折子早已经挂失了。黑龙去找苏东方,谈到钱的事。苏东方笑着说,你小子把钱看得太重了,现在不是以前,弄个正式工太难了,你知道我把这事给你跑成,我送了多少万吗?十几万啊!你小子怎么能给我提钱的事呢?
黑龙出狱后的当月,苏三爷病了。他在夜里总是做恶梦,八十多岁的人了被恶梦折磨得失魂落魄,他在梦里经常喊小小饶命、老七饶命,茅老厚子饶命,王书记饶命!
他住进了城里的一家大医院,黑龙是开着轿车跟着苏东方,还有苏季花一起去的医院。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得的是肾衰竭。
医院里最有名的专家说,这病是惊吓造成的,要想好的话,除非换肾,这个手术下来至少要二十万。
苏副县长说,钱没有问题,就是肾的问题。
那位专家说,为了不排斥,最好是直系亲属能献一个。
谁捐肾呢?苏老鲢、苏东方、苏季花三人合计了一下,既然换肾,当然年轻人的最好,他们想来想去,苏季花突然想到黑龙。他说,咱家也就黑龙够条件。黑龙强壮结实。你给黑龙做做工作吧。
苏东方便和黑龙谈,万字孝为先,你已经是我们苏家的人了,你爷爷病的厉害,他要换肾,如果不换,就活不了几天了,你捐一个吧,你捐了,我也不会白着你,咱在市里有房子,每套都二十多万元,你工作一辈子都不见的能买的起,你捐了,我就把房子送你一套,这是房子上的钥匙你拿着,你是我儿子,我也不想这样,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我不勉强你,你爷爷手术要紧呢,我明天听你的回话。
黑龙说,我捐了肾,我会不会死?
看你说的,人有两个肾,其实像你这样体质的男孩,一辈子有一个肾足够。你放心,你也是我儿子,我怎么能害你呢。
苏东方说完就走了,房间里只留下了黑龙,他呆呆的望着那串钥匙,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二天,他化验了血,和苏三爷的血型正好一样,他的脑袋嗡嗡地响着也就上了手术台。
黑龙也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的院,他出了院,也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变化,只是腰偶尔有点疼痛。
黑龙也很感激苏东方,总认为他这个干爹对他还行,市里面一套房产还真的给他了。
遗憾的是苏三爷并不像专家说的那样幸运,换了肾就能活上三年五载,多体验一下人间的温暖和幸福,他三月俩月也没有活成。
换肾的手术非常的成功,苏家都沉浸在幸福之中,谁知道这天深夜,苏三爷就出事了。
这天夜里,有人潜入苏三爷的病房。他住的是非常高档的单人病房。
苏三爷醒了,看着来人,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他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你是谁?
来人是个女的。我等这样的机会可有年数了。
苏三爷问,你要是梅姑的话可不要忘了咱的情份。
来人说,我不是什么梅姑。我是赵瑞英。
苏三爷说,你不是疯了吗?
赵瑞英说,我是疯了,但我还知道杀人。
苏三爷说,你曾经是我的儿媳妇,我当年待你是不薄的。
你说什么我今天都要杀你。她说完,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她用刀子在苏三爷脸前比划了一阵。
苏三爷说,杀一个不能动弹的人,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赵瑞英说,我不怕丢人!你一个八十多的老熊了,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你也好意思换一个年轻人的肾。你们苏家太歹毒了。她说完就拔掉了苏三爷的氧气管。苏三爷马上就憋得脸色青紫起来。
赵瑞英掀开苏三爷的被子,她拿出剪刀,准确地朝苏三爷的那个部位狠狠地剪了下去。一股黑血噗地一声溅在被子上。然后,赵瑞英将剪下来的东西放入塑料袋内。
我要用这东西喂狗。赵瑞英说完,朝苏三爷笑了笑,然后离开了病房。
对苏三爷的被杀,苏家兄弟并没有急着要捉拿凶手,相反,他们到急着办丧事。
苏季花说,咱哥几个之所以有今天,是咱爹给咱打了一半的江山,他老人家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在村里有那么高的威信,可从来没有欺负过谁,他的宽厚,是我们哥几个谁也比不了的。本想让他多活几年,享享福,没想到他老人家结局这么惨。
苏东方说,毛主席才活了83岁,咱爹活84岁,咱都尽孝心了,也行了,下一步就是把丧事办的隆重些,不要怕花钱。
黑龙出院这天,还没有来得及回家看看,就赶上苏三爷发丧,他也来不及休息,苏东方就让他换上孝服跪棚去了。
出殡这天就更热闹了,市里县里的领导不少人都来给苏三爷献上花圈。微山湖最有名的祝家乐器班也来了,戏台早就扎好了,河南一个剧团,在老渔洼一连唱了八天戏。
送殡的队伍很长,都穿着孝服三步一跪地往前走。
哭声哀怨地挂在树梢上,被乐器声震得哗啦哗啦直响。
茅厚子感觉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哭爷爷,这声音仿佛从耳朵的深处冒出来,像是黑龙,这时候,起风了,有一张白纸从地上刮起来,像柳絮般在他眼前飘起飘落。
茅厚子把它接手里,这是苏家发丧下的书,有个人名叫苏东方,他是没有儿的,在他名下现在有儿了,叫苏黑龙。
茅厚子心里骂是黑龙,这小子把姓都改了!他的脑袋有一种要炸裂的感觉,心口也隐隐作痛。
他来到黑龙跟前,黑龙也正好磕完头站起来,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弓着腰背着干草,瘦骨嶙峋、皱纹满面头发牙齿都掉光的老头就是他爹,他自从去了矿,到现在还没有来得及见他爹,他妹妹秋月没了,中间的事,黑龙一点都不知道。
黑龙感到对不起他爹,又该跪下磕头了,黑龙心里也有了一种酸涩,他跪下后真的大声哭了一声。我的爹!
苏三爷孙字辈当中,一个戴着眼镜的孙子,用哭丧棒朝黑龙后背上狠狠就是一下。骂道,我日你妈!你哭错了,该哭爷爷!
另一个说,狗日的想爬辈,揍他。
揍黑龙的眼镜说,妈B!这样的农民素质真差。为了人家的钱财,改名换姓认干爹!
另一个手背上刺着蝎子的说,我让他狗日的阴谋得不成,早晚砍了他,我们苏家的光,凭什么让他沾?
刚才的一棍正好打在了黑龙刚刚初愈的伤口上,他两眼一黑又跪了下去。
茅厚子急了。他把干草一扔,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力气,上前一把摘下黑龙的孝帽子。骂道,你狗日的给我滚回家!
众人都被茅厚子的怒不可遏给镇住了,他从发丧的队伍中拉走了黑龙。
梅开先落网了,这在老渔洼像是响了一个炸雷。他的罪很重,老渔洼乡的王书记就是他枪杀的。他的同伙老崔又杀了人,被捕后供出了他。
公安局的人在他的老家搜查出了他杀人的那把匣子枪,这把枪正是当年的德国造,枪号是0537,除此之外,还在他家收出了几根金条,那金条上都刻有115师藏金的字样。
在一个罪犯手里发现了115师的藏金,立刻引起了上面的关注,很快就查出来了,这些金条正是当年微山湖支队的军费,可巧当年微山湖支队的队长还活着,把老人家从北京请来,老人家见了枪和金条,几十年过去了,他也立即认了出来,这些金条和枪正是当年他亲手交给老七的。
这些金条和枪是怎么落在梅开先手里的?经过审问,梅开先一字不说。经侦察,当年的老七和梅开先也没有任何关系。
公安人员审问梅开先时问,你为什么要杀害王书记?
梅开先说,我也不知道他就是咱乡里王书记,他可是一个款爷的派头,那天,他夹着一个大包,我原以为他包里应该有很多的钱,谁知道他包里没钱。这活我们总不能白干,我们就弄走了他的车。
那么,你的枪和金条是怎么来的?
他说,这些东西都是我爷爷的,我爷爷是当年苏家的大管家。他在解放前,朋友很多,七路、八路、土匪、日本人、他都能够得上。有枪和金条算什么?
又问他还干过那些事,有一个叫秋月的女孩是不是你奸杀的?
他说,是我干的,那天下午,我看到她从乡里回来,就她一个人,我就在剑茅滩那个没人的地方把她截住了,我强奸了她,然后又杀了她,把尸体扔进湖里。
在他的脑子里,他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雨季来临之前的黄昏,湖面上刮过来的风有些凉,苏三爷住的双松堂院子里,海棠花还不到开的季节,却开了无数朵,不知道为什么?海棠花散发着各种鱼腥的味道,还有龟背竹的恶臭。梅开先决定去找苏三爷问问,最近,苏三爷很少吃东西,他总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四根金条发呆。那金条发出的光很刺眼,使梅开先感到有些晕,他感到那金子的光会使他的生命飞起来。
梅开先问,三爷,财不外露,您这是怎么回事?
苏三爷问,人生一世,什么最重要?
当然钱最重要。
还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吗?
没有了,因为有钱就有一切。
孩子,你错了,还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梅开先问是什么?他问的时候困惑地望着那散发着臭味的龟背竹。
苏三爷说,是官,有官才真正的就有一切,因为有官就有权。
我当不了官,我只想弄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四根金条,每根都值几万,我想送给你。
梅开先慌忙跪下了。爷爷,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敢要,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爷爷对你怎么样?
比亲孙子还好。
爷爷让你做件大事,你敢吗?
梅开先说敢。
我要让你去杀一个人。
杀谁?
我让你把咱乡的王书记杀了。
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已经成了你三叔的绊脚石,咱县要换县长了,就他和你三叔竞争,干掉他,县长就是你叔的了。
梅开先问,我叔他知道吗?
苏三爷说,傻蛋!这事天知地知,咱俩知,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这四根金条,我先给你,事成之后,我再给你现金十万。
梅开先说,我明天就找机会下手。
苏三爷说,错。要杀他,不能在本地下手,这样会引起怀疑,王书记后天要到日照去开会,咱乡里的那辆桑塔那你也认识,你三叔经常坐的那辆。你到日照去,找机会下手。
梅开先说,放心三爷,我把他做了,就是抓住我,我也不会把您老供出来。
苏三爷说,就得这样,你交代也是死,你不交代也是死,你要是敢把我供出来,你的全家都得死。
梅开先说,这规矩我知道。
苏三爷又说,还有一件事,你要应下来。
梅开先问什么事?
茅厚子的闺女秋月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点,不是说她被人奸杀的吗?这和我有啥关系。
如果你被抓,这件事,你也要揽在自己身上。
我这是替谁揽的呢?
不要问这么多。我也不敢相信是真的,让你揽下,你就揽下。
没问题。
苏三爷问,你打算怎么下手?
梅开先说,我想买把大威力的钢珠枪。
枪就不用买了,咱有现成的。他说完就从里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蓝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把乌油油的匣子枪。
梅开先说,三爷,您老可是让我开眼了,您还有这玩意?
甭小看它,它可是德国造的二十响,正宗货,还有几十发子弹,我留着也没用,你全拿去。这东西都是在战争年代,我一个朋友的。
梅开先接过枪和子弹,又将苏三爷给他的金条藏好,他悄悄地从苏家出来,消失在黑黢黢的夜暮里。
第二天,他找到他的狱友老崔,他送给老崔一万元钱,并说明了来意,老崔一听,也乐意干,并说自己有渠道能搞到手枪上的消音器。两人收拾妥当,当天也就去了日照。
苏三爷从县城的公用电话里告诉梅开先,王书记在日照开会,他吃住都在望海楼。梅开先和老崔去了望海楼,在客房登记薄上,他们发现王书记是住在了405客房,他们心里有了底,便在望海楼附近守侯。他们俩在那里守侯了两天,果然在第二天的夜里,十点多的时候,王书记坐着那辆桑塔那来到了望海楼。车上就两个人,除了王书记之外,还有在乡里开车的小刘。他们说说笑笑一起上了楼。
梅开先和老崔提着包,也在后面跟着。
王书记和小刘上了四楼,进了自己的房间,便关上了门。
四楼的过道上很安静。
梅开先和老崔敲了下405的门,里面的人什么也没问就出来开门,出来开门的是小刘,他刚开门,梅开先就冲了进去。他还没有来的及反应,梅开先就朝他的脑门上开了一枪,他还没有喊就倒了下去。此时的老崔也已经冲进房间,他向躺在床上看电视的王书记当胸就是一刀,王书记负疼大声呼喊,老崔早已经捂住了他的嘴。
梅开先过来,用枪顶住王书记的胸口。黄泉路上让你死个明白,你要当县长,别人怎么当?你短命都怪你跟别人争当县长。
他说着朝王书记身上连开数枪。
他们杀了王书记和小刘,把死者身上的钱和手机取走,又找到那辆桑塔那轿车的钥匙,然后将尸体全用被子蒙上,见没有什么动静,他们下了楼,钻进了那辆桑塔那轿车,随即消失在黑夜中。
苏季花当上副县长不久,省里组织一次干部选拔,他又选拔上了。不久,他又春风得意去当副市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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