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杰告诉我，他终于说服那女人嫁给自己时，我祝他快乐。
“我希望你们也能成为好朋友，”他说，“你知道，她有点怕你，觉得你心肠冷硬。”
“真不知道她怎么会那么想。”
“你是喜欢她的，对吗？”
“非常喜欢啊。”
“她以前过得真糟，可怜的宝贝儿。我为她感到难过极了。”
“是啊。”我附和道。
我不发表其他意见。事实上，我认为她蠢笨，而且耍花招。我个人还有个看法，就是她结实强悍得很，跟铁钉子没区别。
初次见面时，我们一起玩桥牌。她跟我搭档，却两次出将牌吃掉了我最好的牌。我脾气好得像个天使，不过坦白地说，我觉得如果真有人要眼泪汪汪，那也得是我，不是她。当夜牌局快要结束的时候，她输给我一大笔钱，表示要寄支票给我，可压根儿就没寄；当时我不由得想，下次见面，她也不必摆出一副可怜相，应该是我才对。
罗杰把她介绍给朋友们，给她买漂亮首饰，带她东走西晃，到处都去。他们宣布，婚礼将不日举行。罗杰十分快乐，因为他在做一件大善事，而且是他极乐意为之的善事。这种情形实不多见，所以，即便他有一丁点儿高兴得过了头，也不足为奇。
后来非常突然，他又放弃了这场恋爱，个中缘由我并不知情。不大可能是他厌倦了她的谈吐，因为她本来就没什么谈吐；也许只是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再能够撩拨他的心弦。他眼睛睁开了，又成了过去那个饱经世故的精明人。他敏锐地意识到，露丝·巴洛决意要嫁给他；他暗下发誓，绝不能给勾得和她结婚。可眼下他是左右为难。他现在恢复了神智，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是哪种女人。如果他要求对方解除婚约，她会狮子大开口（以她那种切切哀求的方式），为自己的感情伤害索价。另外，男人要抛弃女人总是很棘手，因为大家容易认为是男方品行不端。
罗杰把成算埋在胸中，言谈举止中分毫不流露他对露丝·巴洛已经变心。他对她的愿望还是那么处处留意：带她下馆子，陪她去看戏，给她送鲜花。真是既体贴，又迷人。他们拿定主意，一找到适合的房子就结婚。他当时住的是单人套间，她租住公寓；于是他们着手看房，找合意的居所。地产经纪给罗杰送来看房许可证，他带着露丝颇看了好些房子。但要找到可心的房子实在太难。罗杰向更多的经纪发出看房申请，房子看了一幢又一幢，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从地下室的天花板打量到屋顶的小阁楼。房子不是太大，就是太小；不是离中心区太远，就是太近；不是太贵，就是太破要大修；不是太闷，就是太通风；不是太暗，就是太无遮无拦。无论如何，罗杰总能挑出毛病，找出不合适的地方。当然啦，他是很难讨好的；要是他心爱的露丝住不上十全十美的房子，他可受不了——而十全十美的房子还有待发现。找房子是件既累人又烦人的活儿，很快露丝的脾气变得急躁起来。罗杰央求她耐心：某地某处，肯定矗立着他们正在苦苦找寻的房子，再坚持那么一点点，他们必能找到。他们看过的房子不下百千所，他们爬过的台阶不下千万级，他们巡视过的厨房更是数不胜数。露丝精疲力竭，不止一次大发雷霆。
“要是你不赶紧找到房子，”她说，“我只好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唉，你要老是这样，我们多少年也结不成婚呐。”
“可别这么说，”他答，“我乞求你有点儿耐心。我刚刚接到一批簇新的单子，这些经纪都是我刚刚才知道的，手头上至少有六十幢房子呢。”
他们再度踏上征途，开始找寻，看的房子多之又多，两年间都在看房。露丝变得少言寡语，牢骚满腹：她那楚楚动人的美目中多了阴沉沉的神色。人类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巴洛太太虽然耐心得像个天使，却终于反叛了。
“这个婚你是想结还是不想？”她质问他。
她声音里的强硬异乎寻常，不过罗杰不为所扰，答得还是那么温情款款：
“当然想结啦。一找到房子咱们立马就结婚。你看，我刚刚听说有一处房子可能适合咱们。”
“我身体不舒服，再也不想去看什么房子了。”
“可怜的宝贝儿，你看着真是相当疲倦呢。”
露丝·巴洛开始卧病不起。她不愿意见罗杰，罗杰不得不安于给她的住所打电话问病，以及送上一些鲜花。他殷勤照旧，日日写信，告诉她又打听到什么房子，可以一同去看看。一周之后，他收到信函如下：
罗杰：
我觉得你并非真的爱我。我找到了一个人，他急切地要照顾我，今天我就嫁给他。
露丝
他专门派了信差复信如下：
露丝：
你的消息彻底击垮了我，这个打击我永远也挺不过去。当然，我首要考虑的还是你的幸福。随信奉上七张看房许可，邮差今天早上刚刚送到，相信你们能从中找到完全属意的房子。
罗杰
（阎勇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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