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的名义-街市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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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娃的城市梦

    三十岁的狗娃,这十年到过江苏、山西、深圳,学过剃头,下过煤井,还当过厨师帮手。苦是苦了些,但也苦到了能吃苦的老婆,苦出了个儿子,就是没苦到一个安身的住处。七十年代的他,说自己心里太矛盾,出生在乡下,成长在农村,却一心想在城里生活。乡下有地有房总是觉得不像是自己的家;觉得自己应该是城里人,虽然这城里自己啥都没有,心也不大,这大城市也不去想,只想在小县城安个家。

    村里一拨又一拨的人,前赴后继地拥往东南沿海,打工队伍从狗娃眼前晃过再晃过,他都当没看见。别人劝他,老婆鼓励他,他说他坚决不再去外面“漂”。还说那是堰塘湖面上的水浮萍——永远没有根。

    于是狗娃就在本县的小城里,用他打工挣来的一点儿积蓄和做学徒得来的厨师手艺,在稍微偏僻的街巷里租了一个店面,开起了“狗娃餐馆”。七八张条形桌,二十多把塑料方凳,一个冰柜,一个消毒箱,撑起了还像那么回事的餐馆。打出一句“土菜素炒,乡村味道;花钱很少,吃得蛮好”的招牌语,兜揽出时尚的店语。

    别看这虽是不起眼的小餐馆,可这乡土特色的味道和廉价的叫卖,让邻近的老人小孩吃得是满脸堆笑。就这样慢慢延伸开去,越来越多的是这条街巷以外的人来光顾,那些正街大门面大气派的酒店,都没有他的餐馆人气旺。

    狗娃掌勺拿厨,老婆擦桌端菜,一个炒得地道,一个热情周到,尤其是老人、小孩来店,总是先问口味,辣点儿还是淡点儿,夫妻二人就那样讨人喜欢。他们老是想快些赚点儿钱,好在城里买套房,踏踏实实安个家。

    一年后,隔壁开水果店的看到他们小餐馆红火,自己的水果在这偏僻的小巷卖不动,还亏本,就搬走了,又来了一家卖彩票的。

    “中彩有奖,没彩有光;得奖归己,无奖有帮”的彩票宣传,大街口悬挂,再加上轻音乐的播放,确实给这个小巷注入了活力,给一些年轻人和媳妇们脸上涂了光。众说纷纭,众人幻想。有的人干脆从狗娃餐馆里买碗饭菜,端过来在隔壁墙上表格数字上“吧嗒”;有的直接叫狗娃把饭菜送到彩票店里。

    时间久了,狗娃的老婆也心痒痒的,趁送饭的机会,也就时常倚在门边看人家买彩票、填数字;自己也暗暗地想出几个号码来,好几次她猜出的数字,只差一个数码不对,不然就是中大奖的一组。有一次,她鼓起勇气告诉狗娃说:“我猜的这一组数字号码,一定会中彩。”于是就在狗娃的耳朵根边嘀咕了一番。狗娃不仅毫不在意,还很凶地瞪了她一眼,顺手一推她说:“你是半夜睡觉捡金子啊——眼花梦。奖都是那么好中的?能那么轻松对上号?如果都是那样,这街上的人都不做啥了,光想中彩就行了,看你个没得像的‘二不弄’!”狗娃的一顿头子头子:土话就是吵骂,吓得老婆不敢再说啥,麻利地端菜去了。

    当晚,兑奖号码一出,就差摆尾那个数,不然真是大奖。“要不是狗娃拦着,我再专心点儿,就能得大奖。”狗娃婆娘心里很是怨气,嘴里就咕哝咕哝开了。恰好这又叫狗娃听见了:“你咕哝个啥!莫说一个尾数,就是半个尾数错了也等于零。说你是‘二不弄’你还不服气?”狗娃又给了她一顿头子。

    从这时起,狗娃婆娘与狗娃开始闹矛盾了。从那以后,明的不行,狗娃婆娘就趁买菜的机会扣些零钱,又趁给买彩票的人送饭的机会,偷偷地买上几张,填上自己想的那几组数字,不管哪一回,还总是差那么一个数码中不了奖。有一次,她简直是有些入神了,心想的一组数字硬是会中大奖,一下竟买了一百张,结果还是尾数不对。

    狗娃对彩票从不动心,他说他有“一条筋”——凡是带赌的玩意儿,都是坑人的,他也不凑热闹。他坚信他父亲临终前说的:“钱不是风吹来的,得靠双手挣。”他说,这开餐馆挣钱,就像山里的泉水,由滴水积成小溪,再由小溪积成河流。他只想一盘菜挣两三块钱,一碗饭挣几角钱,一天也能挣两三百块钱,一个月就能挣好几千块钱,一年不就有好几万块钱?!

    在狗娃看来,这钱是苦一把汗一把挣来的,不容易。所以狗娃把钱也看得很紧,也捏得死死的,他老婆很难瞒天过海。可是开餐馆这天天得买菜,这市场菜的价格又是一天一个样,而且忽高忽低,这个狗娃就很难控制,他老婆也就有空可钻,乘机掐些钱出来。可有时狗娃无意时跟来店的顾客谝谝当天的菜价,有些跟老婆报的价格不相符,就常常与老婆发生口角。开始,狗娃还注意在没来客的时候说几句,婆娘就顶几句;狗娃坐在屋里,婆娘倚在门口,你一嘴她一舌地吵。后来发展到有吃饭的人来了,狗娃边炒菜边吵,婆娘端着菜也吵,唾沫星子都溅到菜上了。就这样,常客不来了,新客一看就走了。狗娃餐馆不到两年半就关门走人了。

    狗娃老婆买了一年的彩票,就是没得到奖,心里老是不甘心,可又是很后悔。这下好了只有带着孩子,不得已又回到了乡下。狗娃是很后悔不该与老婆吵,应该克制点儿,但是不甘心就这样回乡下。不得已,他凭手艺又到南方去“漂”了。

    一晃五年,狗娃脸黑多了,额头皱纹深些了,但炒菜的手脚更麻利了。他又回到县城来了,先托人把孩子送上县城小学,出高价在正街租了个小酒店,开了个“南来北往酒楼”。他这回只叫婆娘打杂,其他采买、端盘、收银、记账都是聘用的专业人才。自己还是操大勺,什么乡味、城味,甚至是洋味都能来几下,价格都比别的店低一至二成。开张炮一放,人是越来越多。

    狗娃老婆自上次回乡下后,一直很愧疚,就对儿子说:“妈过去没听你爸的话,钱花了,没中个奖,真是个‘二不弄’,还把你爸的心思搅乱了。好好读书,做人像你爸一样,就行了。”

    ……

    美丽的背影

    是晨曦时的启明星/是创业者的进行曲/扫帚,从这边移向那边/每天丈量着家园的山城。是黑夜里的催眠曲/是天籁之乐的伴奏声/扫帚,又挑战着黑夜/每天迎来生活的崭新。他们与她们/扫出三百六十五个洁净的日子/是那美丽的背影。

    ——题记

    每天清晨,当我到政协上班时,一路虽然脚步匆匆,耳边那“唰唰唰”的声音总是美妙动听。我时常会看见那样一个人,推一辆厢式架子车,一把移动的大扫帚和那宽沿的铁铲。走过严寒酷暑,走过风雨晴日,走过每一个天明,在同一个时间,同一样地段,那移动着橘黄色的背影,从我的眼眶中由挺直的腰慢慢变向佝偻。

    偶尔走过他的身后,我总会不由自主地站立一会儿,回望着他那扫地的身影,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思索着假若没有他们,这山城桂花树成行的北城街,香樟树成荫的河堤路,垂柳飘逸的围湖两岸,翩翩起舞的凤凰广场,高楼林立的小区花园,小吃溢香的背街小巷……又该会是何种景象呢?

    大片的落叶和垃圾,他用大扫帚集中,挥举铁铲送入车厢;满地灰尘与墙角渣滓,他用小扫帚集拢,小锅铲清入车厢;黏在地上的口香糖、塑料袋,他用手一一抠下来,紧紧捏着放入车厢……扫帚的节奏随心脏频率跳动,铁铲的起降随眼神上下,整洁的地面随移动的身影同行。移动的橘黄色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若隐若现,人们丢弃的脏物垃圾,飞落的枯叶尘埃,就在他那节奏动听的脚步声中消失,他留给人们的是洁净和清新。

    从南城壕一直扫到南街,他就那样一直埋着头,眼里只有街边路边的枯叶与垃圾,用大扫帚扫,小扫把清。他若是见有人走来,立刻停下手中的扫帚,默不作声地站起靠边让路,偶然一阵风把他刚扫好堆起的纸屑枯叶吹乱了,他依然默默地再去扫拢;有时刚扫净的地方,路人随手丢弃脏物,他依然上前去捡起来,仍是默不作声地去清理干净。有一次,我也下意识地丢了刚擦手的手纸,他走过来在我眼皮底下拾起,我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至今记忆犹新,不乱丢脏物的习惯从此养成。

    隆冬的一个周末,一清早我也拿起扫帚帮他去扫街,他有些迟疑地望着我说:“你是新来的?”“不是,我是来帮忙的。”我笑着说。“吓我一跳,我还没到六十岁,还以为是不称职叫我下岗了呢?!”他很珍惜这岗位,并很严肃很认真地说。然后抬起头,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去我额头上的汗水,嘿嘿地笑了。同他一边扫着,他一边讲故事般地对我说:“我们家三代都是扫街的,从解放前一直扫到今天。这南城壕到南街一直到马道巷,过去是一条崎岖难走的路,雨天是‘水泥路’,晴天是‘扬灰路’,路人苦不堪言。而今南城壕、南街、马道巷拓宽平整,路面全部水泥硬化,还人车分道,已成了山城美丽的风景线了,路边绿化四季常青,节庆还美化,花香醉人,我是越扫越开心,越扫越精神,越扫越年轻!”

    开心,精神,年轻,这就是一个老环卫工人的苦乐观,看到他黝黑的脸上洋溢着浓厚的自豪感,顿时我对他的敬重之意就深深扎在脑海里,感恩之情就牢牢铭记在我的心中——那普通平凡的橘黄色的背影。

    2012年3月刊载《散文选刊》下半月原创版第3期

    苕哥的期盼

    苕哥,松毛似的发髻,瘦小的身材,灰色的衣兜、袖筒套在胳膊和双手上,每天早晨,他总是推一辆特制的两轮架子车,车上的双筒圆形铁炉子,烧着旺旺的木炭火,烘烤着筒中的红苕。

    苕哥,是我家搬到南城壕的相缘小区后,才认识的,那时他刚三十多岁。说不出啥理由,也不知啥缘故,每天早晨上班就顺路买他的红苕当早点。

    他烤红苕,基本就固定在南城壕的拐弯处,人流多,那里也是我上下班的必经之路。春雨飞寒意,赤日暑炎烈,霜风扫叶落,雪花降凛冽,季季如此,天天照常,每天必来,所以都叫他苕哥。大年轻的为啥卖烤红苕,我有点儿不理解!那天我下班他收摊,一路闲谈,才知缘由。

    正当年华的他,母亲常年有病。一天半夜,他母亲疾痛呻吟,他背母亲往医院跑去,快到门口,左脚踩滑街沿坎,崴了,他咬着牙把母亲送进急救室,办好手续后,全身汗已湿透。医生问他为啥拐脚走路,他说脚崴了,医生一看很惊讶,脚腕肿大,脚掌偏移,一摸是骨折,赶紧拍片,骨渣瘀血混杂,在场的医生简直不相信他的忍受力。后来脚虽治好了,他左脚却跛了。

    苕哥年轻时,白脸英俊。只因父亲去世早,母亲常病,初中毕业就在集体修配厂做工,干得一手好活,结识了一位教师当妻子,不久他母亲病故,工厂又改制,随之下岗了。刚拿到下岗的补偿金,妻子又患咽喉癌,钱花完了,人也永远地走了,留下他和一个才上小学三年级的儿子。

    风霜岁月,日晒雨淋,那张布满皱纹又黝黑的脸,与他的实际年龄极不相称,一双老树皮似的手诉说他为生存的付出,记录他岁月的沧桑。

    跛脚的他,实难找到工作,父子相依为命的一家,仅靠政府一点儿低保,而艰难度日。商贾人拥,酒楼歌鸣,街道车挤,广场舞欢,小孩穿红戴绿,大人喜笑颜开,他眼观的都是歌舞升平、繁荣景象、幸福美满,而面对自己的现实,却是无法回避的生活难题和窘迫。自己残缺的家,残缺的人,口有千言万语也无可诉说心中的无奈,他苦闷过、抱怨过、嫉恨过、厌世过,甚至想一死了之,可是年幼的儿子怎么办?在邻居和他人的劝说帮助下,街道和民政出资为他购买了一辆专用烤红苕的手推车,生活的来源才有些添补。

    烤红苕,是他自己的选择。过去经济拮据的家,饭桌上总是蒸红苕,自己当修理工时,中午总是带些烤红苕充饥。烤红苕,好多年不登大雅之堂的贫民之粮,如今成了人们的健康食品,加上养生专家的宣传:红苕益气生津,健脾通便,久食益人,可长寿少疾。更加受到青睐。腿跛手巧的他,烤的红苕,皮脆香甜,瓤黄酥软,甜润爽口,在车流人拥的大街上,很远就能闻到一股飘逸在空气中那乡野气息的香,吸引着男女老少、白领游客的光顾。

    微薄的利润,他感到很欣慰。为保持好这一难得的职业,他专选山里人种植的黄皮和红皮苕。烤烧的燃料始终选木炭,这样火功好,烤出的苕脆香甜润,不会有石炭或煤烘烤的碳硫残存物。我买烤红苕时,他给我介绍的,这才明白他烤的红苕为啥供不应求。

    每天早上六点他出摊,烤到晚上九点多才收摊。他的一日三餐几乎都是烤红苕,他说他要多挣钱供儿子安心念书,给儿子钱叫他在学校食堂吃,他儿子却经常给父亲买晚饭送来,此时的他,嘴乐呵呵的,心甜丝丝的。

    如今,他儿子正读初中,学习勤奋,表现诚实,是年级的尖子生。不管谁问起他儿子,他脸上就弥漫出笑容,手脚更灵巧利索,话也说得大声些,头也昂得直些。妻子虽离去多年,他坚持不再另娶,一门心思烤红苕,自感活得很自在。

    生活的苦难,他已不在乎;烤红苕很累,他也无所谓。坚强活下去的他,就是心中有一个坚强的信念——儿子。这是支撑他、安慰他、补偿他的理由。儿子成长,这是他妻子的嘱托,也是他自己的责任,更是心中的骄傲,未来的希望。

    苕哥激情燃烧的动力,就是要赚辛苦钱,不委屈儿子读书,要让儿子安心求进,考上大学,找到工作,过上好生活,赶上好时光。

    年年岁岁,月月天天,炉火在南城壕燃烧得兴旺,烤红苕在街巷弥漫着甜香,苕哥在叫卖声中显露着期盼。

    安康春曲(三章)

    金州东风来

    汉江悠悠东去,水波粼粼西进。我立在金州汉江大桥上感觉,东风来了!

    这感觉,不再是那怀念的风——从西北的秦岭吹过来的,绿色的田地吹成金黄,葱郁的香溪层林尽染,金州的两岸叶落纷飞,和风的江面微波荡漾。这感觉,就是今天的神往——秦巴泥土馥郁的芬芳迎面而来,掠过江城两岸低垂的柳梢,律动草木毛细血管,牵扯人们末梢神经,金州城乡匆匆忙忙。

    东南风越过千山万水,融入金州,这勃发的生机势不可当。它用温馨柔情的身躯暖化冰冻的瀛湖,惊动鲤鱼跳闸门,唤起汉江号子,催生岸边柳芽,铺开山川绿毯,弦响二黄金胡,传送高调山歌,萌动安康诗坛。

    东南风是一阵潮水,枕着花香和伊人到来的喜讯,漫过了爱情涉足的金州江南江北每一旮旯。昨日坚守的山盟海誓,此刻已不再仅仅是种子,它落在田野,萌于心间,诱惑你看看燕子飞回望江楼的尾巴,是如何裁剪春天的请柬。

    凤堰的节气

    吴家花屋瓦片上的月色,蹚过门前潮润的一坝田野,黝黑的泥土把一梯梯葱绿的油菜苗,尽显在一片清新的露水中。

    黄龙河边的魔芋包,季节的心事在牯牛一圈一圈的蹄印里裸身地埋下,单调地出土,坚韧地只身,尽情地孕蕾,无悔地结果。这些都是透过露水看到的,于是就有梯田山高水高的农事谚语。大寒过后的节气成了生命萌动的日子,延续着的二十四节令,发达着耕读传家不朽的根系。

    冯家堡子总是把风雨的愁绪牢牢地拴在长马槽上,把节气的伤感层层地湮没在堡子那些麻古石下,一切的事物,全部的心情,都将在母亲期盼的凝望里,恢复以往的活力,唤醒一年的生机。

    凤堰人说,稻米谷香是纯情的福音,袅绕炊烟是喜悦的象征。而在这七沟八梁节气的深处,那飘逸旷野的,那风靡长久的,纯净年岁的,不是茂盛的长势,不是丰硕的收成,而是那些漫过山坡田埂、茶园桑林、泉溪河沟上世代相传永远忙碌的情绪。

    河堤迎春开

    一江两岸纷飞的思绪,都托付给淅淅沥沥的春雨,雾幔的长裙拽醒金州河堤公园的迎春花,那花仿佛捧出了紫阳民歌中铜质的唢呐,虽不那么显贵却有白河水色般风采,如少女尽情地欢笑在春江水暖的窥探中。

    天朗晴空,湛蓝如洗,汉水公园里透溢着樱花、水仙、山茶阵阵暗香的低语。那迎春的花朵,不畏寒威,不择风土,端庄秀丽,气质非凡地围聚城墙嬉闹,还一瓣一瓣地连绵成美妙的江岸云锦。

    不必专寻,只要顺江沿着云锦的边缘踽踽而行,抬眼就可望见桥北古朴如画的安澜楼,正被花的海洋淹没,时代的春潮簇拥,柔情的春雨洗涤。风铃摇鸣,执着地追寻春天的讯息,虔诚地祷告春天的景致。

    秦巴相比为邻,暖意的春天触手可及;江城相比为邻,那黄灿灿的迎春花便会联袂高踞,向两岸的原野通报希冀的勃勃生机……

    2014年3月14日刊载《陕西广播电视报》

    黑人

    自到办公室,我便与夜相伴相亲。当报纸上有了我的小名,熬更守夜更是家常便饭。妻子说我“自找苦吃”,同事叫我“黑人”。

    阳光灿烂时,不是你来我往,学政策、会精神,搞调查、找特点;便是起草、修改、送签、校对。有时也加班,整个儿像高速旋转的机器。白天的感受、采来的信息,到夜晚汇聚脑海。窗帘簌簌,静月窥探,一盒香烟,满杯香茶,遂展纸握笔诌我微小的习作。不时性来,心潮翻滚,字句迸射,百字消息,短篇小文,“唰唰”一气呵成。放笔,揉眼,窗外已是朝霞映彩。誊正,写信封,贴邮票,一溜小跑塞邮筒,又随早练的人们舞拳弄腿,疲倦顿消。隔三岔五,文见报端,这夜没白熬——心中自得。

    喜夜耕作,夜是自己的。白天,公务、家务是大家的;而且红尘网罗,世事纷杂,不免有些心浮气躁,思绪不专。入夜,繁事收,心境宁,一书在手,乐不思蜀;一笔在握,妙在驰行。无羁无绊地思绪,痛快淋漓地品文,整个身心便进入一种特有的人生享受,甚至是一种巨大而又宁静的幸福。

    雨后春笋般的“歌厅”“酒吧”和“娱乐茶座”,还有许多不大协调音调的小吃叫卖,丰富了夜生活也吵闹了夜。喧嚣中少我一份,应算我给他人奉献了一份好处;做沉默的“黑人”,也算我给夜生活添一丝别样的色彩和光环。

    1997年11月15日刊载《安康日报》

    丢失的“主见”

    瘦猴子心眼儿多精怪,叫人捉摸不透;肥胖子傻乎乎厚道,让人感觉稳当。这是老人们常说的。这样以胖瘦来约定俗成人的品性,我是一直不敢苟同的。

    今年正月过了,年纪稍大的我,眼睛有些不好使,想买副眼镜。于是,便在县城找了一个胖子老板开的眼镜店,试探地问:“老板好,去年我买了一副老花镜,昨天大意摔地下了,镜片碎了,今天,想在您这儿配副新的。”

    只见那胖子,笑眯眯地取出一副眼镜,不慌不忙地走向柜台,到与我不到一米的距离时,他将手一松,眼镜“啪”地掉地上了。让我的心也“啪”地一颤,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那胖子不以为然还笑眯眯的,身子艰难地从地上捡起眼镜,递到我面前:“看!我这眼镜摔不烂,摔得烂的眼镜早就淘汰了,这就是现代人对质量的要求。”

    我一拍脑门儿,“嗨!”自己咋还那样的“落伍”,赶不上瞬息万变的新潮。经过讨价还价,我用八十元买了一副摔不烂的老花镜。那胖子一手给我找二十元钱,一手心疼地递来眼镜说:“看您像个文人似的,想不到还起价来却是个舞大刀的,一百六的货被您砍成八十,这个价我进货都进不到。再说,这大年正月刚过,半送半卖算结识您这个新朋友吧,多给我宣传宣传,想要啥,再来光顾。”肥胖子这一番话,说得我心里乐滋滋的,心想着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喊价砍一半,这杀价的事我开始适应了!

    过了几个月,按惯例要举办农历三月三物资交流会,城南开发区临时棚店一排接一排,商贾云集。我闲下无事,趁早也去凑凑热闹。刚进会场几步远,就看见一个大排档眼镜店,店主瘦得像瘪三,两只眼睛猴溜溜地转,大嘴叫喊“上等眼镜,低廉价钱;戴上舒服,看啥清远。”我走过去,选了一副老花镜问:“这眼镜多少钱?”“九十八块。”“太贵了!”“您若是诚心要,赔本给六十!”“六十也贵。”说着我便摸出自己的眼镜,比给他看说:“我这摔不烂的眼镜才三十,你还要六十?”

    瘦猴子接过一看,眯起个眼缝说:“您这还算是眼镜?这简直是小孩儿玩儿的塑料品玩具嘛,您再看看我这物品,水晶玻璃的!物美价廉。老哥,您那摔不烂的眼镜买上当了哦!”“啊!”这眼镜是塑料的?我心惊讶,不由自主地又摸摸脑门儿,这塑料也能做眼镜?但我还强打精神地问:“那你看我这种眼镜值多少钱?”“说价钱嘛,这要看您在哪里买的,若是正儿八经在商店买的,得二三十元;要是在地摊上买的,顶多也不过十来块钱。”瘦子说着,我又比画:“那这个,您有吗?”“有!有的是!”瘦子店主在柜台底下取出一大把:“每副只要十元,你来几副?”

    看着瘦子那一大把眼镜,我简直愣了,摸摸脑门儿,天哪!那肥胖子卖眼镜的利润是百分之八百呀!怪不得他吃得那么胖,在开发区新开店还不到六年,就买了一套阶梯房,一个大铺面。

    瘦猴子见我傻待在那儿,不知所措,口气温和些说:“我见您像个文人似的,这水晶眼镜就卖您四十算了,若是值得,这物资交流会散了,我回上海老店,您和您的朋友想买就打电话,图您个回头客!”说着就拿给我一张名片。四十元,我买下了瘦猴子店主的这副水晶眼镜。

    那一夜,我摸着脑门儿,比对着两副眼镜,失眠了。

    次日清早,我又来到肥胖子店,刚开铺的他笑眯眯地迎接我说:“早啊,开门生意回头客,想啥挑啥自定价。”我也笑盈盈地掏出水晶眼镜,把昨天瘦子店主的话简洁地重复了一遍。肥胖子听后哈哈大笑:“哎呀,你这个文人啊,难道你不知道卖麦面的见不得卖石灰的吗?你才上大当了,这还叫水晶眼镜?早过时的玻璃片子,本地卖不掉了,才到这县里来推销。三月三的物资交流会,简直就是假冒伪劣产品大交汇嘛!这种眼镜我有得是,八元一副,随你挑。”他也从柜台底下拿出一大把,同我手上拿的昨天买的眼镜一模一样。

    我摸着脑门儿傻愣着,肥胖子见我呆若木鸡,又说:“你要仔细瞅瞅,我这眼镜能是塑料的吗!告诉你,这是钢化玻璃的,比钢还硬,硬中柔韧,所以摔不烂。”接着,他把两副眼镜放一块,退一步两手插背后,很像老师训示学生似的谆谆教导我:“我看你们知识分子有个通病,只看表象,不究实质;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此时我脸颊通红。

    “谋事要有主意,做事要有主导,成事要有主见。这不是你们文人经常讲的吗!怎么轮到自己买东西就没有自己的主见呢!”肥胖子仍在一本正经地训示。

    我摸着脑门儿,看着两副眼镜,心想肥胖子说得有理,可是瘦猴子说得也在理啊。我的“主见”哪里去了呢!

    2013年8月15日刊载《陕西广播电视报》

    江堤夜色

    夕阳穿过一幢幢高层建筑的空隙,洒落金州江城岸边,远霞近辉,一片瑰丽的景象。江城西山香溪洞的“天门”送走夕阳,夜色就慢慢从汉江的眉宇间漫上江岸,金州江堤路就虚掩在天空的灰裙之下。

    从跨江的金州三桥上平视,夜色似一毡无际的裙翼,飘逸天宇,轻缓地降落,把高楼林立、灯火粲然的江城包容起来。它又恰如一只巨大的雄鹰,腾空展翅,俯城而下,无声地、低平地贴着江岸飞翔,它的影子附着黄昏色的光,沿汉江娓娓游弋。

    江城就这样悬浮,安澜楼就像杯盏一样,站立在汉江之上,隐约在夜色水波之中。江边河堤路是金州城袒露的两条腿,具有女性的暧昧,潜藏诱惑的眩迷,显摆色彩的斑斓,很有抚摸的质感和亲昵的颤抖。闲步观景的人,江堤路在他们心里延续了年岁中健康的人生,精神的、快乐的、生机的;眷恋相爱的人,江堤路在他们的脑海聚合了夜色里黏结的钟情,缠绵的、热乎的、忘返的。

    江南大堤与古城相连,公园式建筑。夜幕下汉江龙舟园、汉水广场悠扬的歌曲声弥漫了整个江面,少男少女,中年老年,结群组队地在子堤与大堤的空地上,游乐放歌,翩翩起舞。动姿、音乐、歌声、笑语、波涛,构成一曲汉江夜色圆舞曲。偶尔几条小船,从上游穿桥而下,搅动着水色,却听不见桨声。伞状的香樟,高大的雪松,挂果的木瓜,滴翠的水竹,碧青的草坪,可见树影婆娑,绿荫成林。月色灯光树影下,一对对情侣随处可见,有的在细细的私语,有的在卿卿我我,有的在追逐嬉戏,有的在海誓山盟,他们在欢笑声中跨过江桥,踏遍桑田……

    江北滨江大道,在没改造以前叫江边路,没有河堤。连年洪水暴虐泥坎,长杂草丛丛,乱石堆,废弃物重重,一直污染到江面。尤其是江岸石棉瓦搭建的临时住棚,横七竖八,破旧不堪。改造后的江北大道成了金州城最美的人造风景。早上,江南江北晨练的人都在这儿散步、做操、打拳、舞剑;夜晚,五千米的灯光带,金碧辉煌的安澜楼,各种标志性建筑上的夜景灯光,彼此辉映,把美丽的汉江衬托得更具魅力。静谧、清新的空气里弥散着绿的清香、花的味觉。它背后浩渺的天空布满了深色的纹理,高悬的银河,闪光的星座便是一盏盏垂挂的射灯,摇晃的光源,湛蓝的眼神。

    不远处,一些民俗艺人在一群二黄迷的围观中,和弦拉腔,不亦乐乎!“江中月明夜渐浓,两岸灯光伴清风。倒映波中仙容面,愁思水色触人梦。”随风传来的声声金胡萃调,优雅动听,更为宁静和谐的江堤之夜平添了许多生气。

    江堤夜色,宁静又温馨。到处充满了浪漫和妩媚。在如此美景中,心灵碰撞摩擦出的火花,动人心弦,令人陶醉。数不清的恋情就是在情意浓浓的绿荫下萌芽、开花、结果;述不尽的乐趣就是在闲情逸致的爽快中释放、交流、融和。

    金州江堤路,让一个城市景色生动,让一个城市人群蓬勃,让一个城市心灵明亮。

    (昨日在安康开会,晚霞洒落,有闲时一游金州江堤路,感慨而发,拙笔一篇《江堤夜色》,以了心思!)

    2011年5月刊载《散文选刊》下半月原创版第5期

    做事的态度

    人生在世,总要做事;事亦大小,尽力而为;为事负责,不分好恶(wù);恶(wù)则虔守,难事天成。我想,这就是做事的态度。

    活在世上的人,要活下去,就得做事。中国古代不管是儒家、道家、法家等等,都有一句至上名言——不做事的人,就是非人非生物也。当然,做事有大小、有难易、有好恶。个体做事还有智慧、能力、性格、品格的问题,也有欲望、利益、地位的关系。

    我们不妨把人的道德、性格、能力、智慧等都想得一样完美,就是不考虑个人的差别,只针对事的大小、难易、好恶、利益来谈活在世上的人做事应该有的态度。

    小事不小,要当作大事来做。古人曰: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小小的蚁穴与千里之堤来比,小得再也不可比了吧?而这忽略不计的小事,却能毁了千里之堤,这小事能看轻、能马虎、能敷衍吗?再说高楼大厦,再高也是一块砖一块砖、一铲一铲混凝土、一根一根钢筋有机组合起来的吧!若这些小事不做好,高楼大厦就会立不稳、站不高、经不起风雨!以此类推,世界上任何事,都是由一件又一件的小事积聚成大事,发展成大事。一个人,只有把一件又一件的小事做好了,才能办成大事,做好大事。

    易事不易,要当成难事来做。俗话讲:话分三说,巧说为妙。有嘴就会说话,这是天下最容易做到的吧,可有的人嘴里说出的话尽是蠢话、傻话、不中听的话、外行话等等,而有的人嘴里一说就是聪明的话、智慧的话、好听的话、感悟的话……再说人人都要吃饭,而做饭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吧,不信自己试试看难不难?过去是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而现在啥都有,可是好多的人却做不出好味道的饭菜来,甚至有天壤之别的差异。所以说,世界上许多事情都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因而,做易事也要认真,不能草率马虎,只有这样才能把易事做得容易,把易事做得成功,把易事做得很好。

    恶(wù)事不恶(wù),要把厌恶的事当成喜好的事来做。前辈传:“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尤其现在,做事的平台多、机会多、选项多,而相应的条件也多,限制也多,竞争更多,能随心所欲地按自己的好恶兴趣去选择哪些事做还是不做吗?答案是肯定不行的,最起码不是人人都行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应该信奉“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的规律和人生的执着追求,把厌恶的事当兴趣的事来自我培养,即把不喜欢做的事当作爱好的事情去做,就会做出样子,做出自我,做出成效,甚至做出标杆。

    时事关己,要把利国利人的事当成关乎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来做。中华民族传统训诫:“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讲的就是国家利益与民众利益的关系,综观世界,思虑历史,谨索现实国际形势,不难令人警醒吧!“利人才能利己”的诠释,就是讲法治的市场经济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关系。现实这么说,势必会招致“高谈阔论、空头政治、俗套说教……”的鄙视,其实不然,我只是想说:一、国以民生为国,民以国强为民。国无而民不存,民散而国不立。二、人人都是己,己己都是人。己亦不为人,人岂能为己。三、人人利为己,己利何人来。己己利为人,人人利来己。

    说到底,人活一世,不分男女,不分老幼,都要事做一生,其做事的态度确实很重要。小事要认真,易事要在心;事不分好恶(wù),该做都虔诚;利国利人才利己,己与国人容一人。

    品味安康

    我年轻时在安康读过师范,妻子是安康人,儿子儿媳大学毕业也都在安康工作,吃住行在安康已有四十多年了。有朋自远方来问我,对安康有何解读、有何感受,我却脑空口结,无言以对,深感熟视无睹的愧意了。

    我看过汉江水涨水落,听汉调二黄高腔低吟,群山依旧青,河流水常绿,我熟悉新城霓虹闪烁的喧哗,也知道古楼庄重典雅的宁静。闲时常常一人在大桥头,观夕阳逐水,瞅船舶穿行,听奇闻逸事,谈家常俗语,人们是那样的祥和温馨。站立金州桥头,享受清风爽心,还有风姿绰约的女子擦身而过,她们飘扬的秀发、纯淡的香气、柔软的腰肢,会让人产生许多美丽的遐想。然而,面对这片土地的风情和爱恋,我依旧沉默不语。

    我漫步在绿树丛荫的解放路大街上,像是在触摸一条温暖的生命,接受它跳动的脉搏,吻着它呼吸的气息,敏感它不竭的灵魂。看似小家子气却又碧玉般精致的城市,徒步地用心去律动感受,才恍然大悟,小城的魅力在于既不拒绝时尚,也不厌弃历史;既能吸纳新潮,又能包容传统。从这繁华而不失静谧的大街走过,最现代的大厦和最古典的翘檐楼、旧城墙默契地融为一体,组合出一种安康独有的城市风格。步履其中,你不会为琳琅满目的商品而流连,也不会对装饰别致的高楼而惊叹,你会在细心观赏、静怡思考中,深深领略到安康的活力与激情,自信与图强,坚毅与奋进。踏实的步履,矫健的背影,清瘦的面容,浮动的短裙,轻柔的舞步,锃亮的皮鞋,沉稳的节奏,温柔的笑语,炯炯的眼神……这些无不向世人展现着一个蓬勃向上、生机盎然的安康,一个潜力无限、创造无限的生命体。毋庸置疑,这是一片活力四射的土地,生存着一群智慧的勇者。

    从解放路大街出古城墙北门,碧波荡漾的汉江就跃入眼帘,河风清爽的滨江大道,花草树竹与人行小路相间,与亭阁椅凳相嵌,散步的、乘凉的、谈情的人山人海。我看见鬓发斑白的两个老人从北门走出来,他们互相搀扶着,面容慈祥而淡定,老汉还拿着小板凳,大概是想在江边唠点儿家常吧;大多数闲适的人,他们只是游逛、锻炼或路过,对眼前的美景视而不见,因为他们和我一样,走这条路的次数太多了,这里的街道、桥头、汉江早已经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了。江边七八棵大樟树下停着七八辆绿色的士,车夫们不拉客,敞开车门坐在车上睡起觉来,那意思是哪里都不去,就在这河边清凉地打个盹儿,也是很潇洒很幸福的事情。

    从大桥路过汉江,就到了江北安澜楼公园。每次来,这里的宁静和秀美就让人动情,公园依山傍水、简朴素雅,有着田园诗般的清新和恬静。兴建前,这里是一片荒草杂树坡和臭水沟,2004年建成后成了人们休憩娱乐健身的绝好去处。每每在云生雾绕的清晨或者霞光满天的傍晚,大人、小孩、情侣、玩伴,或漫步江畔,或寻幽竹林,或疾走强身,或歌舞怡情。青山碧水,绿树红花,鸟飞鱼跃,蝉噪虫鸣。兴之所至,情之所钟。于是,尘世的诸多烦恼便如烟云般散去,疲惫的身心也仿佛饮了仙酿琼浆,又精神抖擞,神采飞扬。我常想,一座城市,倘使只是高楼大厦、名车广路,而没有一点儿自然的绿色,壮则壮矣,却不免呆板而失去了灵气。然而,在这里,我却欣喜地看到,在钢筋水泥突起的开发新区里,居然保留着一块绿色的田园,于喧嚣的尘世中凸显了一方自然的净土。仿佛于热情似火的夏季突然听到一阵雨声的冰凉,又像是奔腾汹涌的急流悄然沉入一碧寒潭的深渊,激情而不乏理智,壮阔却不失秀美,动静结合,相得益彰,如一首圆润和美的乐曲。

    不再想说安康的香溪公园,那是悠久了一千多年的历史园林;不再想述瀛湖的水上景致,那是如今海内外游人享有的仙境;不再想倾张岭火热沸腾的开发园区,那是国内外企业商贾云集的兴业宝地;不再想谈二黄花鼓山歌的民俗,那是国家级省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夜深了,该是人们常有的暧昧与甜蜜的时刻,虽然汉江两岸、大道路街的霓虹依旧闪耀,而河岸滨江桥面已是行人渐稀,月空显得宁静而高远。我的思绪也随着夜深而宁静下来,这时的我,似乎才感悟到这方人文的精神,才触摸到这片热土的灵魂。

    2013年8月8日刊载《陕西广播电视报》

    龙城水乡之行

    去龙城水乡沛县,参加《散文选刊·下半月》杂志社举办的采访笔会,心情爽,激情满。于是,我买了K16次硬座火车票,有意识地想体验一次年轻时有过的坐车感受。

    不料,这一举动遭到了一片谴责。老伴指责我:“老都老了,还自找罪受。自己不惜身子骨,也不顾家人的感受,卧铺多出的一百元钱,家里又不是出不起!”儿子埋怨说:“当政协主席还买硬座票,是故意作践自己,也不给我们当儿女的脸面,儿女们还不缺那百十元钱吧!”姐弟亲戚也冷嘲热讽:“节省俭朴也要看啥事啊,总不能用身体做代价吧,现在一般干部出差办事都买卧铺坐飞机,看你十八小时的硬座咋熬!”

    一张硬座票,惹来四面指责,但我真不在意。对待生活细节,我生就是爱独断孤僻,爱自讨苦吃,因为少年时代遭的许多罪仍历历在目。现如今,有工作了,条件好了,虽然人也老了,却不想贪图安逸,有意无意地找些苦吃和罪受。觉得这样才是自己,才像乡下人,才不会丢掉父母“苦”的本色,才不会忘记庄稼人“苦”的历练,才不会远离乡亲与“苦”拼争的田园村舍。

    八月四日十五点三十分,我从家步行到县汽车站;十七点十分,坐班车到达安康;十七点三十分,一元钱坐公交车到达安康火车站;十八点十分,检票上车。

    重庆北至济南的火车上,车厢内过道已站满人,好在我有座。车行至襄樊,上来母女俩,无座倚靠在座背边,“妈妈,我想坐!”那小女孩扯着那女人的手央求说。我坐在车窗边,扭头看那小女孩的个头儿还没靠背高,大约三岁多,那眼睛、小嘴和机灵样,真像我的小孙女儿。我冲她微微一笑,她立刻把脸藏进那女人的腿夹里。我明白了,她妈妈有交代,小孩不能和陌生人搭话。这是经验,也是教训,机警的小孩信妈妈。那女人没说话,只是把小女孩提起,让小女孩的屁股坐在自己并拢的双脚上,双手轻护着女孩的双肩。晚二十二点左右,硬座车内的人都有些迷迷糊糊,站着的人随着车速、瞌睡而东倒西歪。“妈妈,我困了,想睡觉!”那小女孩又央求道。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想对那孩子说,我来抱着你睡会儿。可我没能说,因为我估计那女人和孩子都会拒绝。“妈妈,妈妈。我困嘛,我想睡觉嘛……”那小女孩不敢大声说,可是眼眶流出了晶莹的泪珠。我的眼在酸,我的心在疼,我坐着都那样困倦和难受,何况那站立了几个小时的母女呢!我无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把座位让给了那母女俩,说自己想到车厢连接处透透气,请她们先坐着,先让孩子睡会儿,来了再换。于是,我就蹲坐在火车连接部位上下车处的过道边,着实地回味了一夜年轻时挤火车的幸福梦,天明了,也没再回到那座位上去。

    八月五日十点十分,徐州车站到了,昏昏沉沉,无精打采的我出了站。

    “大叔,您到哪儿?我们送您!”一个穿着灰色短裤,一个穿浅黄色T恤的两个高大魁梧的小伙子,猛然矗立在我面前,惊醒了还在蒙眬状态的我。这突如其来的架势,让我有些惊讶、毛骨悚然。脑海霎时翻滚出二十年前在此地的一幕。

    那是1993年的八月,我和同事到徐州出差,中午到站。刚下火车出站不远,正在张望时,两个壮小伙子突然一贴身,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一个小伙子从我手中抢过行李,丢进后备厢;另一个小伙子拽着我们俩上了出租车。初来乍到,只好顺从而没拒绝。去徐州市云兴小学,本来就不远,一会儿就到了。“车费五十元,快拿钱!”跟车的小伙子看都没看我们一眼,一边恶狠狠地要钱,一边从车后备厢提出行李。五十元是当时我俩三天的补助费呢,那时我也年轻,就上前一步,正欲与他理论,同事扯了我一把,我扭头见那出租车司机就贴在我身后,那双眼球鼓瞪得像牛卵子一样。好汉不吃眼前亏,同事连忙掏出钱,车票都没敢要。

    那一幕似乎在今天重现。一出站,我就直愣愣地望着西边,这情形还真有点儿汗颜。

    这时火车站西边有位老人跌跤了,穿灰色短裤的小伙子离开我跑去了。

    “大叔,您是找汽车总站吗?到哪里去,我给您指路!”穿淡黄色T恤的小伙子轻声问我,但没主动伸手来拿行李。此时,我紧张的心弦有些松弛,痴呆的思绪开始灵动,便谨慎地答道:“到沛县,参加会议。”当时很想以参加全国散文名家笔会来壮胆,但深知自愧不如,没敢大言。“哦,怪不得大叔老望着西边,汽车总站就在火车站的西边不到一百米远,到沛县很方便,有直达车,半小时一趟,来,我送你。”说着他就伸手来帮我拿行李。我下意识地把手一缩,行李箱顺势就滑到我胸前,赶忙说:“行李不重,自己拿得起。谢谢你,小伙子,你快忙你的啥吧。”我仍心有余悸。

    也许他看出我的心思,把手猛地一收回,有点儿难为情地说:“好吧大叔,你沿街走人行道,前面街口楼顶上就有‘汽车总站’的大招牌,再右转一百米就是车站大门了。”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仰头就清楚瞅见了大招牌,我的心彻底放在肚里了,连声说:“谢谢!谢谢!”边说便拉起行李快步而去。走出一段路,我回头,他还在那里看着我;到了大街口我正欲右转,再回头望,只见那小伙子高高向我挥手,然后消失了身影。

    轻松而顺利地到了徐州汽车总站,但站内仍是人海如潮,十个售票窗口都排成了如龙似的长队。到沛县该排哪个窗口呢?犹豫不决的我,在车站门口徘徊不定。

    “老爷爷,你是买票坐车吗?”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跑到我身后,扯着我的手问。我转身认真瞅了瞅她,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翘翘的嘴唇,黑黑的小辫,很可爱。我便弯下腰,拨动她的小辫子,毫无顾忌地夸着说:“好漂亮、好机灵的小朋友啊!你问对啦,爷爷要坐车,要买票到沛县去开会呀,你呢,和爸妈一块儿吗?”“对呀,我和爸妈也到沛县去看我的爷爷婆婆呀!那我们就能一块儿走啦!”说着说着,她就一蹦一跳地跑到队子前面去了。

    活泼、乖巧、可爱的小女孩,我在心里感谢她为我定位了排队买票的窗口。十条长队,人就像蜗牛一样移动着。在队子里,我迷糊着眼,打着盹儿,脚跟沉重地挪动着步子。不一会儿,耳边隐约传来“老爷爷,老爷爷,你的车票!”蒙眬中感觉到是刚才小女孩的声音,她是在叫谁爷爷呢?脑子正猜想,“老爷爷,老爷爷,你的车票!”那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近,一蹦一跳的脚步越来越近。等我使劲儿睁开眼时,她手中的车票已塞进我的手心了。我还不知是啥事,“快走,快走,爸妈在进站口等着我们呢!”小女孩连拉带扯地把我拽出队子,向检票口奔去。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心甘情愿、精神快乐地随她和她的爸妈进了站,上了车。

    空调直达车,票价十九元,小女孩的爸爸乐意地收了我付的车票钱。车上,小女孩系上了安全带,她们一家三口正好坐前一排,谈笑风生地说着到婆婆家想啥、问啥、做啥、干啥,等等。那浓厚的亲情真让人羡慕,我坐在后排想搭句感谢的话都插不上言。

    我静静坐那儿,沉思、诧异、不理解。这一家三口为什么会那么友善?为什么会那么真诚地对待一位年老的陌生人?

    我静静坐那儿,反省、疑虑、很难懂。同样是徐州站,出租车服务今昔为什么差异那么大!同样是徐州人,待人处事为什么今昔会有让人“刮目相看”的巨大变化呢!

    我静静坐那儿,汽车已驶出车站,进入城市大街。我想在车上看看徐州城的新面貌,就撩开窗帘,透过车窗,一抬眼,那十字街口楼顶上大宣传牌上的“学好人沛县,建文明徐州”的十个红色大字,耀眼夺目。我情不自禁地、心悦诚服地向这幅标语恭敬地点头致意。

    我激动地坐在车上,感慨、抖擞、荣幸有机会参加“中国梦——好人沛县”全国散文名家笔会。

    我激动地坐在车上,惊叹、精神、感悟。人虽然还未到沛县,可龙城水乡,汉王故里的“好人沛县”已深深烙印在脑海、赞叹在心里。

    2013年11月刊载《散文选刊》下半月原创版第11期

    沛县城市的色彩

    走进汉王刘邦故里——沛县。这座城市的色彩,让我黑色的瞳孔缭绕出无穷的惊喜。

    穿越沛县东部的京杭大运河,那激流壮阔出浩然沧桑的历史风韵;纵贯沛县西部的大沙河,宽广清澈出绿浪千顷;微山湖面鸟掠渔帆,编织出画意诗境;泗水古道的汽笛鸣响,在我的心中就是一曲平安静谧的情歌。

    我第一次来到沛县。第一眼,不是雄风恢宏的汉武气势,而是优美山水的生态自然;第一感,不是豪壮冲天的威严傲气,而是魅力淳厚的悠久人文;第一叹,不是喧嚣嘈杂的街亭闹市,而是温馨和畅的园林县城。大街小巷充溢着文明的气息,男女老少脸上挂着爽心的笑容。美好沛县,我的第一印象。

    古往今来,世人对好人的认识不一而足,但有一点却是共同认可的,那就是这个“好”,绝非自我感觉,而是别人感受到的“好”。

    在沛县新城区会议中心小礼堂,徐州市电视台制作的《走进好人沛县》的新闻纪录片中,十位获得全国道德模范和全国好人榜的沛县好人,依次上台展示风采,座无虚席的礼堂不时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掌声。八旬儿媳精心护理百岁婆婆三十多年的农村普通妇女张公兰;二十九年义务守护管理抗日烈士墓园的张悍华;悉心照顾半身不遂的母亲和瘫痪的岳父、岳母三位老人十多年的党校教师刘庆超;九岁就失去母亲,父亲精神失常,奶奶年迈多病,幼小就肩负起偏远乡村贫困家庭生活重担、同时刻苦学习的谢长玉……那一幕幕真实动人的记录,一件件感人肺腑的平凡事,一个个令人惊叹的作为,一处处让人震撼的场景,使我的心灵被洗礼,我的情愫被融化,我的眼眸已泪染。一个个平凡的面孔汇聚成了“沛县好人”的群像,“好人沛县”群星更是形成了独特的“沛县现象”,成为沛县大地公民道德建设丰硕成果的缩影。好人沛县,我的深刻记忆。

    好人文化彰显着城市之美。“选好人立足群众,让好人走进百姓,用好人引领文明”,沛县把原来的中心广场改造升级为“好人广场”,这一善举、义举、正举、明举让我感慨不已,心领神会,受益匪浅。踏入好人广场,一幅宽厚竹卷式的《好人赋》映入眼帘:“泱泱华夏,胜迹桩桩……山河荟蔚,万物悠悠葳蕤;人间至爱,众族济济生辉。炎黄子孙,孝至善万代丰碑。好人好事,闻之感慨,观之慕羡。助人为乐,铸造民族灵魂,造就八方共和……”一字一句寓意深刻,教化深远。广场主雕“仁爱互助”,以抽象飘逸的两个人形,一个简单的拥抱,包含了无尽的关爱;造型又如两人伸出的右手,去拥抱爱,去帮助人;其主雕基座刻有沛县“好人”标准:孝老爱亲、明礼诚信、乐善好义;“好官”标准:厚德爱民、勤廉务实、公道正派。一大片绿荫草坪上,有平民铜塑张公兰、孙沛丽、刘庆超、谢长玉四位全国好人模范的小品,让凡人善举成为寻常之事,让好人有好报,让“做好人”成为社会风尚,让“做好官”成为党员干部的功德准则,好人广场处处彰显着好人沛县精神。文化沛县,我的激情赞叹。

    一群好人带来满城新风。沛县这座龙城水乡的文明价值观,正是因为一群普通人的平凡善举,而得到精彩诠释。好人引领道德风尚,好人滋润社会向善。在徐州市沛县这座盛产“好人”的城市里,来自不同行业、不同领域的道德风尚倡导者,或以一己之力帮助一个群体,或默默地付出撑起一个脆弱的家庭……沛县第一例成功捐献造血干细胞,挽救了一名白血病患者生命的煤矿工人马吉国,在他的影响和带动下,大屯煤电公司已经有六百八十多人自愿加入到造血干细胞捐献志愿者的行列中。十九岁的张苏东,父亲去世留下银行十万元贷款,他一面打工挣钱,一面四处借钱,说服亲人变卖全部家产,硬是按期还清了贷款,父债子偿,坚守诚信,他做到了。石楼村村民时贵荣,三十年如一日,既要照顾残疾的丈夫和年迈的公婆,还要照顾百岁的外祖母和八十岁的母亲。生活清贫,失财不取,做了近二十年环卫工人的朱丽丽,不仅长年认真清扫她所管辖的路段,而且三十多次捡到装有现金、银行卡的钱夹和手机,都及时寻找失主交还。与朱丽丽一样拾金不昧的环卫工人还有刘胜英、郝敬霞拾到一万五千元巨款物归原主……

    一群好人,一城感动。一个个看似平常的“小爱”之举,奏出了守望相助的大爱乐章。点燃一盏灯,照亮一大片。一个个平民英雄的善举撼动着人们的心扉,一大批“沛县好人”与道德楷模,让这座文明城市绽放出更加绚丽夺目的风采。

    向好人看齐,内化于心;与善良同程,外化于行。在“好人沛县”采访中受到了启迪:尽管好人难做,但站在人生的高度上俯瞰,世上还是好人多。好人不受地域的局限,跨区、跨省,甚至跨国,每天都在我们的人生中不断地传承着。也许好人没钱,但一定清白;也许好人没势,但一定仗义。好人能够给人诚心的帮助,好人能够给人贴心的依赖,好人能够让人真心的尊敬,好人能够让人永远的怀念。好人是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的脊梁,是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赖以生存发展的决定因素。

    在“好人沛县”采访中让我明白:什么才是好人!百姓说,好人是助人为乐的慷慨,好人是诚实守信的力量,好人是见义勇为的形象。干部说,好人是敬业奉献的无私,好人是孝老爱亲无怨无悔的善良。社会说,好人是新时代道德的无声标杆,好人是生活中无形的榜样。

    在“好人沛县”采访中让我感知:好人在哪里!岁月会告诉我,像阳光一样,大地处处都有好人的身影,生活的每个角落都有好人的温暖。好人很平凡,当你有困难的时候,当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好人就会来到你的身旁;好人很普通,却都有一颗颗火热的心,乐善好施情注弱势群体,用爱心撑起一片天空的明亮;好人很勇敢,危难时刻显身手,勇斗歹徒,为人民甘洒热血保平安;好人很实在,一诺千金,诚信为本,一心为公,胸怀坦荡,祖国与人民的利益从来都是至高无上的;好人很敬业,虽然工作平常,却数年如一日地付出和奉献,用青春和智慧写下动人的篇章,留下清晰的足迹一行又一行。

    在“好人沛县”采访中让我领悟:好人如春风,温馨大地的脸庞;好人似雨露,洗去迷茫与沧桑;好人像一缕阳光,带给你一个新希望;好人是一首歌,与你一起把自豪与梦想歌唱。

    “中国梦——好人沛县”采访、学习、参观,让我特别喜爱这座城市的色彩,这座城市渗透出的最高境界——好人色彩。

    2013年11月刊载《散文选刊》下半月原创版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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