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乱-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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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怒喝道:“谁说要你去前线!他娘的,老天不长眼!都是狗屎!猪脑!孬种!软蛋!……”他脏话滚动而出,显然恨不得打碎什么才好解气。

    我吃惊道:“难道皇上不准备增兵,增饷,备战!”

    他大吼道:“他要把广陵还给隋军!天哪!把广陵还给隋军——”“老爷勿要动怒,先喝杯茶润润嗓子吧。”小舞捧着一杯香茶打断了萧摩诃的吼声。萧摩诃突然挥臂,茶碗打得粉碎,小舞整个人象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跌落墙角。萧摩诃吼声如雷:“贱人!都是这样的贱人乱陈朝纲!老夫打死你这贱人!”他挥拳击向小舞,我大惊,不假思索的飞身而起,接住他这一拳。一时间,我连呼吸都困难,那一拳似泰山压顶,要把我压成齑粉。

    萧摩诃连珠炮般呵斥:“畜生!谁允许你救这个贱人!难道你和她有私情?!”他的拳脚如飓风,随着呵斥声接连向我击来。我连拔刀的功夫都没有,只能不断招架。

    萧摩诃拳势如排山倒海,我不擅拳脚,那点功夫完全是靠着从小到大打野架练就的,原是无赖拳脚。此刻抵抗不过,便拼着挨他一下,侧身滚进他的拳风内,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欲把他抡倒。萧摩诃拳头急收,暴雨般落到我的背上。胸口突地涌出一股甜腥,我发急,狠命咬下去。肋骨一阵巨痛,我发现自己已经飞到半空中,跌到一把椅子上。“哗啦”一声,那椅子被我压成几块,我抬头,见萧摩诃又是一掌击向墙角蜷缩的小舞,我抓住身旁两根椅腿,猛掷向他,“喀拉”一条椅腿被拳风打得粉碎,另一条却正中他的脑袋。趁着萧摩诃稍微一楞,我猛扑到他的肩上,狠命掐住他的脖子。他大力摇晃脑袋,如一头疯狂的老虎。我大呼:“打虎的拳头怎能招呼女人!”

    他本来用力掰着我的手腕,几将我的手腕掰断。一听这话,力道忽地松懈下来。我也放松自己的手掌,身上又是巨痛,整个人被他甩到另一边墙角。他站立在堂屋中间,花白的胡子一根根战栗着:“打虎的拳头?”他似在迷惑,迷惑自己做了什么。他一步步走向墙角的小舞,我眼前早已金星乱冒,似看见一头老虎喘息着靠近小舞。我终于拔出弯刀,勉力站起喝道:“放开她!”又一股腥气涌到嘴角。萧摩诃僵硬的肩膀已经松弛下来,他声音带着哀声:“夫人,你怎么了?”

    小舞整个人已经变形一般,眼睛里露出极度的恐惧,嘴唇抖动,却说不出一句话。萧摩诃伸出手,想抚摩她肿胀的面颊。我出刀,刀锋直指他的后背:“别碰她!”

    萧摩诃缓缓垂下手,他慢慢转头,盯着我的弯刀:“小胡人,是你?”

    “是。末将罗艺,请问大将军,是否立即为十七夫人请大夫前来?”我没有收刀,也没有行礼。

    他起身,有些迟钝的道:“好。来人啊,为夫人请大夫。”

    我看着他回到唯一一张完好的椅子上颓然坐定,这才收刀。我全身疼痛,如骨头已经散架。萧摩诃缓缓道:“老夫要回庐江了。罗艺,你,留在建康,照顾十七夫人。”

    “是。”我低声问:“继续守天么?”

    “守天!继续守天!天佑大陈。”他“哈哈”一笑,笑声嘶哑。他猛地起身,正在收拾残局的丫头们都吓得后退。萧摩诃就这样什么东西都没收拾,只带着自己的几十名亲军离开了建康。

    我木然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远去,一口鲜血喷出。在鲜血中,我看见小舞已经被一个小丫头扶起,她的头发乱得象被军马践踏过的枯黄而又痕迹斑斑的野草,眼睛里有幽灵在飞舞。我脚步踉跄,走到她跟前,柔声道:“小蝶,小蝶,我来了。”昏迷过去前,我只记得前额上一只冰凉的小手。

    我醒来后,已经过了三天。罗岭看见我醒来,欢喜得叫起来:“爷!您总算醒了。可把小的吓死了。”我想挪动一下,却发现全身都被包扎起来,整个人象裹在棉筒中,动弹不得。罗龄已经喋喋不休的说下去:“那天,小的们听到萧府传来的消息,赶紧来接您。但是您已经是重伤,小的没办法,硬着头皮打听着周府的地址,找到周公子。还好周公子这次没要小的戴面具……请了最好的大夫呢,还全城寻找最好的伤药——”

    “十七夫人怎样了?”我打断他的话。

    他道:“她还好,受了轻伤。主要是吓坏了。大夫开了药,听她家丫头说,正在静养。倒是您,差点被萧大将军打死了。”他眼睛中露出崇拜的神情:“爷,这么多年,您可是第一个敢空手和萧大将军干架的。小的,小的激动死了。”他搓着手,似不知说什么赞美之辞才好。

    “罗艺,你这条命算拣回来了。”我不用回头,已经知道是周仲安。他走到床前,“嘿嘿”一笑,“这是我的卧室。算让你这小胡人的污血荼毒了。再种一百盆兰花,也赶不走你在这里养伤的浊气。”

    我看看四周,华丽的床幔,碧纱的窗户,雪白的墙面上挂着不知什么人画的山水画,角落还有一把古琴。只是床头下面的痰盂里有血水和污物。我突然想笑:“原来是你的卧室。我还以为半夜遇了艳福,住到了什么小姐的香闺呢。”

    他好奇的盯着我,伸指敲了敲我的脑袋,痛得我叫了一声,“小胡人,想女人?看看你浑身上下哪一点象个样子,有什么小姐看得上你!”

    我忽地想起阿蕊,心底没由来的疼了一下,她是和周仲安订婚了,她是和这个讨厌的家伙在一起了。对了,她此刻在周家吗?我转头看看,外面的花香顺着窗格子爬进房间,但躺在床上什么小姐也看不到。我想起一个疑惑,忙问周仲安:“皇上要把广陵归还隋国?”

    周仲安眼中露出同情的神色:“你还惦记这事情?告诉你,皇上不但要把广陵归还北隋,还要和隋再缔结盟约,保证大陈不会增兵主动攻隋。本来大将军们联名保荐你和几个优秀将领,但统统被皇上否绝。那个庄栋的确是个厉害人物。早知道此人如此,不如找个借口把他做了——”周仲安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但又淡薄下来:“杀了一个庄栋,北隋会有更多的庄栋派遣到建康。”他长叹了口气:“根子还在朝廷本身啊。”

    或许是我皮厚肉糙,或许是周家的药石灵验,我没有养几天的伤就基本复原。因为隋陈达成协议,陈国归还广陵给隋国,隋不再进军。这一切听起来几乎象儿戏一般,一场巨大战役的发动怎么可能仅仅以广陵为目的。但是儿戏成真,隋军真的偃旗息鼓。大陈除了损失广陵外,最大的损失不过是今年的春耕。百姓们纷纷回到田地里耕种,由于错过了季节,今年的粮食歉收已成定局。好在大陈多年风调雨顺,存粮丰富,区区一年的春耕损失,实在是九牛一毛而已。

    皇帝认为这是相师们预言成功的标志。他或许觉得自己看破了守握军权的大臣图谋军功的阴谋,他或许觉得百灵护佑圣驾的灵气远远胜过军队的作用,他或许更加放心,陈隋交好完全靠自己睿智的决定维持了下去。总之,皇帝非常高兴,他再次下令广赦囚犯,同时对相师们进行奖赏。作为守天的天行将,我也跟着沐浴圣恩,获得不少赏赐。但是看星星的日子似乎再无尽头了。

    我沮丧得要命,躲在周府中不愿意回那见鬼的山顶。周仲安没有安慰我,他心情比我更糟糕,一张臭脸可以熏死周府所有的兰花。但是隋使庄栋还没有离开建康,他惦记着和我饮酒,多次派人来周府请我。我看着他的请柬,越想越恨,老子浴血奋战的结果被这根舌头彻底毁灭了。不要说升职,皇上没有追究责任都完全看在周罗喉的面子上。

    周仲安看我把请柬再次揉成废纸团,冷笑道:“你怕什么?我陪你去参加他的宴会就是。”

    庄栋的宴会设在秦淮河的花船上。他并没有宴请更多的人,只有我和周仲安两人。周仲安一进船中就嚷嚷:“怎么没有姑娘?”

    庄栋道:“在下以为周大人和罗将军愿意和在下小酌几杯呢。”

    周仲安笑道:“一个晚上只对着尊使的面孔,周某还真会觉得乏味。谈什么呢?谈文,尊使不在行;论武,陈隋正在交好呢。要喝酒,连个伴酒的姑娘都没有。”

    庄栋微笑道:“周大人似对我北地文采颇有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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