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嫁给将军,娘家的陪嫁和诸多亲戚们的礼物不少,不如全部变卖,可做将军增兵时的花费。如果增兵成功,朝廷就该派发饷银了。”
我感动起来,一把握住她的小手:“蕊珠,陪嫁卖光不合适吧,总得留点纪念。”
蕊珠淡然道:“不过是身外之物,留着也无大用处。”她轻轻抽了下自己的手。我心中黯然:也许你真的希望我去远征,离你越远越好……一股愤懑不平之气油然而生,我缓缓放开她的手,翻身背对她道:“多谢你!”
“为夫君分忧,是妾身的职责。只是,”蕊珠迟疑道:“你派三、两个人帮帮妾身的忙吧。”
“你看得中谁就叫他吧。”我疲乏得很,不想再讨论。
蕊珠叫了罗岭、老杜、燕七陪着她办事。我则奉周罗喉的密令去找周仲安。原来岭南又出了麻烦事。当初岭南暴动,皇上因为小舞的缘故,把萧摩诃急调去平乱。萧摩诃行事作风一向霸道,加之心绪不定,本可以安抚的事情偏生搞大。岭南靠近六诏之地的卓木土司贪婪无度,属地的佃户一半是他家奴隶。为了朝廷向岭南增调粮草的命令,卓木土司加三倍向佃户增调粮草,一些佃户不服,抗拒交租。卓木土司诬他们暴乱。萧摩诃一到就采取了血洗政策,结果真的酿就了大暴乱。
现在卓木土司的监狱里面关了将近两千奴隶。这些人原是佃户,如此放又放不得,留着又是祸患。土司送了十来个奏折,都是请示如何处置他们。加上朝廷增调粮草的任务日重一日,土司们也头大得要命。
周罗喉让周仲安与我共同前往卓木土司辖地,处理好暴乱奴隶的事宜。周仲安的精神好了许多。听我说完前因后果,他的眼睛一亮:“罗艺,我陪你去岭南处理好这事,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他昂首想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你陪我去一次戎州城吧。”
我有些吃惊:“戎州城?那里可是隋的辖地。”
他撇了下嘴,十分不屑:“隋?隋名义上占领戎州,那里却在金沙水泊,蛮子们来往杂乱,我们要混进去,并不困难。”
我有点明白:“大将军不知道?你和我悄悄去?”
他点头:“孺子可教,一点即透。”
我和周仲安商量停当,却收到罗岭带来的口讯。原来蕊珠不在建康,而在会稽,她要我等她一等。我没想到这一等,竟等了大半个月。梅雨已停,炎夏来临。
蕊珠回到家中,风尘仆仆。她笑对我道:“将军,妾身为将军凑集了二十万两白银,将军增兵的初期费用足够了。”
我大吃一惊:“哪里来这么多银子?”
蕊珠才向我详细解释:原来谢家历经几朝,不但在建康有产业,在其他州郡都有庄园和田地。这些田地长期疏于打理,非但没为谢家增加财富,反而屡生事端。
“屡生事端?”
“是啊,庄园里的佃户相互争夺土地,常常打破脑袋。妾身曾建议舅舅和舅母把那些庄园卖掉,只是一直找不到大户来购买。”
我对蕊珠大为佩服。这样的事情从来没在我脑袋里晃动过一丝一毫,大概因为我没有那样的经历,“蕊珠,你不是还要找人出银子买那些庄园?”
蕊珠笑道:“妾身将陪嫁的十之又三买下了舅舅手里的庄园。然后把院子转让给当地的大户,田地却切割成小块,售予佃户们。这样不但收回了本钱,还增加了一大笔收入。说起来,杜将军着实能干,好多谈判都由他来完成,妾身并未抛头露面。而燕七将军长相凶恶,可以压住一些妄想捣乱的家伙。还有罗岭,这孩子也很机灵。将军若要奖赏,就多多奖赏他们吧。”
我听她连罗岭都夸起来,忽地想:蕊珠,其实你也不过是个孩子,大概与罗岭差不多大吧。这么一想,不觉心底都柔起来,上前一步把她拥入怀中。她的头发上还有汗水,额头也亮晶晶的。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真心道:“谢谢你,蕊珠。”
卓木土司的辖地毗邻六诏,多条河流交织。再往南方,就直通南海海域。这里物产丰富,夏季多雨,各种瓜果数不胜数。如果马匹跑得快,还能将南海新打捞的珍珠蚌送到建康。
我和周仲安到达卓木土司府邸的前一站,恰逢大雨。我带了八百新军,因为山路泥泞不堪,只得在野外一所废弃的神庙歇息。我们一行人中,只有罗岭是岭南人。但岭南各方各俗,不少地方隔村就不通言语,我们问讯起来十分困难。或许是暴动过的缘故,村民们一见军队就纷纷躲避,连一个指路的人都没有。
大雨不歇。我们便在神庙内点上几堆篝火,煮点带来的干粮。周仲安突然跳起来:“有蝎子!”
原来供桌的下面有蝎子窝。罗岭高兴起来:“爷,这不是天送美食吗?”
我任罗岭和几个士兵噼里啪啦烧蝎子,却和周仲安商量道:“这些奴隶到底如何处置,你可想好了?”
周仲安摇头道:“按照朝廷的意思,自然是处决。我们带兵来也只是弹压,防止新的暴动。但我看这野蛮之地,一昧用杀戮之法,只怕大失民心——那卓木土司原本就是笑面虎。”
我默然。地上摇晃着我们的影子。那边还是噼里啪啦的声音,渐次有香味飘来。周仲安道:“你有什么想法?”我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想先看看那些奴隶。”
周仲安道:“想看看他们体魄壮不壮?罗艺,蛮子们干农活马马乎乎,你要是打其他主意就麻烦了。这事情跟训野兽差不多。”
罗岭笑嘻嘻跑过来,他的手中摊着一张荷叶,荷叶中堆着烧熟的蝎子。这东西剥去外壳,里面的肉象豆子一般香,还带着油味。周仲安看看罗岭的后背,笑道:“这小子还不是时不时给你惹麻烦。”
我想起罗岭的故事,突然想笑:“可是,如果给他们一个机会,总比不给好。”
周仲安打了个哈欠:“你是野兽,野兽和野兽间总方便交流了。”
我大笑起来:“我要是野兽,你就是毛毛虫,浑身上下都是毛刺!”
第二日正午我们到达了卓木土司的府邸。府邸在一家大寨子里。地势险峻,从山路到寨子中间有一道深深的沟壑。山路的这头开着家小小的茶水铺,听我们报上名后,茶水铺老板举起一个牛角号,用力一吹:呜——呜——呜——一会儿工夫,手执长矛、肩背羽箭的士兵出现在山寨那头。很快,一条长长的软索吊桥放了下来。一个总管模样的家伙从吊桥走过来,叉手行礼:“卓木土司座前阿尼大总管拜见周大人和罗将军。”
周仲安笑道:“土司呢?大白天的他不出来见老朋友,让你跑什么腿?”
阿尼大总管颧骨高耸,面孔黝黑,身材矮小。他笑眯眯的用熟练的官话道:“周大人,您到了山寨里面,就知道土司大人的苦衷了。”
我们走过软桥,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山谷,桥面摇晃,让人顿生寒意。寨子里面有股浓重的血腥气,风中还传来鞭打的声音。从寨子大门到府邸处,每十步有根高木桩子,每根桩子上悬挂着一具尸体。那些尸体身上只剩下点碎布,露出的鞭痕可以看出他们是被活活打死的。苍蝇绕着尸体周围欢叫,白色的蛆虫在盛宴上蠕动。
周仲安面色一沉道:“这算什么?欢迎本官的仪式?”
阿尼大总管赶紧弯腰道:“大人息怒,这是土司大人惩戒那些叛乱的家伙!”
周仲安冷笑道:“悬之示众,也算警戒本官了?”
阿尼大总管慌忙命人将四围扯上红布,掩盖住尸首。我们在浊臭的气息中走进土司府。卓木土司大热的天还裹在一张毯子里,面色苍白。周仲安一见他的面孔便有点惊诧:“你中毒了?”
“冰芒!”
“你遇见了无机剑的人?”
卓木土司痛苦点头:“是啊。两个女人,两个冰一般的女人。”
周仲安哈哈大笑:“你想非礼别人吧。”卓木土司尴尬的一言不发,牙齿还在颤抖。阿尼大总管便上前诉说前因后果。原来前几日有两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经过漓水,她们是想买珍珠。结果被土司看上,命人抢进寨子。没料到话还没说上一句,已经中了冰芒。
“什么女人?她们在哪里?”我也好奇起来。
“听说她们要赶去戎州城,去赴什么缚仙会。如今连影子都找不到了。”阿尼大总管连连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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