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右手掌微微往下做个了“切”的动作。杜名肃然道:“得令!”
半夜,我听到一声惨嚎。蕊珠全身一颤,从我怀中惊醒:“将军,发生什么了?”我轻轻捂住她的耳朵,不想告诉她任何事情。惨叫声断了。我又等了一会儿,蕊珠眼睛瞪得极大,象只惊恐不安的小鹿。又一会儿,半夜传来号哭声,哭声中又夹杂着破口大骂。我仔细一听,有张之随的声音,他把周罗喉祖宗十八代骂个遍。没有人拦住他的骂声。又过了一会儿,张之随开始骂到我,黑夜中有罗岭尖利的声音:“闭嘴!混蛋!你敢骂我们爷!”
我大声道:“来人!”
营帐外有看守的士兵应答:“将军!”
“去告诉罗岭,不要打那些工匠,随便他们怎么哭骂。”
“遵令!”
我重新躺倒,轻轻抚摩蕊珠的头发。蕊珠也听到了哭骂声,她听了一会儿,忽地道:“你怎么不阻止他们?”
我眼皮乏了,含糊道:“他们也要离开家乡了。骂就骂吧。”
我终于享受了和周罗喉同样的待遇——一起被诅咒了祖宗十八代,也算一份光荣吧。
第二天,张之随和工匠们都红肿着眼睛,瞪着我的模样好象巴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我冷冷的看着他们,这是军令,无论他们多么痛恨我,也不能改变事实,更无法改变他们即将离乡的命运。
士兵们开始一桶桶往船上装水,装粮草。蕊珠带来的链子派上了用场,正好可以紧紧箍住木桶。海上原本就是一滴水一块金。水桶散架就大家玩完了。张之随突然沙哑着嗓子道:“酒!还要装酒!”
我问:“什么意思?船上装酒?”
张之随愤怒起来,但他的愤怒没持续多久,脸上更多是那些临刑即将被处斩的模样:“海上风大潮湿,要多喝烈酒驱寒!”
“好!老杜,再运五十桶烈酒过来!”
第三日,我们准备完毕。十五艘大船被蕊珠一一命名。
前军两艘船分别叫九尾蛇和玄蜂,取其凶狠善战之意,九尾蛇上是齐远坐镇,玄蜂为副船,听九尾蛇指挥。
左翼三艘船,分别叫青牛、眦铁、商羊。青牛为首,取其坚硬之意,眦铁寓意兵刃,商羊则取求雨之意。青牛由薛正坐镇,保护主船,可以适当时候加入战团。
右翼四艘船:分别叫民鸟、讹兽、钦原、钩蛇。民鸟为首,取其御火之意,民鸟居首,则右翼以防御为主,兼顾后防。讹兽取其奸诈,钦原、钩蛇取其求食攻击之意。罗岭坐镇民鸟,萧弥可坐镇钩蛇。
中军三艘船,分别叫白泽、化蛇、英招。白泽为异兽之首,统领大军,此船自然由我坐镇。化蛇招水,英招带翼,两者都有逢凶化吉的含义。
后军三艘船,分别叫风伯飞廉、夔牛、凿齿,风伯飞廉为首船,夔牛、凿齿取风雨和难攻含义。这几艘船断尾,故由杜名坐镇。
各船名称一定,不单我这种老粗叹服不已,连一直黑着脸的张之随也连连惊叹:“夫人这样的智者在军中,想必这一路应该顺风顺水吧。”
祭船完毕,众士兵一一登船,鲜卑士兵们和我一船,他们留在最后和我一起上白泽。正在这当儿,远处有五十骑奔来。我举目远眺,不由吃惊,来的骑兵们都身着内廷侍卫的华丽军服,为首的面目模糊,看身形很象谢悠宁。他旁边的一骑很象陈庆。我暗想:这次出兵是秘密进行,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出航的地点?难道朝廷有变?
谢悠宁冲在最前面,他扬手大声道:“大船慢行!皇上有旨!骁骑新军正统领罗艺接旨!”
我站在船梯上,有些不信:“圣旨?笑话,皇上怎么会这个时候下圣旨?”
谢悠宁冷笑道:“罗艺,你的事发了!陈显终于开口说话,他指在钱唐郡你指示罗岭行刺他。现在皇命要你缚罗岭上殿请罪。还不下船接旨!”
陈庆冷笑着看着我们。谢悠宁的嗓音更长:“罗艺接旨——接旨——”
罗岭从民鸟上面探出半个身子,他的面色越来越白。我狂笑:“好!罗艺接旨!”我大步走下船舷,走到谢悠宁马前。他一脸得意忘形。我出手夺过谢悠宁手中的圣旨,展开一看,厉声道:“好你个谢悠宁!胆敢假传圣旨!军中大事岂容尔等破坏!”
谢悠宁马退十步,眼睛瞪得很大:“罗艺!你胆敢抗旨。”
我一把将圣旨揉成一团,喝令:“把他们包围起来!”
鲜卑骑兵当即将陈庆一干人围在中央。看着四周的弓箭手,陈庆和谢悠宁面色大变。他们以为这次带五十余手下已经绰绰有余。陈庆转向我,他的嘴唇有点颤抖:“罗艺,本王向皇上请旨,捉拿谋害家兄的凶犯。将军既然没有参与,将凶手罗岭交出,本王可以代阁下向皇上禀明,一切罪责都由罗岭承担,与将军无关。”
我转向民鸟:“罗岭,下来!”
罗岭没有穿甲衣,只着了一件青色的短衣。海风很大,他从船舷上走下时,象一只欲坠的青鸟。他走到我身旁,我问他:“你自己说,陈显遇刺是不是你干的。”
罗岭没有看我,眼睛死死盯着陈庆道:“是末将干的!”
谢悠宁大喜,指着他对我连连道:“罗将军,你听到了,是这俚人做的!”
我又对罗岭道:“你是否后悔?”
罗岭这才看向我,他的眼白里有丝丝血丝:“爷,末将只恨此刻不能杀了陈庆!”
我挥挥手:“好!我给你这个机会!”我对陈庆道:“庆王爷,父兄之仇,不共戴天。你恨我和罗岭,我也不怪你。你若要为兄报仇,可以和罗岭公平决斗,你若胜了,便带他走!”
陈庆灰白着脸道:“本王不屑和一个奴才决斗!”
我点点头:“你看这是什么?”我的新坐骑,是穿雪配种的小马,我叫它雪杀。我抽出雪杀鞍边的长枪道:“沙场作战,短兵刃不及长枪。我这把枪即将远征,本该给它祭祭鲜血!”我翻身上马,示意骑兵们:“闪开!”穿雪死了,我要替穿雪报仇!
雪杀很快。我一枪出手,再无和缓余地。一具尸体已经挑落下马,他的旁边是谢悠宁。鲜血刷的溅上他漂亮崭新的侍卫长官袍。谢悠宁面色巨变,还不等他喊出声,我的长枪又接连挑死三人。这群侍卫这才反应过来,一些人打马和我撕杀。有人也想逃走,但四周是近百支利箭。逃走的马匹又退回来。我很久没有这么痛快的撕杀了,雪杀转动得很灵活,在拥挤和惊慌的人群中穿越,长枪拖过,是长长的血痕和碎肉。
我鄙视这些从来没有面临战争的肉食者,他们在风花雪月中耀武扬威,象养得肥肥的公鸳鸯装饰着宫殿的池沼。此刻面临长枪的威胁,他们自己践踏和冲撞,连陈庆和谢悠宁都被马匹颠下来。若非我的士兵扶起他们,他们也许先死在自己人马下。这场战斗结束得很快,包围圈中只剩下两位高贵的贵族子弟。
我抬起自己的枪头,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好浓烈的血腥气。再看看下面两张发青的面孔,他们漂亮的冠帽已经被马蹄踏碎。我露齿一笑:“看到了吧,没有手下,你们连屁都不是!”
谢悠宁漂亮的面孔上写满了惶恐,他左看右看,仿佛在寻找什么强援。我看着他,有些不屑。他突然大声尖叫:“小珠子!小珠子!救救我!”我重重给了他一个耳光,两颗带血的牙齿落到地上。“小珠子三个字也是你叫的!”我讽刺道:“她在中军船上,看不到你。”
谢悠宁捂住自己半边脸,强要装出笑容:“罗将军,请看在,看在我表妹的面子上——”
陈庆突然道:“罗艺,在岭南是本王暗算你,可惜没有杀了你。如今你摆明了抗旨,是不是一定要杀了本王灭口?”
我敲敲自己的枪杆:“你觉得呢?”
陈庆脸色更黑:“罗岭暗杀我大哥,此仇不报枉为人。本王曾是你手下,罗岭也是你手下,可否给本王一个公平的机会?”
我俯视着他,他的眼睛也瞪着我。我点点头:“好!我敬你这份兄弟之情!你若能打败罗岭,不但可以带走他,我也和你们一起回朝廷!”
陈庆咬牙道:“好大的口气!你这么相信罗岭这兔儿子!”
我瞅了罗岭一眼,对陈庆轻蔑一笑:“他是我兄弟!我自然信他。你算什么东西!”
陈庆叫道:“那我要兵刃!”
“来人——”我示意士兵给了陈庆和罗岭一人一把弯刀。大家散开,空地中间只剩下他们两人。陈庆阴沉着脸,他的脸颊一侧有一块伤疤,是我上次在漓水留给他的礼物。罗岭的武艺未见得比陈庆高,但他稳稳站在那里,如美少女一般的面孔上杀气正一丝丝的侵袭着对手,连我都佩服他站立的那股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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