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奋斗记:我在职场二十年-激情大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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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深圳:我梦中的故乡

    深圳是我梦中的故乡,那里喧动的情欲与激情,动感与力量,无时无刻的不在感召着我。我喜欢深南中路上川流不息的私家车辆,我喜欢华强北往来穿棱的人群,我喜欢酒吧里的美女那乏倦与暧昧的眼神,我喜欢粗陋的工厂中如蚁聚的女工,喜欢在红树林漫步的情人,喜欢写字楼中气质优雅的白领,甚至连路边的一只垃圾筒我都喜欢。

    有梦的地方,就是深圳。

    任何时候深圳都不会拒绝你的梦想,任何时候深圳都不会闭锁你发展的空间,只要大深圳那澎湃如潮的激情如旧,一切,就永远充满了希望。

    在我滞留于广州时曾不止一次的去过深圳,每一次我都会在华强北久久的驻留,这里终归是我的故土,这里必然有着我的成功与希望,对此,我丝毫也没有怀疑过,而且这种信念是越来越强烈。

    我甚至连在梦中都看到自己行走于深圳的长街之上,那弥漫了周天的栀子花香令人沉醉留连,醒来的时候泪流满面,那里一定有我曾经失落的什么,只要再重返深圳,才能找回我的梦想。

    重返深圳!

    我确信我那不安份的性格是我与深圳的结缘之由来,在我的生命之中,一定是存在着这样一种神秘的力量,让我与深圳这座陌生的城市息息相应。那怕是深圳的午夜街头悄然坠落的花瓣,都足以引发我梦想的颤瑟。

    重返深圳!!

    我确信在深圳的成功神话之中仍然存在着不完美之处,那是缘于我仍然未在深圳这片热土上一展手脚的原因。如果我的生命中缺失了深圳的激情,那是残缺的生命,如果深圳的梦想与奋斗缺少了我的足迹,那必然是深圳的缺憾。

    重返深圳!!!

    深圳终将是我奋斗的归宿,早在我辞职下海的那一天,就是缘于深圳力量的感召。我的生命是因为深圳的缘故而丰富多彩,而我在此之前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为了这个终极的目的。

    大深圳!!!

    不知多少次的按奈不住的想飞往深圳,但是,我与这座创业之城的情缘却总是擦身而过,不止一次的,每当我正要成行之时,就会有一家莫名其妙的公司跑出来,热情的邀请我“加盟”,加盟之后是数不清的烦心琐事与勾心斗角,每每让我悔之不及。

    在离开坏蛋老兄的房地产开发公司之后,我又去了一家专门生产女性化妆品的公司,那家公司里女孩子占了绝大多数,我是为数不多的男人中的一个,象只公鸡在母鸡群中踱步一样的每天趾高气昂。这家公司的董事长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女孩子,她替她那个仍然留在机关里的情人看守着这家企业,但突然有一天夜里她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连同公司的印章也都不见了,公司也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离开这家公司之后我又去了一家服装品牌公司,真的很难找到比服装更为暴利的行业了,但这家公司的运气却有点糟糕,也许是我的运气不好的缘故吧?一个正在走红的港台电视明星指控我们的公司盗用了她的肖像做广告,这原本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却因为董事长过于抠门,说什么舍不得一点小钱摆平这件事,最终惹恼了另外几个董事,好端端的公司一拍两散,辛辛苦苦在市场上拼打出来的品牌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接下来我差一点成为一家保健品公司的“营销副总”,那副精瘦的董事长开一辆宝马轿车把我接到他的公司,对我说道:据市场调查,我们的产品每年至少有两百个亿的市场销量,我也不敢多要,你就替我占到市场的百分之一,两个亿就行。我活该嘴贱,不留神问了一句:那你准备投入多少?一句话惹得董事长生了气,合作就此宣告结束,从此以后我再也没听说过这种保健品的名字。

    我象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一样绕着我的故乡大深圳周边地区转来转去,却终究不得其门而入。

    直到我遇到她为止。

    早在我考虑写我的人生经历之初,我就多次考虑过决不把这段历史说出来,人生在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那积年的隐痛与伤疤久已为岁月的尘埃所覆盖,用自己的手指去触动自己内心中最伤痛的旧情,那决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但我却无法绕开她,在我初到深圳的整整三年里,从我独力创业之初,到我志得意满圆了自己的成功梦,再到情变突然,把我从成功的路途中抛入到绝望的深渊,我的生命几乎完全和她纠缠在一起。在很长时间里我甚至将她视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伤口可以遮掩,却绝对无法剜掉,这是我最悲苦的事情。

    我写不下去,我在落泪。

    我想她现在很可能依然在恨着我。

    她有着充足的理由憎恨我,我是一个男人,却不能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她以扶持与鼓励,反而任由她的情感飘泊而出走,并越走越远,直到她和我都失去了对她的把握与控制为止。

    事实上,在此之前,我从未有机会反省过我内心中这段最隐密的创痛,一方面是许多事情涉于过多的私隐我无法诉诸于人,而最重要的另一方面则是:我缺乏这样的勇气重新面对当年那惨厉的一幕。

    怨怼缘于亲密,憎恶起因至爱。

    一切归于宿命,最痛莫过情伤。

    我之所错,正在于我不能给她一个承诺,尽管她也从未要求过这些,我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这就注定了我在这件事情上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道义依据。

    她有权力做她想做的任何事情,因为她是自由的!

    她有着充足的理由报复一个如我这般卑劣的男人,无论她怎么做,都是合乎情理的。

    我写不下去了,真的写不下去了。

    人的记忆是一件奇怪的东西,与人的视力有着某种相似之处,都是无法看清楚近在咫尺的物体。我曾和她的距离是那样的接近,导致了我所有的记忆净是些支离破碎的残片。可以确信,我在这里对此事的任何描述与归纳,都是充满了主观与感性的,我心里的不甘,对她的怨,对她的恨,激发着我把我自己想象成一个遭受了情变之伤的正直男子的形象,这样的一个形象绝对有利于我的心理康复,但却未必是事实。

    那么事实到底是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

    我所知道的,只是我被我的自我保护意识严重扭曲的记忆。

    也许会有人能够从这个扭曲的记忆中窥破我心底最阴暗最丑陋的一面,但这个工作只能由旁观的第三者的来进行,我胜任不了这个工作。再高明的外科手术医师也无法替自己做手术,而再高明的心理医师也无法攻破自己内心中那坚固的防御机制。所有能够强撑着阅读到这里的朋友,请你无论如何也要原谅这一点。

    我所能做到的,仅此而已。

    (2)我生命中的女人

    我是一个极度卑劣的男人,在我的生命中有着两个最重要的女人,一个是我的妻子,一个是我的女儿。获得这两个女人的爱,已经足以告慰平生,但我的邪恶与卑劣,却使得我终将有负于这两个最弥足珍贵的女人的信任与爱。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老子问道,孔子求仁,曾子修身,孟子养气,而我呢?则是用这些圣贤的伟大思想来掩饰我自己内心中的肮脏与鄙污。老子说:上德不德以为有德,孔子说:天何言哉?天何言哉?太阳以他的温暖与光明普照天地,养育了大千世界蓬勃生机,但是太阳所赐予我们的生命却决非是出自于一种自然的意识,太阳只不过是依循自然规律运行周天,于是万千生态就从它的存在之中获得了恩惠。这就是道之所在,也是圣者慈悲的境界。

    而心态鄙污的人却也是如此,他只是出自于邪恶的天性,自然而然的做坏事,伤害别人的心灵与肉体。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丝毫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邪恶,甚至还有几分沾沾自喜,自以为自己是别人的拯救者或是“大救星”。

    分析我内心深的肮脏与邪恶,常常会让我陷入一种绝望与沮丧之中,一旦发现自己对别人所造成的伤害竟然只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导致,这对我来说打击是致命的。有的朋友不赞成我这种责难与已的做法,认为这样做的后果是只能产生一种消极的不良思想。概因人本身是一种不完美的存在,一种残缺的存在,一个人生于世间,自然而然的就会对别人造成影响,这种影响有好也有坏,圣人的境界固然完美,可地球上先后已经有超过五百亿的人生活过,真正达到这种境界的只不过四个人而已,我也许真的没有理由这样苛求于自己。

    话虽如是一个说法,但由于自己的不洁所对别人造成的不良浸染及影响,却是我终究无法原谅自己的一个事实。

    早年读茨威格,最受震撼的是他的《同情的罪》,这部长篇小说是描写一位军官因为同情及怜悯一位残疾姑娘,经常对姑娘示好,终致使得姑娘心中燃烧起了情爱的火苗,而最终却因为军官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他只是同情这位残疾姑娘而已,其结果,就是一场悲剧的全面爆发。

    突然提到这本书,是因为我曾经长时期以来就是用这个理由替自己开脱,甚至到了现在,我还是控制不住的这样想:我只是出于善良的愿望而做事,但我没有把握让每一个当事人都从我的愿望中获益。

    事先把这个托辞放在这里,是因为我自己非常清楚,一旦当我描述往昔的事件之时,我那扭曲的记忆就会有意的混淆事实真相,用同情的高洁德性来掩饰我自己心中的污物。这种托辞对我的心理机制良性运转固然好处多多,但对于另一位当事人却意味着诋毁与不公。我已经严重的伤害过她,这种伤害不能够再继续进行下去了。

    勇敢的面对自己一次吧,从现在开始。

    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对她的公正评价,但我尽量试试。而且我已经将自己必然的逃避心态写在了前边,任何人都能够从我所描述的事情中看到真相。

    我和她最早相识,是在一家扬声器制造公司。

    这家公司的董事长想向公司的员工们出售公司的“股票”,他之所以想这样做,是因为公司几次上市的努力终告失败,而公司承受着发展之中的资金瓶颈困扰,所以董事长情急之下,索性自己来,上市不过就是对全体股民售出股票吗,我不上市也照样卖,没有哪条法律说不可以吧?

    最后那句话是他问我:没有哪条法律说不可以吧?

    当时我回答他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许多公司都在这么搞。

    董事长立即追问:都有哪些公司?他们都是怎么搞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早在坏蛋老兄的房地产公司中的时候,眼看着我一番苦心就要大功告成,只要再来最后一下温柔的推动,就能够把小美人章姐抱在怀里了,不曾想却被三号股东一番资本运作,害得我们劳燕分飞,竹篮打水,这件事让我惊讶之余,引为奇耻大辱。于是我专门花了段时间去找那位早年在珠海的时候向妈眯推销俄罗斯小妹的那位兄弟。如今那位兄弟已经入主了一家上市公司,他和坏蛋老兄的表现恰好相反,坏蛋老兄是有了钱,人就变坏了,而这位兄弟却是有了钱之后,立即焕发出人性的光辉。当我见到他的时候,发现他不仅变得气度沉稳,正气凛然,而且言语谈吐之间,尽多智慧的积淀与人生的体验,让我的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与那位老兄对坐之时,老兄劝我:好好的做吧,别再干坏事了。

    我纳闷的道:我好象还没有干过坏事吧?

    老兄笑:你没干过?没少干过才对!

    资本说话,老兄现在有几个亿在手,他说我干过,那我就算干过好了。然后我向他请教了关于资本结构的一些粗浅问题,老兄当时宽厚的笑着,把话题岔开了去。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不忍心看我闹笑话,要知道,一个对资本运作一无所知的人,问出来的问题,就是一百个资本运作高手也回答不了。这就象一个孩子问出来的问题,一百个成年人也回答不了一样的道理,因为问题的形式虽然简单,但回答起来,却深奥得不得了。

    但是当我能够分辨出哪些问题属于一百个专家也回答不了的“孩子问题”之后,唬弄一下扬声器生产公司的董事长的能力,也就基本具备了。于是我就告诉那位董事长几家我所知道的向员工出售原始股的公司名字,并告诉他这些公司的做法上有什么区别,哪些做法更合理,哪些做法听着合理其实却全无可行性。董事长听得心花怒放,立即聘请我去他的公司帮他料理这些事情。

    其实这些事情当时的我是根本料理不了的,但跑到南方来的打工者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越是不知道的事越敢干,越是不了解的东西越敢说(这恰恰是网络公司时三号美女对我的评价),于是我就颠颠的跑了去,冒充专家过把资本运作的瘾。

    先是做财务报表,分析公司的资产结构,然后考虑公司发展的融资量,溢量发行是要一定的,股票吗,能多卖一手是一手,行规如此,折腾吧。

    然后公司大会,这家公司好啊,员工几近万人,员工大会轻易开不起,就开几百人的主管以上骨干员工的会议。我和董事长并排坐在台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冲动,要让这些人都发财,发大财,大发财,以赎补我早年刚刚辞职下海时砍掉几千人饭碗的心债。虽然这个想法有点自不量力,可出发点还是好的啊。

    很多坏事,就是好心人干出来的!

    我就是这样一个要干坏事的“好心人”。

    台上的董事老总们一个个的讲话,下面的骨干主管脸上就象是戴了面具,一言不发,感觉就象是对着一群木头人,国内的会议尽多如此,大家久已习之为常,司空见惯了。

    鼓励大家踊跃抢购公司的原始股,号招大家与公司同成长共进退,我花言巧语的讲了一大堆因为不小心买了公司的原始股而横财大发的民间故事,这些故事在当时都是有着其真实的版本的,对人的诱惑与冲击程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烈。这次会议之后,公司的证券部立即挤满了前来抢购原始股的员工,让我们开心开怀了好久。

    但当我们把成绩向董事长报告之后,董事长却一下子火了:怎么回事?这才几百人买啊,这么低的比例怎么成?咱们可是要募集一亿元的啊!

    没错,计划中是准备募集上亿元的,但那是要花费到三年的时间的。可是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董事长急啊,因为美国最大的音响制造商哈门最近来了公司一趟,在中国境内寻找他们的OEM与ODM合作伙伴,由于公司的设备落后,所以被哈门拒绝考虑,这种情况令得董事长心急火燎。他迫不及待的抛开募资计划,直奔主题,要在三两个月内从每个员工身上弄到万把块钱,以便引进先进设备。这种心情,从一个经营者的角度出发,是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员工却非要吃饭不可,说什么也不愿意理解董事长。

    这样一来,我们的工作就有些难办了。

    (3)我是一个好心人

    正当我们愁眉不展的时候,公司里有一名副总提出来一个建议,这名副总才不过二十几岁,年轻得就象是只刚刚出壳的小鸡雏,这么年轻的孩子就成为了一家万人工厂的副总裁,必有其过人之处。

    事实也是这样,这位年轻的副总头脑敏捷得象是一只老鼠,不管多么小的洞都能钻进去。就在我们琢磨着如何说服更多的员工掏出更多的钱来买公司的股票的时候,他却奇兵突出,从另一个角度发现了问题:

    他说:员工不肯买咱们的原始股,那是因为股票到了他们的手上就再也出不去,所以咱们得给他们准备一个出口。说清楚了就是在咱们公司里建立一个股票交易市场,员工们可以低买高卖,这样他们就有积极性了。

    这一建议令得董事长兴奋得拍案而起:好,这个主意好,等这个股票交易市场建立起来之后,咱们也可以买卖别的公司的股票,然后咱们就大力扶持发展这个交易市场,让它取代深圳股票交易所,取代上海股票交易所,成为世界上最有名的股票交易所。

    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董事长的宏伟理想并没有实现,但这个目标与目标所为我们带来的美丽前景,令得我们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

    于是公司的“股票交易市场”就由年轻的小副总——以后就简称之为小副总——负责建立了起来,这孩子带了一大群漂亮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占领了公司能够容纳千人共同进餐的最大食堂,在食堂里忙活了整整三天,然后小副总跑来问我:接下来咱们怎么弄?

    我怎么知道怎么弄?我又不是神仙!

    但我不知道也得指导他,这才叫麻烦。于是我就绞尽脑汁的回忆着从十五世纪之前传承至今的水城威尼斯商人的会计制度,回忆着更早于鸦片战争时代的初期股票形态,回忆着荷兰英国的东印度公司和西印度公司(我连这些都知道,当时真是佩服死自己了),回忆着三百年前最早的股票交易所经营模式,就决定把这几百年的历史重演一遍。

    于是我告诉小副总:弄块黑板,培养一批经纪人,把每天的开盘成交写在黑板上,等市场成熟了,就上电子系统。

    小副总脑子比我明白,说道:经纪人还是算了,黑板倒是不错,可这个开盘价怎么确定呢?

    我想了想,就说:随行就市不行,你得让公司投入一笔炒作资金,先把股票的价格抬上来,如果你能够把五块钱的原始股炒到每股一百块,我保证公司那一亿元的募集计划就能够在一天之内完成。

    小副总闻言大喜,当下道:那咱们就这么做,你先来食堂看看我们搞得对不对。

    我去食堂里转了转,发现小副总除了把桌子摆成开大会的形式之外,别的事压根什么也没做,但我得给他做一下调整,不然的话岂不是透着我太没本事了吗?于是我就吩咐那些坐在椅子上瞪眼看着我们的女孩子们再把桌子推到靠墙处,腾出中间大片的空地。

    有个调皮的女孩子问了一句:舞会什么时候开始?其余的女孩子们放肆的笑了起来,我和小副总置身于美女花丛,也都是笑得脸上连眼睛都找不到了。

    就这样稀哩胡涂的折腾了两天,居然真的有许多年轻的员工跑来跳舞,却不见有人进行股票交易。到了第三天小副总再问我:接下来咱们怎么做?还能怎么做?我把孙子当年的招术搬出来,训练小副总手下的那些女孩子们,让她们模仿着股民的交易行为,引导着员工们学着做。

    为了配合这出表演,小副总向董事长提出无偿分配一部分股票给女孩子们,以便让她们操盘。董事长笑眯眯的建议先由小副总自己买几万块钱的,由他做为情人节的礼物送给女孩子们。小副总砰然心动,心动了之后就跑来骗我:董事长说了,让咱们俩一人买两万块钱的股票,你没意见吧?

    这小崽子,果然精明。

    但我才不上他的当,凭什么让我花钱由他讨女孩子们的欢心?我再傻也傻不到这份上吧?

    于是就栽纸为股,木叶为票,让女孩子们假戏真做,继续操练。

    我和小副总天天和这群女孩子们泡在一起,难免有时候身体接触,挨挨碰碰,丑态百出的事情不可避免,小副总乐在其中,我却总是老脸痛红。唉,让我这么大岁数的人天天带一群小姑娘做游戏,这不是难为我吗?

    女孩子们扎成一堆,勾心斗角起来,其麻烦程度远不是男人所能比拟的。这群女孩子们发现小副总还是个单身之后,立即食指大动,一心食之而后快,顿时都向小副总大抛媚眼,原本铁板一块的一个群体立即分化开来,自由组合,扎帮结伙,彼此快乐的进入了一个明争暗斗的阶段。

    这其中最漂亮的女孩子有两个,这两个的美丽程度都超过了此前我所遇到的二号美女章姐与三号美女助理,这些年来我一直纳闷这个问题,这个小副总从哪儿捣腾来这么多的美女?

    一山不容二虎,一堆不容二女。

    这两个美女之中,那个叫李丽的女孩子心计极是过人,她巧妙的将其余的女孩子组成起来,形成一个团体,齐心协力的将那个不叫李丽的女孩子排挤出去,其目的也许只是为了独占小副总那么单纯,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更不愿意把关于那些鄙污的谣言也算到她的头上。她不过是一个女孩子,还不至于如此的阴毒。

    另一个女孩子受到了排挤,形只影单,孤独寥落,在人堆里显得极是悲惨。她那副悲苦的样子我虽然看得有些不忍,但也不敢乱插手小副总的势力范围,那孩子虽然年轻,心计却是狠辣得很,凡事讲究一个狠字,说真心话我有点害怕他。得罪了他,未免太划不来了。

    但这世上的事儿,你怕什么,就来什么。遭到排挤的女孩子头脑也很聪明,发现在这个封闭的圈子里只有我对她不怀敌意,就有意向我靠拢示好,只要我去了食堂,她就向我请教关于公司股票的诸多问题,我又不能不回答她,这样就惹下了麻烦。

    忽然有一天,这个女孩子来我办公室里,提出来“请我吃饭”,我不冷不热的问她理由原因,她却笑着说:因为我发现你是一个好人,你不至于因为怕影响自己的前程而不敢吃这顿饭吧?

    这小心眼耍的!

    我已经说过的了,这个女孩子的美貌程度为我生平所未见,在我所见到的美女排行榜中与她的竞争对手李丽不差上下,都排在美女董事章姐的前面并列第一。而且她“请我吃饭”的目的,无非不是寻求保护而已,一个女孩子独身在外打拼,那光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小副总虽然狠辣,但我只是不愿意得罪他,却也未必就是怕了他,吃顿饭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是有点色迷心窍了,男女情事这东西,就象是从山顶上往下踢石头,起初的契因看似无关紧要,但是发展下去,就会形成一场可怕的山崩。

    说道理我比谁都明白,但临到事头,我却是比谁都糊涂。

    当时我脑袋一热,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大大咧咧的假装豪爽的说道:怎么还用得着你请我?这不是当面骂我吗?应该是我请你才对!

    就这样开始了。

    (4)逐美之战

    我请了她吃饭,很是文雅的那一种,西餐,烛光,烤得八成熟的牛排。聊的话题也同公司毫无关系,但是她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对我的敬佩,让我满足了好长一段时间。人总是需要肯定的,尤其是来自于漂亮女孩子的钦佩,那更让男人有面子。

    有面子的事情,谁都喜欢做。于是吃过第一顿饭之后,又吃第二顿,慢慢的我们成了朋友,很纯真的那一种,我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才愿意和我坐在一起,还不至于乱了分寸。

    在这节骨眼上小副总却消失了,搞不懂他是怎么突然不见的,反正就找不到他了。而且这时候公司内部的原始股交易已经悄然兴起,但却不是在我们锁定的那个食堂,而是在下班之后的公司后院墙壁处,好多员工们奔来窜去,有的收购有的卖出,居然还有公司以外的黄牛搅和进来高价吃进。按说这是好事,可是董事长却不愿意让公司的股票流失出去,就开会要求大家禁止这种“不法行为”,而且也不再提什么一年内融资亿元的目标了,这样一来被小副总带到食堂的那群小姑娘们也就无所事事了,就各自回到了她们自己原来的部门或是车间。

    后来我才意识到董事长的高瞻远瞩,但他的远见与我无关,只是因为这件事情的缘故,我和她相识并最终走到了一起。

    她是在工厂里的一个半自动流水线上做计划,回到车间后的她时间就卡得比较死,再也不能象以前在食堂那样悠闲了。她和我一样很是怀念食堂里的日子,时常打电话给我,我也喜欢接她的电话。象我这样的一个孤身男人在外边,寂寞啊,接接电话,不动真格的,就算是我老婆知道了,也未必会责怪我吧?

    我这样给自己找理由,并把这种淡淡的关系继续保持下去。

    眨眼又是几个月过去了,有一天她打电话来,说那天是她的生日,而我是她这些年来唯一认识的值得信任的朋友,她这样一说,我还得请她吃饭。

    那却是一次极不愉快的饭局,在饭桌上她要了啤酒,不停的和我碰杯,我劝她也不听,喝到后来酒不醉人,她却失态的大哭了起来,抓住我的手臂不肯放开,埋怨我不等等她就先结了婚。这个情况让我始料不及,我想不到女孩子的感情会来得如此之快且如此的激烈,更重要的是在此之前全无半点预兆,我害怕自己陷进去,就当机立断,在附近的宾馆里要了个房间,把她塞进去之后迅速的关上门,逃之夭夭了。

    现在回忆这段过程,感觉上在此之前应该还发生过什么,臂如我行为不俭点的玩笑或心理暗示。如我这般德品有亏的男人与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相交往,这类事情总是免不了的,肯定发生过,但具体的细节我忘记了。总之,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开始变得不清不白起来。

    紧接着发生了一件事,当地市政府的几个官员找到企业来,天天缠着董事长要求上SVCD项目,从事过电子行业的朋友应该都能够回忆得起来,早在以盗版市场为目标的VCD生产企业完成最初的资本原始积累之后,是从VCD直接升级到DVD,还是拒绝以知识产权为表征的西方社会游戏规则,上马VCD的换代产品呢?这个十字路口搞得企业和政府疯疯颠颠莫衷于是。上马SVCD吧,又怕与WTO所规定的相关条例不附,害得企业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上SVCD的话,又怕贻误了企业发展的良机。这在当时,一些企业冒险抢入,不顾一切的上了SVCD,试图以既成事实逼迫高层妥协。而另外一些企业慢了一步,既然慢了,索性就不走了,干脆要求政府废掉SVCD这个项目,重新厘定产业标准。这么折腾的结果是到了最后三方都是输家,不输也不行,因为我们在技术上实在是差得不象话,没有另立门户另搞标准的最起码的资格。

    不确定当时的董事长是否就已经看到了今天这个局面,但他确实是强顶着政府的游说,拒不肯上马SVCD这个项目。他的理由是:我们就是做扬声器的,这一辈子能够把扬声器做好,就谢天谢地了,别的不敢想。政府官员就劝他:那就少投点资,小搞一搞。

    董事长事后悄悄的说:小搞个屁,上项目跟上女人没任何区别,只有搞和不搞,哪来的小搞和大搞?

    话糙理不粗啊!

    但理再不粗,也不能不给相关的官员一点面子,官员也不容易,也是害怕失掉了这个机会,对不起一乡的百姓啊。所以董事长就决定,派几个明白人来做这件事。

    董事长说的明白人,就是我。

    董事长一点我的将,我心里就明白了,董事长还是不想上这个项目。概因在这家近万人的公司里,适合把这个项目做成的人比比皆是,只有我这个混了十几个行业的万金油最是不合适。后来我在写《总裁韦小宝》的时候就是把韦小宝写这样一个专门以砸掉项目为已任的“安全控制系统”,可是小说中的韦小宝快乐逍遥,现实中的人物却欲哭无泪,一旦项目搞砸了,我以后还怎么在公司里混?

    这个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的项目,决定了我必然要离开这家可爱的公司。

    但是董事长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即使是心里再有抵触,也不能够当着众人的面提出辞职吧?于是我就硬着头皮把任务接了过来,跑到花都开发区去看地皮,和当地的经济开发办的官员相接触。

    忙乱了两天,回到宿舍里刚刚躺下,她的电话打过来了,很是不开心的问我为什么不肯接她的电话,还问我她是不是真的那么不讨人喜欢,没说几句就哭了起来。她一哭我的脑袋就大了两圈,只好解释说了项目的事情,她半信半疑,要求“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我知道迟早会这样,她终于提出来要和我在一起了。

    当时我是怎么做的呢?应该就是在这个电话里,我明确的告诉了她我准备辞职去深圳的想法。但我却又清楚得记得,我确实有段日子带着她在去往白云机场的公路上跑来跑去,还有一次我们的车走错了路,在一家不知名字的村庄附近兜了好久的圈子,后来我们的车停在一座水塘边,我们两人并排坐在水塘边上,听塘中的蛙鸣,看蓝天上的白云冉冉。这些细节杂七杂八的搅和在一起,常常让我有一种人生如梦的感觉,总是觉得和她在一起的那个坏男人不是我。

    既然公司压根就不想上这个项目,所以我与当地官员谈判后达成的合同,递交到董事长的手上就无声无息了。这时候我还在琢磨着原始股的事情,可是她却有些急了,居然催着我快一点带她走。

    让她不愿意再在车间呆下去的原因,还是始自于食堂时期的争风吃醋,那名颇有几分号招力的美女李丽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公司的物料部门,而且还升职为副经理,双方的仇怨始终没有机会化解,于是李丽就经常在材料上找事,指责她的计划表做得不对,浪费了太多的材料,要求车间更换计划员。实际情况是她的计划表也是从上面领来的,对与错都跟她没有丝毫的关系,但是车间有任务压着,不可能放下生产任务替她来抱打这个不平,最优的管理方案就是牺牲掉她从而理顺管理关系。所以原本与她关系不错的主任段长们也都开始对她有了看法,因为她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了大家。

    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孩子竟然成为企业管理中需要解决的“问题”,这种情况是那些纸上谈兵的管理学者们永远也想象不出来的。

    所以领袖教导我们说:实践出真知。

    什么叫真知?真知就是潜规则。因为最终决定事物发展方向与博弈态势的,不是显性的规则在起作用,而是隐性的博弈力量主导一切。与显性的规则相比,隐性的规则就象是海面上沉浸在海水之中的冰山部分,只看到露出水面那部分冰山的人,尽多遭受到船翻人亡的命运。

    不明白这个最基本的道理,管理就无从谈起,明白了这个道理,才能够知道如何化解矛盾与冲突。

    上面这番道理,就是我在那些日子里对她谈起来的,跟一个女孩子说这些,恰恰证明了我当时的情况并不比她好多少,我在公司里折腾了那么长的时候,居然连个志同道合的朋友都没有找到。

    那么这个道理我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呢?

    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不愿意承认我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案必须是要建立在海盗分金的基本模型之上。说明白了,如果我和她想改变处境,那么,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改变自己的位置。

    如何才能够改变自己的位置?

    答案是:去深圳,独立创业!

    这好象不是问题的答案,而是为我人生目标的一个逃避过程。每当我在职场上受困于权力争逐之时,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重返大深圳去创业。既然职场上的权力争逐无所不在,那么,避开这些负面因素对我困扰的最优方案,就是自己做老板,把这些问题留给别人。

    (5)深圳之行

    在那家扬声器制造公司里消磨掉一个春节之后,我提出来辞职,出乎意料之外,董事长一看到我的辞呈就火了,居然冲我大发雷霆,说什么也不批准,还骂我是逃兵,大业未成,我就要甩手走人,这也太不负责任了!我猜董事长未必是当面演戏,毕竟象我这样的万金油也不是那么好找,可他总是想让我做专门把事搞砸的韦小宝,这种差事有孛于我的做人原则,所以我辞职意愿已决,凭凭他讽刺挖苦,不为所动。

    如此费了一番周折,我终于挣得了自由之身,带着她一道坐长途大巴奔赴了深圳。

    大深圳,我回来了!

    当同乐关卡的武警出现在车上的时候,我心里这样激动的呐喊着。

    进入大深圳,举目所见,是一座座风格独特的高楼大厦,雄厚的资金带来了传奇一般的深圳速度,但深圳只提速度,不提资金,正如其它城市只提资金,不提速度一样的道理。

    缺少什么,人们才会渴求什么。

    深圳什么也缺,如果真要是说美中不足的话,那就是差我还没到了。当时我这样目空一切的想。

    我手摸弄着腰包算帐,我身上的钱,如果挥霍起来的话,完全能够在深圳吃上一顿上档次的饭菜,如果节省着用的话,吃上一年的盒饭也不成问题。

    但是我不能光吃饭,还得创业。

    创业是用资本,还是用脑子?

    这个问题,只有撞了南墙之后才知道。

    她建议我搞化妆品,因为我在这个行业里做过,而且这个行业创业初期投入的成本并不高,请个懂行的化工技术,弄间小黑屋,搞些坛坛罐罐,调配出来再装进精美的瓶中——这个过程中成本最高的就是外包装容器——然后送到商场去卖,就可以等着收钱了,多好。

    我对她幼稚的想法嗤之以鼻,化妆品这玩艺,再没有比生产更容易的了,但再也没有比卖出去更难的了,如果照她的方法那么搞,出来的货最多不过是雇用登三轮的民工,送到贫民区的小商铺里卖,这样折腾下去二十年,恐怕我们两个还是蹬着三轮车在深圳的贫民区里转悠呢。

    不成!我不要在深圳的每天贫民区一日游,我要发财!!!

    她紧靠在我的身上,又提了一个建议:其实我们走之前,完全可以跟董事长说一下,把深圳的品牌代理授权给我们,然后我们在深圳开店铺替他卖。

    这次她的建议沾到了边,我假装深沉的皱眉凝思:嗯,我对深圳的市场做过长时间的调查,你不懂,这地方是块宝地,就拿赛格广场来说,那里的两米柜台比店铺还赚钱。

    我这样说话,是有依据的,当年的赛格广场,是国内最大的计算机及电子器件集散地,深圳的许多大老板,就是从那里的柜台里边钻出来的。我至少知道有三家大公司,就是凭了两米的柜台起家,当年销售势头最火爆的时候,每天临到赛格广场关门结业,柜台里收到的钱连麻袋都装不下,只能用床单,老板们就是把床单铺在地上,将白天收到的钱倒上去,挽成一个需要两个人才能够抬起来的大包袱,扛到银行让银行的员工们点灯熬油自己清点去吧!

    而早年的深圳传呼台,每月的收入动辙就是上千万元,而这样的收入情形整整持续了两年,这是何等惊人的数字!

    这就是当年的深圳。

    虽然我到达的时候这种神话与传奇已经渐然消褪,但是机会仍然存在,我丝毫也不怀疑自己会撞到这样的一个机会上。

    听我提到赛格广场,她问我:天虹商场怎么样?

    天虹商场?这家商场现在在深圳已经开了六家,但当时她所说的,却是上海宾馆与赛格广场之间的那一家。我听了,心里就有些恼火,因为我带的钱根本租不起柜台,她却非要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这不是存心给我添堵吗?于是我就明确的告诉她:柜台还是不要想了,咱们的钱根本就不够。

    可是她却说道:这事你就别管了,你去打电话给公司,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让咱们代理他们的品牌,我来替你搞定柜台。

    当时我大吃了惊:你有什么办法拿到柜台?

    她笑,我最是害怕她的笑,她一笑起来清丽如兰,有着一种让人尘念顿消的韵味,绝弃红尘,总是让我骨软筋酥,皮肉颤抖不止。在她的笑容面前我没有丝毫的抗拒能力,甚至连抵抗的意识也难以维持,总之,我的意志力在她的如水温柔面前,就象太阳底下的冰山,早已是融化得一塌糊涂。

    记得当年我辞职下海之初,曾有一个女孩子提出来和我一起走,我却没敢付诸行动。那时候的我还是有几分理智的,却不曾想我在商海里浮浮沉沉,这些年过来之后,所见所经之多,已经凑成了这么厚一部书,而我的智商却莫名其妙的降低了,这真是不可思议。

    她还有一个魅惑人之处,当欢爱的时候她的身体总是绷成一个美至极限的绝妙弧形,那种玲珑到了极致的曲线几乎突破了人的想象力。正所谓舞袖弓腰浑忘却,娥媚空戴九愁霜——我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哪受得了这个!

    是长年的苦行僧一样的孤寂生活,终于将我的意志消磨殆尽,最终投奔于最原始的本能欲海之中以求解脱。本能啊,真不是个玩艺儿,我好端端的一个人,一旦碰到这个东西儿,就变得低等动物一样,连我自己也认不出来自己了。

    但是没办法,商场是竞逐之地,不是道德讲坛,欲望是这片热土的主宰力量,唯有那些为强烈的欲望所驱使、秉承天地之间最厚的脸皮屡挫不懈百折不挠的人,才能成为这一欲望地带的胜利者。

    就在我的意志彻底崩溃之中,她这时候才告诉我,她有一个亲戚,是她的亲舅舅,就在天虹商场里工作,而且正好管理着商场的出租柜台,可以去找他帮忙。

    舅舅?这件事让我有几分茫然失措,这位素未谋面的舅舅会帮这个忙吗?还有,我和她的年龄相差了足有十岁,两人走在一起很是不协调的,她的舅舅见了我之后会怎么说?如果是我,是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外甥女儿身上的。所以这个租柜台的事情,我还是不露面更好一些。

    但是她却一定要我和她一起去,我当然明白她的想法,她是希望以此迫使我做出一个承诺,而这也的确是她应该得到的。

    可是我偏偏无法给她这个承诺,我甚至在心里为自己的迷陷痛悔不已。当初,我在妻子与女儿的期望的目光中走出家门,从此她们在黯淡的岁月里于品味着无尽的寂寞,支撑她们的是不变的期望,而如今,我却变成了这么一个样子,这让我何忍再伤害她们?

    如果我不伤害她们,就要伤害到她。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

    当时我望着她那双期待的眼神,心里边说不出的凄苦。我只怨恨自己坏得还不够,如果我坏到了不可救药的程度,或许事情还好办一些。但是我忘了,坏蛋就是坏蛋,绝不存在半个坏蛋或是坏得程度还不够的蛋,一枚鸡蛋那怕是蛋清中只有一个霉点,就是一个完全的坏蛋。

    霉点已经在我的心里泛起,我却以为自己仍然是一枚能够炒出一碟摊黄菜的好蛋。

    于是我断然的拒绝了去见她舅舅的要求,记得当时我粗声大气的说道:我就不去了,要是我没本事的话,就算是把天虹商场全给了我也白搭,你要是相信我的能力,那就看我怎么做好了。我可不想踏拉着两只脚板,带着一脸穷酸相去见你舅舅。

    说话的时候,我看到她轻轻的咬住了嘴唇,尽量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失望,将这种无端的屈辱强咽进心里。

    遭到拒绝是一种最为无端的屈辱,而这种屈辱随着拒绝次数的增加,会变得越来越强烈,迟早有一天,这些累积的能量会以极大的当量爆发出来。

    但我对此毫无警觉。

    (6)强者的力量

    眨眼功夫,我们到了深圳已经整整三个星期,这三个星期以来我每天在外边毫无目的的乱跑,走在街上的时候,经常会有陌生人向我搭话,我也经常向陌生人搭话,后来我发现许多初到南方的人都有这个毛病,等到呆得日子久了,这个毛病就会不药而愈。

    这三个星期以来,我每天就琢磨一件事,如何在不考虑她的舅舅存在的前提下弄到钱。关于这一点,我能够一眨眼的功夫想出数十个点子,但每一个点子运作起来都是那么的困难重重。比如说,我曾考虑过找家小铺设计一张培训课程表,然后请人散发这些小传单,哄来比我更傻的人之后就收钱,对他们讲如何才能够在深圳发财的课程。教室不愁,许多地方可以租到,但这个传单我是绝不可以亲自出面散发的,不然的话,等到了讲课的时候大家一看:哇,原来讲课的是那个在天桥上乱发小广告的家伙,那我就甭想弄到钱。

    于是我就想去说服她,想让她临时招几个闲人,盯着这些闲人点,因为这些临时雇工一旦你没有看紧他们,他们马上就会把你的小广告塞进垃圾筒里去。在我劝她的时候她满脸的痛苦之色,想想看,象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走在街上经常引得一些貌似成功人士的男人投来觊觎的目光,可我却琢磨着让她去发小广告,这种事,根本就没有可能性。

    类似这样的点子我想出来许多,但所有的点子都面临着一个“规模”的制约,说得清楚些,一大群人共同做一件事,那叫产业,一个人单独做,那绝对是骗子。所以一大群骗子凑一起就是事业,一个人的产业就接近于骗子。我吃亏就吃亏在没有帮手上面。但几乎每一个自绝境中拼挣出来的成功者,也都是单打独斗,堂吉珂德被风车掀翻,那是故事,一旦他不留神捅烂了风车,那就是英雄的传奇了。

    没头苍蝇一样瞎琢磨了三个星期,我不由自主的迈进了上海宾馆旁边的天虹商场。

    我琢磨着,如果我在这里有着两米的柜台的话,那我用来做什么生意呢?

    我想起了战国末年的吕不韦,他在经商前曾经询问父亲,经营渔林土产,能够获利多少?父亲回答:获利十倍,吕不韦又问:那么我如果经营土建房产呢?父亲告诉他:获利百倍。然后吕不韦又问,如果我经营珠宝首饰呢?他父亲回答说:获利千倍。然后吕不韦又问:那如果我经营一个国家呢?他父亲回答:那回报可就无法计算了。于是吕不韦就千金市国,经营出中国第一个暴君秦始皇来。

    吕不韦的故事真的很令人激动,但这年头,敢于经营一个国家,那牢房可有得蹲了,这活我玩不来。于是我想,那我就经营珠宝首饰好了。

    想到这里,我就转到天虹商场的珠宝首饰专柜,在那里晃来晃去,柜台里边的小妹们打正眼瞧我一眼都不肯,我也不理睬她们,只管晃我的,就这样连晃了几天。终于,她有些忍耐不住了,再一次提出来去见她舅舅的建议,但这一次她不敢再逼我和她一起去了,我答应让她自己去见她舅舅,但是却告诉她:无论如何,我不要从她舅舅那里租柜台,因为——我骗她说——我已经想到了别的更好的办法,根本不需要租柜台了。

    于是她就把自己简单的打扮了一下,出门去了。我们两人在深圳的特区报社后面租的一套两居室的房子,选择在那里是我和她都喜欢特区报社那座风格奇异的大厦,这座大厦标志着中国文化产业的规模化经营所带来的暴利,对这一前景的羡慕严重影响到了我的心智,让我时常会产生一些极不现实的想法。但在当时,我的脑子还是非常冷静的,知道如我这样的边缘人,已经被社会的主流所抛弃,任我自生自灭,除非我从斜刺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否则,这些生存的基本资源终将与我无关。

    自从她和我来到深圳之后,就极少出门。她原本是一个安份守已的女孩子,一生中最大的梦想就是跟着一个自己爱着的男人,纵然是粗茶淡饭也甘之若饴。那时候的她每天穿一件乳白色的睡裙,坐在床前独自一人坐在窗前,面对着特区报社那座高楼学习绘画,她也非常喜欢音乐,还曾开玩笑说如果我潦倒了的话,她就做钢琴家教养活我。

    最难消受美人恩,这样的旖旎风情,无边温柔,却因为我的极端性格的缘故,让那美丽的昨日温情化为深深的仇怨,彼此之间的憎恨竟是如此的不可化解,如同剧毒的腹蛇一样盘踞在我的记忆之中。想想那段时间我之所行所为,真是让人悔恨不迭。

    她去了,很快就又回来了,比我预期的时间要短得多。然后她开始替我做饭,放了辣椒的海白,青菜和米饭。吃饭的时候我问她出门的情形,她也只是含糊其辞,分明是很不开心的样子。

    临上床睡觉的时候她才告诉我,她见到了她的舅舅,但还没等她提出来租柜台的事情,她舅舅就建议让她去她舅舅——以后就简称舅舅好了——自己用别人的名字私留的化妆品柜台去帮着卖货,她想去,却又拿不定主意,就想听听我的看法。

    我只说了一个字:去!

    那天晚上她哭了起来,抱我抱得很紧,我把这理解成女性的迷乱与感性。但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现在我真的拿不准了。

    她去了天虹商场站柜台之后,我仍然是天天往商场里跑,时不时的过去看一看她。记得有一次,她很是害怕的告诉我,有两个男人总是来她的柜台上没话找话同她搭讪,还提出来让她去他们的公司做总经理秘书的要求,起初我没太当回事,深圳就是这样,有钱的男人女人被欲望所驱使,每天四处捕猎,象她这样清纯而又美丽的女孩子,遭遇到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了。除非她对我没有起码的信任和信心,否则的话,我是不会把主要精力放在这方面的。

    但是隔了几天之后,我正在珠宝柜台前晃来晃去,那些珠宝柜台都是本土商人,没有谢瑞鳞,没有周大生,也没有隔了十年才想起来进入内地的周生生。我一家一家的看,见有免费的宣传品就拿,然后认真的阅读,直到能够娴熟的背颂为止。突然之间她跑来了,神情很是惊慌,她说那两个男人又来了,还说这一次想和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他们自己已经去了上海宾馆的一家咖啡馆(当年那家咖啡馆叫什么名字来着?看我这记性),说是在咖啡馆里等着她,让她自己过去。她没遇到过这种情形,心里害怕得不得了,就丢下柜台四处乱跑寻找我。

    谁呀这是!我一听就火了,这到底是谁呀,竟然敢打我的女人的主意,我连老婆孩子都有了还怕这个(当时我脑子里真是这么想的)?于是我就对她说:那你把柜台收拾收拾,过去看看。

    她很是失望的看着我:我不敢。

    我说:怕什么?我就在你后面跟着,咱们俩就假装不认识的,说不定人家是真的只想聘你做秘书,别把人想得那么坏。

    说话的时候我一脸的道貌岸然,但心里却对那两个男人憎恶已极,任何一种动物在争夺异性的时候都会变得凶残而暴戾——人在这方面的表现就更是可圈可点——如果我手里有权力的话,我想那两个人男人会死得非常难看。

    一个人,一旦当他能够神态正常的说着一些与他的内心完全相反的话语的时候,那他就已经是完全成熟了。

    于是我们去了咖啡馆,她在前,我在后,装做不认识的样子。见到那两个男人,我顿时大吃一惊。

    也许是我当时过于落魄的缘故,也许是那两个男人真的非常优秀,总之,当时我一见到那两个人,就有一种心悦诚服的感觉。两个男人隔桌对坐,一个年轻,还不到三十岁,另一个更年轻,得体的名牌服饰衬托着他们那与生俱来的优雅与温和,一种含而不露的强势力量,隐约向我逼射过来。那是缘于他们的强势而丝毫也不张扬的自信,几乎绝大多数男人终其一生也修练不到这种程度,然而这两个人,他们甚至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养成了如此过人的风范。

    得天独厚!

    深圳是什么所在?那是聚合了全国男女精英之中的精英,在这个庞大的博弈场上,其竞争是何等的惨烈,若非是过人的胆略、心胸、智慧与对人生的深刻洞察,是绝无可能在其中脱颖而出的。

    一霎时间我心灰意懒,说不出的沮丧。

    (7)能力是靠不住的

    那两个年轻人所表露出来的风范与强势力量,后来我也只是在少数人身上看到过,如仰融、如张建国、如陈爱民、如李东生、如刘鸿儒、如周道炯……所有这些人都只是在资本圈里。而在其它业界,却再也没有遇到过,甚至连华为的任正非,万科的王石和郁亮,在我眼里也不过是马马虎虎,图具其名而无其实。这个原因很好解释,那时候的我所见所识,只不过是基于最不成功的经理人范畴之内,任何一个薄有家产的小老板都会触动我强烈的自卑意识。而当我走过此后的财富之路,对一切都看得淡漠起来的时候,心境复于安然,也只有那些真正的绝代风华才能够对我心理形成冲击了。

    但在当时,我却几乎被那两个年轻人的自信所压倒,看着那两个年轻人与她温笑莹然,侃侃而谈,我突觉心灰意懒,万念俱灰,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站起来走掉了。

    那两个年轻人,是不会伤害她的。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真的会伤害到她的话,那唯有我。

    因为她对我抱有希望和信任。

    晚上她回来,我正坐在房间里独自抽烟,她显然没有注意到我的失态,兴高采烈的说起了那两个人的情况,我却充耳不闻,心里如同积压了几千万年的地火熔岩,全凭我强自克制着自己才没有爆发出来。

    我不能让自己太没风度,太过于丢人。总之,我勉强抑制住内心之中的醋意与酸苦,努力让我自己想我的妻子,我的女儿,如我卑劣到这种程度的男人,有什么理由吃她的醋吗?我连个承诺都拒绝给她,又有什么资格对她提出更过份的要求?

    但我心里的劣根性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正当她说得高兴的时候,我打断了她,冷冰冰的说道:应该吃饭了吧?

    她呆了一呆,问我:你还没吃饭?

    我闷哼了一声,强忍着心里的龌龊与愤怒,站起来往门外就走。她追上来,很是吃惊的从侧面看着我的脸,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我一路上没有理会她,径直去了楼下的一家湘菜饭馆,进去后服务生过来请我们点菜,我按照自己的胃口点了几道菜,等米饭上来之后,就独自吃了起来。她很是失措的坐在我的对面,分明是弄不清楚我哪来的这股邪火。

    吃饱了饭,好象心里的邪恶气息也被压了下去。于是我恢复了常态,点燃一支烟,对她说:我打算离开深圳一段日子。

    怎么?她不明所以的望着我。

    我说:我寻思了好长时间,这才寻思过味来,这些年我在外边跑来跑去,全都是白白浪费时间。因为经营和创业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经营需要思想,需要智慧,也需要能力,可是创业时,这些玩艺儿却全都靠不住,创业这东西有个最初最初的资本原始积累,这种积累需要的是胼手胝足的辛苦劳作,最能吃苦的人做老板,太精明的人只配做经理人。所以我考虑,从现在开始,我要从最辛苦的做起,这段日子可能会很长,而且最终的结果殊难预料,说不定干到最后,我连个蹬三轮的民工都不如。所以我考虑,我们两人是不是分开一段时间?

    她低了头,不说话。

    我又说了些明显伤害她的话,暗示她完全可以答应跟那两个男人走,他们会提供给她所需要的一切,而我,如今只是社会最低层的一个冒险家,我失败了还算她的运气,就算我将来有一天真的成功了,享受这一成功的人,也未必是她。

    如此这般,总之是丑陋到了极点,这就是当时的我。

    可是回去之后,她却突然死死的抱住我,泪流满面,不停在我耳边说:我相信你,我知道你肯定会成功,我也知道你是爱着我的,我等着你,不管多久,我都等着你。

    她最后那一句“不管多久”再次把我惹火了。我心想,最好还是不要等了,我家里那边还有两个也等着呢,到时候你们打起来,我怎么办?

    总之,龌龊得很。

    然后我就跑到了广州的一家首饰加工厂,这种加工厂由于产品不是面对终端消费用户,所以门面非常的不体面,厂址也是非常的隐蔽,很少会被人注意到。当初我在广州打工的时候,连看也不会看这种工厂一眼,但是摆在商场中的柜台里边的那些价值昂贵的钻饰,就是从这些看似陈旧破败的门面里加工出来的。

    我费了好大的周折,其间还差一点被人家怀疑是商业间谍,冤其枉哉的挨了一顿胖揍,直到我几乎丧失了信心,准备放弃的时候,才终于等来了这么一个机会,一家工厂愿意接受我,但是没有工资,由我以他们厂家的名义去深圳的珠宝销售商那里替他们推销产品。那时候的深圳市场上最好卖的是红蓝宝,这家工厂什么玩艺都有,偏偏就是没有红蓝宝的货,可想而知我要吃的苦头是多么的难熬。

    但再难熬,我也得挺住,没办法,除非我放弃。

    我就这样一趟趟的跑,一趟趟的跑,花的都是自己的血汗钱,而挣到手的收入,还没我花出去的零头多。

    眨眼功夫我跑了三个月。

    她眼看着我这么无休无止的折腾自己,却全然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终于忍不住了,和我吵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再让我做这种傻事了。她强按着我坐下,掰着手指头给我算帐。这帐还用得着她来给我算吗?我心里早就有数,来深圳的时候我身上有十几万块钱,现在这些钱,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不要说房租,眼看着连吃饭都不够了。

    我知道她是心疼我,而且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那两个男人的邀请,固执的站在她舅舅的柜台里,以此表示她的决心。每天夜里她就独自抱着双膝坐在床上等着我,而我时常不回来,她就是这样坐上一夜。这种感情与付出,却让我心里的负担更为沉重,我宁愿她做河东狮吼,我宁愿她象丢下块破布一样弃我而去,也不愿意看着她陪我遭受这种罪。

    事实上,在我心里对她有着一种深深的怨恨的,这种怨恨来源于最卑劣的自私与贪婪。我怨恨她不愿意跟我一起跑路,一起辛苦,尽管她已经付出了她的所有,我还嫌她付出的不够。

    因为我需要的太多。

    如果《没有任何借口》这本无良的伪书在当时就出现的话,我一定会买来让她好好的读一读,不从千难万苦起家,你永远也不知道老板的艰辛与酸苦,老板及想做老板的人所需要的是如此之多,就算是员工把自己卖了也远远不够,所以许多小老板都对《没有任何借口》如此的趋之若鹜,原因就在于此。

    在我心里,从未只把她当做是一个需要人照料的女孩子,更多的,我还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合作伙伴”,所以日后的背叛与龌龊,也是必然的事情了。

    视之以国士,报之以国士。视之以寇仇,报之以寇仇。

    就是这么简单。

    我再一次出门的时候,她拦在门前,淌着泪说:如果你想走,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万万没想到她竟是如此的刚烈,倒让我一时之间束手无策。就在我怔愕之际,她却再也承受不住这种苦苦煎熬所带来的强大心理压力,终于隐入崩溃之中,背倚着门框滑坐到地上,放声嚎淘起来。

    如果写成小说的话,男人在这时候应该心软了才对头,才符合逻辑。但这个逻辑只是艺术的逻辑,不是现实的逻辑。现实的逻辑就是:不管多么漂亮的女孩子,一旦失态的大哭起来,那模样要多丑陋就有多丑陋——哪位漂亮女士如果不信,那就对着镜子嚎淘大哭一个试试——所以她当时一哭,那种丑陋不堪的模样令得我勃然大怒,一脚将她踢开,连头也不回的就出了门。

    我已经行将接近成功——或者说我马上就要成功了,这时候岂容任何人阻挡住我成功的脚步?

    (8)发财在广东

    三个月的市场跑下来,深圳从盐田到罗湖,从福田到南山,没有一家珠宝经销商不认识我的了。他们也都知道,我这么大年纪还在如此辛辛苦苦的跑路,就是因为我没有别的本事,做事全靠了老实和小心而已。

    他们经常会托我进一些不容易搞到的货,我兢兢业业的去做,每一次都让他们非常的满意。正因为这样,所以我对企业的“客户的满意就是我们的使命”这些所谓的理念,比任何人认识得更为透彻。想一想吧,有一次我为了让一个南山的一个小经销商“满意”的赚到他想赚的两千块钱,我这边花出去的钱是三千,你想他能够不满意吗?

    满意就意味着信任。

    老板们终于对我无条件的信任了。

    信任就是财富。

    现在轮到我说话了。

    再跑到经销商们的柜台前的时候,我就对他们说:最近我在替一家新的钻石厂干呢,家工厂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产品质量无可挑剔,老板们就让我拿货来看看,我就说:那就先付点订金吧,不然的话我也不好做啊。

    我跑了二十六个柜台,有十一个老板先付了订金给我。

    这笔订金,是我三个月付出的信用。

    然后我再跑回厂子,挨家挨户的询价,选择价格最低的厂家,以经销商的身份在他们那里订货,把货送回深圳再收钱,这一辈子终于赚到了我亲手挣的第一笔辛苦钱,记得数目是四千多块钱,比做经理人打工要少得多,但意义却完全不同。

    我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此后的利润,除了她,任何人也没有资格与我分享。

    那天我回到她身边,呆呆的看着她,突然放声大哭,相信我哭起来肯定是难看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吓得她也不知所措的跟着大放悲声。但是她哭的时候也没忘了安慰我,她一边哭一边用双手抱着我的头,温柔和往她怀里塞,搞得我以为她想让我吃奶,就一边哭一边吃了起来——这真是搞笑,应该删掉。

    三天后我又收到了一笔差价,隔了两个星期,是第三笔。那一个月我赚了一万多块钱,第二个月还是不到两万,但这时候我们可以说已经完全从绝境中走出来了,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我已经成功了。

    接下来是下一步,把利润链条延伸到销售终端。

    现在我们终于可以考虑在天虹商场或是任何地方租柜台了,尽管我们现在手中的钱还不如刚来深圳的时候多,但这钱却是活钱,每个月都在增长。最重要的是,现在我们手里有货源,了解市场,不再需要一个投入大于产出的适应期。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有充足的把握赚钱了。

    她兴高采烈的跑去找她的舅舅,提到租柜台的事情,她舅舅满口答应了下来,并告诉她有一个珠宝经销商正准备将柜台租出去,他可以在中间说合,把租金降到最低,也好替我们省点钱。

    她舅舅愿意帮忙,那是好事,可是当我听到她舅舅说出来的租金数目的时候,心里就觉得大大不对头,好在我也认识那位珠宝经销商,就自己过去问了问,才发现这位舅舅果然是聪明,他在中间又给加了五百块钱的价。

    中国人做生意,其思维是讲究一个赶尽杀绝,比如一个柜台的收入能够达到两万元的话,那么,他就会将柜台的租金提高到两万二,不搞死用户绝不肯罢休。所以商场里边的柜台在多次捣手,二租三租四租五租,乃至八租九租,最后接手的商家,多半会赔个跳楼吐血。天虹商场的柜台租金原本就已经将商家利润剥蚀得跳楼吐血了,她舅舅再掺和进来,这岂不是胡搅吗?

    我就不再想从她舅舅的手里租柜台了,换个地方,或是直接找柜台的上一租,至少也能够省点利润空间吧?

    我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是有道理的,合理的,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却构成了我和她之间最为激烈的一次争吵,她坚持要从她舅舅手里租柜台,那怕是比别人价钱更高,也应该这样做。而且她也有理由,还很充分,就是她舅舅可以从中说合,将租金的交付时日拖得长一些,资金周转所带来的利润,绝对要比那点加租费用便宜的。

    我也知道她说得有道理,但我真的有点怵她舅舅,万一哪一天她舅舅问起我打算拿他的外甥女儿怎么办呢这一类话题,那我怎么回答人家呢?我总不能对人家说:这事啊,啊,你等我打个电话请示一下我老婆再说。

    我想回避这一可怕的结果,而她则希望运用这压力达成于她终生幸福的保证,所以她绝不肯让步。我们两人整整吵了将近一个小时,最终她哭得险些昏死过去,我只好长叹一声,认命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我们已经无法再分开了。我终于开始认真的考虑与她结合的可能性,想想我那可怜的妻子和女儿,也许她们终究就不应该放我出来,当我能够适应这个残酷的商业社会的时候,我已经异化为可怕而邪恶的商兽,如今这只两足商兽所能够做的,最多不过是发财之后给她们一点钱而已。

    既然已经答应了在她舅舅那里租柜台,这个问题也就提到了议事日程。

    那天晚上我们两人详细的讨论了如何解决这一问题的具体方案,我认为,为了赎补我的罪孽和不义,为了弥补我的妻子和女儿此后生活永远也无法抹除的阴影,两百万这个数目,是一个最起码的底线。她没有反对这个数目,只是小心翼翼的提醒我,这笔钱,目前我们能否赚到手,还是一个未知之数,所以不如就在现在的经济条件下谈这个问题,可能更会合理一些。

    但我心里有数,这笔钱我百分之一百会赚到的,而且最多不过在六个月之内赚到手。早在我开始胼手胝足跑厂家的时候,就已经把后面这一步步全都考虑到了,这里每一个步骤都是非常简单的,唯一的就是需要付诸辛苦。

    我懂得经营,我熟悉营销,我对这个行业已经是非常的熟悉,仅仅三个月的功夫里我积累了许多业内人士终其一生也无法积累起的经验与专业知识,最重要的是,我对消费市场的了解洞若观火。在当时我甚至不无夸张的断言,如果深圳珠宝行业市场哪怕是只有一家盈利的话,那肯定是我,如果深圳珠宝经销商统统死掉的话,我肯定是最后一个死!

    按我当时的估算,柜台开张之后,当天就可以赚到了五万元,六个月后就赚到了六百万,应该是不再话下的。

    我完全有信心赚到几千万元,甚至上亿元,如果我能够妥善的解决她和我之间的矛盾的话。

    但是我终于未能做到这一点。

    一个是市场的原因,市场的需求不会永远保持在旺势。半年的销售旺势已经是异数了,我必须要为销售淡季做准备,但这一项关乎危亡的工作,我并没有做好。

    在这个混乱的盘子中存在着太多的不可控变量,她是一个,她舅则是另一个。

    记得柜台开张的第一天,她舅舅就拿来一只大大的牛皮纸袋,沉惦惦的往柜台上一放:帮帮忙,捎带脚替我把这些也卖了。当时我大吃一惊,还没等说话,她已经把牛皮纸袋接了过去,把里边那些项链钻石摆放在柜台里最显眼的位置。我急得眼冒金星,上前想阻止她,她却抬起头来,用一双纯净的大眼睛看着我,问: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我耗费了如此之多的心血,几乎将我自己做践到全无尊严的地步,千辛万苦才搞出这样一个局面,如今她舅舅却想坐享其成,挤我出局,这我怎么能够接受?

    见我脸色不对,她舅舅急忙解释了一句:一起做一起做,生意大家一起做,一起做才能够做得更大吗!

    去你妈的!当时我急气之下,口出不逊:商场的客流量是有限的,买珠宝的人数基本上是固定的,一天最多不过是那么三五个,珠宝又不是代值易耗品,卖了你的就堵死了我的,合着我们倾家荡产租这个柜台,是替你免费卖货来了?

    见我火了,她舅舅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说了声:你看你……你要是怕堵了财路,那我拿回来好了。说完,他又把那些珠宝收起来,满脸不乐意的装进牛皮纸袋里,扭头走了。

    她舅舅走后,她满脸不高兴的责怪了我一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舅舅讲话?

    狗屁舅舅,我怒声骂道:他他妈的比周扒皮还狠,周扒皮好歹还是自己花钱雇的长工,你舅舅是拿了我们的钱还让我们白替他打工,这他妈的是人干的事儿吗?

    (9)财聚人散

    从她的舅舅手里租柜台,绝对是一个错误。

    她开始变得不可理喻起来,因为我不同意白白的替她舅舅卖货,她几次三番的和我争吵。我一再向她解释:珠宝是高档奢侈品,利润虽高但市场需求有限,两米长的柜台一天最好的光景也只不过是销出三、两件货,卖了她舅舅的货,那我们的货肯定就卖不掉,这样搞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但是她就是听不进去。实际上,对这些道理她和我一样的明白,她就站在柜台里卖货,还能够不清楚这些吗?但是我猜想她是不想看到钱进我的手里之后再回到我老婆的手里,或许她的舅舅也在后面替她出过主意,想从钱之方面下手掌控住我。总之,她和我一样的心里明白,只要我立即提出和老婆离婚的话,这样子的事情才有可能终止。

    说到离婚,我却是实在无法对老婆启齿,事实上那段时间我老婆已经敏感的意识到了我的变化,她不再象以前那样每周打一个电话询问我的起居安康,相反,时不时的,只有我那已经开始上学的女儿向爸爸报告一下她在学校中的情况。女儿在父亲心中的份量是无以言喻的,那是世界上任何事物也比不了的贵重,我绝无可能做出伤害自己女儿的事情来,至少,我不能让女儿承受因为我的无良而带来的痛苦。

    这就是我当时的情况,我舍不得老婆,老婆这东西多好啊,知冷知热,还放我出来满街跑,我怎么可以伤害她呢?更舍不得女儿,然后还想霸占着她,总之,老婆女儿情人,这是成功男人的三样宝,一个也不能少。

    但我确曾答应过她与老婆离婚的,这话既然说出来了,再不认帐,难度较高。于是我就考虑换种方法,用温柔一点的劝慰方式,让她接受现实,现实就是,这种状态还要继续持续下去,任何解决方案的成本都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承受极限,只有维持现状,才是最为明智的。

    我的虚于委蛇很快就付出了代价,柜台开张一个月,收入不足四十万元,平均起来每天的盈利不过是一万块出头,远低于我计划之中的每日净赚三万元的目标。根据我对当时市场情况的判断,我知道她肯定是又偷偷的瞒着我替她舅舅卖货了,这一个月赚到的一百万,至少有七成进了她舅舅的口袋。

    我觉得窝火,就和她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她却一口咬定绝没有替她舅舅卖过货,话说到最后,她因为极度的委屈,泪水淌了一脸,这种不容置疑的真诚让我不由自主的疑心,是不是我对市场的研判有误?

    但还不到一个星期,就因为一件意外的事情,让我发现她竟然对我撒谎。

    那天突然有个客户带着一群人找到柜台上来了,一来就先砸碎了柜台的玻璃,吓得她面无人色想逃开,却被那伙人揪住头发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保安急忙赶来干涉,那伙人却拿出一件货来,说是从我们的柜台里买到的假货,几千块钱买钻石,结果到手的却是仿制品,所以他们的愤怒,也情有可原。

    听到这件怪事后我急忙赶去处理,远远的一看客户手里的首饰,立即就知道那绝不是我们柜台的货,因为柜台里的每件货都是我精心选择的,我要靠这个吃饭发财,更不可能拿玻璃珠子来骗钱。可是那客户却一口咬定就是从我们柜台里买的,而且是她在三天前卖给他们的,还有票据为证。

    当时那情况说不出来的让人恼火,几个汉子揪住我的衣领连推带搡,一口一个骗子骗子的辱骂着我。而那个事主由气得全身皮肉颤抖,用粗大的手指戮着她的脸,大声的吼叫:你问她,问这个烂婊子,看她敢不承认?

    我看了她一眼,只看到她那张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严重扭曲的脸,满脸的绝望与死灰气息,让我的心疼如绞。

    而我的另一个反应是愤怒,比买到假宝石的客户还要愤怒。

    她居然欺骗我!

    尽管我知道,出于女性羞怯的天性,在言辞的表述方面总是以相反的信息将自己的心中真正的想法掩盖起来。所以与任何一个女人打交道都是头疼之极的事情,就连至圣先师孔夫子都搞不懂女人,如我这般笨头笨脑的人就更不要提了。但自然流露的天性与恶意的欺骗是两码事,前者是一种温馨的意境,而后者,则很可能意味着居心不良与阴谋图算,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足以让男人从此变得恐惧与警觉起来。

    事情很清楚了,她还在瞒着我偷偷摸摸的替她舅舅卖货,存心堵死自己的财路不说,还让她舅舅拿来假货卖,生生的砸了我们的牌子。

    没说的,退钱吧!

    但是客户还不依不饶,强迫我们“买一赔十”,赔他妈了个蛋,但不赔客户又不干,尽管在柜台前摔摔砸砸,还打了电话打警,来了个警察抱只兜在跟前转来转去,摆明了置身事外。我被逼无奈,也是脑袋上不停的让那伙人拿拳头打,打得我急红了眼睛,一指她,我脱口冒出一句:退了钱你还不干是不是?再多赔我们钱是没有的,你要是看她还错的话,干脆我把她赔给你好了。

    很可能是这句话让她从此对我产生了强烈的怨怼,因为在当时惨遭众人围殴的情形下,她全心寄望于我的保护。而我则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这肯定会对她的心理造成伤害。

    但在当时,我这样说却只是为了跟客户耍赖,说什么退一赔十,那一分分的钱都是我用自己的屈辱和尊严换来的,要赔也是她舅舅赔才对,我是赔不起的。事实上也只有这样说,才能让客户不再跟我们纠缠,因为道理是讲不明白的,既然道理讲不明白,那就只好不讲道理,可我要是跟客户们不讲道理,那不是找死吗?我也只能对她不讲道理,岔开客户的注意力。当时那客户听了我的话,鼓两只眼珠子看了我好半天,居然真的回头打量了她几眼,摇了摇头骂了句:就这丑八怪,倒贴钱让我干我也不干!又一脚踹碎柜台上的一块玻璃,悻悻而去。

    事后我冲进她舅舅的办公室里,把那条十元钱从地摊上买来的玻璃串砸了过去,让他把钱给我交出来。却不曾想,她舅舅竟然矢口否认,反而翻了脸对我破口大骂,还当场打电话要报警,门外又来了几个保安,冲我比比划划的挥舞着橡胶警棍。

    当时我慌了神,急忙退出,临走前撂下一句话:你等着,这事咱们没完!

    然后我回头去找她算帐,追问她那条假货到底是不是她舅舅拿给她的,这么大的事情,她却哭哭啼啼不肯说,事实上直到今天我也没弄清楚这条假货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说不是她舅舅的话,那应该另有其人,但看她后来的表现,还真不象。

    搞不懂了。

    这一次事件让我们的生意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当月是那些年来难得的珠宝销售旺季,有的柜台一个月就赚到了三百万,而我们这个柜台,才刚刚赚到二十万。

    事实上,那条假货还真不是她舅舅的,也不是另外什么人的,而是她自己瞒着我从别人手里偷偷进的货。这件事直到后来我们终于翻脸成仇我才明白过来,但在当时,我怎么也想不到她已经对我存了不信任之心,我想不到这一点是因为她在深圳的存活能力绝对比不上我——虽然她是美女,但深圳的美女太多了,而象我这样能够在一年内赚到一百万的人,虽然也不少,却总比美女少多了。我认为她是没有力量撇下我独自生存的,事实上她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自此以后她对我百依百顺,温柔备至,把我侍候到了舒服得真想大哭一场的程度。总之,女人这种动物,就是这样,一旦她愿意付出,那就是天堂,一旦她不愿意付出了,那就是地狱。

    虽然她悔之不迭,甚至也不再暗示我抓紧时间和老婆离婚了,但这时候却说什么都晚了。最火爆的销售旺季说过去就过去,此后连续几个月,柜台的收入始终维持在二十万元左右,我使尽了全身的解数,也不管用。

    就这么一边折腾一边做生意,到了我们到达深圳的第九个月,我们还是赚到了我们平生的第一个一百万。如果摒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干扰与影响的话,我们赚到的钱理应该是这个数目的五倍或六倍。

    懊恼之际,我还是选择了高兴。因为诸多闯荡深圳的人经年累月,拼打折腾,也未曾见过一百万长什么模样,而我到得深圳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赚到了一百万。虽说这一百万无论是技术含量还是智慧含量都稍微有点低了,但钱的价值绝不会因为其技术或智慧的含量低而贬值,这才是千真万确的真理。

    高兴之余,我对她隆重宣布:我们去看楼,准备买房!

    我又犯傻了,好端端的无事生非,买房的户主名字就是个问题,我这不是明摆着惹火烧身吗?但当时过于兴奋,犯下这样一个错误,甚至连最终的弥补机会都没有,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所以我说:一切归于宿命,最痛莫过情伤。

    诚哉此言。

    (10)知易行难

    事隔多年再回忆我这一次的深圳起落,此前我始终认为自己的过失在于德品的鄙污,在女人身上犯了错误,象香港名星成龙所言: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但是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并非象我所认为的那么简单。

    实际情况是,人的行为是受其观念所主导的,错误的观念必然会导致错误的行为。虽然这笔钱是我胼手胝足辛苦做起,靠了替人跑路送货,租柜台做经销商起家的,但我的意识中却不认为这是件光彩的事情,在此之前我甚至羞于跟人说起。因为我自诩头脑绝对聪明,智慧过人,连被狗咬上一口都能够立即搞出一大通人文哲思,要让我对别人说我是租柜台卖货赚钱起家,自己感觉到颜面无光。

    我始终觉得,我应该是一个依靠自己过人的头脑与智慧,轻而易举的就从市场上弄到钱的那种传奇人物,尽管我知道这种人物在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报刊间也时见《小创意,发大财》那一类的新奇文章,但不管文章是怎么的四平八稳,如果你照着做一做的话,马上就会以现,所有的发财想法都受困于最艰难的第一桶金,永远也不会有人因为你的一个创意而付钱。人们宁肯被一群骗子玩,也绝不肯相信一个单独闯荡的老实人——事实上,我在南方折腾了这许多年,只见到两种弄到大钱的人,一种是从官商转为纯商,利用法律的灰色边缘解决了资本原始积累的人,而且这种人的钱一旦进入市场,就象是冰块插入开水中,没多大功夫就消失了。另一种弄到大钱的人就是象我这样白手起家,而后在市场上兢兢业业小心翼翼,慢慢的做大的实业家。

    有一个例外是资本运作,但资本运作高手莫不是依靠负债起家,如果你有本事欠上别人三五个亿,那自然就用不着如我这样的费尽辛苦与周折。所以早在一年之前,盛大集团的陈天桥在回答大学生“何时可以自己开公司”这种近乎白痴的问题的时候,陈老兄答曰:任何时候也不可以,除非有人愿意借钱给你开公司,那另当别论。

    为什么陈天桥会这样说呢?概因开公司是花钱的,真正的赚钱都在公司之外,这个道理按说应该是非常浅显的,但偏偏国人却全都不愿意动脑子去想。就在深圳我曾有一次机会,一不留神遇到了十几个亿万富翁,猜猜他们长得什么模样?满脸泥垢,一嘴黄牙,穿着油渍斑斑的破衣服,走到那里都会被保安警惕的目光盯上,而他们却毫不再乎,只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搬一只脚上去,一边抠脚丫子一边聊天,每一句谈吐都带出一句妈了个逼。这样的亿万富翁只会赚钱不会花,买瓶路易十三当街砸了他们会,可是开公司,那就太难为他们了。

    为什么这种素质极差的人会成为亿万富翁?而那些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却饿得脸色蜡黄呢?原因很简单,饱学之士用不着吃苦,他们很容易生存下来,而这些素质极差的兄弟们却非得卖命苦干不可,可是他们干着干着,才发现他们自己误打误撞的走上了亿万富翁之路,那么他们日常是如何消遣的呢?打广告,征处女,玩什么不是玩?要玩就玩最上档次的。

    就是这么一回事。

    道理我虽然明白,但并不意味着我观念转过来了,这才是件糟糕透顶的事。

    我明明知道要想更多的发财,就只有照老路子走下去,一直做到珠宝的利润空间因为竞争被挤压得不足以支撑我们的运营了,那就换行业,什么赚钱做什么,东一锤子西一棒子,老鼠叼米仓一样慢慢的累积起来。

    但是在我的观念中却接受不了这种事实,我想找一条更为简捷的路子,先用这种方式起家,然后进入新兴的高利润行业,然后呢?然后就是做房地产或是金融,要想让资本来个脱胎换骨一下子胖起来,房地产及金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

    另一个方式就是做中国的比尔·盖茨,但是中国的这位比尔始终没有出现。没有出现的原因是中国这个社会不允许。而且不允许的不只是中国,全地球除了美国之外,还没听说过哪个国家允许,群体的博弈力量形成了一种挑衅知识产权的强力呼声,执政者必须倾听这一民声,既然民众为了蝇头小利而不惜牺牲长远,执政者也没得法子。

    关于我在这方面的思考,一年前曾经想写一部《老板入门常识》或是类似的名称的书,但不管书搞到多厚,道理却只有这么多,再多搞几十万字,也未必能够扭转读者的观念。

    我连自己的观念还没扭过来,惶论改变别人了!

    知道道理,却无法改变观念,这就是古人所说的“知易行难”。

    传说,有一个人懂得长生不老之术,燕王闻之,即命使者前去求教,当使者不辞辛苦的快马赶到之时,那位懂得长生不老之术的仁兄,却已经死跷跷了。使者空手而归,导致燕王大怒,杀掉了使者。

    这就是一个知易行难的最形象的故事,故事之中的这位老兄堪破了生死,悟得了长生之道,但他自己却偏偏做不到,为什么会这样?这是因为这位老兄虽然掌握了长生不老的知识,但主导他行为的观念却依然没有改变,观念主导了他的行为,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结果。

    许多人认为观念是可以扭转的,实际情况却未必如此,这是因为观念中揉和了大量的潜意识因素,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而思想却是基于思维的,是显意识中的部分。对着公众时我们会运用思想,而不会出现低层次的本能,但当行动的时候,本能就突然跳出来了,于是好端端的事情做着做着就离了谱,这就是人性中最为无奈的部分。

    所以我们说:注意你的思想,它会变成你的行动;注意你的行动,它们变成你的习惯;注意你的习惯,它会变成你的本能;注意你的本能,它会变成你的思想。

    总之,是错误的观念引导我走上了错误的道路,其错在我,其咎在我,我没有任何理由责怪任何人。

    更没有理由责怪她。

    这是我现在思考所得出的结论,而在当时,我的行为恰恰与这种思考背道而驰。

    又过了几个月过去,柜台的收入始终维持在每月四十万左右,这得益于她的舅舅再也不来跟我们调皮捣蛋,而她因为那条假货备受羞辱,再也不敢乱搞了。而且当时那个客人的羞辱让她对自己的容貌失去了信心,有一段时间她总是捧着一面镜子不停的看着自己:我是不是变丑了,是不是不漂亮了?

    我心里暗笑,瞪了她一眼不说话。背地里却居心不良,不肯把女人哭起来特别难看的真相告诉她,就让她以为自己真的变丑了吧,这样的话,我这边还省点心,至少用不着担心她跟人跑掉。

    唉,如果当时她真的跟人跑掉了,也许会更好一些。

    我们就这样仍然生活在一起,逢年过节我回去看望老婆女儿,每逢这时候她就低了头不作声,那种伤痛与屈辱一览无余。但是没办法,谁让她搞出一条假货来着?要是没有那件事,我这边可就不好摆弄了。

    也许我应该原谅她,无论她有多少过错,可当我们初到深圳的时候,她毕竟拒绝了那两个人的诚请,却依然留在了我的身边,甘心与我共患共难。她已经为我付出了如此之多,我真的没有理由再难为她。

    但是,为我心底爆发出来的欲望所驱使,我全部身心的扑在市场上,一心想成就一番大事业。我们已经因为这些理不清斩不断的感情麻烦贻误了时机,而在这节骨眼上,我实在是不想节外生枝,再因为离婚的事情耽误了赚钱的正事——再说我也实在舍不得我老婆,当年我把那么好的一个老婆弄到手的时候也是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的!

    当我挣到了第三个一百万的时候,我琢磨着是时候了,到了我大展手脚的时候了。

    这个手脚是怎么展法呢?当然是进入新兴的高利市场——IT业界!

    此念一出,从此万劫不覆!

    (11)无奈的选择

    与许多年轻的创业者不同,我是从实业起家的,是靠了自己胼手胝足一分一分赚来的辛苦钱,对于如IT这一类全新产业本能的怀有疑忌之心。更何况我曾经在一家大型网络公司与美女助理有过整整三年的鏊战,知道这个行业实在是有点靠不住。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我还会选择这个新兴行业呢?

    理由很简单,虽然这个行业靠不住,但正因为这样,所以这个行业中的机会也比其它成熟行业要多得多,那些失败的企业,只是因为老眼昏花抓住了机会,逮到一条毒蛇以为是领带,不管不顾的往脖子上一套,所以才会迅速的一命呜呼。在职场上诸多年的经验与血泪,已经让我对中国的企业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所以我认为自己犯盲目错误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但总比别人低一点。

    做企业就是这样,所有的企业都是一团乱麻,神仙也理不明白,任何人也不具备把企业“做好”的能力,你最大的本事也只不过是把这团乱麻理得比别人稍微清晰一点,这就够了。

    所以在当时我认为,什么B    TO    B,什么电子商务,全是瞎扯蛋,搞这些玩艺你就必须得和投资商的犯傻赛跑,要抢在投资商犯傻决定投资之时你还活着,但我计算了一下我赚钱的速度,明摆着,我肯定跑得比投资商犯傻的速度更慢,等到投资商决定对我投资的时候,我已经流落街头衣不蔽体了。

    所以这些怪玩艺是不能搞的,要搞就搞国内企业存在着真正需求的。

    企业会有什么真正的需求?

    这个问题,你要问企业家,问他们公司中哪一个部门最重要?我保证百分之百的企业家会告诉你,是财务,财务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有哪个企业家不是这样回答你的话,那么,不是那家伙是个混子骗子,就是他错误的理解了你的问话。

    为什么这样说?第一个理由我已经在前面说过的了,开公司是花钱的,不是赚钱的,不管是谁来开公司的,他的钱绝对是有限的,而公司的开销则是无限的,以有限的资金去应付无限的开销,这是企业家们最上火的事情。

    对于老板来说,省下的钱就是赚来的钱。

    此外,更为重要的是,公司从开张到实现盈利,有一个过程,一个好的财务虽然不能够将这个过程缩短,却能够将成本降到最低。评价一个财务是否称职,要看公司帐面上的应收帐款是不是足够的低,应付帐款是不是足够的高,好的财务能够让公司资金周转的速率提高,让你的公司在市场好的情形下赚到比别的公司更多的钱,同样也能够让你的公司在市场黯淡的情形下比别的公司支撑得更长久。还有还有,一个好的财务能够熟谙资本结构的常识,不仅仅是为了避税,更重要的是增加所有者收益。总之,说到最后,一家公司可以没有任何一个部门,却绝对不可以没有良好的财务管理,如果一家公司倒掉的话,最后走人的一定是财务部。

    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说明一个道理,企业对信息技术的唯一需求,只有财务,其它的,什么ERP,CRM,DBD……甚至包括了最基本的MISS系统在内,都是替公司花钱的,唯有财务软件,才是唯一能够替公司省钱甚至赚钱的。

    如果有谁想投资软件行业的话,那么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做财务软件,早年是这样,再过一百年这种情况也绝对不会有任何变化。

    事实上,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王文京和徐少春已经挽起袖子,脚踏实地的做了起来,正确的选择使得他们终于成为了至今仍然存活的中国软件产业的跷楚,而同样是在深圳搞什么WPS的俅伯君老兄就有点不妙,不过老俅的金山现在仍然活着,这也是件让我跌破眼镜的怪事。

    不说怪事,说正事。正事就是:我决定搞一家软件公司,专门做财务软件,这破玩艺儿好弄也好卖,比珠宝利润更高,不干那才叫傻透了。

    我把我的这个想法跟她商量,她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而她不同意的理由也很简单:没钱。

    我不是赚到三个一百万了吗?怎么还没有钱呢?

    这个理由说出来,就让我有点难为情了。因为我们花钱的速度,比我们赚钱的速度稍微快上那么一点点。她象个财务经理一样,每个月都会根据柜台的营业收入,事先做出一个财务预算。如果估计这个月能够赚到三十万的话,她就会做出一个支出四十万的项目表来,这样我们的钱就有点窘迫了。

    说到让她花钱,这事也实在是没办法。我在心里总是觉得亏欠她,她跟着我虽然才不过一年多一点的时候,但吃的苦和遭的罪却超过她在此之前的总和。如果把她因为我伤了她的心或是因为关心我而流的泪水聚拢起来的话,能够装满一大澡盆,让我们两个洗个鸳鸯浴都足够了。

    她为我的付出远不象我在行文时所表述得那样简单,有一件小事,在我最初替经销商们跑路送货的初期,有一次我坐中巴车在路上遭遇到了劫匪,当时劫匪们手忙脚乱的只顾抢走了我和车上所有乘客的现金,却没顾得上对我搜身,这才让我有惊无险的带着珠宝回到了深圳。回来后我已经没钱坐公共汽车,连打公用电话的钱都没有,只好一步步的走回去。回到家后我告诉她这件事——男人是不应该跟女人说这种事情的,但当时我们的关系比较紧张,所以我想卖卖乖乖——她吓得脸色惨白,一个劲的问我到底受到了伤害没有,脱了我的衣服替我检查,然后那天夜里她整整一晚没睡,用蹩脚的针线替我缝了块生牛皮在衣服上,也好万一让我再遇到劫匪的时候能够多挨几刀,那件衣服我虽然从未穿过——天太热,胸腹前再搞块生牛皮,会把人搞得得疯牛病的——但是她对我的那种真挚感情,我一生一世都无法忘怀(唉,这话老婆听了会宰了我的)。

    但是我知道或许我们终生也没有结合的希望了,这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我的卑劣与无耻必然会伤透了她的心,对她所造成的伤害或许终生也无法痊愈。更糟糕的是,我又太疼爱她了,我老是把她看做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小狗,抱着她不肯松开,这就注定搞得她难以舍弃与我在一起的恩爱时光,拖得越久,她的重新选择机会与可能也就越来越少越来越小。

    我唯一的稍微知道一点这件旧事的朋友曾经评价我,他认为我“太坏”,不是一般的坏,一般的坏也就是一时的欺骗欺骗女孩子,而我却是欺骗她的一生。我对她越好,越是疼爱她,就越是证明我的“太坏”,因为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够承爱得了象我这种成熟男性的恩爱。想一想浴后用一块雪白的浴巾裹了,让她心爱的男人抱在怀里在烛光下软语轻柔,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崩溃得一塌糊涂——我既然无意与她结合,无意对她的终生负责,却对她这么恩爱,这岂不是坑害人家吗?

    我想那位朋友对我的评价应该是正确的。

    在我的内心之中,始终无法把女性当做有思想的人来看待,我总是象怜惜可爱的小动物们一样疼她们,就连陌生或是不相识的女孩子,也犯这个毛病。曾经有一次,忘了是怎么回事了,总之是在酒桌上遇到一个娇小可爱的女生,我竟然忍不住伸手抚弄她的鬓发,吓得她花容失色,躲到远远的。以前这些事自己并不留意,现在一件件回忆起来,我不得不怀疑我是不是有点花痴。

    既然我是如此之坏,对她的损害与污辱又是如此之深,那么我唯一能够赎补自己的罪孽的,也只有用钱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所以我有意的在花销方面放纵她,她想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她想花多少钱,我就想办法去赚。天虹商场的那两米柜台已经不足以支付她越来越庞大的开销,我就又想办法在国贸租了一节柜台,雇用了一个打工的小妹卖货。那个小妹很是古怪精灵的,我一去她就冲我大抛媚眼,我却死人一样的板着一张脸:拜托小妹,我这边已经是焦头烂额了,老婆女儿外加上她,三个女人压得我气也喘不过来,实在是顾上你了,多多包涵吧。

    事后再想起来,我的做法还是不对头,因为我总觉得自己亏歉于她,对她纵容得过了份,这就养成了她越来越拨扈的性格。除此之外,我的态度更增添了她心中的委屈感,我越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她就越是觉得她太委屈了,这样此消彼长,情况一步步发展下去,终于突破了她心中的自制底线,彻底失控了。

    我记得有一次她朝我要钱,说是要替她爸爸在家乡的县城里买一幢房子,要用到一百二十万。那么个狗屁大点的小县城,什么样的房子值这么多的钱?一百二十万连那座县城都买下来了!但是我知道她开出的预算中至少有一百万的虚头,她不过是想替自己攒点钱而已。等哪天我抱着一堆钱乐呵呵的跑去和老婆快活去了,丢下她一个人怎么办呢?总得让她自己有条活路吧!

    因为我心里这样想,所以就装做不知情的样子,答应了她。现在想起来,当时她的表现没有丝毫的高兴,反而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憎恨。

    她为什么这样憎恨我?

    理由很简单,她和我一样知道我这样做的用心,也许她是想让我反对她这个无理要求,在感情上给予弥补。女孩子啊,一生一世所求所需,无非不过是感情这两个字。但是我却邪恶的断绝了她这一期望,我对她支付的钱越多,就越有理由抛弃她——这是她最为痛恨我的事情。

    就这样,我们象两条纠缠在一起的毒蛇一样相互噬咬着对方,把毒液灌进对方的心里,让我们彼此变得一天比一天面目可憎。

    事实上也正是这样一个原因,她才会反对我开公司,而恰恰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我却是必须要开这个公司不可。

    然而我们的钱是左手进右手出,这个公司还怎么一个开法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找朋友合伙!

    这样的朋友我恰恰有一个,老林。

    (12)合伙人老林

    老林是贵州人,来深圳之前是不知哪一家实权部门的要员,据他自己在酒桌上说:他因为偷吃了一个大投资商的回扣,担心东窗事发,在拿到钱之后就带着女儿辞职跑来了深圳。他的女儿是一个模样比较普通的女孩子,怎么看怎么象是最下层的打工妹,却拿了张北航的文凭,我同她聊航天动力学(我连这个也懂,真敢蒙人),她却不明所以的瞪圆了两只眼睛,象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我。我就有点怀疑她的文凭会不会是从东南亚证件公司搞来的。

    到过深圳的人都知道这家“东南亚证件公司”,这家公司的业务员贼眉鼠眼的遍布于华强北及蔡屋围一带,见人就问:要毕业证吗?事实上这家公司压根就不存在,它是许多地下假证贩子躲进黑漆漆的农民房里捣估出来的。但这些假证贩子从来不敢做如北大清华及北航这些名校的假文凭,所以老林他女儿的学历文凭,就有点嚼头了。

    我为什么要嚼老林他女儿的文凭呢?这是因为我对他女儿的印象要比老林深得多。

    曾经有一次我和老林及他女儿,还有几个朋友去酒吧里玩,生意场上吗,就是个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总是板着脸念报告,那是不成的。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老林,而且绝没有想到他女儿就是他女儿——这么说话真费劲,总之,因为老林他女儿去我的柜台买过首饰的缘故,我先认识了这丫头,然后又通过这丫头见到了老林。但当时酒吧里太吵,老林的女儿没说老林是她爹,我也不知道,差一点闹出了笑话。

    最终我没闹出笑话来的原因,还是因为酒吧里太吵——感谢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从此我特别喜欢那快要把人的心脏震碎的强烈噪声——我就没机会和老林说话,只是发现他和他女儿关系非同一般,人家是父女,关系能一般吗?看我这眼神。喝酒喝到快半夜,老林的女儿让我请她跳舞,我说我不会,我是真的不会跳舞,也不会唱歌,象我这种人在生意场上,真是可怜啊。

    但我后来还是带着老林他女儿在舞池里走了几步,开始还有点距离,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我就把她抱在了怀里,摸了摸她的皮肤,还可以,我的手在她身上乱动,她则是很享受的趴在我的怀里,逢场总是要做戏的,我想,这没办法。后来我问她:要不要我送你回去?这死丫头两只眼睛一亮一亮的看着我,说:有没有这么快啊!

    深圳速度吗,就是这个样子的。

    事实上正是这个原因,构成了我和老林展开合作的基础。但这件事却隐埋下了我和她之间背叛与死仇的阴影,我猜她会很容易知道这件事情的,象女人那种敏锐的直觉,不会察觉不到我行为的异常。

    因为这件事情的关系,我和老林很快成了朋友,他带了一笔钱来深圳,很想做一番事业,而我也正在琢磨这件事,于是我们两个人再加上老林他女儿,就经常坐在一起商量。

    当老林听我说了我准备做财务软件的事情之后,立即急不可耐的要求加入进来,他算一份,他女儿算一份,我算一份,他的动议让我怦然动心的另一个原因是:这个公司并不需要我出一分钱,全部的投资由老林和他女儿出,而我却可以凭自己的专业及运作能力,占到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这种好事,我有理由不答应吗?

    所以我就不顾她的反对,与老林紧锣密鼓的筹划起来。这一筹划我才知道,感情老林这位兄弟什么都不懂得,连办执照验资这些事情都不明白,全得由我一个人一手操办。好再还有他女儿天天跟在我身边,这死丫头鬼精鬼精,许多事情听我一说她就知道怎么做,省了我不少的力气。

    公司终于开张了,就在当时的科技园,离大冲没多远,当时那个位置是非常偏僻的,选择在那里主要是为了省钱。公司开张之后我就让老林的女儿跑到人才市场上去招聘,凡是招来的人我都亲自面试,都知道深圳搞IT 的人多,但从这么多的人堆里想找出来一个真正能干的也不是那么容易,普通的研发人员没多大价值,要的是那种擅长于解密码的偏门人才。因为我可不打算把一个项目从头搞起,那样做毫无意义,我要将国内财务软件的所有精华点汇集起来,这个软件不搞则已,一搞就要一步到位,让企业管理者趋之若鹬欣喜若狂,非如此,盈利赚钱就无从谈起。

    这样我照顾她的时间就少了,经常深更半夜才回去,甚至会有一整夜也不回去睡的情况。她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只记得那段日子她从柜台上把赚到钱全部拿走,跑回家乡去了,她回去后还不到一个星期就打电话跟我哭,说想我了。

    我想她这种情感的流露不会是做作,毕竟我们相依为命的在这残酷的大深圳生存了这许多日子,彼此之间的感觉已经息息相应,她舍不得离开我,一如我舍不得离开她。但是这种思念越是深切,她对我的怨怼也就越深重。

    事实上她回来之后曾经想和我好好的谈一次,她要问我一个问题,我就这样折腾下去,究竟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难道男人一生之中就是这样不着调,这样一味的钻进钱眼里说什么也不肯把脑袋拨出来吗?可是我又能对她说什么?男人固然是无法了解到女性的细腻内心,但是女人又怎么知道男人的野性与不羁?

    我是一个男人,生来就不甘于寂寞的命运,事实上那时节金钱于我已经毫无意义,我只是想成就一番事业,这番事业成功与否的标志,取决于我对于多少人会产生影响。

    马克思说:无产者只有解放全世界,才能够真正的解放自己。

    这年头有谁重提马克思多少显得与这世道格格不入,但马克思的这句话却说得极有见得,因为这一观点暗合了中国传统的老庄思想与孔子精神,老子说:上德不德以为有德,下德不失德以为无德。这个德的标准,就是取决于其影响力的弥散程度,德性越大,影响力就越大越远越持久。所以一个人的事业能够有多大,不在于他手里有着多少钱,再富有的富翁手中的金钱也是有限的,能够真正对人产生影响及幅射效应的,唯有不愧于男儿一生的事业了。

    这就是我当年的想法,这个想法至今也没有变过。

    我的这种想法对她来说,却是意味着极度的残忍与自私。她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现在是她清理自己的情感帐目的时候了,我却又搞起了“事业”,就这样没完没了的下去,这不明摆着忽悠人家吗?

    但我是男人啊,男人有男人的生活模式。我无法想法我自己成为一个天天挽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手满大街漫步的那么一种形象。事实上我曾尽力强迫自己这样做过,但走着走着,我的心里就焦燥起来,感觉好象我这样做太不负责了,普天下的劳苦大众还等我去影响他们呢,我怎么可以这么小资这么布克,怎么可以丢下劳苦大众们不管呢?其实我也知道地球离了我转得更欢势,但只有沉浸在这么一种幻象之中,我才觉得自己的生命更有价值与意义。

    更何况,我当时的事业做得是那么的微渺,万里长征的路途,我这边还连鞋带都没系好呢,她就让我停下来,这怎么可以?

    于是这个话题就没有能够持续下去。我猜想,那时候的她很可能已经不认识我了,因为我对她也有点感觉陌生了。感觉总是相互的,当最后的努力被证明了是徒然无益之后,久已酝酿的愤懑与怨怼终究会以强势的力道突然爆发出来。

    我继续去忙新的公司,新公司麻烦事也是层出不穷。我相中了一个营销员,这小伙子长得精神,身材高大,举止文雅而得体,不管到哪里都在腑下夹着一只黑色的皮包,一副踌蹰满志的成功人士的形象,其实这小家伙已经三天没吃到饭了,如果不是我替他买了盒七块钱的盒饭让他狼吞虎咽的吞下肚,他多半会饿昏在我的办公室里。

    吃饱了饭,小伙子满怀信心的出发了,踏上了营销之途。望着他的背影,我比他还有信心,虽说这小家伙不过是刚到深圳,但一个成功者的气质的自然流露,那是什么也挡不住的。

    但是我错了,我忘了除了商圈之外,这世上阻挡你成功的,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怪玩艺儿!

    我们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玩艺儿叫“中国特色”。

    当伙子出了公司的门,就一去不复返了,我还在办公室里纳闷呢:这小家伙跑哪儿去了?不会成功的骗了顿饭就跑掉了吧?可他总得再吃下顿啊?正琢磨着,一个电话打进来了,原来这小伙子刚来深圳,没有暂住证,被收容了。

    我的老天,连这么气宇轩昂的小伙子都收容,木头龙的那帮兄弟,真是为了弄钱什么也不顾了。

    (13)收容的时代

    说到已经取消的收容制度,真应该有一本书让人们了解到这种邪恶与罪恶的一幕,要知道这种罪恶就是打着冠冕堂皇的口号来进行的,其中令人发指的恶行,已经超过了《汤姆叔叔的小屋》时代黑奴所遭受的不公。

    曾有一个功成名就、家居深圳的女孩子曾对我说过:我一听到警车的声音,腿肚子就转筋,虽说我有深圳身份证,可是我不可能天天把身份证带在身上啊,而那帮人又黑得狠,一旦把你弄进去,就算是活着出来,这辈子也毁了。

    进了收容所,一个人的一生就毁掉了,真的有这么残酷吗?

    事实上,这句评价还远不到位,距离现实中的邪恶差得太远。

    一旦进了收容所,被毁掉的不仅是一个人的一生,甚至连基因都会受到损害,那怕你再世为人,残存于世的也是一个残缺不全的灵魂。

    收容所的人养了一群“生意伙伴”,每天在里边进行着“洗舱”的工作,什么叫洗舱呢?就是这伙人天天呆在收容所里,一旦一个人不幸被收容,到了收容站第一件事就是由收容人员强行抢走你的手机——他们管这叫没收,但剥夺一个公民通讯权力的行为,绝不会得到法律认同的。照例,收容站的工作人员进行第一轮的抢劫,抢走被收容者身上所有的值钱东西,有些聪明的人会将钱藏在隐蔽的地方,不要以为你聪明,收容站的恶棍们比你想象得邪恶一万倍。

    一旦你进了小黑屋,收容站所豢养的打手们就会蜂拥扑到,搜查你全身的每一个部位,直到确信你身上干净得如同刚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然后他们才会转向下一个。这个洗舱的过程暗黑而残忍,公开报道的被收容的女性惨遭轮奸的案子就不止一桩两件,而每一个被收容的男人无不是饱尝残忍的殴打。但奇怪的是,如此邪恶的勾当却一直维持下去而得不到制止,直到广州打工者孙志刚惨死于收容所之中,消息从网络上迅速的传递开来,高层终于闻知,地方即得利益者这才不得已的将收容改为了救助。

    孙志刚用他的死换来了千百万打工仔的安全,但是在他还未与邪恶的收容相遭遇之前,我们所面临的这个世界远比今天可怕得多。

    早在珠海的时候,那个做过鸡头而最终在父亲的铭诫之下幡然悔悟的小伙子,曾经给我讲了这么一件事(无法核实,权充路闻):在广州的一家收容站里,一不小心将邻近地区的公安局局长的弟弟收容了进去,该弟弟吼破嗓子强调自己的特殊身份,奈何到了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硬是没人理他那一套,普通收容者所享受到得待遇:殴打,抢劫,被轮奸,他一样也没有少的都享受到了。后来他苦求一位不知怎么把手机带进黑屋的人,替他给他的哥哥打了一个电话,他的哥哥率众警员冲进收容站,将收容站里的人打了个半死,终于成功的救出了他的弟弟。

    公安局长可以带人冲进去,我却没那个本事把我的营销员救出来,可如果我要是不管的话,小家伙就会被囚车押到荒野地带,一脚踹下车,任由他们这些可怜的生命自生自灭。

    突然插进来说这么一段,是在解释我接到那个电话的恐惧心理,每一个在深圳的人无不对收容两个字充满了恐惧。这种邪恶的存在是何等的戕害了我们这个民族的安宁与创造力,用什么样子的言辞来形容也不过份。一句话,当时的深圳人也都和我一样,一听到木头龙三个字就会吓得全身颤抖,想到去那里把小伙子营救出来,我真的害怕到了地方我也被那伙恶棍逮进去。

    我是真的害怕啊,早年深圳的收容现在提起来,老深圳无不变色,那时候连一个小小的保安也可以随意的将别人收容,有一次我去银行转帐,正在办理之间,门口突然来了三个保安,其中一个守住门,另外两个开始检查每个人的暂住证,一旦遇到身上没有带证件的人,橡胶棍立即劈头盖脑的打下,喝令对方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然后保安们就大模大样的将被收容者身上的全部钱物抢走,再送往收容站。事易时移,随着法制化的进步,现在的保安可没这么幸福了。但在当时,保安却是比警察更让打工者害怕的动物。

    但是那小伙子却是我相中的最佳营销人选,失去了他,可能再在人才市场寻找半年也未必能够找到如他那样的人。所以我琢磨过来琢磨过去,决定冒险捋一捋收容站的虎须,过去看一看,最好能够把小伙子领出来。如果我救了他,那么,以后这小伙子对我的感激那是用不着多说的,他只能卖命的工作,才足以回报我对他的恩德——绝对是恩德!

    这样一想,我就打了一个电话给她,告诉她说我要去收容站。打这个电话的意思是我希望能够听到她的关切,因为她比我更害怕收容站,我想听到她的惊呼,想听到她的劝阻,虽然她的劝阻对我来说毫无影响,但我还是想得到这些。说到底我还是非常在意她对的感情,她对我的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这是已成的事实。可是,她接了电话之后,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很奇怪我当时竟然没有诧异的感觉,只是心里有几分失落,没有把这个信息反馈看得太重。我当时的正确反应应该是盯着电话,认真的琢磨一下她的态度如此冷漠究竟意味着什么,我要去的可是闻之变色的收容站啊,不是深圳大剧院。但是当时我在心里集聚能力,鼓励自己与最可怕的收容站进行一次正面冲撞,没有考虑到这么多,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我到了收容站,看到收容站的门前有个小小的岗亭,一个穿警服的家伙坐在里边,满脸的骄横。门外还有一个卖矿泉水的小摊贩,是个胖敦敦的中年妇女。她选择这种地方做生意,怕是赚不到几个钱吧?我当时想。

    可是我太小看这娘们了,我估计,她所卖的矿泉水,在地球上或许你再也找不到比她的利润更高的了。

    记得我当时走到那个岗亭面前,运足力气,压抑住心里的恐惧感,尽量让自己显得有几分威严,告诉那个家伙说:我的一个员工被收容了,我是公司的总经理,此来是领他回去的,要怎么办手续?

    岗亭里那家伙哼了一声:身份证!

    我故意放慢动作,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过去,不曾想那家伙看也不看,只是从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来:要他的身份证?

    我没听懂,问了一句:谁的身份证?

    那家伙扭过头,不再理我,他连解释一句都懒得,可知当时这伙人的气焰已经嚣张到了什么程度。这时候又有人来收容站领人,我站一边听着,才弄清楚这家伙要的是被收容的人的身份证,可是小家伙的身份证在他自己身上带着,他的人在收容站里边,我要拿到他的身份证就得先进去。

    但是那家伙却不允许我们进去,除非我们拿到被被收容者的身份证,才可以入内,而我们不入内,又根本没有可能拿到被收容者身份证,这岂不是刁难人吗?

    我试图跟这个家伙讲道理,可那家伙根本就不理我。正没办法的时候,我却发现后来的人居然大摇大摆的跟着那个卖矿泉水的娘们儿进收容站里去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很简单,这家收容站对一切良民都是禁止入内,但如果该良民是跟在那卖矿泉水的娘们儿身后的话,就可以自由出入。但人家老娘们也没跟你上过床,凭什么带你进去?如果你想进去的话,就得照顾照顾人家老娘们的生意,这可一点不难为你吧?

    而且,那娘们的矿泉水卖得也不贵,只不过每瓶五十元而已。这娘们儿的价格是两瓶矿泉水带一个人进去,童叟无欺,言不二价,生意做得极是公道。

    瞧这收容站搞得,这还叫收容站吗?就是妓院也没这么胡来的!但人在收容站,不得不被奸,没奈何,我只好掏出一百元钱,买了那娘们两瓶矿泉水,进去找到小伙子。出乎意料,这小伙子在里边跟在外边一样,依然的精神抖擞,根本不象个遭到洗舱的样子。

    事实上小家伙根本就没有遭到洗舱,实际情况是,收容站里边远不象我在此节文中所描写得那样可怖,这里只是一个恐怖事件高发地带而已,并不意味着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恐怖事件。

    说实话,当时我的心情有点失望。既然这小家伙没遭到什么大麻烦,那么他对于我强自克制住内心的恐惧赶来营救他的事件评价,也不会有多高。

    实际情况也正是这样,小家伙对于我救他出来这件事,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很多人就是这样子的,无论别人帮助了他们多少,他们也不会往心里去,但那怕他们回报别人一点点,他们就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我感觉自己好象也是这种人,至少在对待她的关系上,我的表现也正是这样。

    (14)辛苦经营

    在这世界上,有一种邪恶叫市恩。

    何谓市恩?就是用小恩小惠拢络别人,迫使别人给予更大的回报的伎俩。这一卑劣的行径最可恶之处不在于对被施恩者的伤害,同样也扭曲了市恩者的心态,让市恩者一心沉浸在自己人格的伟岸之中,一俟对方做出了维护自己利益的举动,就将其视为忘恩负义,并切齿痛恨的认为自己是这世上一切负恩与背义的受害者。

    战国年间,白起用自己的嘴吧替一位士兵吸出淤积在伤口处的脓液,士兵的母亲闻之放声大哭,并说道:我的儿子死了,将军不过是做出了一件微小的恩赐,但这恩赐却需要我的儿子用性命来偿还。果然,在不久之后所发生的一场战争之中,这位士兵奋勇上前,伏尸于诸候争雄的无义战之中。

    事业与成就能够看出一个人的心胸,我所做的事业是如此的微渺,其原因固然是我的心胸过于狭窄的缘故。但是反过来,过于微小的事业让我的视野更加狭隘,对于我身边的人们的要求,也是停留在以市恩相要胁的这么一个可怜的状态上。

    我不过是将那个做营销的小家伙从收容站中领出来,却自以为自己待他有了天大的恩德,俨然以他的再世父母而自居,举止言谈之中,处处透着要求小伙子“没有任何借口”的回报公司。这引起了小家伙的本能反感。

    我之所以这样做,也是由于管理上的无奈。要知道,任何一家公司对于营销员的管理从来就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失之规范的话,营销员就会偷工减料,缺少足够的危机意识,而管理上如果过于严格的话,又会引发营销员的抵触情绪,抑制营销员的创造性与积极性。

    这世上最完美的管理就是恰到好处的管理,但恰如其分四个字,从古到今又曾有几个人能够做到?昔年东晋大将军桓温入蜀,遇到一位百岁老人,据说这老人年轻的时候曾经亲见过诸葛亮,于是桓温就把老人请来,问道:诸葛亮这个人,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呢?桓温这种心态,很象当代人听说了谁与哪位名人近距离接触之后,就会不由自主的产生好奇之心的心理,非常相似。所以他才有此一问。那百岁老人听了,皱起眉头想了好久,才回答道:诸葛亮好象也没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只不过,他处理事情的时候,总是能够做到恰如其分。桓温听了,说不出来的失望,对身边的人道:想不到诸葛亮也不过如此。此言说过,未及几年,桓温终于有一日感叹道:我今天才知道诸葛亮的不凡,盖因这世上之事,最难做到的就是恰如其分。

    同样的事情,也曾经发生中历史上投笔从戎的斑超身上。史载,班超在西域三十年,后上书朝庭,乞求生还玉门关,于是朝庭就派了校尉任尚来接替他。任尚来到之后,问班超:您在西域已经三十年了,有什么可以教导我的呢?班超回答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图,希望你上任以后不要过于拘泥于小的细节,只要把握住总体的大概就可以了。听了班超的话,任尚说不出来的失望,悄悄对人说:我以为班超能有什么了不起的见识,说来说去,都只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这话说出没多久,任尚就因为管理过于细致导致了西域的一场大爆乱,直到此时会尚才知道班超的过人之处。

    我自认是国内真正领略管理学实战技巧的不二人选,对于任何一家公司的管理态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精确的判断,但是在我自己身上,却是时常把握不住分寸,丧失主动。正是出于这样一个原因才促使我做出了冒险跑到木头龙去把小伙子救出来,在我心里的想法是:收容站是如此的可怕,我救你出来就等于救了你的一条命,以后我再用你的话,就容易顺手起来。

    然后我再辅以共同创业的美妙前景,来引诱这个小家伙。我告诉他:虽然这家公司目前是老林和他的女儿占了百分之七十的股份,但是,如果我们拿出自己的拼命精神来卖力苦干的话,就会以我们两人在公司里形成一个新的核心,我做管理他做营销,届时每月给老林两万块钱让他去芭提亚的看美女去,至于老林的女儿吗,她一个小丫头,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她都已经被我收治得服服帖帖,哈哈,哈哈哈,总之,这家公司以后就是我们哥俩的了。

    小家伙瞪圆了两只眼睛听我说话,神情表现得比我还要兴奋。当天我请小伙子在酒楼里喝茶,教导他了一大堆营销学上的基本常识,自衬如果我得到这个小家伙的帮助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滚雪球一样的形成一个我自己的战斗团队,以后我的事业发展之中路,也就由此而铺平。

    我在算我的帐,小家伙也在算他的帐,在他的帐上可没有木头龙收容站我把他领出来的这一项人情支出。这样一来,我对他的管理就彻底失控了。

    小家伙到了公司之后,瞪大眼睛细看,很快就发现在这家公司里,我只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总经理,每逢公司经营会议,老林都迫不及待的跑进来,拿腔捏调的对大家做上一番报告,并把我制订的每一个效益指标都给翻上十倍,我算计着市场的开发程度,估计着这个月会有三个客户成交,于是提出六个成交客户的基本要求。老林就立即提出来要成交六十个客户,并当场要求每个员工签保证书,完不成任务怎么办?扣工资扣奖金扣津贴,总之是由着性子的胡来。当着员工的面我不好跟他争吵,散会之后又找他不到,真是让我拿他没有办法。

    老林是急着把他的投资收回来,急着让公司迅速进入盈利期。他的心情我理解,可世界上的事情,总得一步步的来,事实上他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总是希望大家能够认识到,他才是公司真正的所有者,这就构成了我们之间的基本冲突。

    老林这么胡搞,搞得公司员工都呆不下去,谁也没办法完成他规定的任务,只好辞职走人了之。这家伙还有一个毛病,就是特别好色,老大不小的人了,又是当着自己女儿的面,居然不知道收敛几分,一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满脸色眯眯的。曾有一次老林盯上一个和男朋友跑来深圳打工的女孩子,那女孩子发现老林不怀好意,就惋拒了公司的聘请,老林却急得象是被人偷了奶酪的老鼠一样,抓耳搔腮乱蹦乱跳,非要逼着我打电话求那个女孩子来上工。被我理所当然的拒绝了,结果惹得老林大动肝火,当场把一只茶杯摔碎在我的脚下,冲着我破口大骂:我他妈的花了钱开了公司,还不能在跟前放一个顺眼的?

    记得我当时很冷静的反问老林:我们开公司的目的,是为了让你抠女,还是给大家赚钱?

    老林恶狠狠的扭过头来,冲着我吼了一嗓子:去你妈的!

    平白无故挨老林的骂,我却不敢吭声,这是因为他女儿的缘故,也许我是有点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吧?总之,我已经意识到,目前这家公司所存在的最为严重的管理问题,就是老林。事实上许多公司真正的问题确实是出在老板身上,我曾经在一家台湾公司认职,那家公司的员工走马灯一样的更换个不停,员工能够做得最长时间也不过是半年,我却硬是在公司里消磨了一年半的光景。突然有一天公司里的一个台湾高管找我谈话,询问我大陆的员工为什么素质如此之差,我向他讲解不是员工的素质差,而是他的管理理念出了问题,深圳人才济济,却找不到一个能够适应这家公司的员工,你说这到底是谁的问题?但当时那位台湾高管立即反驳了我,他断言:是大陆人的教育出了问题,正是大陆的荒谬绝伦的奴化与好斗的意识形态教育及独生子女政策使得年轻人丧失了与人合作的基本能力。说实话,他这个结论我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默认。

    这就是我当时和老林所开的那家公司的情况,这也是我不惜一切努力想把那小家伙留在身边的原因。我已经意识到这家公司在市场上很难会有什么作为,我必须要为下一步的东山再起做好人力资源的准备。

    我带着这个小家伙,还有老林女儿我们三个跑到北京,跑到上海,参加各种形式的高新技术产品展销会,卖力的推销我们自己的软件。这个过程远比想象得更要艰苦。每到一地,都是我和小家伙担纲主力,一遍又一遍的对用户们讲解软件的使用及作用,尽管有一套成熟的话术,但说到最后,常常会说得我嗓子沙哑。有时候说得过于疲劳,上床后死人一样躺倒就睡,老林女儿那死丫头又阴坏,不仅不说付出点温柔让我长点精神,还经常节外生枝配合着她老爹修理我,让我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她来。

    她一个人在家中,过得肯定不会开心吧?

    这样的日子。

    就这样折腾了多半年,小家伙终于慢慢的上了手,成为了我最靠得住的助手。而到了这时候,我和老林及他女儿的蜜月期,也进入了尾声。

    公司既然已经上了轨道,决裂的时刻也就到来了。

    (15)另起炉灶

    和老林决裂,是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情。

    老林非常希望我怎么来的怎么走,既然当初注册公司的时候我一分钱也没掏,如今大家分手,当然也没理由再付我钱。固然我是带了技术和管理入的股,但这些东西如果折成工资计算的话,我怎么算也不亏吧?

    这是他的原话。

    但是我不肯答应,他给我的那点工资算什么?就那么点钱就想雇我给他打工?我独自一人一年至少挣几百万,辛辛苦苦替他治理这家公司付出的是几百万的机会成本,你说这几百万勾销就勾销了?

    如果老林现在也静下心来写他自己的传纪的话,我在他的书中一定是一个无赖的嘴脸。他觉得自己冤啊,简直比窦娥还冤。人家当初之所以拱手奉上干股百分之三十,正是看了我这个一年挣几百万的本事,可一年多过去了,几百万他没见到,我这边还有了理了,你说他恼火不恼火?

    他觉得自己冤,我却觉得自己更冤。这一年多来我是替他打造一个预期盈利上千万的经营平台,虽然这个平台最终没有搭建起来,但这事能怪得了我吗?做为所有者他天天跟我这个管理层调皮捣蛋,连女洗手间的手纸他都要插手管一管,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图,所有者管到这份上,别人的活还怎么干?

    再者说了,虽然管理与经营的平台还没有搭建起来,但我走之后留下来的,是一片行将开发的成熟市场。我费尽千辛万苦把信送给了加西来,你打发我一张邮票钱就完活了?这未免也太不象话了吧?

    总之,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亏大了。

    节骨眼上,她的舅舅不知怎么回事也跑来了,向我提出来一个要求,要求我赔付她三百万的损失费用。我当时脑子一团混乱,要和老林分手,要在这场分手中争得最大利益,还要急如星火的带着小家伙筹建新的公司,我凭什么要把自己辛辛苦苦开发出来的成熟市场送给老林啊,就凭了他那个丑女儿?少来了!

    公司研发部的经理不久前刚刚被老林没跟我打招呼就炒掉了,他非常恼火,找到我说理,我趁机带着他和小家伙三个人在一家酒楼里喝了一顿,约定从此哥仨不离不弃,成立自己的公司,我负责全部的投资,搞研发的还搞他的研发,小家伙负责他的市场,我估计,最多五个月,我们的新公司就能够直追王文京的用友和徐少春的金碟,并能够轻而易举的超过他们。

    当时我的脑子热得象是地心最深处的熔岩,这功夫哪有心思跟她舅舅扯淡?于是我冷冰冰的回了她舅舅一句:想分手是不是?行啊,你让她自己来跟我说。然后我立即打电话给她,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曾想,她接到我这个电话却是非常的惊讶,听我提到分手两个字,竟然失声的大哭起来。

    我慌了手脚,本能的以为这又是她那个坏舅舅在搞怪,就急忙赶回去安慰她,这一安慰,又是几天的光景,花掉了一笔这时候最稀缺的钱。

    我怎么会想到她这时候已经对我彻底的失望,往昔的无限眷恋尽化为无尽的怨毒,正在处心积虑的要把我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也知道女儿痛恨起来会是永世的恶咒,但她当时那百转千柔的妩媚,还是迷住了我的心窍。事后仔细想来,在当时她的反应上有许多反常之处,但我却只以为这是她因为久旷的缘故,已经不再需要足够的温柔来铺垫那旖旎的情趣了。

    总之,我就是这样自做孽,兴冲冲的飞奔在绝望的之前,却以为前景一片光明灿烂。

    最要命的是我仍然对她是无条件的信任,告诉了她我已经和老林闹翻了的事情,以及我正在着手筹建新的公司的情形。她听了之后眼睛一亮,立即紧紧的抓住了这个最佳的报复机会,要求出来替我掌管财务。

    我一口答应了下来。想想那时节,我身边的女人除了她就是老林的女儿了,我不交给她管,难道还交给老林的女儿来管不成?

    《太甲》曰:天做孽,犹可违,自做孽,不可活。

    总之,我是活该。

    我真没什么可抱怨的。

    但当时我还觉得自己这是料理了一桩心事,仰起鼻孔瞧瞧自己,这是谁啊这是?怎么这么帅啊?他来到竞争最为激烈的大深圳,不到一年功夫就弄到手几百万,然后他一分钱不花就开起了公司,现在他的公司要开到第二家了,这人也太厉害了吧?佩服,佩服。这就是我当时光屁股站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时的想法,一头行将进入屠宰场的肥猪的想法。

    然后我先到柜台上看了看,只是习惯性的转转,看看帐而已,这一看又发现了自己的英明之处。还不到三年的功夫,深圳的珠宝利润已经跌到了还不如大白菜的程度,现在商场又加租,幸好我早有所料,这边公司只要一开起来,此时的颓势就会一扫而空。

    然后跑去给自己的新公司选址,看房,捎带脚去修理老林。不曾想老林却已经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谈判方式——一躲了之。我找他不到,只有他女儿眉目含情的站在办公室门口,拉我进去要关门,我不客气的在她胸前拧了一下,掉头就跑,这死丫头当我是傻子啊,这节骨眼上,两军对垒,血肉相搏,你跟我玩这个,才不上你的当呢!

    当下大模大样的在办公室里坐下来,先用打老林的电话,老林不接。早知道他不会接的,过一会儿再改用座机,这一次老林以为是公司里有事,傻呵呵的接了,一听到我的声音就火了,没说几句就破口大骂起来,他越骂越是说明他缺少底气,道理上站不住脚,我更加义正辞严起来。

    这边折腾着老林,钱还一分钱也没弄到手,我那边的铁三角团队却出了岔子。

    岔子出在那位研发部经理身上,我也知道他不是太可靠,所以才会把本钱压在搞营销的小家伙身上,但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些搞IT的年轻人,他们的思维和我完全不一样。

    这位研发部经理压根不相信什么远景,或者是不相信这个远景里能有他的份额吧?他要的是立即兑现:开价六万元,才肯把软件程序的密码交给我。这个开价他也是经过精心计算的,因为如果我想聘请新人一切重新开始的话,没个十万二十万是下不来的。他只要六万,这绝对是替我着想。

    但是这位精明人士到底没有搞过公司,不知道公司运作的财务黑洞之所在,事实上就算是他把原代码免费送给我,我这边照样也省不了几个钱,如果招不到老实的员工的话,遇上更奸诈的,说不定还会花得更多。

    考虑两个方案,一是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二是假装全没这回事,一切从头来过。

    我选择了后一个,因为我找不到什么理由骂人家,凭什么啊,你要的是原代码啊,给人家的是空口的许诺,有什么理由让人家相信你?所以我和那位兄弟继续亲切恳谈,假装试图说服他改变主意,以便继续维持这段交情。我的态度让这位兄弟顿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记得他当时连手都拒绝和我握一下,背起笔记本,满脸阴笑的冲我一摆手:拜拜。

    拜拜就拜拜吧,好在我这边还有搞营销的小家伙,这孩子可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当初他刚来公司的时候,我白天带着他实践,晚上给他免费讲课,他违反公司规定的事情我一概宽容,甚至有时候多替他弄点奖金(反正是老林的钱)以解决他的生活问题。总之,我比他爹妈还疼他,他爹妈最多不过养他到十八岁,我却一直供养着他,怎么也该有点回报了吧?

    这就是我的市恩心态。

    这种心态注定会在现实面前碰得稀哩哗啦。

    打电话给小家伙,约他出来坐一坐,哥俩好好的商量商量,就剩我们哥俩,不和他商量还能找谁去?小家伙接了电话唯唯诺诺,答应马上到。然后我就傻乎乎的等,等了快半个小时还没到,再打电话,小家伙依然是唯唯诺诺,说马上就到了。然后我再等,又过去三十分钟,再打电话,小家伙依旧不变的唯唯诺诺,马上到马上到。这次我有点沉不住气了,问他:你现在已经到什么地方了?小家伙兴高采烈的告诉我:还在公司里没出来呢。

    什么?还在公司里呢?我当时恍如当头一棒,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在哪家公司?

    小家伙回答:公司就是公司,还能有哪家公司?

    值此我如梦方醒。

    我以为自己是稳操胜券了,却不知早已是众叛亲离。就连我亲手栽培出来的小家伙都背叛了我,这对我的打击是何等的巨大。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尽力让自己的心情保持平和。我告诉自己,一切还没有开始,输赢犹自未知,至少我还不孤单,至少还有她和我在一起。开一家公司能用得了多少人?有我和她就足够了,甚至我一个人就够。

    我并不后悔瞎了眼睛栽培小家伙,相反,我不仅不能指责他,而且仍然要与他保持固定的联系。我算定当我走之后,老林的公司决不会支持得太久,他们都把开公司搞软件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以为瞧瞧我怎么做就能够学会,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就拿我在前面所提到的,管理上的恰到好处与不到位,就能够让公司的成本及效益产生极大的悬殊,小家伙是我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迟早他得把我的培训费给我吐出来,我决不能让他便宜了别人。

    我只后悔一件事,后悔在一年来我只顾忙于老林的公司而未能腾出手来好好的对待她,无论她心中的失落有多大,此后我一定要加倍的回报她,以赎补我此前所犯下的过失。

    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却全然不知道我已经没有机会了,她的报复罗网已经悄然张开,积淤日久的怨毒终将让我吞咽下我有生以来最为痛苦的果实。

    一切都已注定,我却懵懂不知。

    (16)怨毒之火

    我浑不知死的自投罗网,回到她的身边寻找安慰,她一点也没有让我失望,就象是一个慈爱的母亲抚尉一个踏上迷途的孩子一样,给了我无尽的鼓励与支持,她的温柔与欢爱让我潸然而泣。动情之处,我再一次的跟她提到了准备和老婆离婚的考虑,可想而知我无数次的出尔反尔,这一次的空头许诺所带来的后果只是让她把我棺材上的最后一颗钉子钉得更加用力。

    当时我甚至还小心翼翼的同她商量,是不是可以考虑把房子抵押出去,多凑一点钱,以便倾尽全力投入到我们准备新开张的公司上去?在以前象这种想法她向来是毫不犹豫的反对的,但这一次,她却急不可耐的答应了下来。实际上她当时的反常情形太多了,可我跟个瞎子一眼硬是看不到,此后多年我一直怀疑我那段时间有可能是误入了零意识深渊,大脑的智商已经降低到了低幼儿水平,除了对别人无条件的相信,根本找不到第二种反应。

    房子抵押出去了,公司的新地址也已经选好了,验资证明准备就绪,工商局那边的执照没拖几天也颁了下来。这段时间她一直以助手的身份跟在我身边,此前我从未见过她是如此的美丽漂亮,我早就说过,她是我在职场上所遇到的最美丽的女孩子,跟了我整整三年,被我蹂躏得愈见娇柔,体态丰盈,连肌肤都透着醉人的茵香。而且当时的深圳人好象比我们初到深圳的时候胆子更大,魄力更强,明明我们两人走在一起,硬是有人不把我放在眼里,冲上前来和她搭话。而且这时候她的心智也已经成熟,应付这种情形显得机智俏皮,逗得我在一边哈哈大笑。

    她已经进化为一个成熟而有智慧的女性,而我还是我。

    她已经知道了怎么保护自己,怎么样才能最大程度的降低别人对她的伤害,怎么样才能够在掺杂了性行为在内的复杂关系之中获取到最大的利益,而我还是那个笨头笨脑的原始粗坯。

    她的智慧已经跃居于我之上,而且她从我身上学到了太多的东西,并比我更为娴熟的运用这些东西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这样的女人,她以后的生活,应该会很幸福吧?

    我真诚的祝愿她,无论我曾经是如何的伤害了她的心灵,但是她还报于我的,虽然尚不足以弥补她那破损的心,但多多少少总算出了一口气吧?

    这种想法,就是当她拿着我那只装了公司的公章、执照及全部存折的提包突然在我身边消失之后,我的感想。

    实际上这个感想并没有那么快,当她跑掉之后,我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打电话给银行,得知我帐号的全部现金已经早已被划走之后,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轻松,于是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促使我这样想的,是这样一个现实:老林和我翻了脸,老林的女儿也不肯再理我了,连被老林辞掉的研发部经理都对我不屑一顾,我煞费心血培养出来的小家伙更是不认同我,如今她又跑掉了。所有的这些迭加在一起,只能证明一件事:我的人格存在着严重的问题,虽然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在哪儿,但一个人把自己搞到众叛亲离的份上,如果将责任全部推诿于别人,那肯定是不合适的。

    于是我就乐颠颠的跑去找我的一个同学,这个同学在深圳一家上市公司做高管,我对他简单的讲了一下我所遭遇的事情,想听听他的意见,让他替我分析一下我自己,到底我在什么地方出了毛病?

    你的性格。

    我的同学说。

    他解释道: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从头顶直坏到尾巴梢,但是你和其它坏人是有着区别的,这区别在于,别的坏人都知道自己是坏人,知道自己所干的事情是坏事。而你则不然,你是发自内心的坏,出自真诚的坏,你在伤害别人的时候却是充满了悲天悯人的博大情怀,你把别人家的孩子丢进井里淹死,目的只是为了教会孩子学习游泳,所以那怕那孩子的水性因此而变得再高,但也不会对你有丝毫的感激之心。

    听了这番过低的评价,我悻悻然,问:你指的是那个做营销的小家伙吗?

    同学道:你自己琢磨吧。

    然后我说:你给我拿两万块钱吧,我怎么也得把这个公司运转起来啊。

    同学正告我:帮你开公司,我一分也没有,要是你吃不上饭,那就另当别论。

    于是我说:那你就先给我拿两万块钱的饭钱吧。

    同学道:我操,吃饭你也敢借两万,你吃屎啊你!然后去银行取出两万块钱来,交给我,我心里的底气顿时又足了。

    有了钱,我先到富霖阁住了一夜,房子已经不是我的了,老板没地儿住啊。天亮之后精神抖擞的从床上爬起来,兴致勃勃的去找老林闹事。走在路上再琢磨琢磨同学对我的评价,感觉好象有几分道理,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这不是典型的坏到家了吗?

    可我怎么会这么坏呢?我刚刚辞职下海出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啊,那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我?还是环境的变化暴露出了我真实的内心?

    回想我的商海生涯,从最初辞去公务员始,我一直在刻意的回避与职场上的女性的情感纠缠,这或许是我自己知道我的意志力过于薄弱的原因。我原是那种地地道道的欲望动物,此前的坐怀不乱不是德性的高洁,恰恰相反,那只是我自己知道自己还不够份量罢了。

    但随着我所见所历愈多,尤其是从西南的汽站里走出来,先是觊觎网络公司的美女助理,续而在房地产公司中对美女董事长不怀好意,只是因为自己在邪恶方面的能力仍有不足,才没有得逞。但当遇到她的时候,一来她的心智尚不成熟,二来我也积淀了足够的经验与智慧,就这样,这个可怜的女孩子沦为了我的肮脏欲念的牺牲。

    尽管我极力的否认这些,在内心中仍然想以一个圣徒的包装恢复自己的心理平衡,但如今细细数点,诸多事实,已经证明了我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正宗坏蛋!

    坏就坏吧,真的没办法。我太想做一番事业了,成就一番事业的想法已经象毒药一样浸透了我的五腑六脏,漫入到了我的四肢百骸。而且我在这条路上走出的太远了,我无法再回头,只能是硬着头皮把事业做下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我在这里,就一定要这样做。

    因为这里是大深圳。

    我到了老林的公司,发现这家伙正在公司里,他一见我就招手:你过来,过来过来,咱们几个商量商量,这件事到底怎么解决。我过去,和老林面对面坐下,旁边是他的女儿,没事人似的翻着一个笔记本,还有一个律师在场,此外就是老林新招聘进来的一个经理。

    老林开门见山:以前的事咱们不说了,生意吗,好聚好散,你也要赚钱,我也要赚钱,咱们都没时间在这干耗,耗不起。这样吧,你拿三十万走人,要是再不成的话,那就法院见。

    我说:老林,生意归生意,我们到什么时候也是兄弟。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了老林女儿一眼,感觉自己非常的变态。但是我的话却继续说下去:三十万还是三百万我不计较,要是计较就不是朋友了,但这钱我得拿到手,我这么说你明白吧?

    老林满脸阴沉,说道:那好,把你的帐号给财务,马上给你打过去。

    出得门来,财务跟我一起去银行划款,我心里兴奋得差一点怪叫起来。实际上我来的时候对老林这边的期望最多不过是十万八万,却没想到老林一开口就是三十万,这倒让我觉得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的同学所说的没错,我真的是一个“坏人”,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坏,出自真诚的坏,以悲天悯人的博大胸怀付诸于坏的那么一种人。

    如果,伟大的事业一定要由坏人才能完成的话,那我就坏到底好了。

    当时我想。

    (17)时过境迁

    打电话给她舅舅,说:钱就算了,说钱会伤感情的,但是执照和公章得还我,我东西我还有用。

    她舅舅说:三百万。

    我说:她这次从我这里拿走的超过这个数。

    她舅舅说:三百万。

    我说:那我只好报警了。

    她舅舅说:三百万。

    我说:这样好了,你让她接电话,我跟她说。

    她舅舅说:三百万。

    我放下电话,仰天长叹,知道执照和公章是拿不回来的了。这东西在她手里真是太可怕了,天知道她到底都会干些什么?说不定会从非洲给我进口一大批孤儿回来。翻脸到了这种程度,发生什么事也不奇怪。

    所以这个报警,登报挂失声明是一定要的,这不是我不给她留余地,而是我可不想哪天早晨从早上爬起来的时候,惊讶的发现我已经负债千万了。

    同学打电话请我吃饭,给我讲了几个深圳所发生的真实故事:一个是白手起家做到六千万的两夫妻,他们准备趁几年前房地产热的时候进入房产业界,这时候有家公司与他们接洽,那家公司手里有地,缺的是资金,而这对夫妻手里有钱,却没有地,所以两厢合作的最基本条件,就已经具备了。于是两夫妻到对方的公司考察过多次,与对方的总裁经过长时间的谈判,双方终于达到了知无不言的信任程度,合作协议终告达成,两夫妻就把六千万的款子打了过去。

    款子进入对方帐号之后,却好久没有动静,两夫妻急切过去查问,才发现那位总裁先生早已将六千万的款子转走,撇下那些还天天坐在写安楼里煞介其事蒙混老板的打工仔打工妹们逃之夭夭了。两夫妻急怒攻心,差点昏死过去,急忙跑到警局报案。

    这个案报得彻底坑死了这两夫妻,虽然六千万被骗走,但两夫妻的其它家底,包括房车在内,还是不少于五、六百万元的(比我多,朋友语)。但是从六千万到五六百万,那简直就是差一步到珠峰极颠与马里亚纳海沟之比较,概因六千万已经具备了随时冲上百亿的基本条件,而六百万,相对于这个目标来说却不过是杯水车薪。

    从一报案开始,就注定了这两夫妻彻底完蛋的命运,概因笑人穷憎人富乃国人的通病,警察做为社会中的普通一分子,似乎找不到任何理由免俗。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两夫妻卖掉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做为办案经费交给警察,让警察去把那个调皮的总裁捉来,但钱花光了,那家伙却丝毫不见踪影。两夫妇此时钱财耗尽,终至绝路,于是就人生豪迈,不过是从头再来,又跑到人才市场上做打工仔,一切从头做起。

    奈何这两夫妻太有名气了,各家公司一瞧来的是他们,立即安排他们面试,动辙几十人围着他们一问就是几个小时,问的全都是他们当年白手创业的过程:他们是如何弄到手的这六千万?最初的启动资金是如何解决的?从哪个行业开始的?现在还有哪个行业符合这个条件?问几个小时之后,才把两夫妻打发出来,换了是我也不会聘用这两夫妻的。一个是国人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文化情结在起作用,二一个是用了这么能干的人就象是在身边养一只老虎,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连皮带骨都饱了他的肚腹。

    两夫妻求职无门,求生无路,最终被迫流落街头,全靠捡垃圾卖钱糊口。再想从卖垃圾翻到六千万的层面上,这个难度就稍微有点高。

    讲完了这个故事,同学冷笑: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竞争最为惨烈的大深圳,你上街上随便看看去,随便拉过一个人来,就有可能以前是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你那点钱算什么?这还一切没开始呢,你就象死了爹一样这么没出息。

    我非常感谢朋友在这时候给我的支持,但我更关心的是朋友愿意不愿意和我合伙一起干,我这么能折腾,他只要丢几百万过来,用不了两年,给他翻个番总没问题吧?没想到朋友却说:不是我不相信你,实在是你自己太不可靠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老婆还带着女儿在家里等着你呢,可你干了什么?辛辛苦苦赚了点钱,你全花在女人身上了,你对得起她们吗?

    直如当头一棒,令我如梦初醒。

    在此之前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缺乏操守的人,但到了当时我再回头一看,竟惊讶的发现自己是如此的不堪造就。被所有的人背弃不是没有缘由的啊,举凡信任过我的人无不受到了强烈的伤害,我的德品是如此的卑劣,这样的人生,残存于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一瞬间我泪流满面。

    如果我的妻子女儿在我身边的话,我会立即跪下来乞求她们责罚我的残忍与邪恶,我不敢乞求她们的宽容,我没有任何资格要求这些,我只希望自己的忏悔能够让她们知道,我还没有坏到不可救药的程度,假如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把持住自己的内心,决不会再让自己迷陷于罪恶的渊薮之中,一如往日。

    但是糟糕的是,我的妻子女儿并不在我的身边,甚至连这些事都不清楚,她们只知道我“还在忙”,因为深圳的钱“不是那么好挣”,还经常打电话让我注意自己的身体。所以这个深刻到远未到位的忏悔只是一闪而过,接下来我又开始琢磨着如何东山再起的机会与可能。

    机会是存在的,可能也是存在的。但只不过几年的功夫,深圳的竞争态势已经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权力资本的全面侵入,行政官僚队伍的日趋庞大,投资中心的向内地转移,以及已经抢到了上风的成功者竖立起来的高高的行业壁垒,已经使得深圳的民营企业步入了一个黯淡的时代。

    深圳,你被谁抛弃,就是从此而始。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印证深圳的创业时代进入末路的一个最明显的标志就是,现在如果再有人对年轻人提起当年的激情与狂热,提起那迅速暴富的奇迹与衰落,年轻人恍如听天书一样,半信半疑。

    但是当时,我身在局中,全然没有这种意识。为狂热的激情所驱使,我甚至连叶落而知天下秋的本能都已经丧失了,当时如美丽的鹿群一样糜聚于深圳的漂亮女孩子们日见稀少,零散四方,这是大深圳进入创业末途的最明显信号,但我却浑然不知,继续在自己那条小道上拼命向前奔跑。

    我先总结了一下自己在深圳之所以能够一年内赚到几百万的原因,发现自己当时是非常的幸运,我恰好是在珠宝行业的市场需求行将爆发之时而介入,如果当时我选择错了行业的话,现在说不定早已混迹于打工者的行伍之中了。而现在我在惨遭友人背弃之后,所余所剩,全部清点起来只不过是四十多万了。

    这就够了。

    这已经是比我初来深圳的时候多了许多,至少,单是靠打工,在三年里是绝对积攒不下四十万的。

    只是我知道这一次的行业选择一定要小心才对,一旦选择错误,那代价可就有点过于沉重了。

    那么我现在还是要做财务软件吗?

    我问自己这个问题,并立即否决了这一设想。

    如果不做IT的话,那么我应该做什么呢?

    当然是企业管理!

    (18)咨询业界

    管理学的科学性,决定了系统性思想在解决现实管理问题的决定性作用,而管理学的艺术性,却使得这一门知识的传播在现实上涂抹上了一层浓重的喜剧色彩,导致了管理咨询成为业界中的娱乐行当,市场的需求决定了这一门行业必然的向着影视行业靠拢。

    是谁决定现代管理科学的发展?

    是市场需求,而非科学思想。

    一如影视娱乐业界,如果观众喜欢某一位演员,这名演员必定大红大紫,而其它人演艺技巧再专业,也帮不了他的丝毫。同样的,如果市场认同一位“管理专家”,那么别管这名“专家”懂不懂得管理,他都会迅速走红,反之,如果市场不认同一位专家的观点,那么这名专家的前景就有点不妙了。

    那么市场懂不懂管理?

    如果市场懂管理,还要专家干什么?

    不唯是中国,即使是其它国家,这一个市场也是如此。真正的管理学专家就象春秋年代的孔夫子,他们的理论出发点是要求于老板,而老板好不容易赚了点钱,谁会闲着没事弄个紧箍咒套自己的脑袋上?所以老板最终所需求的是“法家”,就是如何帮助老板修理员工的理论,事实上正是基于东西方两个世界共同的呼声,所以才会有洋版的《把信送给加西亚》,也才会有中国版的《没有任何借口》,这两本书注定了会让企业家偏离现实越来越远。

    市场不懂得管理,却是买方,那么最终为客户所认同的产品,必然的与管理学距离十万八千里。而真正的管理学常识,却在这个氛围之下成为众矢之的,惨遭围剿的命运。至今还记得几年前,我的《职场动物进化手册》刚刚出版的时候,编辑就担心这本书得不到业界的认同。果然,书刚刚出版,就有学者撰文,直斥这本书为“厚黑学”,并从道德的高度给予狠狠的驳斥。而这本书在市场上就更是惨淡,记得一位朋友去一家小书店买这本书,那家书店的老板竟然盯着这位朋友看了好久,最后老板将这位朋友拉到一边,语重心气的教导了他好一番,劝他要走正道,不要走歪门邪道,最后隆重的推荐了《谁动了我的奶酪》给这位朋友。后来朋友对我说起这事,我当时哭笑不得,再一次深感国人对于管理学基本常识的匮乏与隔膜。

    现实就是这样,所有的人都拒绝接受现实。

    这种拒绝对现实的接受,导致了以奴化思想为主体的潮流出现,早在《没有任何借口》这本书出版之前,我就曾在一家上市公司目睹了一桩怪事,该公司的董事长姓陈,他给公司的全体员工规定了晨课,员工们必须在上班之前的半个小时之内赶到公司,列出方队,齐声背颂公司的试诫,训诫的内容如下:敬爱的陈董事长,是您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你是我们大海之中的舵手,你是我们生命之中的阳光……诸如此类。而且这家上市公司还不是绝无仅有,我知道的还有一家私立学校,校董也是要求每一个学生拿他当再世恩人。说实话,真要是玩这个这两个董事长未必玩得过我,但这种玩法最多不过是一时的开开心而已,一旦为人知道,说不定会被送进精神病医院去。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象那些学府中的教授讲师们一样,连企业长得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却硬是敢搞管理的话,说不定我真的会搞起来这些东西。但糟糕的是我对于企业了解得太透彻了。古人云:察知渊鱼者,不祥。一个人过于洞察世事,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不会在明知徒劳无益的情况下硬让员工们没有任何借口。此前我在回忆广州地产公司那段经历的时候已经说过,盖因现在的企业是开放式的,任何形式的精神控制所需要的第一个前提就是封闭的场所,并绝不允许任何人对于控制者的质疑,但是企业明明不存在这个条件,所以这个奴化教育,只会起到负面的效果。

    正是这一点构成了我与客户之间的最主要争执,我明确的告诉每一个来我公司里咨询的客户,我绝对不会告诉他们的员工没有任何借口,相反,如果贵公司接受我的服务的话,那么就一定要实现这样一种效果:员工仍然是原来的员工,老板仍然是原来的老板,企业中该混日子的混日子,该打架斗殴的打架斗殴,我永远不会去挑战人性,我要在制度与流程上重新梳理公司,以达到最大程度的过滤掉因为人性的不确定而导致管理失控的情况。

    所有的客户们一听这话都欣喜若狂,以为遇到了最高明的管理大师,但等到双方的合作一开始,事情就麻烦了。

    很简单,如我在前面已经暗示过的,企业中的混乱与管理失控在很大程度是由于老板和高管们有意而为之的,如果结束这一状态,就意味着老板或高管们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胡闹胡来,这种事,他们宁死也不愿意接受。所以在一次合作被迫中止之后,我对客户讲了一个笑话:有一个人渴望着长生不老,就去求仙问道,终于有一天感及他的诚心,一个神仙下凡来指点他。神仙告诉他:从今天起,你不要暴饮暴食,不要纵情女色,就能够达到长生不老的境界。听了神仙的指导,这人很生气的问道:如果我不近女色的话,长生不老又有什么意义?

    我讲这个故事的道理,是想告诉这些老板们:尽管他们也渴望着把企业做大做强,但只要他们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性格中的缺陷,事情就会变得很容易,因为老板也是人,也有着人性上的缺陷,而且老板由于掌握了企业的资源,获得了话语权,其缺陷在企业管理中被放大,变得更加不可控制。这一现实形成了管理业界的基本共识:老板的风格就是企业文化,要是老板喜欢泡妞呢?这个企业文化岂不是糟糕透顶?所以,博弈的现实就是,企业管理咨询沦为了老板裁员的最主要工具,而管理咨询专家更是得仰承老板们的鼻息,味着良心说话,而这样做的最终后果是:管理咨询专家自己不争气,最终将导致这整个行业遭到唾弃。

    但是,不管管理咨询沦落到什么地步,市场的庞大需求是无庸置疑的。中国一千多万民企正在嗷嗷待哺,只有真正领悟管理学精髓的导师才能够引导他们步出迷茫。

    这就是我当时的梦想:我要做企业正在期待之中的这个导师,我要拯救这个行将沦亡的咨询产业。

    但要想做成这件事,我首先就得摸一摸衣兜,看看自己的钱够不够。因为这桩事业将意味着长期的焦土抗战,当时我认真学习了毛泽东的《论持久战》,根据我个人的资源及市场的发展态势,判断这一段时间至少需要九年,但我判断明显错了,还不到七年的时间里管理咨询业界就因为台湾跑来了一群古蛊仔乱搞一气,终至令这一产业进入没落阶段,而我也跑到了资本市场上继续混日子,早把自己当年的目标给忘记了。直到今天写这个回忆,才突然想起来当年自己的豪情壮志。

    我对不起中国的管理咨询业界啊,我想,也许我不应该抛弃它。

    可是再想想,当年毛泽东只不过预言八年的抗战,所需要调度的却是全中国的资源,而我只是一个社会边缘人,所拥有的资源等于零,做成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现在反思这一产业的没落,事实上包括我在内,很难有人能够在市场的强力压迫面前保持自己的初衷。早年点子大王何阳的覆亡印证了企业极不成熟的需求思想,尽管每一个老板都是艰辛创业起家,却不可救药的相信能够存在着一个点子让企业一夜之间壮大起来,这岂不是痴人说梦。

    然而面对着痴人,你只能说梦。

    记得我开公司的第一年,遇到了一个怪异的老板,该老板喜欢读书看报,读书看报是好事,奈何这位兄弟有一个毛病,只要他拿到报纸,就喜欢用报纸上的东西考别人,西玛拉雅山最高峰有多高?中国最大的湖面积是多少?香港有多少议员?台湾新竹地区有多大面积?今天市场上的土豆多少钱一斤?男人一生要射精多少公升?诸如此类,没人能够回答上来他这些离奇古怪的问题,于是老板就非常的伤心,用沉重的语气教导员工:无知啊,愚味啊,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愚味无知啊,你们怎么会愚味到这种程度啊!

    这个老板的毛病听起来怪,事实上他的怪异却是人性的共同点,几乎绝大多数人都是用自己的知识范畴界定这个世界,凡是不了解自己所掌握的知识范畴之内的问题的人,我们就会将其斥为无知。

    然而,别人来他公司是打工的,不是承受羞辱来的,更何况这位老板那些刁钻古怪的问题毫无意义,所以员工们被老板羞辱得志气极为低下,自我评价日低一日,干起活来,效果可想而知。所以公司的效率,也就无法让老板满意。

    我接手这活之后,就发现了这事,正要同老板谈一谈,不曾想老板却冲着我来了:女人一生中撒多少公斤尿?男人一生要喝多少公斤水?老母猪为什么爬不上树?我沉着反问:管理学的四大职能是什么?什么叫边际效用?管仲临死之前为什么不推荐鲍叔牙为相?是哪个香港人骗走了柳传志早年起家的几百万?我这样做的目的,是告诉老板这种玩法是没有意义的,谁都有自己的知识盲点,所以孔子才会入太庙每事问,你明明知道对方不知道答案的问题还故意发问,这未免太孩子气了吧?

    我的问题一出口,老板立即勃然大怒,对我破口大骂起来:无知,愚味,愚蠢,不可救药,连一点基本常识你都不知道,还搞什么管理咨询,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骗子。

    我也火了: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你不无知,那把我的问题回答一下。

    老板冷然翻脸:你的问题我都知道,但我没义务告诉你,滚!

    我只好一滚了之,于是这单业务隆重告砸。

    出得门来我摸摸脑袋,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制定的目标是多么的不现实。从道理上来讲,我的目标是在保证让老板们欢乐开怀的修理员工的前提下让企业破除管理上的禁制,却情不自禁的与老板较起真来,要是这样搞下去的话,那我岂不是得连西北风都没得喝?

    所以我考虑,还是人家需要什么,咱就卖什么吧,管它有用没用呢,只要赚到钱才能证明一切。

    (19)是缘是孽

    我修正目标,配合着老板们的真正需求,并力图把真正有益于企业管理的思想揉进去,这样搞了一年多的时间,我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我这些东西缺乏一个统一的思想贯穿其中,不是我没有,而是我不能够把他告诉老板们,因为企业的需求五花八门,有的做形象,有的做品牌,有的做营销,有的实际一点做做工业流程,但所有的这些东西,除了营销学在概念上勉强能够形成一个不能自圆其说的知识体系之外,其它的,诸如企业文化与品牌等等,从概念上就存在着严重的缺陷。

    比如说,做企业文化的公司宣称:企业文化是不可克隆的。既然如此,那这个企业文化怎么做?不能克隆,就不能仿效成功企业来搞,可不仿效成功的企业,难道还仿照着失败的企业来搞吗?如果你仿照成功的企业来做,可这企业文化又不能克隆,那你到底在搞些什么?

    企业文化是这样,品牌更是这样,后来的执行力就更离了谱。事实上,到了执行力甚嚣尘上的时候,企业管理咨询已经走进了死胡同,泥足深陷无以自拨了。我唯一看好的是拓展训练,但这东西说到底仍然不过是一个精神控制,在训练期间你可以让员工疯让员工狂,可你总不能不让员工回家吧?只要员工一回家,你的训练结果就立即烟消云散了。

    再有一个小插曲,有一次我对一家公司做企业文化,明明知道这东西是胡扯,可是企业文化这东西已经嚷得满天响,你要是告诉老板说这玩艺是扯蛋,老板保证不再和你扯蛋,那你就没得饭吃了。事实上正是这一点构成了所谓执行力的荒谬性,如果老板的决策本身就是错误的,难道员工们坚决将错误贯彻到底,就能够让企业死里翻生了?但要吃这碗饭,这话就不能说,说了老板不付钱。做企业文化,自然要帮助企业提练“理念”,这个提练过程也就是董事长的想法,他没说话你乱说,还是一个砸锅,话说那位董事长听了理念两个字,顿时两眼煜煜生光,激动的站了起来,伸开双臂,大声的疾呼道:奉献,奉献,我们公司的员工,就是讲究一个奉献!

    奉献是没错的,就连心理学家阿德勒都认为:奉献乃人生存在的最高价值。

    但是这话心理学家说得,你董事长扯开嗓门喊叫,就会让员工反感了。

    正是这位董事长的“理念”促成了我管理思想的全部形成,首先我对奉献提出了质疑,这个质疑我写在《总裁韦小宝》中了,既然是奉献,我们总得弄清楚你奉献的是什么吧?结果这样一分析,我们就会发现,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乱嚷嚷的是什么,这样子的理念,岂非是一团糨糊?怎么可能对企业有益呢?

    记得当时我模仿倒霉透顶的赵新先的三九一句广告:男人更需要关怀。提出了“老板更需要你的帮助”来指导员工。因为我想,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老板更为可怜的动物了,他们千辛万苦白手起家,为员工打造了一个最基本的谋生平台,解决了员工的就业问题,但是,老板所面临着的世界是如此的繁乱复杂,如果有谁愿意帮助老板的话,这个人的成功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如果你能够对老板有帮助,那么你就会重新认识到自己的价值。

    这是我早年提出来的管理理念,但是这一观念立即遭到了一位老板的驳斥。那位老板用疑虑重重的目光看着我,说道:我猜你肯定从来没有搞过企业,压根不知道员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你才会这么想。实际情况是,员工们根本不象你想的那么样,如果你对他们好,他们就会蹬你的鼻子上你的脸,如果你要是让他们知道你也有不足的地方,那么他们就会立即瞧不起你,纵然不跳槽离开,也会从此在公司里明里暗里的算计你。

    事实上这位老板的观点,与上一节那位最喜欢拿怪异问题考人的老板一样的,那位老板正是因为饱受员工们的蹬鼻子上脸之苦,才用了这么一个办法制伏员工。而且老板的话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我当年刻意栽培的小家伙和那位研发经理,说到那位研发经理,后来我闲着没事,故意再打电话给他,询问他那些原代码可不可以便宜点,他听了后立即提价十万。此后我再也不打电话给他,他却一个接一个电话打来,价格从十万元直线下降,最后降到两万元,让我有点搞不懂他在折腾什么。

    遇到这位老板的时候应该是我搞咨询的第三年了,但感觉时间上的记忆好象出了差错,因为就在这段时间她又出现了,打电话给我,我一接电话就听到她嚎淘的大哭之声,吓了我一跳,问了好几遍,才弄清楚打电话的是她。现在回忆这段事情,总是感觉到时间对不上,也许再过几年,等我老到足够想起来当年的往事,才能再把这一切理顺吧?

    说来也怪,在她打电话给我之前,我也正好有点想她。因为那时候我遇到一位“大姐”,这位大姐身材不胖也不瘦,眉眼间透着精明,却不知为什么一见我就喜欢得不得了,左一个电话打来,右一个电话打来,一会儿请我吃宵夜,一会儿请我吃烧烤,冲我挤眉弄眼,强烈要求包养我。我听了她这个建议,就正告他:老子只包养小姑娘,不让老娘们包养,再说她也未必养得起我。那位大姐听了,愈发显得迫切,差一点被隔着桌子扑过来捉到我。

    逃脱了“大姐”的魔掌,我突然感觉到自己说不尽的可怜,已经好长时间了,我身边没有女孩子,把自己搞得憔悴不堪,身体健康也受到严重的影响,当初她在我身边的时候,虽然麻烦事多得想叫人跳楼,但她跑掉之后,我这边清静倒是清静了,却未免清静得过了头。那怕是躲进深山修行的和尚,也未必有我这般凄苦吧?

    我正想这事的时候,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这让我有着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莫非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定数不成?我和她的情感纠缠,还没到了结的时候吗?三年的恩恩怨怨已经让我们彼此将对方印证在自己的生命之中,要说相互之间没有情义没有怨,那是绝无可能的。所以我当时撂下正在考虑的管理咨询这些芝麻小事,赶去和她见面。

    我说我的记忆出了问题,就是说这个事情,应该是她拿我的公司执照和公章跑掉后没多久,就又回来了,因为我记得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她的形象容颜以及衣饰都没什么大的变化。但跟这个管理咨询扯在一起,好象就隔了很久,可见这个管理咨询搞不得。

    当时我请她去威尼斯喝咖啡,选择这个气派的地方,我是想告诉她:瞧瞧,你拿走了我全部所有,也照样无奈我何,这才没几天,我又吃香的喝辣的了,原本还想再带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起去气气她,可是我熟识的女孩子好象都比不上她漂亮,气质上也差得远,那位老大姐更是带不得,所以只好自己去了。

    她一开口就差点没气死我,她说:你知道吧,你至少还欠我五十万。

    我强忍着掐死她的冲动,问道:这五十万是怎么一回事?

    她掰起手指头开始算帐,这一算我才发现,她算的是她爹妈这几年的开销,还有她弟弟不知惹了什么事赔偿别人的损失,我强忍着气听着,但越听越听不下去,就打断她: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说:你答应过我的,一辈子让我开心。

    我说:你也答应过我的,一辈子侍候我,让我每天象皇帝那样舒服,这是你自己说的吧?

    她说:我是说着玩的。

    我说:你玩我玩得还不够吗?你彻底断绝了我在深圳起家的根本和希望,让我一切从头来过,这些我都认了,难道这还不够弥补你的吗?凭什么你说了的话就都可以不算数?我说过的就一定要履行诺言?

    她说:到底是你对不起我,还是我对不起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我不再作声了,再说也没什么好说的,已经是势同水火,这次见面原本就是多余。

    我一直疑心她另外有了男人,因为女人与男人不同,男人可以吃着碗里的霸着锅里的,但是大多数女人却对感情忠贞得很,当然游戏人生的女生也很常见,但她却很传统,只是我没办法弄清楚这件事。如果是写小说,就容易得多了,但是现实却是棘手之至,我弄不清楚她是不是还在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也就无法揣摩透她提出来这次见面的目的。

    应该还是有些恋栈昔往的情感,舍不得我吧?

    这样想让我心里最舒服,但到底是不是事实,我却拿不准。

    我们两人就这么静坐着,相互视线避免相交,曾经靠得太近,因而伤害太深,然后我突然之间灵智顿开,觉得那个管理咨询的观念应该由帮助老板改为帮助公司:公司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能够帮助公司,这就证明了你的人生价值与意义。这个观念不是简单的厂兴我荣,厂衰我耻,而是管理学上的一个博弈定位,这一理念的实现首先要做的是突破已经沿袭了一百多年的事业部管理模式,这一模式最大程度的削弱了每一个员工的能动性,却没有达成于流程拆分的系统化。想到这里我突然后悔自己是个中国人,如果一个美国人提出来这样的观点会怎么样?

    那还用说,肯定立即会风靡全世界!

    当时的我就是这么心不在焉的琢磨这个,真是不可救药啊。这也证明了我们两人终成路人。

    她显然也有这种感觉,记得分手时她又聊了几句:你现在赚钱还是那么辛苦吗?

    我告诉她:比以前更辛苦了。

    她很快乐的笑着: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心太软。

    我苦笑:别人都说我是一个坏蛋。

    她也笑:你连这个都信,真是太笨了,别人什么时候说过你好话?

    别的不说,单凭这句话,她就比我强多了。我总是把别人过低的评价以为真,并不断的调整修复我自己的性格,但是无论我怎么样做,别人对我的评价始终是居低不上,真是没办法。

    我了解人性,就象我知道狗会咬人一样,但我总是跑不掉,总是被这条讨厌的狗追到狠狠的咬上一口。

    痛疼,而后是淡漠的感伤。

    然后我们分手,从那时到现在,我再也没见过她。

    (20)走出困境

    她不过是一个女孩子,一个只是渴望着简单的情爱的女孩子,却比我更透彻的了解人性,这让我说不出来的沮丧。似乎就是这件事给了我一种莫名其妙感觉,感觉到她似乎比我更熟悉管理咨询,如果她能够搞得了,那么这玩艺是个人就能搞得了。这种感觉让我心灰意懒,开始考虑着是不是改变一下方向,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错误。

    我时常对人说起,我朝思梦想的还是实业,那怕是开一家小加工厂,也胜于只靠口唇上的功夫招摇撞骗。没错,是招摇撞骗,在与她彻底分手之后,我突然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另一个原因则是出自于国内业界对于本土管理咨询的不信任感,正因为如此我在与她喝咖啡的时候才会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出现。

    后来有一个台湾蛊惑仔拉我入伙,说明白了就是打他的名字,卖我的思想。这个台湾蛊惑仔是个真正的蛊惑仔,因为小事同父母翻了脸,带了女朋友跑来大陆混。他在飞机上无意中遇到一位老板,据他说全无半分道理的,那位老板得知他是台湾人之后,当即就要求他去老板的公司做“管理咨询”。因为在当时有些大陆人的心里,台湾哪怕来一条瘟狗都比大陆的警犬有身份。可怜蛊惑仔来大陆之前还不知道什么叫管理咨询,但见大陆人如此之傻,当即跑了去,指手划脚一番之后回来,跑到深圳就想找这方面的人手给他干活。

    他有可能是通过报纸上的报道知道了我,就大摇大摆的找来了,开门见山的提出来把我琢磨出来的管理思想归到他的名下,除此之外我再付他五十万,而我得到的,就是以后可以用他的名字来接单。

    说实话,我差一点答应了他,因为看他大模大样的架式,把我一下子给吓住了,以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或是有什么吓人的来头。再聊下去才发现,原来这个家伙就是认为大陆人傻,好骗,他怎么骗别人怎么上当,真是让我哭笑不得。

    这个蛊惑仔是我遇到的台湾人中的另类,我遇到的大多数台湾人还是很有实力的,还记得有一个老兄,后来我在写《黑金道》的时候曾以他做为原形,这位老兄患有严重的渴酒症,这种病患上容易治愈难,临床表现是一见到酒就没命,喝白酒不是以杯计算,而是以瓶衡量。同样的,他判断别人的标准也是以喝酒多少为基准,愿意喝的就是好人品,象我这种酒精过敏的人,那是属于道德问题,可归为做人阴险奸诈一类中。这种判断标准相信大家都不陌生,曾有一段时间以来,我们的官场上就是以这个标准衡量干部的。但在我见到这个家伙之前,还从未意识到这种状态是一种疾病,只是象绝大多数人一样,认为是自己身体素质不好,所以曾长达十几年因为自己酒精过敏而闷闷不乐。直到见到这个家伙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社会官场上曾经推祟并标榜的,竟然是在国外要送到康复中心治疗的疾病,这个发现真是让人扫兴。

    但是这一发现却让台湾兄弟欣喜若狂,记得那位老兄跟我说起过,他曾经连走过中国二十四座城市,沿途各地所望披靡,当地官员无不在酒桌上败下阵来。让这位老兄着实的赚了一大票。说这话的时候老兄黯然神伤,因为中国的经济形式在变化,人们变得越来越理性,靠比拼谁的病更严重来决定这个国家的命运,这显然有点不妥当。因此这位老兄能够靠比拼渴酒症的严重程度而拿到订单的机率大幅度下降,这让该老兄深为不满。不满也没办法,老兄只能琢磨别的招术。

    这两件事确实给了我很强烈的刺激,我再次觉得,大陆的管理咨询业界一定要放低姿态,只做自己最擅长的专业活计,诸如培训及流程再造之类,万不可跟在台湾派系后面乱搞,搞到最后台湾人捞足了钱收摊走人,所有的后果只能由本土咨询业界承担。这个后果太严重,没人能够承担得起。

    曾子说:“可以寄百里之命,可以托六尺之孤,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当我琢磨着放弃管理咨询行业中已经取得的一切的时候,我又犹豫了起来,因为我当时因为心理的负罪感太强,莫名其妙的滋生了一种悲情心态,认为既然这个行业面临着如此的困厄,那么也正是象我这种人以弘毅的精神挽救危亡的时候。让我及时收住脚的还是我临事犹豫不决的个性,考虑过应曾子的要求准备牺牲自己之前,先得考虑考虑孔子他老人家是怎么说的。

    孔子说:“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总之一句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明白人不会为别人的事操闲心,这世界上每个人都会为自己考虑,轮不到你非要替人家寄百里之命托六尺之孤,地球离了谁都转,而且转动起来有可能更加稳定。

    最终还是决定放弃。

    到了我做这个考虑的时候,深圳的形式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用我一位朋友的话来说:就是小规模的游击队统统被击溃,正规军名正言顺的接管了市场,市场上的机会面已经变成了机会点,非机会面正在寻找这些疏漏了的机会点并将其覆盖,总之,深圳已经是一座国际化的大都市,它仍然是冒险家的乐园,仍然是充满了机会,仍然是充满了动感与活力,但是,深圳对于成功所要求的门槛也更高了。

    深圳现在需要的是华为,是任正非那样的技术英雄,靠怀里揣几颗钻戒跑路就发大财,深圳不需要这个。这样成功的老板不论有多少,都无法带来深圳的活力,无法提供足够的就业岗位。

    还是要做大实业!

    大实业曾经是我一度的梦想,是我梦寐以求的愿望,但是当我走过这么漫长的人生之路,对于这样一个不容置疑的目标突然失去了信心。事实上我进入了一种由灰色情绪所笼罩的人生状态,此前此后的许多事情,都是朋友们强拖着我,我才勉强马马虎虎的应付一下,不是我对人生目标失去了兴趣,而是我越来越陷入自己的怀疑陷阱之中,因为我太了解向着这一目标前行都会遇到些什么,目标越是伟大,我们所遭遇到的不洁与污浊就越是不可避免。

    事实上那种灰败的情绪直到几年前还一直影响着我,记得我有一次去北京,遇到一个小骗子,小家伙牙齿还没有长全,拿我当傻瓜开骗,我哼哼唧唧笑眯眯,觉得这个孩子真是可爱啊,这么小的年龄就有如此志向,敢骗人所不敢骗,了不得。后来小家伙拿了份假合同骗我签,我眉头都没眨一下,闭着眼睛就把字签了。事后有朋友问我脑子是不是缺弦进水了,就不担心那份假合同迟早会有一天惹出麻烦来吗?我回答说:让小家伙开开心吧,这个社会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还有还有,让小家伙以为他那拙劣的招术真的会管用,然后让小家伙继续折腾下去吧,等到有一天小家伙发现别人一点也不比他傻,那光景一定非常热闹。

    以为手里捏着一份假合同就能占到便宜,那孩子,他根本不懂得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啊。

    突然岔开说起这个孩子,是因为人在社会中的博弈关系牵扯到了过多的变量,哪怕是神仙的掐指一算,也算不到点子上。看看我在职场上这么多年的绞尽脑汁,但凡算无遗策之事,结果必定是一败涂地,而往往是那些不用心计或是来不及深思熟练的项目阴差阳错弄出个眉目。所以那段时间以来我越是反思自己的行为,就越是沮丧,因为博弈场上过多的变量一旦不在你的控制之内,那种听天由命的无奈心理会让人很郁闷的。

    最终促动我结束管理咨询事业的还是朋友们的推动,有几个搞技术的朋友强迫我投资哄着他们玩。事实上从我早年初到珠海的时候,就结交了不少的朋友,但在我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够独当一面之前,朋友只是朋友,无法形成事业伙伴关系。但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过渡过这种关系的,就象我现在正说的:

    朋友们的产品我看了,不能说没有市场,只不过这个市场的培养期过长。事实上失败的新项目或是新产品,多是囿于资本短缺的缘故,在缺乏资本辅助的前提之下,搞实业就是那点微小的投资与市场的认知度的赛跑,如果在市场接受你之前你还剩下点本钱,那么你就多多少少接近了成功。相反,市场还是铁板一块,最常见的是真正需要你的产品的人压根不知道你在这里,等他们听说了你之后,你已经破产了。基于这样一个理由,我对朋友们的专利技术不感冒。

    于是我要求朋友们换产品。

    我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以为让他们这些搞技术的人再琢磨出点新的花样应该很容易,就象写文章的人再另写一篇差不多。但是实际情况是,搞技术的人多半缺乏想象力,这事真是不可思议,须知技术就是凭了最伟大的想象而推动的,如果一个搞技术的缺乏足够的想象力,那这个技术搞得就痛苦了。

    但是后来朋友们还是搞出来个东西,拿到我面前一看,蛮好,蛮好,这东西还真有市场,可惜就是满街都在卖。但正因为满街都在卖,就说明了这种产品的市场前景。但产品只有前景还不够,你至少,在市场萎缩之前得先把投资收回来,搞技术的人是不琢磨这事的,这事就得投资者自己琢磨。

    实际上我很不愿意搞这个投资的,一来我的钱不多,扔进去让他们玩?这个有点对不起自己。二来这个投资行为存在着一定的市场风险,而我所能够想到的降低市场风险的办法又不可避免的带来其它形式的风险,折衷的结果,就是让朋友们做点退步,既然你们拿我的钱玩,总不能玩了我的钱又玩我吧?

    厂房就算了,办公室就算了,我负责出钱把产品搞出来,兄弟几个跑出去想办法卖吧。我的要求让当时几位兄弟很是难堪,但我知道他们最终无法拒绝的,他们不跑出去卖,难道还得我跑出去卖不成?事情就是这样,无论你想达到任何目的,总得付出点什么。

    就这样,我们一共四个人,玩了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投资已经进入但本钱还没来得收回来的时候,风险来了。有一家大型品牌公司逮到了我们的产品,一状告到了法庭,人证物证俱在,说我们侵犯了人家的专利,尽管对方也是刚刚抢注不久,但这玩艺儿认的不是市场,是证书,所以我们想赖也是懒不了的。于是开庭,于是瞪两眼珠子说胡话不认帐,认了帐那岂不是要赔个光光?于是请法官吃饭,问计于法官——这个法官此前素味平生,会面前为不知他会开价多少而忧心,不想人家法官大度得很,根本就没有吃了原告吃被告的意思,人家就是拿你当朋友,跟你吃顿饭,仅此而已,想得多了明显是对人家人品的污辱。

    要依法办事,法官朋友说,法制社会吗,一定要依法办事。

    于是就依法办事,先抓紧,把还没加工成产品的所有材料全部投入车间,产品拉到赛格广场降价一成,见现金就下货,戚哩咔嚓的忙了三个月,总算把本钱全都收回来了。拍拍手兄弟们散了吧,如果大家想继续玩下去,那你就得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担当风险,如果你不喜欢风险,那就别抱发财的指望,人生博弈场上就是这样,你付出的多,未必得到的多,你不肯付出,那什么也得不到却是百分之百肯定的。

    我说这件事情是结束我做管理咨询的契因,实际上这二者之间是相错进行的,当时的我对于做小老板心里怀着强烈的恐惧,因为小老板的可怜与操劳是你无法想象的。如果老板也分成阶级的话,那么小老板就是老板们之中的无产阶级,糟糕的是,小老板偏偏又直面最底层的民众,社会责任与企业的生存,这种夹板气非一般人所能够承受得了的。

    收了摊,收了心,也收了我的性格,我曾寄望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我的性格会变得浑圆成熟。而事实上不是这样,我发现我不知怎么开始变得喜欢钻牛角尖,大事不理会,往往会在小事上跟人计较,我猜想这才是我的本质,偏狭、刁钻,惯于数黄弄黑而失之于对全局的把握。

    于是我想换一种活法。

    换一种活法吧,到资本市场上去走走,去看看,了解一下大中国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这个想法产生的时候,我的人生之路再一次出现了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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