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奋斗记:我在职场二十年-美女博弈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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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友人赠我六祖经

    从西南村落中的汽站中走出来,我开始迷恋上了职场的权力角逐。

    我不能不迷恋这个东西,因为在我短短几年的商业生涯之中,体验到最深的就是这个。尽管所有的国内企业都在刻意的回避这些,但这一回避本身,恰恰正说明了问题。

    我想弄清楚一件事:企业中为什么会发生惨烈的权力博弈,或者说,企业为什么会拒绝承认权力博弈的存在。据我的观察,越是不承认组织系统内部存在着分歧的企业,其权力博弈的规则越是混乱,越是缺乏规范与自制。反之,在某些企业中,管理者承认权力博弈的存在,并力图将这一博弈本身纳入到企业发展的轨道上来,虽然未见到什么好的效果,可却也未曾见到哪一家企业因此而倒闭。

    实际上,惨烈的权力博弈存在于所有的人类组织系统之中,正象毛泽东同志生前所说过的那样:“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权力博弈是职场最基本的规律,这一规律的存在绝不会因组织的神圣性或组织目标的神圣性而变得不存在或是得到规范,相反,越是神圣的组织,其内部的权力博弈就有可能越是肮脏龌龊,越是不择手段。概因在神圣的组织内部,其成员一旦认为自己是神圣或纯洁,就不愿意承认“肮脏的”权力博弈存在,其结果是权力博弈得不到规范,反而变得更加失去控制。

    就在我辞职下海的第四年,一位朋友赠送给了我一部六祖惠能的《六祖坛经》,这是中国佛教禅宗创始人惠能在曹溪广演顿悟禅,开创出一花五叶的辉煌禅史,弟子法海录其教法成《六祖坛经》得以流传。

    这个抄录惠能禅师教法的弟子法海,却不是那个专门跟许仙白娘子调皮捣蛋的法海,但这个惠能,却也不是国人所知道的惠能。

    这话从何说起?还要从朋友赠送这本书给我的本意谈起。朋友赠书与我,包含着一种极大的期望与无尚的功德,他希望我能够从佛学的智慧之中感受到生命的真正意义,而不是因为受困于职场上的争逐而失意消沉。奈何我这人冥顽不灵的很,读了半天的经书,禅师的教导硬是听勿懂,反而从这本被国学大师胡适先生誉为中国佛教史厥为首功的资料中,看出一些旁门邪道来。

    正所谓你心中有佛,所见是佛,你心中有魔,所见是魔。我满脑子的功名富贵,翻阅了半晌的《六祖坛经》,却得到了一个六祖是一个典型的职场失败者的结论。

    这么乱讲话,亵渎佛子,罪过啊。

    但我却也不是信口胡言,我何许人也,岂敢对惠及百代万世的六祖妄加肆评?但我同大家研讨一下佛学历史,想来佛祖是不会怪罪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前念迷即凡,后念悟则佛。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举足下足,常在道场;是心是情,同归性海。

    却说惠能大师生于公元六三八年,俗姓卢氏,他三岁时丧父,家境极是贫苦,少年时代以伐薪卖柴为业,伐薪烧炭南山中,心忧炭贱愿天寒,以辛苦的劳作抚养母亲渡日。

    到了他二十四岁那一年,惠能辞母出家(谁替他照顾母亲?),前往蕲州黄梅东山参拜五祖弘忍大师。而弘忍大师为一苇东渡而来,普渡众生的达摩祖师的第五代传承者,当年达摩师祖面壁修行,苦绝卓忍,旷日经年,以至于鸟儿都飞到达摩师祖的肩膀上搭起了窝。传闻达摩祖师面壁九年,所面对的洞壁上竟然出现了人影,或以为这种说法是虚妄传言,我却以为这是人长年面对石壁,人体的物质与石灰岩相互之间发生化学反应的结果——达摩祖师如此功业,就成为了后世传承者一道不可愈越的难关。

    虽说佛门广渡,可谁人又承受得了九年的面壁之苦?

    惠能投奔到五祖弘忍门下之后,最初是做“行者”,也就是佛门公司中职位最低的勤杂工——大家最熟悉的的后世水浒传中的“行者武松”就是这么一个角色——惠能的主要工作是跟着大家一起做苦工,踏碓舂米,工作之余听听五祖弘忍的讲授,无论从任何角度上来看,惠能的佛学“业绩”都不大可能超过他的同门师兄们——他要做苦工,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面壁九年,就算是他想,也没得这个条件!

    忽然有一天,五祖弘忍登坛宣讲完毕,要求众弟子各写一份“心得体会”,也就是“禅偈”。弘忍座下大弟子神秀闪亮登场,赋偈曰: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众弟子们见了大师兄的贴子,纷纷跟贴叫好,都认为自弘忍五祖之后有衣钵传承,非神秀而莫属。这时候恰好惠能挑水经过,见了贴子,一时按奈不住,上前也写了一个跟贴,这就是佛学史上有名的禅宗六祖惠能大师的顿悟心地: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此贴一出,众人哗然,乱砖如雨砸向惠能,想他不过是一个“勤杂工”行者,竟然不去抹桌子洗厕所,也敢乱发贴,当然会引来众人的不满了。听到众人的喧哗之声,五祖惠能走出来看到惠能的偈子,登时大怒,抬手将偈子撕碎,众人见惠能已经受到了五祖董事长的批评,这才心满意足而散。

    但在当夜,五祖弘忍密召惠能入室,传其衣钵,史称六祖惠能。

    就在那一夜,惠能大师在弘忍五祖之处以顿悟心地独得达摩秘传衣钵,五祖授其《金刚经》至“应无往而生其心”,惠能言下大悟“一切万法不离其自性”的真理,进而向五祖呈偈“何其自性本自清净,何其自性本不生灭,何其自性本自具足,何其自性本无动摇,何其自性能生万法。”以此来表达他得心见性的悟境。

    如今惠能已经得到了董事长五祖的支持,是不是就能够获得了大家的认可呢?

    没有的事!

    在秘密接承了衣钵的当天夜里,惠能偷偷离开法坛,趁夜而逃。

    从此,一场佛门中惊心魂的大追杀开始了。

    刺客如影随形,尾随而至,务必要取得惠能之性命。

    惠能从此生活在逃亡之中,他整整逃亡了一生,从他悟道的当日到他入灭而后。

    在他的逃亡生涯之中,曾经有三次险些被暗杀。他从五祖弘忍之处传承来的衣钵袈裟——相当于企业的营业执照、专利证书及公章——曾六次被偷。如此富于传奇的逃亡生涯,虽然是越发的让后世仰其伟德,但是,惠德大师自己却是逃不动了。

    惠能从此一不传法,二不受戒——他隐姓埋名,乔装改扮,混入了猎人的行伍之中,让自己销声匿迹,人间蒸发,刺客们再也找不到他的行踪,这才消停了一十五年。

    一十五年之后,惠能已经是四十六岁,时值五祖弘忍入灭,惠能才再渡出山,广收门众,演化佛法,弘法度众无数。到得公元七一三年,六祖惠能赴新州入灭,时年七十有六。

    六祖已然入灭,围绕着他的权力争斗,应该消停了吧?

    没有!

    六祖入灭之后,韩国人金大悲买通国人张敬满,意欲盗取六祖之肉身,而且险些成功。到了这时候,围绕着佛门权宗的博弈,已经演变为一场更为惊心动魂的国际大角逐!

    一切万法不离其自性!

    佛门广博,传承万世,但惠能大师留给我们的悟境,对于我们今天的思考,仍然有着极积的效果。

    一切万法不离自性,惠能大师由此而顿悟出:佛即在自性之中,求佛莫向西天求,也莫向身外求,只须向自己心中去求,一旦拨开云雾见青天,明心见性,自性便是佛。

    求佛如此,企业亦然。

    一切万法不离自性,企业也好社会也罢,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存在着利益分配的地方,博弈的规律与法则就自然而然的起到作用。佛犹如此,人何以堪?由是我知道如果一个人想搞好企业,想在这社会上有所作用,就必须要在掌握了最基本的业务技能之外,做到熟谙职场上的权力博弈法测。否则的话,那怕你的能力才华再超绝于众,却对职场的权力角逐一无所知的话,就只能永远停留在“做事”的阶段,无法将自己的人生推向一个更高的境界。

    佛和人一样的历尽万般劫苦,但佛对于自身的苦难关注是涵括于众生,所谓悲天悯人是也。如果一个人只谙权术却缺乏这种境界的话,就会沦为最令人不齿的“阴谋家”。而如果一个人不谙权术,不懂得职场博弈生存的基本法则的话,就象是只知道爬树却不懂得进化的猴子,迟早会有一天被人关到动物园去!而只有那些真正懂得职场的权力博弈同时又怜悯苍生的人,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成功者。

    我以为:许多只以“能力”立身却排斥博弈的人,终将沦为职场中的“行者”,一生踏碓舂米,劳作苦役,但所行所为,却与企业的最终目标毫无干系,逐出职场是迟早的事。因为这种人只明白了人生最浅层次的道理:只做事,不做人。

    佛历苦劫而修成,但佛未必喜欢苦劫。

    同样的,我谈我所遭遇到的职场权力博弈,也并不意味着我就喜欢这些。

    我们只是无法回避它。

    如此而已。

    (2)街头卖艺者

    离开了汽站之后,我进入了“高新技术产业”,一家网络技术公司。

    这家公司在广州。

    这家公司里都是年轻人,我在里边显得格格不入。幸好我是这些年轻人的“高管”,这才马马虎虎凑个了数。

    我能这么容易的找到工作,并象更换脚上的拖鞋一样的随意换掉自己所从事的行业,这得益于我于对企业招聘的研究。

    与许多刚刚走入职场的年轻人不同,我不是根据自己的能力和特长来做简历,我不理会这些,我关注的只是:目前人才市场上最急缺的是什么人才!如果当时人才市场上最急缺的是勤杂工的话,我也会开发自己的“勤杂工潜能”,务须让自己融入这个人才最稀缺的行业中去。

    这是一个人谋食求生的较低的境界,低则低矣,却可以解决问题。

    那一年网站全球各地开花,由于如新浪及搜狐尚在北京的地下室里由着几个毛孩子胡捣估,当时许多如日中天的大型网站——这些网站俱往矣,早已湮没在激烈的政治资本博弈之中——天天打广告招聘人才,从网站规划到网页设计,从客户服务到人力资源,他们什么都缺!

    那时候网站招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流程,凡是求职者都必须要说出自己以前所做的个人主页或是参与制作的网站。经验,有了这玩艺害人,没了这玩艺,想让别人害你也没得机会!当时的网页工具极是简单——现在更简单——我买了本书,打开前两页花掉十五分钟,就制作了一个个人主页。

    然后我就跑到人才市场上去了。

    我先看了一下当时最抢手的空缺职位,发现网站策划明显的职位偏多,就照着这份职位的基本要求,赶制出一份简历出来。我一点也没撒谎,我只是将网站策划这个职位所需要具有的能力“突出”了一下而已。

    于是我得到了一次面试机会。

    面试我的是那家公司的网站总监,一个年龄跟我相近的男人,他无比愕然的看着我,大概觉得我这种年龄还跟年龄人抢饭碗,未免太不厚道了吧?可有什么办法呢?年轻人要吃饭,我也得吃饭,而且我每顿还比年轻人吃得多,少吃一顿也不干。所以这个饭碗,还是要抢的——网站总监愕然之后,他一挥手:让我看看你的个人主页!

    OK!

    我把我的个人主页网址链接交给他。

    他打开一开,大喜过望,叫道:太原始了,不会是山顶洞人设计的吧?狗嗷特!

    我没有听懂,问:什么?

    总监说:大叔你让一让,别挡路,下一个。

    我灰头土脸的从这家公司里出来,跑去找一个网页设计水平比我高的朋友,让他帮我把网站设计得漂亮一些。朋友听了,激动的问:给多少钱?我说:别忘了你的个人求职简历还是我帮你设计的,现在有点事找你,你就这么费劲?朋友听了,满脸不高兴的对我说:那你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吧,我边手上有点活,等我忙完了这个,再说。

    等一个星期过后,那我岂不是已经饿晕在街头上了?

    我没说一句话,出来,自己找了一家网站设计公司,花了两千块钱,让他们帮我重新设计了个人主页。

    讲这段插曲,是想告诉大家我在职场上所见到一个现象:

    职场之上,存在着一种靠技能或是技术吃饭的族群,此一群体庞大无比,我最常与之打交道的是写代码、设计网站,美工及设计这么几种,同样是这样一群人,但他们有的很容易获得晋升的机会,而有的虽然能力很高,却象浮萍一样飘来飘去,始终无法在任何一家公司站住脚。

    这两种人的区别是什么?

    就在于他们是否认识到自己的产品不是最终产品,还必须要由其它合作者的共同劳动才能够产生价值。

    如我在这里提到的这一位朋友,他设计网页的水平极高,但他始终学不会与人合作。他曾经从我这里行后拿走了近六万字的文字方案,去糊弄老板混上了工作。但是,那怕是要求他指点我一下最简单的网页设计,他也推三阻四,象是被敌人捉到的地下工作者一样宁死不招,好象整个地球之上,只有他一个人懂这玩艺儿。他对我这样真诚的朋友都是这样,对待别人更是可想而知,所以,尽管他的能力强,却在任何一家公司里都会遭遇到同事的攻讦,最终不得不悻悻离职。

    而有的人却不是这样,他们更清楚自己的制作距最终的产品还有着相当的距离,所以他们更愿意采取合作的方式,与其它同事产生沟通交流。据我观察,这一类人在职场成功的可能性往往会高于前者,理由很简单,相比于死抱着自己那点东西密不示人的特立独行者而言,别人更需要他们。

    但是,事情也不是绝对的。相对来说,愿意把自己的制作或创意公开的人,更多的时候会受到欺骗或诋毁,甚至自己的制作或创意被剽窃、被抄袭。实际上我那位朋友之所以变得与人格格不入,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早年他刚刚进入职场的时候,对人没有丝毫的戒心,无论是谁让他“设计一个看一看”,他就二话不说的做了再说。做了的结果就是钱没拿到一文,自己的心血却被人偷掉,他被人偷怕了,象是一只老母鸡护着自己刚下的鸡蛋一样,趴在窝里坚决不肯挪窝,其结果,就是他迟早会活活的饿死在窝里!

    如果一个人想要成功,就非得付出不可。职场中人就如同街头卖艺者一样,围观者中绝大多数是不肯掏钱的。他们非但不掏钱,而且还要喝倒采,故意戏弄你,可你必须要表演下去,因为那些肯承认你的劳动的买主就在这些骗子堆里。如果你怕有人不付钱而坚决不肯表演的话,那你就什么也不可能得到。

    所以,每一个职场中人都要端正心态,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街头卖艺者”,不要理会那些无聊人士的嘲弄,也不要理会那些看了不给钱的骗子,你是为了自己的人生而演出,迟早有一天,你会等到那个欣赏你的人。

    这一过程可能会很久,所以你需要坚持。

    如果你最终等不到,那么最糟的结果,是你会成为一个欣赏别人的人,正象我在前面提到的那个珠海由勤杂工成长为总经理的人以及人才市场上的那位初中学历的周老板一样。

    很多时候,成功是逼出来的,不是别人送给你的。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我在讲述自己的职战生涯,却岔开话题扯到了街头卖上去,这跑题也跑得太远了点。现在咱们把话题拉回来,继续讲我的个人主页设计好之后发生的事情。

    有了一个精美的个人主页,我的自信心大增,就又冲进人才市场,逛来逛去,与众多的小网站设计公司磨牙,这些小网站设计公司往往都是三两个人凑千把块钱塔起的摊子,如我开出来的薪水,他们根本付不起。而且他们也根本没有打算过付,他们只是希望借面试的机会,了解一下如我这样的人对于这个产业的认识与理解。

    于是我从一家讲到另一家,眨眼功夫讲了一个星期,过足了讲课的瘾。

    然后我开始后悔花那两千块钱做个人主页,早知道这两个星期纯粹是无私贡献,那我何苦来的不等上几天,省下点房租也是好的啊。

    最后我又绕到了开始时的那家大网站,绕回来的原因,是我发现他们再次出现在人才市场上的招聘者换人了,嗯,这些人不认识我,不知道我已经被他们的网站总监给“狗嗷特”了,所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再塞一份简历过去。

    万万没有想到,我居然又在这家公司里迎来了第二次面试的机会。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心里就别提有多别扭了,万一再次碰到那位让我“狗嗷特”的网站总监,这多难堪啊!

    难堪也没办法,人在职场,不仅要自讨苦吃,有时候还得自取其辱。

    临去面试之前,我脑子里总是徘徊着那位网站总监的声音:大叔,你让一让……

    可我真的不能让啊,让了就没得饭碗端了!

    (3)漂亮的女人

    出乎意料,我第二次去那家公司面试的时候,最后的面试官换人了,不是那位叫我大叔并请我让一让的老兄,而是一位气质优雅而文静的美女。

    这个美女是我在职场中所遇到的第三漂亮的女人,但在当时,却是我所遇到的最漂亮的,因为后面两个更漂亮的还没有出场。关于这位第三漂亮的美女的外貌,有兴趣的朋友请参阅我的小说《博弈场●资本战争》中的霍冉冉的形象,你看到了我描述的她的性格,就知道我又要糟糕了。

    回顾我的职场生涯,最让我不开心的就是我缺乏美人缘,往往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位美女,却总是冒出大煞风景的事情来,非但是没有能够发生一些令人荡气回肠的隐密温情,却多是冷面铁手的职战杀伐。战鼓隆隆,战鼓隆隆,我曾三次遭遇到美女夺权大战,每一次都是我输得一塌糊涂抱头而逃,唯一的一次我施媚术化敌为友,却不料勾起了那位美女无数伤心往事,竟然不顾体面的站在广州最热闹的天河广场上放声嚎淘,数百人观之如堵,象看怪物一样好奇的盯着我们看。当时真是让我欲哭无泪——我猜我上辈子一定是有负于这些美女,所以才会不断的和她们展开冷酷的职场格杀。

    没劲!

    我宁愿选择更适合美女出现的文体,比如说小说,可以让美女们在其中尽展才情。可是在现实的职场中,变数太多,你只能接受现实。

    却说那位美女对我面试过后,经我花言巧语怂恿,她终于下了决心要打开我的个人主页看一看,不料当时却怎么也打不开页面,美女虽然假装斯文,却是性急得很,当即丢了鼠标,对我说:就算是不用看,我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现在的情形就是这样,你今天就上班吧。不过有句话我得跟你说一下,你的年龄偏大一些,真要是比设计拼技术,你肯定是拼不过刚毕业的学生的,这你总得承认吧?

    我得承认,这个美女是个厉害的角色。

    果然,就听她说:所以呢,你虽然在技术上不如别人,但你的思维比较活跃,而且你的年龄大一些,在公司里凡事要起到表率作用,这么点小事,你能做到吧?

    小事?这美女好狠的手段!

    当时我心凉了半截,几乎想不接受这个工作了。听这美女说得细语温柔,实则却是杀机隐现,但她的杀招我只能接下来,这节骨眼上容不得退却。就肃然点头,表示本大叔明白。

    从一开始,我在这家公司的位置就大大不对头。

    我上班之后,发现网站总监早已失踪了,直到几年之后,才在另一家知名网站中见到他。但在当时,我却提心吊胆,生怕这家伙哪天突然杀回来,有过第一次不愉快的见面,这第二次,对我来说决不意味着好事情。但这家伙却始终没有出现,因此,我的处境愈发尴尬了。

    何故?因为我以一个普通的网站策划之职,实际履行的却是那老兄网站总监的职位。

    美女的职位是“总助”。

    公司的CEO是一个成府很深的中年人,已经四十多岁了,此人也非无名之辈,在下海之前曾做到一家大城市的副市长之职,却不知何故辜负了党多年的培养,突然放弃了仕途,跑来广州做起了CEO。

    该市长是带着美女一起来公司的,究竟这个美女是市长辞职的原因,还是市长辞职的结果,那我就搞不明白了。但我明白一件事,这些事我是绝对不能过问的,甚至连丝毫的好奇也不能表示出来。

    于是我象当初在汽站做区域经理的时候一样,每天板着一张脸。

    市长CEO很少在公司里出现,他大多数时间里都在飞机上,如果他不在飞机上的话,那肯定就是在赶往机场的路上,因为他在广州、上海、北京等地各有几家公司,就算是一家公司进去放一个屁,也要花上一个星期的时间——有几次因为有事急于请他拍板,我打了他的电话,就有了这个印象。

    市长CEO满天飞来飞去,留下他的美女总助在公司里,以及另外一个副总老罗,主持公司的全面工作。

    老罗这个人满脸苦相,象极了我早年做公务员时误伤的老南,最早见到老罗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以为遇到了老南。不是他们的外貌相近,而是他们的气质宛若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连局促不安时的细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老罗原来也是公务员下海,而且他的经历也象极了老南,都是在政府机关里苦熬了几十个年头,好不容易连哭带闹,赶上一个有可能晋升为副处的机会,却又因为遭遇到动物一般凶猛的年轻后辈,毫不客气的揪住他的两条腿把他拖下了末班车。另有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是说老罗的妻子眼见得这个男人此生已经废掉,就立即和自己过去的一个同班同学上了床,老罗羞忿之下,愤而辞职。但我很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概因象老罗这种男人,能够骗到美女老婆的概率极低,即使是一时得手,美女也不会熬到人老珠黄再出墙。那位讥笑丁铃太丑的美女作家张爱铃不是说过吗?美女出墙要趁早……出名也要趁早……总之,老罗就沦落到了市场之上,但因为他与市长CEO曾有过一面之交,所以就成为了这家公司的“副总”。

    虽说老罗是“副总”,却连个打杂的都不如。无论大事小事,他都要颠颠的跑到美女总助之处请示,但他最多说上三句话,假装文静秀气的美女助理就会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出言阴损的将他挖苦上一顿。

    不怪美女爱骂人,实在是老罗这人太不争气,他在机关呆得比我时间长,养成的惰性与唯上习气也重,那怕是一个网页上的一根线条,颜色搭配,甚至文章的标题,他都要去请示,这不纯粹是找挨骂吗?

    事实上这个老罗压根不是管理型的人才,凑巧的是,这位美女助理也不是,她虽然是美女,但实用价值并不见得体现在企业管理上,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就有得热闹看了。

    进公司后发现这种情形,我心中大喜,以为老罗如此之无能,只需要我略施小术,就可以将他轻松扳倒,届时这家公司的副总,哈哈哈,岂不入我囊中了吗?就这么一个念头,害得我终于走上了美女的对立面,最终形成了你死和活的对头,这在当时我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事实上,早在我进入公司的初期,美女助理对我还是很欣赏的,至少她不会当面骂我,而她骂老罗,却是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所以老罗在公司里虽然是副总,却一点威望也没有,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但我最终还是辜负了美女的一番心意。

    老罗之所以事无具细的都要汇报,是因为美女事无具细的都很关心,她最关心的就是无足轻重的小细节。越是毫无价值的枝节,她越是重视,这与她的年龄有关,因为她那年应该是二十五岁左右,童心仍在,丰盈渐成,但智慧却处于积累阶段,管理公司完全是以她的个人喜好为取向,丝毫也不考虑商业价值的。

    美女往往会花费几个小时的时间,琢磨一张网页的颜色与线条,把那些元素搭配得象是玄幻世界的公主城堡,虽然美丽却稚气得很,与公司的网站风格丝毫也不搭界。所以凡是她拍了板的事儿,等到市长CEO回来后,总是全盘推翻,至于市长CEO推翻美女的梦幻作品时美女的感受与表情,这我就不清楚了,因为他们的办公室门是关着的。

    观察到这情形之后,我就开始琢磨一件事。

    美女之所以肯听从市长CEO的吩咐与指令,除了女性对于男性的性臣服之外,更多的,恐怕是因为她出自于对一个成熟男人的智慧与人生沉淀的倾慕吧?

    我这样想。

    并立即采取行动,居心不良的想挤进美女的心中,和市长CEO并排坐在一起。

    于是,我趁一天老罗不在公司的时候,吩咐美工与设计人员努力加油,以最快的速度设计出风格最能够体现出公司网站的理念,同时又融入了成年人智慧的几个网页,然后继续向前推进,务期抢在老罗发现此事之前,把成品抢出来,让老罗想改都没有时间。

    正当我们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美女突然从她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来到我们身边,厉声问:你们在做什么?

    我回答:工作,这是我们的工作。

    美女恼怒的喝斥了一句:什么工作?还没有研究风格,你们这就闭着眼睛胡搞一气,谁让你们干的?喝斥着,她上前来,夺过一个员工手中的鼠标,点开那几张网页看了看。

    然后她就不作声了。

    我心中洋洋得意,以为大功行将告成了。

    不料,当美女抬起头来时候,那张脸却是冷若冰霜,充满了恼火与不屑,冲我说出一番我有生以来从未听到的羞辱话来。

    她恶声恶气的说:这都是什么玩艺这是?搞出这种东西来,你们想让公司关门吗?以后你记住点,你这么大年纪找个工作不容易,别再犯这个毛病,越是不懂的事情就越是敢说!要是再发生这种事,那就别等我吩咐,自己给我自觉点趁早走人!

    美女的当众训斥让我直翻白眼,当时我恨不能将手中的方案夹一家伙砸她脑袋上。

    她以为她是谁?

    她是总助!是市长CEO的内当家的!

    这就够了。

    于是我厚着脸皮嘿嘿赔笑,心里却恚怒已极,发誓要报此一羞辱之仇。

    (4)杀出小狼狗

    那一次的意外失败,从此让我在公司里的地位一落千丈。

    此前,美女对我还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客气与尊重,吩咐工作的时候还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象个温柔女生,但网页事件发生之后,她对我竟尔产生了一种无名的厌恶与憎恨,甚至开始象对着老罗那样,言语间开始不客气起来。

    在日后的职业生涯中,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职场生理现象:职场上的女孩子,若是温柔起来能够将铁石融化,但如果你忤怒了她们,与她形成公开的敌对态势的情形之下,美女的温柔就变化为一种可怕的无情与狠辣。她们几乎每一个都是骂人的天才,能够用最精短的语句浓缩进最高信息量的文字组合馈赠给仇敌。

    兔子急了会咬人,美女急了会骂人。招惹了她们,肯定是没得好果子吃的。

    美女助理开始用精简的文字组合羞辱我,她当众对我每说出的一句话,都足够我苦思冥想半个月,期间的韵律优美与动感节奏,真正的体现了东方女性的心机与智慧,字字都是绵里针,让我听得恚怒已极,偏偏又无辞职以对。

    可是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啊?我想不通。

    晚上回到宿舍,我将那天的几个网页用软盘拷到笔记本上——当时爱国者U盘连个概念还没有问世,其时正是天下知名的黑客组织绿色兵团肆虐江湖的大好季节,那是一个无尚繁华的美丽时代,如今俱做云烟散尽——我仔细研究那几张网页,却越是研究越觉得美女这样对我没有道理。

    那几张网页放在今天,仍然不过是“山顶洞人设计的产品”,可在当时,却绝对是一流的产品,而且我有意识的将公司的理念与美女的梦幻揉和在一起,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上来说,美女看到之后都应该大喜过望,香吻我就不要了,给市长CEO留着吧,但怎么也应该奖励我半个月的奖金吧?可是她却因此而憎恨起我来,这简直是太岂有此理了!

    直到现在,我也没找到答案。

    但我可以乱猜。

    据我无凭无据的胡乱猜测,美女之所以事无具细的关爱这个网站,并对我的擅自主张极为憎恨,那是因为那是“他们”的网站,是她和她最心爱的男人市长CEO在做的事情,甚至有可能是他们情感的心路历程与见证。他们关注于每一个细节,甚至包括了首页上的一条细线的颜色,以及每一个标题的名称。事实上他们并不是在否定我,而是在肯定他们自己,他们不希望这些工作中包含如我这一类人的任何东西,所有的一切,他们一定要是他们自己的。

    这个东西就叫做“理念”。

    会是这样吗?如果不是,那就是我长得实在太丑。

    其实“我很丑,而且美女不喜欢我的温柔”才是我很长时间以来一直相信的理由,尤其是“小狼狗”的出现,更让我确信这一点。

    小狼狗是公司里的一名新员工,也是由美女亲自把他招进来的,他是一个身体健壮、面貌英俊的男孩子,大眼浓眉,鼻直口方,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不懂技术,所以天天窝在椅子上看别人干活,一边看一边睡觉。有一次睡着了身体向后一仰,弄翻了椅子跌在地上,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这小伙子进来的时候我还没有留意到他,虽然他面貌英俊,可公司毕竟不是选美赛场,漂亮当不了饭吃,何况美女助理本是市长CEO的人,更没他的机会。按理来说,他最多不过是在这家公司里睡上个把月,弄一个曾在知名网络公司工作过的资历,就算是完活了。

    我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小伙子竟然会有一天成长为小狼狗,站在美女的阵营之中,与我和老罗展开了权力对决。

    造化弄人啊,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选择的话,我宁愿和美女站在一起——如果美女不再把我推到敌对阵营的话。

    最让我寒心的是,让这么一个纯朴的小伙子成长为小狼狗,还是我给他的一个机会。

    记得当时正值痞子蔡的网络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风靡一时,美女看这部小说看得潸然泪下。我考虑投其所好,就建议网站也来一个征文活动——隐约记得当时BBS还不象如今这样普遍,零星的几家BBS网站多属海外,网站征文也象平媒一样,是由作者写了之后通过邮箱投稿,再让技术人员挂到网上——其实这个建议也是为了我自己,我真正琢磨的是自己也写一篇,让这篇在征文中脱颖而出,引发美女伤情眼泪之余,从而达到缓和她对我不明抵触情绪的目的。

    我提出了这个建议,一心以为会立即赢得美女的芳心大悦,不料,美女却修剪着指甲,冷声冷语的讥笑道:小说征文?你还知道这个?你看得懂小说吗?

    我深呼吸,不能一脚踹过去,踹过去是痛快,可决非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好掀开自己的底盘,对美女说:别的东西我不敢说,小说我还是了解的……

    我下面的话是想说:早在我做公务员的时候,就是国内有名的作家了,多多少少,我也发表了几百万的文字了,怎么也有资格给这么一家破网站搞个征文吧?

    可惜我废话太多,话太长,刚刚说了个开头,就被美女漫不经心的打断了。美女说:别在这儿吹了,你不嫌丢人,我还怕丢脸呢!

    我急怒,还待要再说,美女却突然横眉立眉:工作时间你不能不能别乱窜,记得我如你进来时候说过的话了吗?

    我摇头叹息,只好忍着屈辱掉头回去。没办法,谁让她爹妈研制她的时候只顾及包装而忽略了质量呢,弄出这么一个伪劣美女,算我倒霉。

    美女轰走我之后,还真接受了我的提议,但因为“我看不懂小说”,就将这项工作交给了小狼狗,当时小狼狗还不是小狼狗,他在公司里睡了快一个月,情知随时都会接到解聘通知,正自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却不料美女青眼有加,授之重任,顿时喜形于色。

    当时我还在心里暗暗叹服美女的安排,因为公司里除了美工就是技术,每个人都是忙得团团乱转,还真腾不出人手搞征文,让这个小伙子来干,恰恰是盘活资源,废物利用。

    但我也知道,在美女的心目中,真正的废物应该是我才对,所以我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一炮打响,缓和与她的关系。于是我这边跑跑颠颠,继续挨着美女的修理,回去后就用自己的笔记本开写,当时的笔记本贵得很,我挣的那点钱全都为了世界的IT产业贡献了出去。

    写个东西忽悠女孩子,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更何况这个美女已经被痞子蔡那老兄套住,局限在固定的故事情节里边了,我只要仿照这个套路来,打动美女的芳心,易尔。只不过,其它的作者们也都会照葫芦画瓢,写同样风格同样架构的故事。所以我当时考虑做一个小小的变动,将主角设为与美女类型完全是一模一样的人物,这样,就会很容易的引发美女的共鸣。

    只要一件事需要当心,别在情感上犯了忌,引发市长CEO的联想与愤怒,就一切OK了。细想起来,那是我辞职下海五年之后,中间重新操笔的一次过程。

    早年我写作的速度是极快的,通常是一边工作,一边电话谈事,一边敲键盘,一万字轻松拿下来。现在心态苍老,反而对许多事情把握不准,一边写一边改,一天能写到七千字,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有这样的速度垫底,我很快把小说搞了出来,然后用软盘拷贝,到外边找网吧发邮件。

    缺德的网吧,明明主机上不安装软驱,却故意留下一个软驱口,我把软盘往主机里一塞,就听咔啦一声,软盘的所有权就归了网吧了。网吧拒绝拆开主机替我拿出来。实际上他们就靠了这一手,一天能搞到十几张软盘。没办法,我只好再付钱给他们,在他们的机器上把邮件发出去。

    第二天上班,我心里洋洋自得,观察着小伙子的动静,小伙子却还是维持着他的老习惯:睡觉。

    我摇醒他,让他盯着点征文,说不定今天会有邮件来的。

    小伙子揉着惺忪睡眼,打开邮箱,啧啧,邮箱里居然收到了二十多个征文,可见想吃这碗饭的大有人在。

    小伙子开始看邮件,我在一边急切不安的等待着,想等到他看我的邮件的时候。

    他看了一会儿,我过去瞧瞧他的进度。

    老天爷,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看小说的人,他看邮件的速度,简直比蜗牛还慢,我当时计算了一下他的阅读速度,如果我敲一个小时的活,让他来看,至少他也要看上一个星期,还不一定能够看完。

    急得我抓耳搔腮。

    我也知道自己有点沉不住气了,可是美女啊,搁个美女在你身边,谁沉得住这个气?

    小伙子看了一个上午,期间上厕所无数次,才刚刚将第一个稿子的前五百字看完。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把小伙子叫进会议室,想和他聊聊天,施加一下影响,以此增加我的小说的份量。可是小伙子走到会议室门口,却不进去,只是站在门口,问我:有事吗?

    我说:有点事,想和你聊聊。

    小伙子漫不经心的转过头,说道:有事就这儿说吧,我还要休息呢。

    霎时间我腿脚冰凉。

    我拘泥于细节,而忽略了大势。

    大势就是,此时的我在这个小伙子眼里,一如老罗在我的眼里,当初我绞尽脑汁算计,就是将老罗视为第一块应该搬掉的石头。而如今这个小伙子,别看他年纪轻轻,但志向却很大,他想搬掉我,为他的事业发展腾出足够的空间。

    他已经成长为小狼狗,而我还是我。

    这真是糟糕!

    (5)绝地反攻

    想靠一篇征文缓和关系的努力,彻底失败了。事实上这次失败的后果一直延续到今天,那种阴影仍然驱之不散,以致于我后来再重新操笔的时候,就不太愿意写哼哼唧唧的美女类型的情爱小说。

    虽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可这个母亲,绝对是后娘,我还没遇到过谁喜欢她。

    而我在这家公司的前景,也已经走到了末路。

    不过是短短的三个月啊!

    我不甘心!

    想我在另一家公司做区域经理的时候,呼风唤雨,指东打西,威风无比,却怎么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难道我真的只适应于粗放型的企业,跟不上现代化企业发展的需要吗?可是这个理由说出来未免也太搞笑了,这家公司虽说抢在技术的前沿阵地,可是全靠了市长CEO情妇的个人爱好来管理,哪来的什么现代化企业的影子?

    唯一的理由是,我太软弱了,一见到美女就想入非非,我还远远不能够适应职场的攻伐之战。这从我不顾是非,一味的想与美女搞好关系的错误性思维上就能够看得出来。

    从现在起我的面前再也没有美女,只有敌人!

    那我就发威吧,奶奶的!我想,是不是继续装孙子,等到美女再出言不逊的时候,立即给她一个大窝脖呢?真要是说到骂人,男人是占据绝对优势的,男人可以口不择言,可以脏话连篇,女人如果想在这个场面上和男人展开竞争,那肯定是自讨没趣。

    但是我一想到老罗,就立即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想老罗在美女那里受了如此之多的腌胙气,只怕他在心里连美女的上八代女性族人都问候过了。他现在最盼望的就是有个人按捺不住的跳出来,给美女一个教训,而他则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挽回颓局,证明他存在的价值与作用。

    不行,我不能便宜老罗,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得把老罗拉上,当时我想。

    最好的办法,是让老罗和美女大闹起来,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反客为主,利用我的职战经验,轻易的在其中捞到些什么,说不定还会捞个副总什么的。

    但是老罗不傻,象他那种男人我太了解了,就算你当着他的面把他的老婆凌暴了,他也不会吭一声的。说不定他还会递一个安全套过来,以此表达他对老婆的情爱(这个比喻真阴损,应该删掉才对)。

    说来说去,还得从我开始。

    但无论如何,老罗做为一个名义上的“副总”,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只不过这个利用的方法,一定要认真考虑才行。

    全部想清楚之后,我心里就有数了。美女再辱骂我,我也不吭气,不就是跟老罗学着装孙子吗?这玩艺咱也会。低头,赔笑脸,嘿嘿嘿,就这么简单。一切,等市长CEO回来开会的时候,再说话吧!

    市长CEO回公司比我预期晚了几天,那几天我简直是度日如年,因为小狼狗急于在员工中树立他的威信,他选择了无职无权而且影响力已经大大被削弱的我做为他的职场磨刀石。

    敌人霍霍在磨刀,我闷头干活,一味小狼狗对我颐指气使。

    市长CEO终于回来了。

    他的办公室门紧关,美女助理与他在研究这一段时间公司出现的问题。我知道他们研究的就是我,我等着他们通知我离开,只要这份辞通通知迟于市长CEO离开的日子,那我就会很容易的挽回颓局,让美女和她的小狼狗吃不了兜着走。

    那扇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了,美女走出来,宣布公司开会。

    我脚步有些不稳,因为心情过于凝重,压力太大,这压力是我自己不成熟的心智强加于自己的,我知道自己还需要磨练。我选了与市长CEO对面的位置坐下,这是包括主管在内所有员工都在回避的位置,他们不愿意让市长CEO注意到他们。

    我的位置附近空着,等到实在没有座位的时候,大家宁肯从外边搬椅子进来,也不愿意坐在那个位置上。更主要的原因是,他们不愿意和我坐在一起。

    会议开始了,市长CEO例常讲话,不见丝毫官场上的积习,他比任何人更早适应了商业生活的思考模式与节奏。他讲完了,几个部门汇报工作,然后是美女闪亮出场,表明了公司准备清理那些“缺乏工作能力的庸才”的明确态度。然后市长CEO象征性的问了一句:大家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有话就快一点,现在不说,到时候别怪我跟你不客气。

    我站了起来:我有几句话要说。

    全场愕然,我看到老罗的脸上掠过一丝兴奋的神情。这个老滑头,今天他死定了,居然还在幸灾乐祸,真是可笑。

    我开始说话,我一张嘴,词锋直逼老罗。

    这是我考虑好久才做出的决定,无论如何,我不能直面与美女为敌,因为我终究不可能爬到市长CEO的床上把美女推下去,我承担不了她的职能,我的身体结构上就没她那个功能,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有句话,我还是要在这里说的:老罗,你别怪我狠,你自己不争气,占着茅坑不拉屎,错失了不知几多机会。即使不是因为我,你迟早有一天也会面临这一切的。

    不过是争迟与争早,老罗兄弟,你就别计较了。

    我第一句话是:我为我们公司发展的前景担忧,因为我们有着一个极不称职的副总。

    等到老罗愕然,众人惊奋的时候,我又抛出一个包袱。我说:罗总的理念是:尽善尽美,十全十美,除非你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他要求每一个员工都要做到这一点,做为一个高层管理者竟然向员工提出这样荒谬的要求,这表明了他丝毫也不懂得企业管理,把企业交给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市长CEO满脸凝肃,他听得懂我的话,只是他没有象我这么细的考虑过这个问题。而别人却多半以为我疯了,要不就是因为过于紧张讲错话了,要求工作尽善尽美有错吗?对员工高标准严要求有错吗?

    有错,实际上,提出这一要求标准的人,恰恰是出于对企业管理的无知。

    此话从何说起?概因企业管理所求得的效果,只能是“最不坏”的,甚至连“较好”都达不到,因为这里边有着一个成本与效果的比值界限在起到作用。举例来说,一个人下围棋,他最多只需要三分钟就学会怎么玩这个游戏,如果他再想成为“较好的”,达到晋级升段的水平,那非得经年累月,非十年八载达不到这个目的,而你如果想要他成为“最好的”,杀李昌镐如宰小鸡,那恐怕他花费一生的心血也达不到。

    同样的,在企业中做一件工作,你可能用十分钟的时间,得到一个马马虎虎的效果,但你如果想得到“较好的”效果,就得花费上两个小时,而如果你想得到“最优秀的”,那这个做事的人这一辈子就别干别的了,就忙这一件小事了。

    拿制作网页来说,一个笨人最多也不过花上十几分钟的时间,就能够捣估出一个个人主页,可如果他要想让页面更精美、更专业、更具动感的话,那么他至少要花上几年的时间,追随着技术的潮流学习更多的东西,有可能你最终成为一个写代码的高手,可你仍然未必能够做出“最好的”网页。

    再从企业营销的角度上来看,任何一项产品,在十个意向客户中,肯定会有两个成交客户,而且这两个客户是铁了心非要用你的产品不可,那怕你踢他骂他羞辱他,那怕你揪住他的脖子把他推出门去,他也非要成为你的客户不可。但是,如果你想把客户成功率提高一下,十个意向得到三个订单,那第三个订单就可能需要一百元的投入,如果你再想将意向客户成功率提高的百分之四十,那投入的就有可能是十万元,而如果你想得到百分之五十的成交率,需要投入的就已经超过了千万元,意向客户成功率到了百分之五十就是极限了,那怕你投入无限的资源,也只能维持这个不理想的数字。

    再拿企业的产品来说,你投入五百元,可以得到优质率在百分之三十的产品;如果你想得到百分之六十的优质率,再投入的就不是五百元了,而是五千元!而如果你想在百分之六十的基础上再提升百分之十,那投入的就是五十万元;如果你想得到百分之八十的优质率,需要投入的就已经达到了五千万元!

    所以企业只能用大规模的同质化生产作业来达到降低成本的目的,进而维持一个较高的产品质量。

    许多没有做过企业的人压根不懂得这些,不明白产品的质量是靠着大投入换来的,更不知道在中国的企业中,由于受限于投入的不足,产品的流程化细分程度仍然处于粗放阶段。举例来说,在外企的工厂里,即使是制作一根曲别针,其流程也拆分到六个工序,由六个产业工人共同来完成,第一个产业工人所做的只是将他手中的铁丝举起来,他一天要重复这个动作数万次,已经形成了一种机械的本能,正如欧阳修那篇《卖油翁》中所提到的卖油翁倒油时的动作何以如此之娴熟?无他,唯手熟尔!在外企,产业工人举大头针这个动作细节全是靠了“手熟尔”达到精确的程度。

    而在国内企业中,经营的经营者及管理者压根就没有流程的概念,企业的员工任何一项工作都包含了数百个细节,除非企业将这些工序全部拆开,否则,任何人也达不到优秀的程度,最多不过是比国内其它企业“稍好一些”。也正是这样一个原因,国内的企业在市场上立足的时间往往为时极短,因为他们始终没有认识到工业化生产中流水作业的本质及目的。

    不明白这些最基本的管理学常识,却以自己的想象替代工业生产的科学与严谨,是国内企业的弊病。而国内的管理著作存活率从未有超过一年的,也是这样一个原因,听起来蛮有道理的却违反管理学的最基本的规律,如何能够成为企业发展的指导?

    我滔滔不绝,我侃侃而谈,我打算说上二十分钟,让市长CEO好好见识见识,可是临场发挥欠佳,只说了还不到五分钟,就把话说完了,而且当时表现得情绪失控,说话的声音如同牛吼,又如没文化的女人哭丧,吐出字来含糊不清,许多人甚至连我说了些什么都没听明白。

    但市长CEO却听得明明白白,所以他看着我全身不明缘由的颤抖着坐下,就冷声问了一句: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可是你做得怎么样呢?

    我回答说:我正要跟你汇报这个。说着,我拎起自己的笔记本,打开,想让市长CEO看清楚我带人制作却被美女废掉的网页。可是事情也奇了,当时那个破笔记本说什么也打不开,折腾得我满头是汗,狼狈不堪。市长CEO终于等腻了,说了句:没电了吧?以后记住点常充电,语带双关,就掉头离开了会议室。

    我满脸晦气的将笔记本拎上,追着市长CEO到了他的办公室,他把门关上,坐在座位上,看着我,问了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次我基本上冷静了下来,把刚才的话又详细的叙述了一遍,说话的时候美女推门走了进来,打断了我两次,我不理会她,照讲不误。等我讲完了,市长CEO问道:你说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上前,挺胸:我目前的职位,限制了我的能力发挥的空间,我希望公司能够考虑到这一点。

    市长CEO却非要逼我说出来:那你认为自己适合什么职位?

    我回答:副总吧,这个我做得年头多,比较得心应手。

    有了这句话,市长CEO又问起我的“副总”生涯,我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市长CEO非是等闲之辈,在他面前胡吹,只怕适得其反。

    等我说完,市长CEO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了句:再说吧,实事求是的讲,你现在的表现距副总还是有差距的,还是再等等吧。

    我点头,拎着不争气的破笔记本转身出来。

    霎时间全身一阵说不出来的轻松。基本上可以肯定,这一仗虽然打得狼狈不堪,极是艰苦,可是,我赢了。

    (6)小狼狗被逐事件

    相信我在会议室里所说的那些话,除了市长CEO之外,别的人很难听得懂。

    国人对于管理学常识的理解,一如原始人对于日月星辰的了解,除了无知之外,还习惯用一些不着边际的神话来演绎这一切。夸张一些说,现代某些人的智慧甚至还不如原始人,原始人用一厢情愿的神话来解释自然现象,是因为他们处在人类认识的早期,没有现成的知识文本可供他们汲用。然而现代人却不同,现代人只要翻开管理学的书本,就知道自己平时的胡说八道是多么的荒谬,然而这举手之劳的事情国人硬是嫌累不肯做,只是一味的依据自己的想象杜撰“管理学理论”。这些错误的理论与观点不管听起来是多么的头头是道,却永远也不可能指导实践中的操作。

    最典型的例证就是《细节决定成败》这样一本书,许多企业用它来教导员工,却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说南辕北辙,也未偿不可。正如我在上一节所言,国内企业任何一个员工的工作中,都包含了无计其数的“细节”部分,这些细节受限于人自身的局限性,永远也不可能有人把每一个细节都做到完美,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能做好他所负责的几百个细节中的一个两个,就已经是超乎其类拨乎其萃了,再要求他顾及到每一个细节,那甚至是连神仙也做不到的事情。西方企业的处理方式是采用流水作业的方式,将每一个细节全部拆分,过滤掉其中不稳定的因素,使得所有的操作或是完全的机械化或是完全的本能化,除此之外,决不会找到第二个办法。

    若非是从事过十年以上的行政人事管理经验,是绝对弄不清楚对人的管理是一件何等麻烦的事情。中国最后一个圣者的传承者、却被骂为卖国贼的清朝军机大臣李鸿章说过这样大意如下的这样一番话,他说:对于手下人的要求,你万不可以抱以过高的期望,你吩咐他们十分,他们能够给你做到一分,那就是相当不错的了,更多的情况下,他们不给你捅篓子、坏你的事就不错了。

    事实上,每一个身在职场的人都有过这样的感觉:自己的能力严重不足,无法满足老板或主管的需求。而老板或主管则是不停的抱怨“员工素质太差”。

    有些道理你不说破,他们就永远也不会明白。以至圣先师孔丘的超凡智慧,最多也只不过能够培养出七十二个通俱六艺的弟子,临到曾子,却只培养出一个子思,子思也不错,好歹还培养出来一个亚圣孟子。按说孟子只比孔子差上一点,多少也能培养出来几个吧?然而他却硬是一个也没有培养出来,不仅是孟珂,历朝历代,兴盛儒学的智者大有人在,如朱熹,如王阳明,可是有谁听说他们的传人的名姓?直到清末又有一代圣人曾国藩出世,以不世武功,平定太平天国之乱,避免了中华重返原始社会的危机,但以曾国藩的智慧,也只培养出来一个生不逢世的李鸿章,至此儒学绝矣。

    旷世圣者找一个明白人都是如此的不容易,区区一家挤满了为衣食谋的混日子的打工仔的破企业,就想让公司里人员工都超过圣人的能力与智慧,这岂不是痴人说梦?

    但是好多人偏偏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如我所遭遇到的美女主管,她一味的要求员工“做好每一件事,要做就做到优秀”,这种昏话,因为说得太多,已经形成了本能思维,没有人敢于质疑其荒谬性。

    这个虽然简单到了极点却久为谬说所掩盖的道理,美女是永远也弄不明白的,老罗更是不听勿懂。

    但是市长CEO却是太清楚这个了,或许他永远也不会象我这样挖空心思的弄清楚这其中的原委究竟,但久在仕途,逢场作戏,他的人生起落之间不知遭遇到过多少风波骇浪,若连这么个道理都不清楚,又如何能够坐得到市长的职位?

    所以我只要一开口,市长CEO就知道我说得是什么,也知道我说得是正确的,只不过绝大多数人已经被错误的观点灌输日久,早已迷失了本性,脑筋扭不过这个弯来而已。所以他必然的会在第一时间内对我所说的一切产生强烈的兴趣,虽不可能将我认作知已,但对我的好奇心,却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我知道,即使是辞退我的通知书已经拟定,但当市长CEO听到我这番话的时候,他就会立即收回成命,因为还需要对我再观察一段时间,驯服我统御我或是击败我,不管他想怎么做,他总得把我留在他的战场里。

    一个统御高手犹如猎人,他们无时无刻的不在寻找富于挑战的对手。

    就这样,我成功的留在了公司,并获得了市长CEO的亲口吩咐,他不在的时候,有事由我和老罗一起商量,这话的意思就是说由我和美女助理一起商量,商量妥当了,告诉他一声就行。

    哈哈,当时我心里乐不可支,美女啊美女,这回我看你还往哪跑!

    事实上,这一次绝地反攻挽回的不仅是我的工作,还有美女对我的印象,当市长CEO再次飞走之后,她看我的眼神明显与以前有所不同,以前是厌恶,是憎恨,是鄙夷,但是现在,她的目光中有几分惊讶,几分惶然与屈顺,但我已经怕了她,尽管她在我面前再做温柔女儿状,我却是绝不敢再有丝毫非非之念。

    这样的伪劣美女,我还是敬而远之,不要招惹的好。

    我在心里告诫自己。

    我的担忧很快就证实了,美女可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她上有市长CEO的三千宠爱,下有小狼狗的贴身紧逼,博弈的合力终究让我们势不两立。

    那个搞征文的年轻小伙子——此时他已经成长为小狼狗,获得了美女的绝对信任——他原本视为我一条已经落水的丧家犬,正欲踢之踹之以显示他青春的动感和活力,却不料我绝地反攻,战局顿时扭转,这条小狼狗足足一个星期没有醒过神来。

    一个星期之后,小狼狗终于从我的行为中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如果你想挽回颓局,那就要不顾计后果的闹事。

    于是他开始跟我闹事,并在我们交汇的所有领域里与我为难。

    而且该狼狗虽然年轻,却是极有心计,他在挥舞战旗冲杀而来之前,就利用美女对他的信任,将美女纳入到了他的阵营之中。而美女终究是女人的虚荣心做祟,似乎更有意促动我和小狼狗的争战,而她则悠闲的坐在一边,欣赏着我们两个为她打个狗血喷头。

    恁心而论,这条小狼狗与我差得太远,以他为对手,实在是我的羞耻。无论是工作能力、技术水平、人际关系还是社会经验,他都差得太远,欺负这样一个小毛孩子,实在是太丢人了。

    但小狼狗却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见我步步退让,自以为得意,愈发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做起事来肆无忌禅,乱搞一气,至少有三次,我都已抓到了他的关键要害之处,只要将他的错误抖落在市长CEO面前,别说他只不过是一条吃软饭的小狼狗,就算是一条人见人爱的小熊猫,也逃不过一个扫地出门的噩运。

    可是我下不了手。

    说到底,我所谓的绝地反攻,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不肯丢了自己的面子,以我的能力走到哪儿弄不来一口饭吃?可小狼狗就不同了,他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可以说是废物一个,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毕竟他还年轻,知识的积累与人生经验的底蕴都是一片空白。他在公司里好歹还有一个美女照顾着,如果他被扫地出门,这世界虽大,可愿意养他这条小狼狗的美女却不是那么好找。

    小狼狗的不识好歹让我烦闷,烦闷之余我读书。

    读书,春秋责贤者,读东周列国,郑庄公克段于焉,郑庄公的弟弟在母亲的支持下,不停的跟哥哥闹事,哥哥步步退让,弟弟步步紧逼,最后弟弟索性造起反来,要自己做国君,直到这时候郑庄公才抬起脚来,一脚将他的弟弟踹扁。无知的腐儒指责郑庄公不厚道,说他应该早在弟弟闹事之初就以仁义感化之,偏偏他却故意纵容弟弟胡闹,一直到弟弟走到了不归路为止,所以这一切,都是郑庄公的错。

    可是孔子说:唯女人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有些不明事理的人就是这个样子的,你对他好,他就不知好歹。你疏远他,他就怨恨你不近人情。

    这话是孔子说的,不是我说的。

    我只求问心无愧而已,不愿意让小狼狗死在我的手里,如果我真的翻了脸,把他的过失往桌面上一丢,那就不是我了。

    我有我的原则。

    我的原则是:做自己的活,让别人弄死这条小狼狗吧。

    我不想弄脏自己的手!

    小狼狗越跳越凶,居然还多了几个追随者,这些人弥合了小狼狗技术上的天然缺陷,搞得阵容更加强大了。他们合起伙来在会议上与我大吵大叫,我笑眯眯的望着他们,全当是看热闹了。

    又过了几个月,市长CEO回来了,他把我叫进办公室,对我说了一句:你非常让我失望。

    我苦笑,无言。

    下午,小狼狗接到了辞退通知。

    当他满脸愕然,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块他如鱼得水的宝地之后,我看到美女助理从门前走过,她脸色平静,但望向我的时候,眸子里有一种深深的屈辱与仇恨。

    我在心里暗暗叫苦,缺德的市长CEO啊,他是故意在单独与我谈话之后,再驱走小狼狗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他的美女认为这一切都是我告的密,从此对我更是恨之入骨。

    恍然大悟,市长CEO长年奔波,却把美女扔在这是非堆里而仍能保持着他们之间的蜜意柔情,除了市长CEO的个人魅力之外,更多的,还有他那不动声色的统御手腕吧?

    这就怪不得美女心里只能装下小狼狗,却再也装不下正常男人了。

    权术这个东西啊,它将人的心灵扭曲得过于厉害,已经失去了本来的天性。

    但是情战居然也可以与职战同向并行,却让我觉得有趣,只是一想到未来与美女不可化解的仇怨,顿时就心灰意懒。

    你说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跟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女孩子闹腾什么呢?纵然是她与市长CEO有实无名,纵然是她内心苦寂无以为述,养上这么一条小狼狗聊以自慰,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可人在职场,有些事,你却是永远也躲不开去啊!

    从此视同水火。

    我也从此萌生退意。

    (7)泯却恩仇一笑散

    回想起来,那真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年代。就在那一年,横行天下的黑客组织绿色兵团风吹云散,化为南北两个阵营彼此攻伐(朋友提醒我说,这段记忆绝对有误,至少有五年的误差,因为在此时绿色兵团应该还没有解散,中国的黑客大战更没个影子,估计我是把两件差不多的事情记混了。)。而我却在公司里天天和美女助理勾心斗角,尽最大努力相互抵消对方的工作与劳动。尽管如此,公司的人员却在不断增加之中,网站的规模也越来越庞大,烧钱也越烧越凶。

    我和美女助理整整斗了两年,整整两年的时间里,美女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与我好勇斗狠上,咬牙切齿的一意想把我逐出公司为快。事后想起来,这原本不过是市长CEO的权力平衡而已,说到底,尽管美女是他的床上人,但小狼狗的前车之鉴犹在,他决不愿意看到再让谁趁虚而入,有意识的把我安排在公司里并刻意强化我与美女之间的仇怨,无非不过是替美女找个消闲的活而已,全当是买包瓜子让美女喀,以免她一个人无所事事闷得慌。

    不堪回首啊,真是没意思。一个大男人干点什么不好?却靠了给一个可怜的女人添堵吃饭?

    我觉得这一切应该结束了。

    就在这时,有朋友替我引荐了一个叫姓张的小伙子,这个小伙子头发长长的,有事没事弄副墨镜戴着,走到那里身边都跟着几个女孩子,对他是满脸的倾羡。小伙子虽然年轻稚嫩,却是早年黑客组织中的领军人物,据他自己讲述,当年南斯拉夫中国大使馆被炸事件发生,三名年轻的记者殉国,张敬尧率先举起战旗,组织起黑客爱国兵团攻入美国的白宫网站,黑客们修改了白宫网站的首页,插上了“打倒美帝国主义”的战旗。次日,更多的散兵游勇在义旗的感召之下,呈散兵线倾力攻入美国商家网站,当日迫使三千余家的公司网站关闭。隔日,美国纽约日报报道了这一隐密的民间战争,并呼吁美国的黑客的团结起来,抵抗华人兵团的进攻,于是数日之后,美国的黑客们沿互联网蜂拥而入,当天就黑掉了近万家的国内商业网站,一时之间,双方的黑客你来我往,杀得不亦乐乎。

    俱往矣,这些年轻的风云人物,终将在商业大潮之中成就他们的事业与梦想。

    为什么我要和这个小伙子接触?

    理由说起来让人发噱,皆因黑客组织俱是民间的团练乡勇所组成,与美方黑客组织的攻伐与杀劫更是纯粹的义务劳动。义务劳动很好,但却没人义务喂他们饭吃,所以他们还得自己出门去觅食。

    自古黑客一条路,做安防!

    所有的黑客注定了终将为安防公司所收编,否则的话,他们的技术或是另走偏门,缺乏商业性价值,或是沦为散兵游勇,为害四乡。所以除了安防之外,能够让他们尽情的体验突破的乐趣而同时又能够填饱肚子的,就只剩下做计算机安全防御系统这么一个差事了。

    当时我一看到这位“爱国将领”的那副墨镜,就知道麻烦大了。

    我知道这小伙子是来推销他们的“最新防火墙装置”的,可我没权力答应他,最多只能介绍美女总助与他见个面,可照我和美女总助目前视同寇仇的局面,既然是我介绍的客人,这桩生意多半谈不拢。

    谈不拢的生意有很多,这世上的绝大多数生意都是谈不拢的。问题是这小伙子出身草莽,难免有些“游击习气”,多半没有学过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万一生意谈砸之后,公司网站被黑,美女一定会疑心这是我和黑客们联手搞的鬼。到时候她在市长CEO的床上告我的黑状,我又不和他们睡在一起,连替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这事岂不糟糕?

    所以我尽量让这位年轻的“爱国将领”多讲一些激动人心的黑客卫国战争史,趁他说得兴高采烈之机,我抽空琢磨一下这事应该怎么个弄法呢?

    等小伙子说完了,我心里也有个谱了。

    我请小伙子给我一些资料,小伙子早有所备,立即掏出一堆花花绿绿的画册,上面画满了拓谱图。这些废纸看得我直皱眉头,小伙子啊,你除了爱国之外,闲着的时候就不能琢磨琢磨正事吗?连最起码的营销意识都没有,搞的资料除了拓谱图就是相关技术指标,连我都不爱看,还指望让这些东西打动美女吗?

    于是我给他讲营销的基本常识,一边讲一边想,或许我应该去搞搞营销,为什么不呢?既然我连营销的基本常识都懂得?

    一念之差啊,从此万劫不覆!

    小伙子终于听懂了。

    隔日,我带小伙子去了公司,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美女请到,小伙子年轻,比我还见不得美女,一见之下顿时心旌动摇,连话都不会说了,象只猴子一样在公司网站系统的漏洞里钻来钻去,肆意妄为的将网站乱搞一气。搞了一番,他得意洋洋的抬头看着美女,以为美女会给他一个香吻。不曾想他过于高估了美女的水平,美女硬是没明白他刚才折腾一番是在干什么。没奈何,小伙子只好苦着脸再表演一遍,美女还是看不懂。到了第三遍的时候,小伙子已经是心力交瘁,我瞧他的表情,这一遍表演要是再起不到效果的话,估计他会一头撞死在我们的会议室墙壁上。可怜如此一位爱国将领,没有死在敌人之手,却被美女秀逗而死,实乃人间悲剧,真是惨绝人寰啊。

    小伙子的第三遍表演完毕,美女的表情更是茫然。

    到了这一地步,让美利坚合众国都拿他没办法的“爱国将领”只能是眼含热泪,仰天长叹,掉头跌跌撞撞离去。

    小伙子走了之后不久,我坐在办公室里越是琢磨这事就越是觉得不对,虽说我从不敢高估美女的智商,但低到这种程度,未免也太离谱了吧?我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美女并不是看不懂,她天天干的就是这个,要是真看不懂才怪。她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以愚困智,让小伙子——不,也许她是有意让我无计可施,并设计诱我入毂。

    正当我琢磨这事的时候,美女推开我的门,说是“有点事跟我说一下”。

    我请美女进来,并把门打开,有意让外边的人看到我们的动静。说实话,我心里很是害怕这个美女的,她一直把小狼狗被逐的帐算在我头上,如果说她能够放弃对我的仇恨与报复的话,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我才肯相信。

    美女把她要跟我商量的事一说,立即就印证了我刚才的判断。

    她果然是装做没有看明白爱国将领的钻漏洞表演,只不过她对这些事不是那么感兴趣而已,所以就尽量让自己显得更为“清纯”一些。而当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后,却琢磨出一个让我始料未及的怪想法:

    她竟然想雇用黑客攻击竞争对手的系统,理由是“试一试他们的能力到底能不能行”。

    我不知道她这是一个深思熟虑诱我入毂的圈套,还只是一个女孩子的异想天开,但我当时本能的就立即拒绝了这一建议。

    这主意实在是太荒唐了!

    我对她解释说:这个主意本身并不具任何可行性,除非她是这方面的高手,或者我是,又或者公司另有可靠的人是,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以完全的个人行为的模式搞搞怪,与公司经营无涉,还是说得过去的。而如果雇请黑客来干,那风险实在是太大了,经营上的交易上的,都存在着数不清的不确定因素。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不能替黑客拓展这样一个可怕的市场,如果黑客在我们这里尝到了甜头,那么用不了多久,我们扔出去的砖头就会飞回来砸到我们自己的脑袋上。

    我这人有个毛病,不管多么小的一件事情,都能够搞出一大堆的理论来,古今中外引用个没完,总之是越说话越多。正当我说得起劲的时候,美女突然一瞪眼,拿手指重重的在我的额头上一戮,骂了我一句:

    你知不知道,你的脑子就是太木了!有些事你明明干得了,可你就是不敢!

    当时我目瞪口呆,她这个动作,明显有点过火了。

    最难消受是美人恩,这一指点戮,至今我脑门上那个部位还滑腻腻的。

    事后有好多次,当我反思这段时间的得失的时候,我总是被这样一种想法困扰着:或许我错过了与美女和好的唯一机会。但是,一想到那条满脸忧伤与痛苦离开的小狼狗,我脑子里的异思猗念就立即烟消云散。

    说到小狼狗,还有一段插曲,那小伙子在人才市场上奔波良久,终于又进入了一家网络公司。找到工作之后他还专门跑来公司一趟向我示威,记得他当时坐在门口用来接待客户的沙发上,乐呵呵的同公司里的熟人们打着招呼,看到我走过,就立即提高嗓门,说道:

    做人不能太坏,良心太坏,又黑又烂,早晚会有报应的。

    唉,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啊,真是让人拿他没有办法。

    恁心而论,虽然我对小狼狗这个孩子进行着不断的丑化与恶评,但客观来说,这孩子本质并不坏,他青春、健康,举止得体,处处讨人喜欢,与年轻的女孩子异性相吸,原本是人之常情。而且他虽然以我为敌手,却也不过是不谙职场游戏规则所做的一次试错而已,真的怪不得他。

    说到底,我们这么一大堆人聚在这么一个生产单元,无非不过是糊弄老板混口饭吃而已,却这样你争我夺的斗个不休,真是何苦来着。

    毛泽东说:中国有八亿人口,不斗行吗?

    把领袖的话放在职场上,就是这样:大家都在一口锅里捞食吃,你多吃一口我就少一口,不争行吗?

    既然一定要争,那就到争夺得最激烈的地方去玩一玩,做人吗,体验的就是这种极限的刺激,越是高难度的挑战,就越是能够凸显你人生的价值。

    我心里这样想着,用手揉着被美女点戮的脑门,对她说了句:我琢磨着,我这个性格,做营销正合适。

    美女问:你不是要走吧?

    我说:本来没这个意思,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了,就只能这样了。

    争斗了这么长的时间,或许这一刻美女真的放弃了对我的敌意,因为她说:你的性格不够狠,怕你做不来。然后她又说了一句:公司找好了没有?要是没找好,就先一边干着一边找吧,现在外边的工作很难找的。

    有了她这句话,就够了。

    职战相逢,如此而已,我还能要求什么?

    (8)有个老板是坏蛋

    我虽然性格冲动,思虑不周,但还不至于到了在双方的仇怨已经达到了难以化解程度的对手面前吐露心事、授人与柄的地步。事实上,我说那句话原因是我在这场权力争逐中已经是筋疲力尽,内心深处不知抱怨过多少次自己不会处理事体,以至于陷入了这么一个烂泥潭不能自拨。

    最主要的原因是,当时的确有一个朋友热诚的邀我“加盟”,而且他还一口答应满足我的心愿,让我在他的旗下做一名“副总”。

    副总,又是副总,我不知道那年月我为什么老是和副总这个职位过不去。

    细细想来,实际上那位朋友的诚邀我并没有答应,因为他的为人我不喜欢。但有这件事情发生,却无形中在我心里将自己的身价抬高,觉得自己如此伟岸之人,再憋屈在这里与一个女孩子争斗实在是不值得。而我的潜意识里,却仍然是希望能够向美女对手传递一个友善的信号,何必呢这是,大家都不容易。

    那位朋友实际上是公司的一名难缠客户,任何一家公司的客户都是泥砂俱下鱼龙混杂的,有容易说话的,也有心术不正的,我这位朋友,就是属于后者。这话我写在这里,并不是乱说的,事实上这世界上确实存在着“坏人”这种动物,但即使是一个坏人,最喜欢不过的还是好人,因为他和好人在一起感觉到安全,而且总是有利可图。

    事实上,早在网络技术公司遍地开花之前,其基本的发展情形就已经进入了式微阶段,有一个始料未及的问题摆在了网络技术公司的面前:在等来融资商之前,网络必须要赢利。事实上这个问题直到今天也没有得到解决,早在两年前的一份国外产业分析报告表明,网站依靠自己的经营获得利润的,只有以SEX为主题的收费网,其它的网站无一例外的仍然在烧钱的路上大步前行。但是在当时,很少有人意识到让一家网站赢利是件无法完成的任务,正因为意识不到这项工作的不可能性,所以在当时,即使是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网站,也雄心勃勃的准备“在市场上获得充足的利润空间。”

    除了能够满足人类本质欲望的SEX网站,对网民进行收费对其它网站来说就意味着一头撞死在那堵看不见的防火墙上,唯其电子商务,带给网站一线希望之光。

    于是鼠标就跑出去忽悠水泥。

    于是我们就招聘业务营销人员,让他们跑出去游说商家制作网站、搞电子商务,或是在我们的网站上直接做广告,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不知是哪个业务员把后来成为了我的朋友的那位“坏蛋”老兄哄来了。

    “坏蛋”老兄是一家大型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后来我听他自己说,他以一千万起家,弄来地皮之后再抵押给银行,换来贷款之后找来施工单位,楼房连个影子还没见到就预售楼花(后来各地政府禁止了预售楼花),轻而易举的完成了他的资本原始积累。

    这个老兄应该归入“最先富起来”但素质不高的那一类人群之中,有了钱,他的劣根性彻底大暴露,天天跑到夜总会殴打陪酒小妹,是真的殴打,不是开玩笑的。他每次喝多了之后,都会狂暴的把陪酒的小妹打倒头破血流,男人酒德如此,品性可想而知。反正他有钱,闹了事之后夜总会和挨打的小妹获得一笔赔偿,也就不会再追究下去。

    但老兄来我们公司“谈事”的那一天,却是衣冠楚楚,一点也不象个殴打小妹爱好者的模样。他随随便便的坐在我们用来接待客户的会议室里,手脚摊开,皱着眉头,听我们对他介绍网络技术发展的前景与公司的良好势头,神情严谨,不动声色,冷一看还真不象是一个“坏蛋”。

    后来美女助理进来,也没见他的表情有什么变化。人在场面上历练得多了,城府就自然而然的深沉了起来,许多人都是这样,他表现得很正常,也没什么稀奇之处。

    “坏蛋”老兄唯一提出来的要求,就是他要给我们网站投资,此一建议获得了我们的热烈支持,一致认为他是一个深具商业洞察力的实业家。然后“坏蛋”老兄就说大家一起出去找个茶楼深聊一聊,在这节骨眼上,别说去茶楼,就算是茅楼,我们也得陪他去。

    去的人有我和名存实亡的副总老罗,老罗的副总虽然名存实亡,可终究还是个副总,由他为主出面陪同,还说得过去。美女助理没有去,不仅她没有去,我们也没叫公司的其余女员工同往,但“坏蛋”老兄的脸色仍然未见丝毫异常,这就导致了我们对他人品的判断严重失误。

    我们去的不是茶楼,而是酒吧,都是男人嘛,这还说得过去。我已经解释过,我这人酒精过敏,一见酒就头晕目眩,喝了两杯就跑到洗手间里去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发现老罗神色不对,“坏蛋”老兄的脸色也是极为恼火,当时他铁青着一张脸,冲我招手:过来过来,你给我过来。

    于是我给他过去。

    就听他不高兴的责问我:你们俩到底是谁说了算?你说他是副总,怎么他遇事不敢拿主意,反倒叫我来问你?

    我满脸赔笑,问“坏蛋“老兄是何事竟让他如此大动干火?

    “坏蛋“老兄听了我的问话,极是恼火,分明是要发作,举起杯子就要摔砸,幸好老罗急忙站了起来,说了句我去一趟洗手间,就逃之夭夭了,留下我一个人与“坏蛋“老兄对恃,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原来“坏蛋“老兄也瞄上了我们的美女助理,想让美女助理陪他睡几觉,再谈生意的事。可这事我哪管做主啊?我最多不过是只能告诉“坏蛋“老兄:这事怕是没你的戏,你的钱还真不够多。

    “坏蛋“老兄听了之后极是气愤,破口大骂大资本家欺负他这个小资本家,竟然不让他睡美女。气恼之下,就叫来小妹陪酒,一边喝一边破口大骂我,我看他这样子不对头,站起来就要学老罗开溜。不曾想我这一不义之举却激怒了也是在这家酒吧里喝酒的另一个大佬。

    那位大佬坐在距我们不远的座位上,坏蛋老兄的叫嚷,他未必能够听得清楚,因为酒吧里的音乐声太吵。但是该大佬一直和几个中年男人坐在一起,笑眯眯的看着我们这边的热闹。当我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大佬却不知何故也站了起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大佬很客气的劝我不要走,就算是要走,也要带着我的“朋友”一起走。因为那位大佬的模样极是不起眼,我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大佬也不生气,只是摇头叹息,拍着我的肩膀道:小伙子,做人可不是这么做的啊,也怪你们老大没教好你。不是我不让你走,你自己看看能走得了吗?

    感情这位大佬,把“坏蛋”老兄当成是我的“老大”了。

    当时我扭头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我的身后排开一溜面目凶悍的马仔,都拿冷冰冰的眼神盯着我。

    我记得这件事应该是发生在广州,可是还隐隐约约的记得在南宁的时候也曾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两件事连细节都一模一样,分明是同一桩事,只是实在回忆不起来哪个记忆版本是正确的了。

    但是那个大佬的模样我还记得,模样憨憨厚厚,衣装普通之极,但是他的眼睛微微睁开,盯着你的时候,那冷峻的目光却极是怕人。在这个我当时不明身份的大佬面前,我是屁也没敢吭一个,只好乖乖回去侍候我的“老大”——“坏蛋”老兄。但事隔多年之后,我在写《黑金道》的时候,把他的真实身份和末路写了出来,算是报了一箭一仇吧。

    这个插曲过后,“坏蛋“老兄就开始了他酒后殴打陪酒小妹的暴行,猜一猜是谁替他买的单?我整整三个月全都白干了。

    两个星期以后,“坏蛋“老兄再次吩咐人打电话过来,要继续“商谈合作事宜”,偏巧这个电话是美女助理接到,就吩咐我和老罗一起过去,老罗就找了个借口推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看到来的只有我一个人,“坏蛋“老兄勃然大怒,当场在他的办公室里发作起来,竟然对我破口大骂。而我知道这笔生意是无论如何也谈不拢的,让美女助理陪他睡觉?我还没机会呢,哪还轮得到他?所以我当即就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并明确告诉他,我们两人之间,只有他欠我的,我分文也不欠他,他没任何资格冲我耍威风!然后我毫不客气的朝他要我替他垫上的医药费。他暴打陪酒小妹,凭什么让我买单?

    类似的事情还曾发生过几起,“坏蛋“老兄和我又闹过几次,不打不相识,慢慢的竟然熟稔起来,公然引我为知已,成为了朋友。当他了解到我和美女助理势不两立的对恃之局的时候,竟然兴奋得象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一口咬定说美女之所以恨我,是因为她“已经不知不觉的爱上了我”,因为爱恨交加,所以才会两厢里闹个不停。并急不可耐的替我出了几个将美女放倒搞掂的损招。凭心而论,坏蛋终究是干坏事的专家,他想出来的损主意,就算是让我再活一辈子,也琢磨不出来。但这种事,岂是我这种人干得出来的?所以他的一片好心,就这样付诸东流了。

    就这样一来二去,“坏蛋”老兄已经到了和我无话不谈的地步,但他想和美女助理睡觉的愿望,却始终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终于有一天,他向我提出来一个令得我瞠目结舌的建议。

    他建议我离开那家破网络公司,去他的房产业施展拳脚,给他做一个副总,替他看着工地点,因为施工方总是想尽办法的加大成本核算,一定要有自己可靠的人盯紧着点才行。

    当时他说了一句话:我最看中的就是你的可靠,这世界上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本事有什么用?最多饿不死就算不错了,但可靠的人,实在是太难找了。

    我把这句话理解成为他是在骂我,因为我不了解建筑业,一直以为这种活都是民工干的呢。

    这个活,有个名称叫“甲方监理”。

    (9)阳光职场下的阴影

    仿佛我又回到了西南地区的汽站里。

    这是我随坏蛋老兄到了他的工地上之后的第一个感觉。

    坏蛋老兄的建筑工地就在广州天河体育场附近,但是四面围起的裙墙将繁华的都市风景遮得严严实实,举目所见,吊塔林立,泥桩遍布,头戴安全帽的建筑工人进进出出,汽锤落下时的铿锵节奏带给人一种强烈的震憾之感,一派繁忙景象。在堆积如小山一样的建筑材料之间,有一座将拆却未拆除的三层小楼,坏蛋老兄将车停在工地外边的安全之处——唯恐工地上的灰浆弄脏了他的车子——然后带着我进了工地。

    工地上的民工们正在开饭,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放在空地上,光着膀子脸上沾满了浆灰的工人蹲在地上,手托硕大的饭碗正在狼吞虎咽。我第一感觉这里不象是一个建筑工地,倒象是个正在装修过程中的半成品。

    坏蛋老兄板着一张脸,带我走进了那幢三层小楼。

    小楼门窗破裂,砖砾满地,想想毕竟是一座要拆的旧楼,这么一个样子,正常。在一楼的一间屋子里,两个面貌颇有几分威严的老人正拿着尺子,在几张建筑结构图纸上认真的研究着,看着我们进来,老人纯真的笑着,转向我们。

    坏蛋老兄在两个老人面前表现得非常恭敬,很关切的问候:刘院长,麻烦你们了,为这么点小事让您老受累,真是不好意思。

    两个老人笑得更是纯真:不碍事,不碍事,这在家也是闲着吗。

    后来我才弄清楚,这两个老人,是一双老夫妻,男的姓刘,曾是武汉市一所知名建筑设计院的院长,他的老伴也是学工民建的,刘院长退休之后,他的儿子把他接到花城广州颐养天年。却被坏蛋老兄只用了每月三千元的价格,将两个老人请来工地上帮他做甲方的施工监理,刘院长肯来却不是为了钱,而是怕在家中无所事事闲出病来。

    我原本是不愿意接手这活的,因为我对建筑一无所知,连建筑材料的规格标号都弄不清楚,让我帮着坏蛋老兄监理工地,那岂不成了坏蛋老板糊涂监理,越监理越糊涂了吗?但见了刘院长夫妇,我的心里顿时感到几分踏实,如果有这两个风格严谨的老专家帮助把关的话,这个副总,做做也是不妨的。

    坏蛋老兄带我上了二楼。

    二楼有一条对着工地的露天长廊,前两个房间没门,后面几个房间却门窗归闭,连窗户里边都糊着报纸,看起来象是住着人的样子。坏蛋老兄走到一最靠外的那扇门前,推开,向里张望了一下,说了声:你在呢,就走了进去。

    我跟在坏蛋老兄身后进了门,就见里边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台彩电,一个长了双女人一样漂亮眼睛的中年男人正躺在床上看电视。这个男人身上的衣服很有品味,都是最昂贵的男装品牌。见我们进来,他那双眼睛眨了一眨,坐了起来。

    坏蛋老兄和那个男人说了几句话,都是关于工地上的事情,听他们交谈,好象是承建方坚持要改动建筑图纸,更换材料,这个中年男人显然正在处理这个事情。但看起来坏蛋老兄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太感兴趣,只是恶狠狠的说了句:给我咬住他们,想坑我?甭想,我他妈的坑人的时候他们还没生出来呢。

    诸如此类,分明是双方的信任度极高的那种关系。

    和中年男人聊了一会儿,坏蛋老兄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在房间里东张西望着,漂亮眼睛男人见状,就仰起脸来,对着上面的三楼喊了一声:下来一个,倒杯水,没一个眼睛里有活的。就听上面有个女孩子清亮的回答了一声,楼上的天花板咕咚咕咚的响了起来,听动静人数还不少。

    稍倾,从楼上下来两个女孩子,走在前面的那个神态淡静,脑门宽大,一双眼睛透着与她的年龄不相衬的稳重,后面那一个女孩子的风格就显得张扬一些,胆子也大,躲在第一个女孩身后冲坏蛋老兄吐舌头。她们两个进来后,后面又进来一个女孩子,她比第一个女孩子多了几份柔性,却很低调的低着头,见到我们脸先红了,极是羞涩,不象第二个女孩子那么精怪。

    坏蛋老兄见了她们,就向我介绍:小霁,阿珠,妹妹。

    听了介绍,我还是弄不清楚她们谁是谁。但我更关心的是那个漂亮眼睛的中年男人是谁,但是坏蛋老兄偏偏不提一个字,我也只好闷在心里。不过,在这满是男人汗臭气味与漫天飞舞的灰浆之中,却突然见到三个女孩子,这倒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聊过之后,坏蛋老兄带我出来,漂亮眼睛送我们出门,但并没有送我们下楼,只是站在楼梯口处与三个女孩子说说笑笑。坏蛋老兄悻悻的瞄着那家伙,从牙缝里喷出几个字来:王八蛋!

    这个王八蛋,就是特指住在二楼房间里的那个漂亮眼睛男人了。

    那么,何以这个眼睛漂亮的男人在坏蛋老兄这里进化成为了王八蛋呢?这其中却有一段缘故。

    坏蛋老兄这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原有三个股东,他是一个,另外一个是与他关系亲密的女人,那个女人出了四百万,就远赴英国读书去了,而第三位股东出资二百万,也是不常来公司,但却派了他最信得过的一个姓胡的,也就是住在二楼上的那个漂亮眼睛男人,来公司做了一个副总,主要是负责工地上的甲方监理。

    胡总人品出色,工作能力也是极强,尤其是在工程建设方面,远不是坏蛋老兄那种草包所能比拟得了的。自从他来到之后,坏蛋老兄就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危险,莫名其妙的,他总是怀疑这位胡总瞒着他和承建方串通,暗中中饱私囊,可这只是他自己的疑心而已,始终抓不到任何证据。

    但坏蛋老兄的怀疑也不是无凭无据的,他告诉我,自从姓胡的来到之后,乙方就不断寻衅闹事,此前他派过来的监理人员不是被乙方的建筑工人打得头破血流住进了院,就是被胡总找了个名目炒掉了。最后能够在工地上坚持下来的,只有我刚才看到的那三个女孩子。

    三个女孩子一个是出纳,就是冲坏蛋老兄吐舌头的那个女孩子。最后进来清理房间的女孩,是负责材料和库管的,而走在最前面、性格最是沉稳的女孩,她即是财务,又是另外两个女孩子的主管。

    只有三个女孩子在这里,坏蛋老兄更是放心不下——他倒不是放心不下这三个女孩,他才没这份好心——他担心这三个女孩子看不住胡总,让姓胡的把他给坑了。于是他就找到了刘院长夫妇,想让这两位老专家帮他看着工地。可是刘院长何许人物?他们在国内的建筑领域内也是久享盛名,岂会听从坏蛋老兄的安排,替他看家守院?所以刘院长夫妇来是虽然来了,但他们上班的时间却是很随意机动,他们一个星期最多来两趟,来得晚,走得却早。而工地上替坏蛋老兄看着乙方和姓胡的,就是那三个女孩子了。

    对于坏蛋老兄的怀疑,我觉得完全是有可能的。要知道,这里是工地。在这里每天会有大量的采购单据报上来,是什么材料?何种规格?哪一个标号?做什么用途?需要多少数量?派谁去采购?应该去哪家建材商那里去买?用什么方式运回?入库与领用的程序有哪些?类似的问题无计其数,这其中那怕有一个细小的环节没有顾及到,都有可能造成成本失控。

    我虽然不懂建筑工程,但常识,我还是知道的。

    但我却不象坏蛋老兄那样把事情想象得如此严重,再怎么说,胡总也是代表了三个董事之一,人家之所以派他来这里,忠诚度必然是第一位的。坏蛋老兄以已度人,因为自己坏所以视天下人都和他一样的是坏蛋,满脑子阶级斗争思想,这实在是要不得。如果他不是我的老板的话,我一定会开导开导他的。

    但既然他是我的老板,那就随他猜测去吧,无论如何,我很难相信漂亮眼睛胡总会和乙方串通,拆自己的台。

    总之,我对漂亮眼睛胡总的印象,远比对坏蛋老兄的印象更好一些,这一点恐怕是坏蛋老兄没有料及的。

    还有一件事,对于是否接受坏蛋老兄的聘请,我始终在犹豫不决之中,与美女助理长达两年的勾心斗角早已让我疲惫不堪,我很想让自己再换一种职场环境,一种人际关系不象现在这样紧张的环境。而坏蛋老兄的工地,无论从任何角度上来说,其争斗与逐战较之于网络公司都有过而无不及。

    要知道,工地集中了职场之上攻讦最为激烈之地,在这里,承建方为了自己的生存与利益,无时无刻的不想着加大投入成本,甲方的监理几乎每一天都会面临着他们的挑战,不是业务与人际双精通的人士,根本就适应不了这种场合。更何况,工地上环境开阔,人性中被压抑的许多东西很容易得到释放,所以在这种环境下做事的人,很快就会变得无拘无束,满嘴脏话。

    象这么一个环境,根本不是我希望的。但有一件事我感到奇怪,那三个女孩子柔弱无助的样子,居然能够适应得了这里,真是奇事一桩。

    坏蛋老兄虽然人品不正,但揣摩人心的水平却是极高,他早已把我摸得透透的,所以出了工地去酒楼吃饭的时候,就打了一个电话,叫那个小出纳过来。

    小出纳很快就跑来了,她好象是有备而来,画了淡妆,额前留了一寸的流海,看起来象个清纯的女高中生的模样。我甚至怀疑她就是在中学还没毕业的情况下,被坏蛋老兄拐到工地上做童工来了。

    吃饭的时候,坏蛋老兄脏话不离嘴,净讲些荤段子。当着这样一个小姑娘讲这些,可见坏蛋老兄是何等的无可救药。我偷偷的瞟了小出纳几眼,发现她只是咬着嘴唇,哧哧的笑着,只是不肯抬头。吃完了饭后,坏蛋老兄居心不良的让我“送”小出纳回去。我记得当时正值夕阳西下,小出纳双手揪了长长的坤包提袋,坤包低垂至她的膝盖处,那幅画面极是美丽。坏蛋老兄冲我歪嘴挤眼,贴到我耳边低声说:没事,上吧,你不上也是便宜了别人!

    我也不是那种如何正统古板的男人,但我确实不习惯这种杯水生活,我是出来打工的,事业未成人生未竞,却整天琢磨这种事,总感到自己无法对家人交待。所以我坚辞了坏蛋老板“上吧”的建议,把小出纳送回了她住的地方。

    当我送小出纳上楼的时候,小出纳低声说她怕黑,我知道她的意思,但我终究不是坏蛋老兄。而且我出来这么多年,此前此后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我有我自己的原则。

    事后想起来,幸亏我不象坏蛋老兄那样纯是靠下半身思考,关键时刻把持住了自己,才没有在即将到来的职战风潮之中翻船覆舟。

    我更没有想到,就在这一个不过由三个女孩子组成的“团队”之中,却分布着我有生以来所见到的最诡谲的职场博弈。就在这三个女孩子貌似纯真的外表掩饰下,却充满了险恶的陷阱与杀机。

    (10)大谲局

    我在坏蛋老兄那里任职还不到一个星期,工地上的财务突然来找我。

    财务说,胡总想炒掉库管,但是她认为现在的工地上离不了库管,而且库管她也从未犯过错误,所以现在炒掉库管是没有理由的。但财务在胡总面前说不上话,所以才来找我。

    库管?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财务说得库管,就是那天我在工地上见到的第三个最低调的女孩子,那么胡总为什么一定要炒掉她呢?还有,如果财务反对,她为什么不把这件事直接告诉坏蛋老兄,却跑来找我?

    但这些话我不能问得太明白了,问得太明白了,往往对了解情况反倒没好处。所以我就含糊其辞的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财务把胡总要炒掉库管的理由重新说了一遍,无非不过是嫌她工作不称职而已。这样一来问题就难办了,胡总认为库管不称职,可财务却认为库管称职,我该信谁的?

    最重要的是:我跟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对我来说,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推了之,而且我也不是找不到理由,毕竟我才上工没几天,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又如何能弄得明白?

    我决定置之事外,不理会此事。但同时我却又觉得这件事能够帮助我了解到工地上这几个人内在的关系,就现在的情形来看,财务显然和库管站在一起对抗胡总,这两个小丫头,也亏得她们胆大。但是那个我印象最深的小出纳的立场又如何呢?不好意思解释为什么,总之,虽然我与小出纳并没有什么工作之外的关系,但我的确是非常的关心她。

    于是,打发了财务离开之后,我就打电话给小出纳,“请她吃饭”。

    到了时间,小出纳来了,模样打扮与上一次饭局所见大为不同,显得成熟了许多,很明显,这才是真实的她。

    一边吃饭,我一边旁敲侧击,不露声色的询问财务、库管与胡总的关系。小出纳的眼睛眨来眨去,总是装做听不懂我说的意思,一定要逼我把话说得更清楚些。我当时已经意识到这个小丫头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清纯无邪,但心计很是过人,属于那种一旦被缠上就很难脱手的女人,心里暗自庆幸那天夜里没胡来。

    小出纳告诉我,财务和库管都是“章姐”的人。

    可是哪儿又冒出一个“章姐”来呢?我弄不明白,又不能直接问,就故意引着小出纳的话往下说,说了好久,终于才弄清楚,原来那个“章姐”就是公司里的二股东,出股本四百万的那个女人。据小出纳说,这个章姐是一个厉害人物,当初她在的时候,坏蛋老兄对她是言听计从,坏蛋老兄的公司之所以能够拿下这块紧俏的地皮,也全是因了章姐运作的缘由。后来章姐出国去读书,留下了财务和库管,帮她看着公司,说明白了就是看着坏蛋老兄点。后来三股东派了最能干的胡总来,一下子就把财务和库管压了下去,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简单又复杂,永远也没人能够说得清楚的那一种。

    我听了半晌,越听越觉得这事复杂,不好处理。而且听小出纳的言词闪烁,分明透着点我是隶属于坏蛋老兄阵营里的,公司里的三国大战,唯独便宜了她站在一边看热闹。

    会是这样吗?我觉得头疼,更加不想趟这池子混水了。

    这件事过了又几天,我在公司里突然接到了坏蛋老兄的电话,他的声音气急败坏,劈头就问我:你知道不知道?还没等我回答不知道,就吩咐我放下手边的事,立即赶往工地。

    我急急赶到工地,一进那幢要拆掉的小破楼,就听到坏蛋老兄暴跳如雷的怒骂声。我遁声进去,原来他正在大骂财务。

    坏蛋老兄骂起人来绝对是个天才,污言秽语尽多他自己的独特创意,听得令人耳目一新。就在他的破口大骂声中,财务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脸色死灰,目光黯淡,双臂无力的耷拉着,象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她就是这样一任坏蛋老兄秽语相加,却连丝毫的反应也没有,她这副样子,不是认了命,就是铁了心,到底是哪一种,因为我不了解事情究竟,也就无从判断。

    坏蛋老兄发脾气的时候,没人敢上前劝一句,我也不敢,因为这家伙一旦发起火来向来是六亲不认的,试想他连夜总会中陪酒的小妹都下得了手殴打,我又算什么?所以大家都躲得远远的,看着坏蛋老兄发威。

    坏蛋老兄骂累了,吩咐精明的小出纳和低调的小库管:你们两个给我看住她,要是再给我捅了篓子,你们几个干脆一块撞死在这里算了!

    说完,坏蛋老兄掉头,怒气冲冲的返回公司,我急忙跟上,发现胡总也开着辆车子追了上来,等到了公司之后,陆陆续续的,又来了几个“副总”。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这家公司虽然不大,副总却是不少。

    副总中还有两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虽然我的办公室与她们的紧挨着,此前却从未见她们在公司里露过面。后来我才清楚,这两位副总都是市政要员的家属,她们可以帮助房产开发商办理下来一系列的许可证,例如产权证、施工许可证等等,这些许可证有十几种,若非是有通天的关系,是不可能办得下来的。所以有些客户买到房后发现房产开发商提供不了产权证,遭遇到了欺骗,却也怪不得房产开发商,毕竟,通天人物的家属是限的。以有限的家属来办理众多的开发商的许可证,那开发商就得碰运气了。连开发商都得靠碰运气,更别说买房子的消费者了。

    公司高层毕至,要处理的事情就是工地上的财务贪污案。

    原来,不知是谁最先发现的由财务负责的工地帐目上,有超过八十万的款子不翼而飞。这是坏蛋老兄已经查出来的,没查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所以坏蛋老兄才会当众破口大骂财务,所有的帐目都经她的手,这么大一笔款子消失了,她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象这样一件事,用得着把那些“家属副总”也找来吗?这就透着坏蛋老兄对世事的洞彻与圆滑了。原来,那两位“家属副总”当初是看了公司二股东“章姐”的面子才肯来公司的,而财务又是“章姐的人”,向与两位“家属副总”友善,所以这件事的处理,是一定要听取她们的意见的,以免她们产生不满情绪,导致更严重的后患。

    但是在会议上,那两位“家属副总”并没有说话,坏蛋老兄得不到她们的正面意见,眼珠一转,落到了我的身上,顿时用胖手指头一戮我:这事由你负责了,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到底有多少钱被挪用了,拿出个处理结果交公司讨论。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懂财务,这就用上了。

    坏蛋老兄的决定做出,就立即有一位“家属副总”开口说道:他刚来,有些事情不是太清楚,要不要我和他一块去。坏蛋老兄顿时一脸的如释重负,说道:于总肯过问,那真是太好了,这事就交给你们俩了。说完之后他站起来,又嘟囔了一句:派两个副总去处理,公司真够给她面子的!

    散会之后,我建议那位主动请缨的于总先去工地上看一看帐。于总很是热情的建议一块坐她的车,我没多想,就上了她的那辆花哩忽哨的甲壳虫。后来我在我的几部小说里都曾提到一辆甲壳虫,估计多半就是这一辆。

    于总这人年龄不到四十岁,身材已经呈现出明显的走形,但灵活的眉眼间仍然能够看出她少女时候的妩媚。这娘们儿花样极多,车行半路,突然提了一个建议,建议我们俩个先去喝茶,商量商量这事究竟一个如何处理法。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更多的是不明白她到底要商量什么,还想从她那里多了解一些公司的内部情况,就随她了。

    我们进了茶楼喝茶。于总开始说话,却不提眼前这桩让坏蛋老兄暴跳如雷的事体,反倒向我把自己做了一个详尽的描述,主要是她的优点多多,又是如何的注重生活品味和情趣。她说她最喜欢的运动是游泳,最爱吃的菜是水晶鸭(会不会是在骂我?),最喜欢喝的咖啡是法国拿铁,还有她每天睡前都要做喻咖健体运动。话题就这么漫无边际的洒落下来,越扯越不着调,忽然之间她话题一转,说她最欣赏的就是象我这种男人,有智慧,有能力,有才干,有闯劲,心思慎密,沉稳淡定……我发现情形不对头,就借口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手拿手机,告诉她说我们得快走,因为工地上出事了。

    总算是把她骗出了茶楼,但在她的车里我还是跑不掉,坐在她身边听她继续的失控话题。还好,她两只手要开车,我还是安全的。

    等到了工地,我让呆坐在那里的财务把帐拿过来看看,天下之事,看帐最是辛苦,但我要看的是那笔八十万的款子究竟是如何被挪用的,财务指给我看,不看还好,这一看让我目瞪口呆。

    从帐目上来看,帐明明是平的,只是少了八十万。

    但少了八十万帐就不会平了,这是不懂财务的人都明白的道理,可这里怎么平了呢?

    这事让我大感稀奇。

    于是我就让财务自己看,找一找那八十万到底是怎么消失的,财务就趴在桌子上,抹干净眼泪,开始对帐。越对翻出来的单据越多,最后林林总总,七百多张单据被翻查出来,涉及到金额总数已经达到六百四十万。

    我看到六百四十万的现金从财务的笔尖上流出去,采购回来了同等价值的建筑材料,这些材料入库再出库,金额却变成了五百六十万。虽然八十万的现金在这一过程中不翼而飞,但偏偏材料的数量规格与标号却是全都对上了号,你说这岂不是见了鬼了?

    我这边正为这件事感到稀奇,于总却掌控了大局,中断了我们并吩咐小出纳和小库管带财务去吃饭,我也有些意外,但总不能当着员工的面与她争执,只好默不作声。等三个女孩子走掉之后,于总走过来,满脸神秘的看着我: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了吗?

    我沉吟着说:我琢磨着这事可能跟财务没关系,但也没把握,我得去找个关键人问一下。于总伸手一拉我:走,咱们边走边说,先找个地方吃饭。我跟在她后面,听到她又说了句:没财务的事儿最好,要不也不好跟小章交待。

    我知道她口中的“小章”就是二股东章姐,心里很是为她这种挚友之还情而感动,可是她老是这么跟我拉拉扯扯的,叫我怎么跟坏蛋老兄交待?她和我都是公司的“副总”,一旦走得太近,肯定会引起坏蛋老兄那种人的疑心病发作的。

    于总带我去了一家酒楼,吃饭时非要上酒不可,我再三解释我酒精过敏,她却充耳不闻,而且要的还是洋酒,那玩艺我最怕,可这种场合,没办法。

    喝多了,那天夜里的事情,我忘得干干净净。

    (11)遭遇女强人

    我是个写小说的人,这养成了我一个难改的积习,喜欢夸大其辞,把原本很简单的事情说得云山雾罩,比方我在坏蛋老兄那里碰到的这桩事,就是这么一个样子,说起来很玄,其实,只要稍有工地监理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事实上,公司里除我之外,都是极富工程经验的高层管理人员,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他们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很简单,因为他们不肯被卷入到与他们无关的股权相争上去。

    他们心里很清楚,坏蛋老兄和他们一样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既然坏蛋老兄要装糊涂,抓住这件事情大做文章,那关他们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要说?

    没人说,而这偏偏又是我的工作,这就透着坏蛋老兄的奸诈了,所以虽然他给了我饭碗,我却始终无法对他产生感激之心,无论如何,我不喜欢被人欺骗,更不喜欢被人利用。

    但在当时,事情一如坏蛋老兄的安排,循序渐进的向前推动着。

    我找到被坏蛋老兄聘请来的刘院长夫妇,询问他们材料数量对得上但金额却对不上的原因何在,这一对经历了人世间无数险患的老夫妇用充满了慈爱的目光看着我,笑嘻嘻的拍我的肩膀,他们老了,已经厌倦了争权夺利的纠纷,就对我讲了些最基本的工程建设的一些理论和常识。

    至此我才恍然大悟。

    笨啊,真拿我自己没办法。

    但是事情的处理,我是不会提出方案的,这点心思我还有,就去夜总会找到坏蛋老兄,向他做了汇报。坏蛋老兄听了之后,也做恍然大悟状,当即吩咐我:打电话,立即叫她们来,先找库管,她胆子最小,没人在后面替她撑着,她也不敢这么干。

    我说:那这事得你亲自来。

    坏蛋老兄一挥手:你来,你来,我不方便。

    我傻乎乎的问他:你有什么不方便的?

    坏蛋老兄急了:我都说了不方便吗,你看看你还问。

    于是我就知道了他不方便在什么地方。就是因为他平时太方便了,所以到了关键时候,反倒不方便了。

    我选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干这活,打电话把小库管叫来,瞪着两只眼睛吓唬她:想什么呢你?年轻轻的,你才多大点岁数?还没结婚嫁人呢,好不容易混个白领,这就想不开了?非要削尖了脑袋往监狱里钻?你想钻我成全你,只要你坚决不肯承认入库的材料和出库的材料不是同一个型号,你现在就可以卷起被窝卷去监狱里住。

    到底是年轻,小库管吓得面无人色,跪在我面前求我饶过她。我趁了这个机会,把事情的原委究竟,彻底的问了个清楚。

    我真不该问,一辈子都在后悔管了这桩龌龊事。

    肮脏!

    一个象我这样的男人在外边,免不了会看到许多脏事,甚至有时候也会偷偷的干点脏事,但象她们这样肮脏到如此程度,却是我想都没有想到过的。那些事情那怕只是听到,也会脏了耳朵,即使我现在回想起来了,还有那种浓浓的腐臭气味及不洁的感觉。

    我真的不想再提到这样肮脏的事情,而且记述这样的事情会误导年轻人,让年轻人误以为职场是何等的可怕与污秽,事实上,职场上也同样不乏阳光的一面与光明的一面,而且这些更有益于人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职场主流。

    所以我曾一度考虑过,永远也不把这件事讲给人听。既然是不洁的东西,就让我们忘掉它好了。

    但是,职场上的所有负面因素,是否只要我们闭嘴不谈,它就会自然而然的消失呢?

    是不是年轻人只要从没听说过这些事,他们在职场上就永远也不会碰到这种事情呢?

    显然没这个道理,但偏偏许多人相信会这样。

    同样的,以前我在写《职场动物进化手册》、《象青蛙一样思考》和《总裁韦小宝》这几本完全将现代管理科学的理论现实化的时候,就会一些朋友跑来劝我,认为管理学在中国仍然被视为“潜规则”,至少再过一百年,国人才会被动的接受,正象是当初的自然科学,中国人整整过了一百二十年才肯承认,而直到今天却仍然拒绝现代科学的理性与逻辑思维。所以朋友们告诫我们说,如果我要想成为那个第一个喊出“皇帝光着屁股”的孩子,那就准备被你的读者抛弃吧,他们更喜欢被愚弄,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被愚弄。

    但我觉得年轻人的思想已经成熟到了可以接受现实的程度,他们听了我的遭遇,至少能够避免让自己落到象小出纳和小库管那样自毁前程的地步。可是说来绕去,我还是没有信心,因为我在最后考虑是写还是不写的时候,又有一个朋友警告我说:如果我将这些事情说出来的话,读者就会认为我是如何一个有心计的人,正如许多读者毫无理由的认为写恐怖小说的作者都有点心理变态一样。

    那么我到底该说还是不该说?

    事实上早在我写六祖惠能一生的苦难之时,就不断的考虑这个问题。我们都知道佛门广渡,其渡人的理由就是人类现实生活中的困境与苦难,可就连佛界门众,也不肯细说这苦难的缘由,至少,你在佛经中读到的苦难与真正的现实是隔了一层的。

    佛尚不言,我是何等人物?又有什么资格多这一张嘴呢?

    所以我还是不说的好,就算为了我自己吧。

    让我们向着职场上的无所不在的阳光与公平欢呼鼓掌吧。

    OK!

    事情终于弄清楚了,那位人品低贱到了无以复加程度的胡总,被坏蛋老兄和我带着一群人,在工地上堵住他,把他打了个半死,连医院都懒得送,直接打电话通知三股东将他拖走去喂狗。

    打完了胡总,坏蛋老兄又要去揍小出纳和小库管,小出纳精灵古怪得很,扔了拖鞋光着两只脚板,逃到承建方的救护工程师队伍之中,算是逃过了一劫。小库管却是笨头笨脑,站在原地不知道逃跑,被坏蛋老兄一脚踹倒,再补了一脚,第三脚就踹不下去了。但对她来说,第三脚踹不踹,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小库管挨了一脚,我却也挨了一脚。

    踹我那一脚的是于总,她拉着我去开房,我不肯,就被她翻了脸,狠狠的踹了我一脚。

    这是我活了一辈子第一次让女人踢踹。

    你说这都他妈的是什么事啊!

    甭管多么恶心,多么混乱,这一切总会过去的。就象是快乐与幸福,终究会成为我们的记忆。

    眨眼间又是三个月过去了,这期间,公司的运营基本上恢复了正常,我替坏蛋老兄在人才市场上招来了几个学工民建的大学生,让他们到工地上去做甲方监理,全盘取代了“章姐”的势力,稳固了坏蛋老兄在公司董事会里的权力。

    坏蛋老兄很满意。

    我也很满意,因为当那些污七八糟的东西被清理了出去之后,公司内部的环境变得纯净起来,每天早晨我上班,让自己舒舒服服的靠在那张大班椅上,心里的感觉,极是欣慰。毕竟这一切是通过我的努力一手营造出来的,难免在心里会有几分沾沾自喜。

    那天早晨我上班,迟了些时间才到公司,一进办公室,却看到一个极是漂亮的年轻女孩正坐在我的电脑面前,随意的打开文件夹里的文本在看。当时我呆了一下,正要开口问,她已经扭过头来,看着我问了一句:公司这段时间,都在做些什么?

    这个女孩子真的很美,比此前我在网络公司里与之争斗了两年之久的美女助理还要漂亮。实际上她就是我这些年来在职场上所遇到的美丽排行榜上名列第二的女孩子。虽然她的容貌极美,但我毕竟是经过了与三号美女权逐之占的血与火的洗礼,已经有了“抗体“,所以我丝毫也不理会她的美貌,而是冷冰冰的问她:你是谁?谁允许你擅自打我的电脑的?

    我的口气非常不客气,是因为我看她的年龄不大,以为她是公司新来的员工,不懂规矩,所以才会气势汹汹的斥责她。却没想到,她扭过头来,对我一笑,说道:

    我是公司的董事。

    我噢了一声,心里还纳闷,心想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居然是公司的董事,不知道坏蛋老兄又在搞什么鬼。这个想法刚刚浮现出来,我立即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霎时间一身的冷汗冒出:

    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厉害的“章姐”!

    此前我只是经常听人说起来她,而现在,她回来了。

    情况很清楚了,她原本在英国读书,却因为前些日子所发生的事件,导致了公司董事会权力架构失衡,二股东和三股东的授权人被打被逐,彻底丧失了在公司中的影响力,坏蛋老兄已经能够完全的控制这家公司了。换句话说,公司的二股东和三股东已经失去了对公司的控制能力,在这种情况下,章姐,这位传说中的帼国女英雄,重返她的世袭领地,一场如火如荼的股权大战,行将在我的眼前拉开帷幕。

    真会这样吗?

    我不知道,但我期待着。

    (12)斗法董事会

    与此前的美女助理不同,章姐这个女人更具魅惑性与欺骗性。当她吩咐你做一件事的时候,带着点软语相求的意思,一旦你稍有抵触,她的模样就好象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让你迫不及待的答应下来。她从来也不反对任何人的意见,只不过一旦遇到有人提出了她不喜欢的建议,就会问另外一个男人:你看呢?这还用看吗?每一个男人都有着在美丽女人面前炫耀自己的本能冲动,所以一旦她问出“你看呢”这三个字,提出建议的老兄就会落得个群起而攻之的下场。

    但女人终究是女人,所有意识到自己柔性一面的女人,在心理及行为模式上都是等同的。

    章姐回公司后没多久,就引进了新鲜血液,一个外表极为出色的安徽人谢总。谢总虽然年轻,却有着留欧背景,是受过正规欧MBA教育的新一代管理者。他进入公司之后就声称:目前企业管理发展的态势是:管理中心要下移,营运中心要上移,不如此,企业就会在市场竞争中败下阵来。我搞不大懂谢总所说的这两个“中心”都在哪儿,那么大的中央政府才一个中心,剩下的都是基本点。这小帅哥可好,一下子搞出两个中心来,硬是有水平。

    但我没有反对,我已经过了极于表现自己而经常受柄于人的冲动年龄。

    自从章姐回来之后,董事会的权力得到了强化,实行了“垂直管理”。这个垂直管理说起来简单得很,就是凡遇到重大事情,由她、坏蛋老兄及匆匆赶来的三号股东,关起门来开个董事会议,会议做出决定之后,就吩咐副总们分头去执行。所以我们这些副总的舒服日子就到头了,重新恢复到打工仔的原始管理定位。

    坏蛋老兄好象急切期盼着章姐回来,在章姐面前,他经常显得举足无措,笨拙可笑,就象个生平第一次陷入情网中的小男孩。我甚至疑心这家伙在内心里深爱着章姐,因为非常希望再见到她,所以才会在潜意识的支配下大闹公司,这就象个渴望父母之爱的孩子,一旦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冷落,失去了安全感,就会变得顽劣起来。

    自从章姐回来之后,坏蛋老兄就将公司管理大权全面移交,而他自己则一改前非,规规矩矩的每天按时上班下班,比公司里任何一个打工者都表现得更优秀。而且爱屋及乌,他很快就接受了谢总的洗脑,频繁的在公司里大谈管理中心下移与营运中心上移,我估计他连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都不知道,不过看他说得起劲,也懒得跟他较真。

    于总和另一位家属副总与章姐的关系最好,每一次她们买了新衣服,就跑到章姐的办公室里让章姐看,章姐假装不谙世事的纯情小女生的模样拍手,就把这两个女人幸福得满脸都是要哭的表情。

    有三次她们三个女人在办公室里叽叽喳喳,忽然之间于总喊着我的名字,叫我进去,我进去后看到桌子上有一只坤包,样子朴素而典雅,于总让我看看这个包“怎么样”,小帅哥谢总站在一边,显然他的意见没有得到尊重,正在继续维护他的观点,坚持认为这个包没有十万元人民币是买不到手的。

    这个包的实际价值是四十万美金,是名誉天下的巴黎手工匠人的作品。而且这种包即使是有钱人也买不到,制造商只为数量稀少的贵族提供服务。 现在我想不起来了当时我是否知道这些事情,但从常识上推断,既然我“想不起来了”,那多半是当场闹出了笑话。

    之所以提这件事,因为这标志着于总已经“原谅”了我。她很严肃的警告我:章姐对我很不满意,让我当心着点。

    我当时傻乎乎的问:为啥?

    于总瞪了我一眼:为啥?为啥你自己还不知道?

    我心里窝火,不管章姐为啥对我不满意,但肯定不会是因为我不答应跟于总去开房。

    我想了想,提出来陪于总去游泳的建议,游泳池里人多,我又不会游泳,她怎么也不会当众欺负我吧?但是我这个建议,刚一提出来就被于总拒绝了,从此我不再相信这个女人说过的任何一句话,甚至疑心她的高干家属背景是不是真实的。

    关于于总这个女人,我对她的了解到此为止。虽然此后她在我与章姐的对抗之中起到了极大的缓冲作用,但我们之间的交情,却似乎很难继续下去了。或者说,我们两人已经从彼此的两性吸引进入到了知已阶段——真不好意思,似乎于总始终认同我是她的知已,我却好象并没有太把她放在心上,这真有点狼心狗肺,我猜此后我在女人身上吃的亏,全是因于报应的缘故——总之一句话,于总说到底不过是混日子,公司管理也好权力争斗也罢,她对这一切隔膜得很,这就注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可能更进一步。

    我把大半部分的注意力放在谢总身上,我甚至怀疑他与章姐的关系绝非是普通的留学同学,他们彼此之间有着更深的默契,这在章姐放手任由谢总在公司治理上的行使铁腕就能够看得出来。

    谢总的铁腕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打破公司任何制度的条规,连续引入了几个能够与他的管理理念相吻合的新人——清一色海龟——另一方面,他则大刀阔斧,辞退了公司几名混日子的员工,这其中竟然包括了两名由我招聘进来的工地监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谢总最终想清除的,是我。

    我曾有一次从他近前经过,听到过他发的一句牢骚:不行不行,现在公司里有些人素质太差,公司要发展,就得考虑这个问题。我知道他说的是我,但我没有吭声。

    当谢总公然辞退由我亲手招聘进公司里的员工的时候,我把这件事情对坏蛋老兄提了一下。当时坏蛋老兄茫然的瞪着两只眼睛看着我,好象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于是我知道,此后的日子,我已经不再有可能获得坏蛋老兄的支持了。

    我回到办公室里抽烟——事实上谢总厌恶我的原因,有一半是因为我吸烟,可这烟到现在也没戒了,没办法——我在考虑两件事,第一件是干掉谢总,既然他不认我这个同事,那我何必再跟他客气呢?第二件事就是,我想抱一抱章姐,这个想法说出来很难堪,但确实是我内心中的真正愿望,因为早在网络公司中大战三号美女的时候,我在心里就有几分遗憾,我总是这样认为,美女对我的不认同标志着我人生的重大失败,我需要一场刺刀见红的实战,以此印证我的实力。

    无论是放翻姓谢的还是放翻章姐,在我当时想来,都不是件难事,因为这两人我了解,此前我在西南汽站里的时候,曾经与留欧的董事长小姨子有过一夕长谈,对于这些海龟的弊病了解得清清楚楚。简单说来就一句话,现代管理科学已经依据纳什的《博弈论》重新写过,而这些饱读管理学专著的海龟们,竟对《博弈论》缺乏最基本的了解,这样的海龟在我面前,一如早年刚毕业的我在职场前辈的面前,简直可以说是赤裸裸一丝不挂,摆平或是放翻他们,实在是易如反掌。

    摆平不懂的小帅哥谢总容易,但要想放翻章姐,那难度就比较高。这女人有多少钱我都不晓得,交往的政界名流比比皆是,其中尽多优秀者,我不过是她手下一名“不称职”的管理人员,要想放翻她,一定得出点奇招才成。

    奇招我不是没有,但这个奇招,一定要符合我心目中传统的道义,失去了这个,我宁肯放弃认输。唯其这个愚腐的心理症结,才是我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

    (13)机会来临

    谢总一共招进来四个人,人力资源总监、合同预算部经理、财务部经理和行政部经理。我对这几个人留神观察了一下,发现人力资源部经理心机最是深沉,我甚至不敢跟他打照面,唯恐被他那双淡泊而凌厉的眼睛窥破我的用心,合同预算部经理最老实,这个孩子只是老老实实的闷头干他的活,我也不忍心欺负他。唯其另外两个家伙,财务部经理和行政部经理最是多事,这两个家伙好象屁股上长了肉刺,一天到晚往谢总的办公室里跑,让公司里许多人看不顺眼,当时我就琢磨着,这两个又蠢又笨的兄弟,可以供我祭刀之用。

    不是我跟这两个孩子过不去,问题是他们的能力与他们的地位实在是配不上,这个叫不当得位,纵然我放过他们,他们也迟早要为了这个不当所得的位置付出代价。于是我当时想,那我就替天行道得了。

    这两个家伙急着往谢总那里跑,是因为他们急于推销自己的“管理理念”,我伸长了耳朵打听,发现财务部经理想上一套财务软件,从公司总部直接控制到工地,便于公司的管理与监控,这个东西让我砰然心动,我懂财务,又在网络公司干过几年,说到当时的财务软件,哪一个我不清楚?这小家伙想玩这个,那算他倒霉!而行政经理则提出来一个抓住十一国庆节的黄金销售之季,搞一个大规模的营销活动的建议,这活我可是专家啊,小家伙傻乎乎的想玩这个,我至少有十几个法子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是我的目的并不在他们两个,我好歹还是个“副总”,跟他们过不去实在是太掉价丢人了,我得考虑如何利用他们的愚笨将谢总和章姐装进去,一旦这二人入毂,那我才算是真正达到目的。

    就在我琢磨坏主意的时候,却因为一件突发的事件,让我一下子收住了坏心。

    有一天我去洗手间,正站在便池边欣赏自己的小弟弟,恰逢人力资源部经理进来了,我向他点了点头,急忙系上裤扣,不想让他看清楚我的小弟弟。因为他是海龟阵营中最具实力的,在这家狗屁公司里如果有谁真是我的对手的话,那一定是他。出于这种忌禅心理,我急忙将小弟弟藏起,心里感觉怪怪的,好象害怕他会突然伸手揪住我的短处一样。

    可是人力资源部经理却走过来站在我身边,很是恭敬的叫了我一声雾总,然后一边掏小弟弟,一边跟我聊起公司的事情,我有口无心的答着,为了掩饰心里的紧张,就假装很随意的问起他的经历。就这样我们两人站在洗手间里聊了起来,聊天的时间超过了二十分钟。这么长的时间里,这个家伙一直没有将他的小弟弟塞进裤子里,就这样拿两只手捏着,宝贝一样舍不得放开。直到这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正如我在心里对他非常忌禅一样,他在我的面前也是非常的紧张。

    有意思。

    我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家伙,他不仅有着丰富的管理理论知识,而且也有着几年的管理实战经验,这些经验带给他很多困惑和茫然,我们两人所交流的,就是有关管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盲点。他简单的告诉了我他在归国后几次职战中的事情,而我则从博弈论的角度对这些战例进行了简单的评点,最后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说了一句:雾总,其实在公司里,你是唯一懂得管理的人。我哈哈大笑,被捧得飘然欲仙,心里已经意识到这个聪明的家伙是在向我表明他的态度:他将在此后的惨烈职战中居身事外。

    他连他的小弟弟都免费让我看了二十分钟,你说我还好意思再对他下手吗?

    但当我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心情却突然紧张起来:如果这个家伙能够窥破我的心事的话,那么别人也能,这样我岂不是危险了吗?

    霎时间我全身冷汗淋漓,再也不敢兴起妄念。

    然后我发现了一件恼火的事情,这家公司里的风气极端不正常,我来之前是那个胡总在里边胡搞,我来了之后是我和于总胡来,而现在,我居然不明不白的考虑起来算计这些海龟们了,这种行径岂是我这种人应该做的?

    一定是有一种无形的负面力量影响了我,侵染了我,并悄然的改变了我,让我变得连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了。

    当时我的心里说不出的沮丧,甚至想到了立即辞职走人。

    但是没过两天,谢总又做了一件事,他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剥夺了我的权力,将应该由我签字的流程下放到了行政部经理的手中,并声称:这就叫做管理中心下移。当时我气恼交加,差点脱口而出:移你奶奶个脑袋!

    你敢移走我的权力,我就移走你的饭碗!

    你敢移走我的饭碗,我就移走你的前程!

    谢总这一手太阴了,他公然废黜了我的权力,让我无所事事,看我还有什么颜面再在公司里呆下去。实话说,这家狗屁公司我是一天也不想再呆了,但人活一张脸,他这样羞辱我,却让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我最气不过的是小东西无缘无故的对我的憎恨与厌恶,章姐不喜欢我还说得过去,毕竟是我因为胡总事件辞退了章姐的势力人马,如果章姐来修理我,我还真没有话说。可这个姓谢的你凭了什么?

    反攻!

    奶奶的!我琢磨着,不能再跟这帮孙子们客气了。当然,他们是为了“公司”,可我又怎么妨碍公司了?想当初如果不是我感于坏蛋老兄的挚诚,为他鞍前马后的在工地上奔波,大战以胡总为首的三号股东势力,打造出现在的公司氛围,不然的话哪轮到他们这些海龟们发号施令?可他们屁股还没坐稳就想清洗老前辈,这也太过份了吧?

    这时候财务部经理找来了几家做ERP的公司,向我们推销他们的软件,这其中包括了刚刚进入这个产业领域的金碟。而且谢总等人也分明早已看好了金碟,原因非常简单,徐少春的金碟是做财务软件起家的,而公司之所以想上ERP,就是因为财务管理的需求,想一步到位而已。

    金碟派来了一位讲师,一个脑壳大大的博士,满脸智慧,一脑门思想,开始对我们公司的高管们培训,章姐在场,谢总在场,坏蛋老兄也在场,我手中的权力虽然已经“下移”,可我还是副总,所以我也在场。章姐谢总他们听得非常认真,我也很认真的听着,并琢磨着博士对我们讲的那一堆七七八八,听着听着,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金碟公司早期的ERP,仍然是以财务管理软件为核心的,其后台是从财务报表挖过去的,与正统的ERP存在着明显的区别。但是这个问题一般人很难注意到,理由说透了很简单,概因这个企业资源管理的概念太过于庞大,等闲人物,要想摸到这个庞大的管理软件的边也困难,更惶论从中发现问题了。

    那么我又有什么特殊的,居然能够发现这个问题呢?首先是缘于我曾在IT行业跟三号美女争权斗法的经历,对于ERP这种软件的基本概念还是了解的。但最关键的是,前者我在处理工地上的脏事的时候,由于要弄清那不翼而飞的八十万,不得不花费功夫查投料表单,这个查询的过程是什么?正是ERP的最基本的思想,最期的ERP概念正是建立在美军的库管上,说清楚点,为了找到那不翼而飞的八十万,我用手把ERP这套庞大的建筑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在这里我要隆重感谢我的姥姥,早在我幼年的时候,我姥姥就教导我说:孩子,多干点活吧,多干活你吃不了亏的。老人的智慧,在这里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发现这个问题之后,我立即牢牢抓住,站起来向博士讲师提出了这个问题。

    博士果然不是混饭的,他用满脑子的知识与概念对我进行开导。奈何我们可是同行啊,不管他的智慧有多么深,他总得面对这样一个现实:金碟的ERP与SAP或是其它欧美企业的ERP存在着明显的差异,以BOM表单为核心有何缺陷?金碟为什么放弃?我明知故问,除非这位博士跳脚大叫:你奶奶的,老子就是搞财务软件的,要不是ERP好卖,鬼才愿意跟你们讲什么ERP!就算是扒了这位博士的皮他也不敢这么说,他只能笑眯眯的望着我,说道:原来这位老总也是这方面的专家啊,等咱们回头好好交流交流。

    我大模大样的坐下,四平八稳的说道:交流就不必了,企业的发展要一步步的来,软件的应用也是一步步发展的,从道理上来说,金碟公司的软件有可能更适用于国内企业,这个才是我们合作的基础。

    博士连声是是是,这场推销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会议一散,谢总就跑来我的办公室来找我,希望由我来牵头关于公司上ERP软件的这项工作。其实我对于ERP的全部积累在刚才的会议上已经严重透支了,再让我说也说不出什么来。但既然谢总毕恭毕敬的把他脖子上的绞绳递到我的手上,那我还跟他客气什么?当即答应下来,并立即制定日程安排,由我亲自对公司的高管们进行培训。

    我苦等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这场培训我进行了精心的策划,并给这次行动起了个名字:叫做非性臣服。

    我要达到的目的是:经过这次培训之后,让章姐彻底放弃对我的不信任与敌意,并让她从此产生臣服心理,一如与男人有过合体之欢的女人会对男人产生性臣服一样,

    自从章姐回来之后,坏蛋老兄就变好了,可是他的坏蛋心术却全部移植到我的心里。也许,在内心中,我才真正的是一个坏蛋。但关于这一点,却只是事隔多年后我重新做出的评价,而在当时,我却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完全符合道义的,纵然是孔孟再世,也未必能够找到理由责怪于我。

    (14)非性臣服

    一周以后,培训开始了。

    我一早到了会议室,把投影机和笔记本准备好,调试了好长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坏蛋老兄早早来到了,他只是进来看看而已,我却趁机对他讲了几个早已准备好的荤笑话,坏蛋老兄虽然在章姐面前表现得很乖,但终究是一个坏蛋,一听这些黄段子就笑得前仰后合,等到他在心里彻底将这场培训看做是一出轻松的喜剧之后,我就放下笔记本,出门去了洗手间。

    我在洗手间里躲了十几分钟,掐算着时间,估计章姐与谢总都已经进入会议室,这才出来。

    我进了会议室,不看那几个人一眼,径直向着前边的讲台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沉声说道:现在我宣布一下课堂纪律,在我的培训课上,没有董事长,也没有老总,只有学生和老师,任何人如果对我讲的课程有异义的话,请先举手,不要扰乱别人的思维。讲完了这番话后,我已经站在长会议桌的最前面。

    然后我开始讲课,有些紧张,连丘吉尔在演讲时都会紧张,我就更有理由紧张了,一紧张就说错了话,坏蛋老兄大声的纠正我,这是我们以前在会议上经常做的事情,他是老板吗,修理我已成习惯。但当时我突然变了脸,大声喝斥着坏蛋老兄的名字,不客气的训斥道:这位同学,小时候你上学的时候老师没有教过你有问题的话要先举手吗?

    坏蛋老兄目瞪口呆,章姐和谢总也满脸愕然。

    在他们的心里,只是把这次培训看做是一次“讨论”,而我正是要让他们这样想,然后再利用培训时我站着而他们都坐着的居高临下的体位优势,从心理上挫败他们,让他们产生一种恼火的挫折感,效果好的话,他们就会不由自主的接受我强加于他们的心理暗示,在心理上对我产生一种臣服的本能,即使是最坏的效果,也会让他们从此对我刮目相看。

    这一行动,我可是策划了好长时间。

    策划的过程主要是集中于培训的内容上,我毕竟不是那位专门替金碟推销软件的博士,人家是专门吃这碗饭的,而我却纯粹是野路子,用民科思维来理解ERP,这个策划应用到了我现学现卖的大量知识,行为心理学、西方的催眠术、东方的易经、还有更多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果然是立竿见影。

    坏蛋老兄是我的老板,对我指手划脚久已习惯,此时突然遭到我的喝斥,气得脸色紫红,章姐分明是心疼他,就替他开脱了一句:这不过是咱们公司自己研究一下……

    章姐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劈面打断她,同样是叫着她的名字,称呼她为同学:小章同学,请不要干扰别人的思维,有问题的话请先举手,我不希望浪费时间一再重复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

    章姐柳眉倒竖,眼看就要发火,我急忙摆动手里的一支莹光笔:大家请看这儿,摆在我们公司面前最严竣的问题是……把她们的注意力转移过去,然后我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话,避免他们逮到机会发作起来,不能让他们反应过来,一定要用他们最关心的问题把他们的思维纠缠住。等到他们的抵触情绪渐渐消退,我却突然转向在一边窃笑不已的谢总,向他提了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谢同学,你认为我们公司管理中心下移之后,所有可能产生的最需要我们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谢同学翻了个白眼,想了半响,才吭哧瘪肚的回答道:是授权,到目前为止,所授非人的问题仍然很严重。

    这家伙脑子果然灵光得很,我的问题已经非常刁钻了,却不想被他轻易化解,反而将矛头直指向我。幸好我早有所备,立即转向坏蛋老兄:这位同学,你是否认同谢同学的意见?

    这一招是我从章同学那里学来的,当着美女章姐的面,坏蛋老兄怎么也不肯让谢总比下去,多少也要表现一下,于是立即提出了一个相反的观点:我认为营运中心下移之后,最需要解决的就是权力集中的问题,否则就无法实现管理中心上移的目标。

    哈哈,我终于成功的控制了局面,就开始向章同学施加心理暗示:章同学,坏蛋同学(?)和谢同学的观点存在着明显分歧,你认同哪一种?

    章同学水平更高,回答道:我认为他们的说法都有道理。

    哇塞!我猛转身,抖出一个大包袱:章同学已经接近了问题的实质,但距正确答案还差一步,实际上,当营运中心下移之后,我们第一时间所面临的就是系统性失调的问题!

    三人齐齐翻白眼。关于这个总结,后来我又玩过几次,而且屡试屡灵,屡战屡赢,盖因宇宙之间,没有一个系统是完美的,没有一个系统不存在着整体失调的问题——除了宇宙之外。所以不管你在任何一个场合任何时间这样总结,都不会有人反驳得了。

    这是一次堪称经典的战役,此役之后的几天,我跑到章同学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冲她拍桌子,章同学气急败坏,冲我大叫:你少跟我来这一套,哪天你讲课时差点没憋死我!

    她是说我当时不允许她讲话,只由着我尽情的折腾,所以她憋得难受。我却故意给她曲解了一下,说道:你以为就你憋得难受?我们天天守着你这么一个漂亮的董事长,不更是憋得难受吗?

    她白了我一眼,非常暧昧的那一种,下面又踢了我一脚,然后吩咐我去和一个上门来的客户谈合同。

    这小娘们,够劲!

    我心花怒放的想着,去小会议室里见到那个客户,开口将价格砍掉一半。这个客户是来公司谈我们楼盘的模型合同,这个项目是行政部经理那孩子负责的,如今叫我掺合进来,这孩子就惨了。

    客户与我力争,计算每笔材料费的价格,这些我心里都有数,但我装不知道,一定要以半价拿下这个项目,逼得客户没有办法,最终只好按我的要求签了合同。

    只以一半的价格签了合同,客户会认倒霉吗?

    没有的事儿,客户是不会认这笔帐的,他一定要在材料上将损失挽回来。而最终倒霉的人,一定还是在我们公司里。

    那么这人会是谁呢?

    谁沾这活谁倒霉。

    关于这件事,我曾在《动物职场进化手册》中有过详尽的描写,野牛斑斑出局那一章,正是我这段经历的真实记载,在那本书中我还总结出十大陷阱工作。若非是久经职战的高明领导者,等闲人物,很难看出来这个低价合同的玄机的,绝大多数公司甚至会认为能够将合同价格砍掉一半的员工是能力强的员工。却全然忘记了在商场上从来都是一分钱一分货,你用一大笔钱能够买到一个项目,可如果只用一半的钱,却绝不会买到一半的项目,只能得到一堆垃圾。

    无论是章姐还是谢总,他们最致命的缺陷就是管理实践不足。象这种陷阱工作,他们根本没有丝毫的意识,除非经过一次,他们才会明白过来。而坏蛋老兄却是非常明白这些的,所以我避开他,直接向章姐汇报,现在的章姐正琢磨着用她的手腕重新征服我,当然要示之以柔,就很容易的批准了我请假的要求。

    我走掉了,把一个烂摊子丢给了海龟行政部经理。

    我一离开公司,就接到了坏蛋老兄的电话,他催我回去,但是他也是有苦难言。盖因他不能说破我将合同压低到一半价钱这事不对,任何人都得说这事做得好,有能力,所以他连让我回去的理由都找不到,只是一味的说公司离不开我,我硬是拖了一个星期,等到我回来的时候,海龟派已经全军尽墨。

    可怜那位行政部经理,枉他在海外读了那么多的管理学专著,却怎么也想不到现实之中竟然会有这么怪异的事,客户收了钱却不交活——交活就要亏本,客户不傻,才不会干这种蠢事。到了活动开始之日,他两手空空回来报告,被章姐骂得狗血喷头,然后我和坏蛋老兄在紧急情况下出马,找到客户,强扭着客户马马虎虎搞出来个东西,算是交了差。

    当时我非常担心被精明的章姐识破我的险恶用心,但是人力资源部经理却在关键时刻站了出来,他明确表示:应该将那些只会夸夸其谈却没有丝毫企业管理经验的半吊子清除出公司,锋头所指,直向谢总。谢总眼看着他亲手招来的人却站到了我的阵营,唯有悻悻然而已,从此一厥不振,再也提不起精神胡乱移动营运中心和管理中心了。

    事情发展到了最后,等于是章姐的势力再一次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幸好坏蛋老兄与她有着很深的私人关系,不至于引动实质性的权力之争,所以章姐也认可了这件事。基本上来说,经过这么一番精妙设计,我已经控制住了这个女人,剪除了她的羽翼,让她不得不依赖于我。

    现在是管理和营运的双重权力都向我的手中集中,我琢磨着,这家公司等于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如何能把它搞得更好的同时,也捎带脚把章姐的心赢过来,多少也为我的经理人生涯添点浪漫情趣,如此才不枉我出来折腾这一遭。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我想入非非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了我有生以来最近距离的与“资本运作”相遭遇的严重事件,使得我在这家公司里的全部努力,顿时化为乌有。

    事隔多年,现在我想起来当时的急迅变化,心里犹自颤瑟不已。

    (15)资本圈套

    前面已经说过的了,这家公司是由章姐、坏蛋老兄及三号股东共同出资的,其中章姐的股份战到百分之六十,坏蛋老兄占到百分之三十,三号股东只占百分之十,在三个股东中,章姐是绝对的控制者。

    很少会有哪家私营企业陪着IT公司玩ERP这种游戏的,但精明的章姐何以会有这种想法呢?

    原因很简单,章姐正在利用她的海外关系,想把这家破公司包装包装,在海外上市。不是为了这个目的,企业就决不会在无关紧要的小枝节上浪费金钱。

    所以早在公司这边全面清洗之初,章姐就频繁的与另外两家公司谈判,想把公司的股权结构改变一下,便于上市包装,而且还能够弄来一笔“募集资金”,用新股东的钱做为融资的资本。但是新股东也不是吃素的,其精明程度丝毫也不在章姐之下,他们想的是少投现金,多占股份,这就与章姐希望他们多投现金少占股份的愿望产生了冲突,所以一时半会儿谈不拢。这样就让我腾出手来在公司里折腾了一番,将谢总他们这些海龟打得没了脾气。

    但章姐手腕端得厉害,终于在半年的时间内,拿下了两家有实力的新股东,这样公司的股权结构就彻底改变了,基本情况我记不太清楚了,好象是章姐在新公司里的股份占百分之三十,坏蛋老兄占了百分之十五,其余的是三股东以及两位新股东,这就等于大家的股权同时缩小到了一半。

    三号股东所占股份从百分之十降到了百分之五,理应更没他说话的地方了。可是不曾想,这节骨眼上却发生了一件事,占到公司一半股权的另外两家新股东,不明原因的把他们百分之五十的股权全部委托给了三号股东管理。

    这件事过去好长时间我才想清楚,实际上这两家新股东,都是三号股东自己的公司,而这位老兄所谓的新资本,也不过是他利用章姐对他的信任从公司里挪出去的,他将公司的现金打入他自己的公司帐户,再打入新公司的帐户,然后新公司再以股份的方式打回到公司中来。如果绕了几圈,这位三号股东等于是一分钱也没花,就把自己的股份从百分之十提高的百分之五十五。

    我甚至怀疑,这一精妙的运作实际上是由那位被我和坏蛋老兄爆打了一顿的“胡总”设计出来的,感觉上那家伙是个很有智慧的人,他一个人能够将当初工地上的三个女孩子哄得她们宁愿自己身败名裂也要让胡总开心,若非是这种心计,也琢磨不出这样的招术。

    事实上,后来的胡总还真回到了公司,当时他的车在公司门前一停,就被坏蛋老兄发现了。当时的坏蛋老兄猛的一下子跳起来,招呼着我的名字,操起一根拖布冲了出去,我也知道这时候是绝对不能让姓胡的再走进公司的,否则的话,我倒没什么关系,只怕坏蛋老兄会死得很惨,于是我也顺手操起一根用来画建筑图纸的工程尺(这玩艺管用吗?)跟着坏蛋老兄冲了出去,就在公司门前与胡总大打出手起来。

    当时的胡总显然没想到我们会如此的没有教养,事先来的时候未做任何防备,只带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孩子,结果胡总吃了一个大亏,报警之后悻悻离去。

    股权相争,这种事,岂是警察插得进手的?

    然后坏蛋老兄怒气匆匆的赶回到公司,立即把全体员工叫到会议室,当场宣布将谢总的总裁职位撤掉,由我来做“总裁“,因为当时整个公司里就我一个人追随着他冲出去打架,现在他终于意识到,在公司里他唯一能够信任的,就是我了。会议开了好长时间,整个过程就是坏蛋老兄语无伦次的破口大骂,他快要气疯了,已经完全失控。

    当时的章姐象个刚刚被男人凌暴过的小女生,满脸委屈的蜷缩在座位上,咬着红唇,眼泪汪汪,看稀奇一样看着坏蛋老兄发飚。我猜她在茫然之际,真的昏了头,以为坏蛋老兄这一招管用。

    这怎么可能管用?不管用的!

    坏蛋老兄和章姐加起来才不过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哪来的什么资格任命我做“总裁“?所以我这个总裁,不过是画饼充饥而已。

    尽管知道这么搞压根不存在什么希望,但人家坏蛋老兄已经把话说出来了,我还是要过一过这个总裁干瘾的。于是我把这家公司当成西南时的汽站,寻找最喜欢打架的员工组成别动队,但这次效果就不是那么明显了,一来公司是开放的,不象当时的汽站是完全封闭的。我不能不允许员工们回家,他们在公司里被我的暗示搞得疯疯颠颠,大叫誓与公司共存亡,但一出门,冷风一吹,他们就都清醒了过来。而且这些员工尽多文弱书生,能够打架的人却更是精明,才不会傻到跟大股东过不去呢。

    所以我们折腾到最后,主力阵容仍然是我和坏蛋老兄,当夺得了公司真正权力的三号股东卷土重来的时候,只有我和坏蛋老兄上前理论,别的员工都躲得远远的,而且我们也没得理论的,我们有什么资格跟人家大股东理论?什么资格也没有。

    总之,折腾到最后,胡总还是杀回来了。现在他身边跟着的也不再是漂亮小女孩了,而是一个脸色沉静的高大身材男子,多半是胡总自己请来的私镖。

    坏蛋老兄不敢惹那位私镖,就“授权“我在公司里与胡总开闹,他则和章姐躲了出去,我打电话给他要求他做一个假的股东授权书给我,没有这个护身符,胡总就会在第一时间宣布炒我的鱿鱼,我拿什么跟人家胡闹?

    坏蛋老兄却哼哼唧唧,不肯做这个授权,他怕的是我也靠不住。既然如此,那我可就没任何可能跟人家胡总胡闹了,人家是占有公司全部股本一半以上的董事长,资本说话,我无从闹起。

    最重要的是,人家胡总不计前嫌,很是亲热的叫我进他的办公室去,隔得远远的请我坐下,先把我的人品不惜誉美之词狠狠的夸了一顿,并对我讲了一段故事,是关于早年红色革命时期,原本在张国煮手下的许世友最终追随了毛泽东的这么一个段子,这段故事的原委是,抗战年代,张国焘的红四方面军与毛泽东的中央红军在毛尔盖胜利会师,其时张国焘的红四方面军兵强马壮,文有陈昌浩,武有徐向前,徐向前手下更有一名红军中的传奇人物许世友。这一段历史尽人皆知,党内资源的整合也同样是充满了激烈的博弈,博弈的最终结果,是红四方面军在与中央红军分道扬镳之后,尽数为西北马家军的骑兵所歼。返回陕西的张国焘实力丧尽,只好带着自己的部属们老老实实的接受批斗。

    说起来批斗这东西是非常伤感情的事儿,就在批斗张国焘的一次会议上,伤感情的事儿出现了,批斗方有一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到前边,脱了鞋拿鞋底照张国焘脸上啪啪啪就是几鞋底。这场景可把红四方面军的人给气坏了,你批斗就批斗吗,拿鞋底子抽人家脸算是怎么一回事?再怎么说,张国焘仍然是红军的高级领导吗,这几鞋底,等于是抽在红四方面军全体指战员的脸上。

    于是批斗会散后,余怒未消的许世友就和十几个红四方面军的将领们碰了面,大家一致认为,大家都是红军,就因为犯了点错误就让人家拿鞋底子抽脸,打人不打脸,这实在是过份了。于是大家秘密商议,不再延安挨鞋底子抽嘴巴子了,大家拉着自己的队伍走,到别的地方打游击去。现场把所有的细节商量妥当,就分头悄悄行动去了。可是大家一出门,就有一位老兄飞奔去报了告,于是参与这次密谋的与会人员全被一网打尽,许世友做为主谋者,由毛泽东亲自下令,关进了窑洞里,一关就是两年的时间。

    两年之后的一天,许世友他老人家正躺窑洞的炕上生闷气,忽然之间门开了,毛泽东笑眯眯的走了进来。许世友一看毛泽东,顿时就把脸扭到了一边。可毛泽东丝毫也不计较,仍然是笑眯眯的脱了鞋,进来之后盘腿坐炕上,掏出烟来请许世友抽,抽完了烟,就笑眯眯的走了,竟然一句话也没说。许世友还以为毛泽东拿他关押他的窑洞当吸烟室了呢,可第二天,他就被放了出来,从那以后,许世友就对毛泽东忠心耿耿,从此一生追随。

    后来文革期间,红卫兵们满街闹事,冲击军队,夺取枪支,展开武斗,几乎所有的老干部都受到了这一运动的冲击。当时,就连周恩来都被迫去参加由红卫兵组织的批斗大会,并在会议上不断的检讨认错,每一个老干部都有高帽子要戴的,许世友自然也有一顶。但是许世友却说不什么也不乐意戴这顶白纸糊的高帽子,他拉了队伍,占据了大别山的医院。然后许世友打电话给毛泽东,声称他宁死也不戴这顶破高帽子,如果红卫兵敢冲进来揪他批斗,那就开枪开炮,绝不客气。当时毛泽东接了这个电话,哭笑不得,就让张春桥去接许世友去中南海,许世友却不肯走,最后还是周恩来亲自去把许世友接了回来,许世友一见毛泽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毛泽东的大腿放声大哭,哭得毛泽东摇头再摇头,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老兄花这么的时间给我讲故事,不是替我补党史课,意思是劝我做许世友,此后跟着他干。

    挺赏识我的。

    但我无法接受。

    因为我在心里厌恶他的为人,男人干坏事是本色,这个我是能够理解的,但我瞧不起他在工地上的时候用性关系来控制三个女孩子,他是一个有很深的心机的男人,却跟三个年轻的女孩子玩这个,实在是卑鄙得过了头。一句话,我认为象他这种男人,是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所以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诚意,接受了他的誉美之后,就立即提出辞职。

    有意思的是,胡总——不,人家现在是胡副董事长——居然不批准我的辞职,但是他的险恶机心果然很快就暴露出来了,他开始查帐,想在帐目上找到我的麻烦,干脆利索的把我送进监狱。奈何在他控制了这家公司之前,由于章姐的不信任与谢总等人的胡搞,我压根没机会中饱私囊,纵然是姓胡的将帐目翻个底朝天,才抓不到我的把柄。

    搞笑的是,这时候于总却跑来了,竟然劝我与胡总“合作“。这娘们儿看似满脑门子浆糊,实则非常的精明,她的目的很是单纯,想劝我归顺胡总,然后呢,她的原话是:我们两人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而她实际的意思是: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替她在公司里说话了,于是她还可以在搞不来批证的时候继续在公司里混日子。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与于总谈话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她。

    我累了,我想去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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