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的眼珠终于动了动，看了看傅玉琅，又看了看我，最终摇了摇头。傅玉琅也不好强迫，只得退了出来。
我们对着一桌子的菜饭，却无大快朵颐的欲望。傅玉琅想了想，道：“这样不行，我去做些酸甜口儿的汤来，映蔷偏好酸甜，只怕做一碗热热的才好喝两口。”
我心里一动，道：“你记得二姐的饮食？”
傅玉琅不以为然道：“成日家一个屋檐下，但凡有点心，总归记得的。”语毕似乎反映过来，红了脸也不看我，起身去了偏院儿，我赶忙跟了上去。
原来这里还有个小厨房，想来是怕二姐、二嫂口味挑剔又不好意思提出来，故而将他二人安排在此处，若是不合胃口了可以叫厨娘在这里开个小灶。只是小厨房内空无一人，想也知道是自打进了江府，这小厨房便没有启用过。
虽然没有厨娘，却也有些食材。傅玉琅熟门熟路的在柜子里，挑拣了两个番茄，又找出了围裙系上，之后便忙活开来。
我看着她洗菜摘菜，切出的番茄也是调理匀称，这时锅上煮着的水也开了，她将切好的番茄放入炖开的水里，有热气袅袅娜娜的升腾，笼罩在她周身上下。
烟笼寒水月笼纱，也不过是这样的旖旎。
也或许，旖旎的，不是烟月寒水，而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
眼看着她在那里忙忙碌碌，我却只能干站着帮不上忙，然而并不觉得尴尬，许是小时候便是这样看着娘煮粥给我，练就了饭来伸手的厚脸皮。
傅玉琅却并不打算惯着我，眼看着番茄和土豆炖的化开，她盛了一勺给我，道：“你尝尝。”
我想也不想的伸过头去，喝了一口便呲牙咧嘴，真是酸的倒了牙，腮帮子也是木木的，缓了好一会儿才皱眉道：“这是什么汤？”
傅玉琅看着我的神情，若有所思道：“看来不是这样做的。”
我捂着嘴缓了一会儿，道：“你要做什么？”
傅玉琅道：“就是上回在济南吃的那个罗宋汤，我觉得还挺好的，映蔷做派一贯西式，做这个兴许还能喝两口。”
我道：“罗宋汤也不单是用番茄，还要加上些胡萝卜、卷心菜之类的，哪有你做的这样酸？”
傅玉琅笑道：“是你自己嗜甜，所以对这酸味放大了些，其实倒没有那么酸的。”
我一时气结，她这样分明是拿我试菜却还归罪于我，然看她笑的风轻云淡，又不好说些什么，半晌方憋出一句，道：“你自己的味觉标准，怎生自己不去尝尝呢？”
傅玉琅这一回却是低头微微一笑，道：“以前我娘不管什么菜式，只要尝一遍便可做的八九不离十，看来我是没能承袭这一点了。”语毕收了汤勺，又去柜子里挑了一点子薄荷和土豆。
我试探道：“要换菜了么？”
傅玉琅笑道：“嗯，还是拣以前做过的来一道好了。”
我看着这些食材，怕是要做一道三色汤了，也是酸甜口儿的，因为加了薄荷又是清清凉凉，十分适合在夏初祛暑祛湿。
这一回，傅玉琅是真正的熟练，也没再叫我试菜，我却对方才难得的喂食怀念起来。不由懊恼，果然人行世上，该是与人为善，才不会种瓜得豆。
傅玉琅忽然问道：“你见着江家的二少爷了吗？”
我一愣，道：“惟勤么？”回过头一想，却是有两天没见他了，“他这人向来神人见首不见尾，横竖是外头有场子，你问他做什么？”
傅玉琅抬头看了我一眼，道：“看来你还不知道。”
我更加愣怔，傅玉琅将盛好的汤分放在盖碗里，道：“今日各自分开用饭，是为了惟勤昨日夜不归宿的。”
原来昨夜里，竟有两人被挡在江府之外，怪道那家人行色匆匆、心事重重，是因为自家少爷坏了规矩，也难怪江家老爷亲自出面。
可是惟勤这一宿，能去哪儿呢？
忽而想到后山上那盒没剩几块的菱角酥，惟勤这一宿的去处似乎便有了眉目！如今江家老爷子大动肝火，难不成是惟勤的私情，终于东窗事发了么？
傅玉琅奇怪的看着我，忽而紧张起来，拿着手帕来轻拭我的额头，道：“怎么了？头又疼了吗？”
这桩桩件件，似乎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直压得人头皮发麻。而我最拿不准的，是这件事该不该同她讲，半晌也只得轻轻摇了摇头。
见我摇头，傅玉琅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道：“那，是因为厨房里燥热才出了这许多汗么？”
我无意识的拿手抹一把脑门儿，果然出了许多虚汗。也难怪，脑袋里千军万马横行，那是失了将帅才有的混乱行径。
傅玉琅没有说话，轻轻拿着帕子在我额头上轻轻的蘸，一下一下，精细无比，汗水一点点浸透了帕子，软棉的质地渐渐轻薄至无，到后来竟像是她在用手替我擦拭。
肌肤相亲之间，我忽然控制不住的抓住她的手腕，然而她的眼睛里却不复以往的无主，一味安静的，似乎是顾桥河水沉淀出琥珀的颜色。
心中千军万马似乎又得了指令，连带着飞沙走石也得以平定下来。
我松开她的手腕，稳了稳心神，端起托盘，道：“惟勤怕是，要有麻烦了。”
三色汤酸爽可口，二姐到底了喝了小半碗，聊胜于无，心绪也略微平静了些。我便当着二姐的面，将惟勤与小灵芝一事说与她听。
故事里头尽是旖旎缠绵，但无论是讲着的我，还是聆听的二姐、傅玉琅，都知道这故事直到现在，并非团圆。
我道：“灵芝虽与惟勤两情相悦，但碍于门楣，要做正室肯定是不能的，但要委屈小灵芝做妾，惟勤也是万万不肯的。”
二姐沉思道：“依着我与灵芝姑娘一面之缘，虽则看上去柔柔弱弱，但骨子里竟是执拗，你要她进门做低伏小，我看也难。”
我道：“确实这个道理，她连惟勤的房子都不肯住，宁肯自己登台唱戏赁房租住，足见这姑娘铁骨铮铮。只不过这股子劲头，在一个姑娘家身上，也未必是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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