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琅想了一想，道：“我也是偶然听到了些，好像是惟勤昨夜未归，今早从灵芝家里出来的时候被人撞见了，恰好又是江家老爷的故旧，因此才东窗事发。”
二姐皱眉道：“也是那起老学究没得事情了，不过是撞见了从巷口出来，这有什么好学的？”
傅玉琅道：“我听方才砚清讲，江家二少爷与灵芝姑娘必是情投意合，两人如胶似漆的怎么能不露出些许端倪？”
惟勤一向克制，但眼睛里的东西骗不了人，又是在小灵芝家里留宿一宿，鬼知道在街面上叫人瞧见了什么！
然而这话题在讨论下去难免不宜，所幸傅玉琅已将话题转入正轨，道：“现在，江家老爷把我们排除在外，倒把全部的家人叫到前厅，只怕是要在此事上，与江二少爷问个明白。”她说着，竟是偷偷了瞄了我一眼。
我立刻就明白了，当年董家退婚，盛传我在上海逛弄堂，爹也是这样的做法，看来这普天下当爹的，倒都是一个手段。
不由好笑道：“你也不用看我，横竖我那时是被冤枉的，况且还有二姐在一旁相帮，不过是挨了一顿打。可是惟勤就不同了，少说也是禁足。”
二姐啐道：“你可别红口白牙的咒人。”
傅玉琅这时却是少见的同我站在了一条战线上，道：“江府二少爷被禁足是一定的了，但我更担心的，是那位灵芝姑娘。”
我和二姐都是一怔，傅玉琅道：“江家在北京，何其显赫，如今出了这样的花边，又会是何其难堪？若是二少爷那里短期内不肯回寰，为保清名，江家就会用旁的手段，迫着灵芝姑娘自己离开。”
我急道：“她一个女孩子，在北京唱戏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席之地，如今离了北京，能去哪儿？”
傅玉琅叹道：“天大地大，总有个容身之所，只是有了跟江二少爷的这一段过往，在别处再过起日子，也不复往日心境了。”
我听她言语中凄凉之意，似乎是在感怀灵芝，又似乎是说着秀儿一事，一瞬间竟分不清了。
忽然间敲门声起，竟是大姐的声音：“映蔷，睡下了吗，我是大姐。”
我赶忙向二姐使了个眼色，二姐也知道这幅样子容易叫人生疑，忙起身强撑着到了外头，傅玉琅在旁就手理了理她的鬓发，我看着一切停当，才把门开开来。
门外不独站着大姐，大哥也在，这才是大姐敲门的原因。
大姐笑道：“砚清也在这里，到叫我好找。”
我心知大姐此来必是为了惟勤一事，却故作不知，只管笑道：“这不是生了狗鼻子么，晓得二姐这里有好吃的。”
桌上杯盘肴馔，傅玉琅还系着围裙，似乎都是在印证我的话，大哥笑着点我，道：“还是改不了贪嘴的毛病。”
二姐道：“不独砚清是个狗鼻子，你们俩不是也来了？二嫂刚才做了好喝的三色汤，祛暑又祛湿，要热热的喝一碗才好。”
大姐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能叫玉琅做这些事情？”又过去替傅玉琅除了围裙，“玉琅，这些事情，你惯着砚淇也就罢了，再不许惯着映蔷和砚清。”
傅玉琅但笑不语，大姐又对我和二姐道：“这话儿我也不单是说给玉琅听，你们两个也记着。”
大哥却道：“弟妹这是替着砚淇疼弟弟妹妹，就跟你疼着惟勤是一个道理。”这话似乎是在提醒什么。
果然大姐不再墨迹，单刀直入道：“咱们好久没能聚得这样齐，我方才下厨备了些点心小食，就在玉琳阁上，咱们几个过去坐一坐。”说着与大哥对视一眼。
大哥道：“我们先去，你们三个，也要快一些。”
我看着大姐大哥匆匆离去的身影，暗道这也算是心照不宣了。
二姐忽然道：“上回大姐要我们相聚，是在她出嫁前吧？”
那是五年前了，就在豆城家中的翠石轩，几人烹茶温酒、笑谑恳谈，尚不知人间烟火，端的是酣畅淋漓。
如今邀约，却是要打着哑谜，相互试探，原来不知不觉，我们曾共有的好时光，也是回不去了。
玉琳阁在江府算是个偏远的冷门地方，平常也没什么人去，大姐定在此处显见得不希望人打扰。我们到时，大哥大姐正在小声商量着什么，见我们来了，默契的缄默了。
桌上果然摆着五色的小果子，我拈了一个入口，原来是奶油裹着炸制的小面果子，味道却是一般般的，确实是大姐的手艺。
大姐殷勤的让着二姐和傅玉琅，二姐却是摇头，还对傅玉琅拆台道：“我大姐的厨艺我是不敢恭维，我劝你也不要吃。”
一边殷勤相让，一边却是铁了心的拦着，傅玉琅此时倒有些尴尬了，我笑着又拈起一枚，道：“你也是，大姐这点心，就是过了遍油，委实的没用上什么厨艺，虽然不好吃，也还不至于难以下咽，尝一个又何妨？”
大哥这时却是捧场的拈起一枚果子，道：“大妹妹亲手做的，怎么也要尝一个。”然而待果子入了口，脸上却是进退维谷的神色，二姐“噗嗤”一笑，连大姐也撑不住，跟着笑起来。
闹过之后，气氛稍显和谐。大姐开始拉着傅玉琅和二姐聊些家常，无非是二哥在家如何，用饭可还香甜？或者是训诫二姐，出嫁之后如何如何云云。
二姐终于耐不住性子，道：“大姐，我知道你今日是找我们几个有事，横竖人也来了，又是个僻静地方，你想问什么问也就是了。”
以前读旧小说，看侠客过招总要抱剑而立对峙一番，或是脚踩八卦图迂回一番，取得便是谁先动便输了的意思。如今二姐这样沉不住气，早就失了一招。
大姐显然是早有准备，笑道：“映蔷到底是七巧玲珑心，如今你也算说开了，我便不用拐弯抹角。”她的目光在我三人身上一一扫过去，“惟勤和那位戏子的事情，你们是晓得的罢？”
几人对视一眼，终于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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