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春心付海棠-一百六十二、东窗事发(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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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姐的目光定定的在我身上,道:“惟勤与你一向交好,想来这件事,你知道的更多些。”

    我仍旧是点头。

    大姐道:“那位姑娘现下住在何处,你可知道?”

    我心里一沉,傅玉琅的话竟是应验了不成?却故意笑道:“大姐这话儿问的好生奇怪了,我要是真的知道了人家姑娘的住处,不成了夜半尾随的跟踪狂?”

    大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我笑道:“要是大哥跟我打听一个姑娘的住处也就罢了,大姐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大姐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这个须得过些时候在同你讲的。”

    大哥这时打断大姐道:“你就不用与他周旋了,砚清惯会见招拆招,你哄他,他又怎么会讲真话与你听呢?”

    又转过头来对我道:“你原先一意替着惟勤遮掩,也是为人仗义的缘故,我们也不深怪你,只是如今惟勤那里已经事发,你又何必再费这些无用的周章?”

    大姐亦劝道:“这件事情你们知情不报,才给惟勤机会赔了一颗真心,若当时就告诉了我们,那时悬崖勒马岂不是没了这后头的麻烦?”

    大哥点头道:“如今我们把你叫出来问一问,原也是想着将功补过,叫那戏子知难而退的与惟勤断了来往,到时候江家颜面也会好看些。”

    大姐补充道:“我听说这女孩子在戏园子里大小也算个角儿,只要功夫傍身到哪里都能成角,少不得再把惟勤给诓过去,最好是能叫她安生些,离了梨园才好。”

    我怒道:“原来是为了这一层缘故,你们这是安心要把一个孤零零的女孩子赶走。可是你们想没想过,小灵芝自小在北京的戏班子里长大,出了北京,离了梨园行,哪里还有她尺寸之天?哪里还有她立锥之地?”

    大姐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傻?我们劝她走自然不会白了她,钱财珠宝还能少得了么?”

    我冷冷道:“她若真是几分钱才便能打动的人物,惟勤也断不会交出去一颗真心。大姐,大哥,你们也未免太小瞧了惟勤。”

    这话说得极重,饶是好脾气的大姐也拧起眉来,大哥斥道:“砚清你么这样同哥哥姐姐说话?”

    我道:“你们一者小瞧了惟勤的眼光,二者小瞧了惟勤的韧性,真当是一顿家法或是禁足就能熄了他一腔热血?”

    大姐道:“他小小孩子未尝男女情分,自然看得极重。等过了这个兴头,又是相距千里,哪还有什么热血不热血的呢?”

    我尚且没有说什么,一直没说话的二姐这时却是咬着牙,直逼着大哥的眼睛,道:“大哥,大姐说的,对吗?”

    冷不防这样问,大哥似乎怔了一怔,二姐又一字一句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两情缱绻,抵不过一个山水的行程?”

    大哥这一回却是不假思索的赞同道:“我觉着映芝说的在理,这世上的情分,大抵都是处出来的,哪有相隔数万水千山还能一心不离的?不过是画本子里的描摹罢了。”

    我低垂目光,看到二姐在桌子底下攥紧了衣服,指头上关节凸起,似乎要冲破皮肤的阻隔。

    我记得大哥成亲后,大嫂硬逼着他去到南京,秀儿伺候着二姐,但嘴里常常絮叨的,是大哥的脾胃不好。

    我记得去年上元,灯虹锦锈,秀儿出嫁之际,却是到火车站上,去偷偷的将大哥,瞧上一瞧。

    就在前几日,从韩家潭走的当口儿,秀儿殷殷叮咛的,是万万不可告诉大哥,他只需记得那个在豆城方宅,惯会洗衣做饭的丫头。

    可是我明白,她不过是,希望大哥安好的过日子,不会因为这一件事心生愧疚。

    她还记挂着大哥,大哥却说,那不过是画本子里描摹的深情。

    然而记忆深处有个南京的黄昏日暮里,大哥看着淡水落阳,在院子里铺开洒金的薄纱,说自己之所以决绝,是想秀儿能够忘却前尘过往,安心嫁人生子。

    如今他这一番南辕北辙的话,我竟辨不出究竟哪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

    只得起身道:“大姐,我是来吃你做的果子的,如今果子也吃了,天色晚了,我也乏了,若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回了。”说完也不待大姐允诺便兀自离开。

    行至楼梯口儿,大姐忽然道:“你就算不告诉我,梨园行里难道打听不出?不过是不想再把事情闹大而已,你怎么就不肯听话呢?”

    我止住脚步,眼前有灯似火,周身冷月如霜,有风吹着院子里的树,枝桠招摇的晃着新发的嫩芽儿,在黑暗里化成张牙舞爪,似乎要把冬日里失守得幽暗,在此际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终是忍不住回头道:“林先生说过,天地之气,暖则生,寒则杀,人心如是。大哥,大姐,你们这是性气凉薄到了何种地步,才会对小灵芝动了杀心呢?”

    语毕也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一步步下了来,但觉步履沉沉,每一步踏在木梯之上,都将那梯子震得三魂出了七魄。原来这世上,便是一栋梯,也是这般不易。

    不由得转身对着梯子怜惜一番,然而回身映入眼帘的,除了梯子,还有纤瘦的人影。

    春夏的热烈兀自在枝头酝酿成十分,阁楼下的穿堂风,是一阵大过一阵。然而地上相向而立的两条影子,却是岿然不动的。

    我不由自主的绽出一个笑,道:“你也下来了?”

    傅玉琅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却是小心翼翼的扶着栏杆走下来。玉琳阁的梯子十分陡峭,上去的时候还不觉得,下来的时候却必得小心翼翼,我上前几步,伸出了自己的手,道:“我扶你。”

    傅玉琅迟疑的看着我,又回头看了看楼梯子,似乎是在提防着有什么。

    若在平常,我也不会这般造次,但今日却不知哪里来的气性,直接伸出手来,抓住了她柔弱无骨的手。

    毫无防备间,傅玉琅几乎要惊叫出声,但哥哥姐姐们还在阁楼之上,只好凭着本能去捂嘴掩声,然一只手被我攥着,无意中只得征用了扶着栏杆、维系平衡的手。

    平衡被倏然打破,她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我带进了怀里。

    鼻尖萦绕着的,是似兰非兰、似荷非荷的幽香,寥落的呼吸也顺畅起来,怀里的人儿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也忘记了挣扎,这让这一刻,分外的静谧,分外的安详。

    小廊回合,曲阑微斜,闲庭春月,犹照花。

    有她在我身边,那么前路即使一水遥迢,也绝非寂寞空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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