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知问不出什么，只得道谢，眼看着后头台子已是见了底儿，仍不见小灵芝身影，也知道灵芝许是真不在此地，也只得离开。
转身正撞上一个急匆匆的女孩子，幸得花篮相隔，未曾造次，我问道：“姑娘没事儿吧？”
那女孩子扶着臂膀，摇头道：“没事倒是没事，”看了看我手里的花篮，“你是来送花的吧？若是找不着人就放在后台吧，写上落款，我们班子里头丢不了的。”说着便走。
我听她声音十分熟悉，再一细瞧，似乎是上回同小灵芝在一起演《琵琶记》的牛蕙儿，忙一把拦住道：“姑娘，姑娘留步。”
女孩子狐疑的站住，这回没有隔着花篮，也看的灵清，脸上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心知她是认出我来了，便笑道：“姑娘好记性。”
女孩子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这一回语气却是冷冷的，“这位少爷来这里做什么？”
我道：“惟勤这几日不方便，托我来瞧一瞧灵芝老板，方才听说玉体微恙，不知可有大碍？”
女孩子道：“但凡你们这样的人少来招惹她几回，灵芝过的才算是好呢。”
她这一句怼的我无言以对，半晌才道：“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女孩子道：“那一日我若是在家，是绝对不许江惟勤留宿的，你们这样的人，惯会把玩，那里把我们当人看呢？”她语气铮铮，倒是含着十分的愤懑。
我试探道：“灵芝姑娘，是受了什么责罚才病的么？”
女孩子“哼”道：“还要师傅责罚么？灵芝坏了规矩后，那位小少爷就不见人影了，偏生这几日，满北京城风刀霜剑，样样都在要灵芝的命，师傅不计较了，你们当灵芝自己过得了这个坎？”
女孩子说完，拂袖而去，我愣怔了半会子，这才解过味儿来，惟勤竟是犯了大忌！如今他被禁足在家不冒一面，也难免被人误会成登徒浪子，成了那起不负责任的小人。
然而惟勤这几日，想的都是如何带着小灵芝远走的对策，这一回薄情负义的声明，委实冤屈。
可是想是一回事，做不做得成还在两说，如今这封信若是交了出去，岂不是让小灵芝重新燃了希望？若是惟勤当真被家里禁足一辈子，岂不是又要坏了小灵芝的下半生？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被人一撞，手上花篮便掉在地上，那人忙不迭的帮我捡起来花篮，又是一迭连声的“对不住”，我摆摆手，失魂落魄的拎着花篮出了戏院。
不好回去江府，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傅玉笙才能解一解这桩心事。
傅玉笙热情的将我让进屋来，屋子里陈设到没怎么变，只是衣架子上挂着一个现下已用不到的围巾，围巾一角翻过来，露出一截醒目的鹅黄，似乎是刺绣之类的。
不由腹诽，街面上卖的围巾，竟也这样难看。
桌子上不出意外的又是满满当当的书纸卷宗，只看的人眼花缭乱。
我叹道：“惟勤出了这么大的事，玉笙哥你还是在这里写你的新闻稿，也不知是我们心眼太小还是你心眼太大。”
傅玉笙道：“惟勤这件事，我不是已经去压下了名字和相片么？”
我道：“可是你看着报纸，不是指名道姓却胜似指名道姓，但凡在北京过了两三年的，那个不晓得是江家的丑事？不过看透不说透罢了。”
傅玉笙笑道：“所以我才要写出来好的新闻稿子，转移大众的视线嘛。”
我奇道：“上回是旧事新编，这回又有什么名堂？”
傅玉笙神秘一笑，“这个暂时保密。”又问，“你带着一篮子花来我这里做什么？倒不如带些干粮实惠。”
我这才把惟勤所托、戏园之行原原本本讲述一遍，道：“玉笙哥，我也不知道灵芝姑娘同惟勤，究竟有几分成色，但见江家态度十分坚决，就连我大哥大姐也在相帮，只怕惟勤难有胜算，若是自此不得相见，那这封传情的信笺，不是害人的么？”
傅玉笙沉吟道：“虽则结果难说，但惟勤与灵芝姑娘却是情意相投，如今你既然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还是把信笺子送去的好。”又看看花篮，“倒也不必整这些名堂。”
我道：“这不是怕人家误会我也同灵芝有个好歹么？到时候小报上添油加醋，到时候我家里还有一顿饥荒呢。”
傅玉笙笑了，道：“你考虑的也对，不过若是我们以一个记者的身份去了，想来在外蹲守的同行是不会乱写了。”
我惊喜道：“你的意思是，要你跟我走一遭么？”
傅玉笙起身掸了掸长衫，道：“横竖稿子也写得差不多了，就陪你走一遭何妨？”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上回你不是说想吃此地的小馆？回来也不必赶着回去复命，在这小馆里吃了再走不迟。”
我再想不到能有这样的便宜，喜得忙去花篮里翻找信笺，然而找来找去寻不见，急的我将花篮倒过来，花草从叶的抖落一地，偏生不见那一枚牛皮的信封。
傅玉笙见我神色怪异，道：“怎么了？”
忽然想到戏园后台的两次相撞，第二回那花篮脱手摔在地上，难不成，是那时节漏出了篮子，落在了后台？
顿时如堕冰窟，也顾不上解释，拽着傅玉笙便来了戏院后台，然而兜兜转转，直到散场，也不见那一枚要人命的信封。
傅玉笙问道：“那信上可曾写什么要紧的话？”
我摇头。
又问：“可曾有落款？”
我摇头。
傅玉笙轻舒一口气，道：“那还不算无可救药。”
我摇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傅玉笙耐心道：“传情的信笺字，在戏园子里本是十分常见，便是被人拣去拆开看了，只要不能寻根朔源，也无伤大雅。如今我们还是务必走一趟，向灵芝姑娘说一说惟勤的情况才好。”
我当下点头如捣蒜，跟着傅玉笙便到了小灵芝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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