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故事-王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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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要是肯承认自己有某些缺点,这个人已经在改过的路途上了。

    王麻子的脸上本是光光的、平平的,他从不是麻子到变成麻子,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村头有个张寡妇,虽然已是五岁孩子的妈了,却风韵依然,惹得许多男人都围在她身边转:有的想占她便宜,有的倒正儿八经想娶她为妻。王麻子担心自己不是村里那些男人的竞争对手,于是就在那天晚上揣了把小刀,去撬张寡妇家的门闩,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刚到门口,突然听屋内张寡妇喝道:“谁?再不走我就开枪了!”王麻子一听有枪,吓得转身就跑。

    跑回家中一想:不对呀,没听说过这娘们有枪呀!

    第二天,王麻子趁张寡妇不在的时候,去问她的儿子小明:“你们家里真的有枪啊?”

    小孩子不说假话:“没有。”

    王麻子心头暗喜:“今晚上你就是开炮也吓不走我啦!”

    谁知小明回家后就对娘说,有叔叔问他家里有没有枪。张寡妇急得团团转,心想:这一下怕是吓不走贼娃子了。于是掉头就跑到熟人那里,借了支火枪回来。

    这天夜里,王麻子又来到了张寡妇的家,刚到门口,又听屋里喝道:“谁?再不走我开枪了!”

    王麻子不理不睬,照样用小刀撬门栓。

    “我真的开枪啦!”

    王麻子心想:“你吓唬谁呀?有枪你就开吧!”这时,门闩已经被他撬开了,他推开门刚闯进去,只听“轰”的一声,一团火光扑面而来……

    从此,他就变成了麻子。没人知道他这麻子是火药枪里射出的谷子打的,连张寡妇也不知道打的会是他,他用布把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地蒙了半个多月,别人都以为他出痘才变成了麻子。

    王麻子心里非常清楚:这副脸蛋,想讨个婆娘是不可能了。于是他就立下毒誓:“此仇不报枉为人!”

    因为立了这句誓言,王麻子一直未停止过报复,但总因诸多原因,未能遂愿。

    转眼过去了两年,村子里也搞起了改革,王麻子不甘心落后,他造了一只大船摆起渡来,他心头充满了信心:“你张寡妇总有落在我手头那一天!”

    有一天,江上涨了点水,只见张寡妇匆匆跳上船来:“王大哥,帮帮忙,送我过去一下。”

    王麻子眼睛直直地盯着张寡妇,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下去!今天不开船!”

    张寡妇苦苦哀求:“王大哥,帮帮忙吧,我有急事。”

    “有急事也不行。”王麻子口气一点不软,“你没见涨水了吗?”

    “大风大浪你都过来了,你还会怕这么点水?”

    王麻子望了望江面,想了想,说:“好吧,你坐到船尾去,我们一头一尾,船好平稳点。”说着,他拿起竹篙在岸边石头上一点,船就驶出去了丈多远。

    本来,涨水的时候,船应向上游行驶一段后才能横行,而王麻子今天却直接横行,只见他一会儿用篙,一会儿使桨,船近江中,不觉颠簸起来。这个时候,王麻子应该随波逐流、顺势而下才对,但他没有,木船几乎是横在江中,一个浪头打来,只见王麻子两脚一蹬,船猛地一颠,只听“啊”的一声,张寡妇被抛入水中……

    王麻子大喊:“救人哪,有人落水了!”话音未落,他就跃入水中追张寡妇去了。

    王麻子救起张寡妇时,已离渡口很远了。张寡妇的满腹江水,也是王麻子用双手按压后才排出来的,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你,王大哥。”

    王麻子心头十分得意:“我这招真高,不光报了仇,还成了你的恩人,让你一辈子都记挂着我,一辈子都觉得欠我。”他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说:“这都是我不好……”

    张寡妇却说:“不,不能怪你。平地都有摔斤斗的时候,何况洪水如猛兽、水火不容情呀。”张寡妇口气虽然弱弱的,但言真意切。

    王麻子长长地吁了口气,心想:我成了麻子,你淹了身子,恩怨从此勾销,咱们两不相欠了!

    从此以后,张寡妇每次上船都会向王麻子笑笑,都会喊一声“王大哥”,这声“王大哥”,既让他感到得意,又让他心头刺痛。

    日子一转眼又过去了几个月。

    以前,每天太阳刚露脸,张寡妇就会陪着上小学的儿子小明来到渡口,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上了王麻子的船,去江对岸的乡小学上学,寒冬酷暑,天天如此,可这几个月里,却再也不见张寡妇到渡口来了,只有小明一个人孤零零地背着个书包去上学。又过了些日子,小明也不来渡口乘船了,王麻子心里堵得慌,几经打听,才知道自那次落水之后,张寡妇整日里咳咳吐吐,渐渐成了病。

    王麻子知道后很后悔,他想:那天,如果我光明正大地走进她屋里,在她喝问“谁”的时候堂而皇之地应答,也不至于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再说,当时张寡妇已经几次三番打招呼说“开枪了”,只怪自己不当回事儿,唉,谁让自己动了坏心思呢;况且,这枪里面装的是谷子,要是装了铁钉、钢珠什么的,自己这条命早就玩完了。人家只是吓唬吓唬我,并不存心要伤我,可我却想要她的命……听村里人说,因为要照顾娘,再加上治病要花钱,小明已经辍学了,王麻子深怪自己“一弓坏几弦”,越想越不安。

    王麻子刚摆渡的时候,在钱上从不计较,村里每人每月给他称五斤玉米或三斤谷子就行,但最近他突然规定:不要谷物,要钱。

    有人说:“能不能不说钱,说到钱我们就不亲近了。”

    王麻子说得很干脆:“不亲近就不亲近。”

    有人说:“王大哥,没钱咋办?”

    “没钱记账,有了就给。”

    大家都以为他说着玩的,船都坐了,难道真的为那几角块把钱,来上门索讨?嘿,你可别说,还真有那么下得辣的:如果你没主动缴钱,王麻子他就会在年三十拿着账本上门向你要。大家都说王麻子不近人情,看着钱眼都红了。

    村里人开始疏远王麻子,王麻子渐渐地觉得孤独起来,越孤独就越想到张寡妇,越想到张寡妇他就越觉得自己有愧于她,朝思暮想,寝食不安,终于忧郁成疾,一病不起。

    村里人都嫌王麻子刻薄,没有人去探望他。这天,王麻子把邻居的小孩叫来,拿出一元钱给小孩作为“脚力费”,让他去把村主任喊来,他有事交待。

    一会儿,村主任懒洋洋地来到了王麻子的家里,上这儿来,他有点不大情愿。

    王麻子躺在床上,将颤抖的手慢慢地伸过来,想握村主任的手。村主任想起王麻子在年三十上门向乡亲们讨钱时的那副样子,不觉眉头一皱,将手一缩,说:“有什么事,说吧。”

    王麻子张了几次嘴,终于说出了憋在心头的话:“主任,我没有妻室儿女,其实是用不了什么钱的,我拼死拼活地攒钱,是因为我有一笔血债未还。”

    村主任一惊:“什么血债?”

    “张寡妇是我害的。”王麻子一脸愧色,他把自己和张寡妇那一段恩怨说了出来,只是没有如实说出张寡妇开枪打他的原因,而是说成无意中伤他的。

    村主任平时对王麻子就有些反感,听了这番话便生气起来:“别人无意间打伤了你,你可以正大光明地要她医治,或者通过法律手段向她索赔,怎么能够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报复她呢?你知不知道,张寡妇已经病得很重,小明也辍学了。”

    王麻子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我知道造孽太重,我……我要偿还这笔血债。”他颤颤巍巍地伸手从枕芯里面掏出一件东西,那东西是用布包着的,他把它交到村主任手上:“这几千块钱是我这几年摆渡积攒的,请你交给张寡妇,告诉她一定要把病医好,她那病其实是不难治的,只是她孤儿寡母,又要供小明读书,舍不得花钱,病才越来越重的。剩下的钱可以供小明读完初中。我知道这些钱弥补不了我对她造成的伤害,但我只有这样才能够心安……”

    村主任望着气喘吁吁的王麻子,他的心被震撼了:想不到乡亲们眼里的势利小人,竟有这么一番心地!

    王麻子继续说道:“我为了攒钱,平时对乡亲们很刻薄,我也觉得对不起大家,现在,我的心愿了啦,那只船就交给村里吧。”

    村主任猛地握住王麻子的手:“自私的是我们,我们误会了你。”

    王麻子勉强笑了笑:“我一直想给乡亲们一点补偿,现在,我……总算办……办到了。”

    村主任强忍着没让泪水掉下来:“你也去治一治你的病吧,我们还需要你送我们过河呢。”

    王麻子摇摇头,说:“我……我的病我自己知道……我有我自己的归宿……主任,以后得千万记住,每天早上送孩子们过河上学,千万不要让他们迟到……”

    村主任紧紧握着王麻子的手,泪水滴在了他那张麻脸上……

    (秦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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