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硬的风自谷中吹来，江声险恶
（路面一样灰白的故事告诫过——这险恶）
路仍招摇而来充满如许蛊惑
溯起自冰川的江流而上
……车辙决然地伸延
向后方递送夜、递送
平静的水流飘摇温润灯火的大平原
我驰向因征服而神奇而峭拔的路
征服，梦魇般的黑暗与自己的怯懦
以速度征服自古海底崛起至今的高度
胸膛因缺氧而扩张
而深广
我的心向高原
高原
男神名字的山峰正释放曙光
启明星升自我胸前。我在世界顶端。
领略新生、领略永恒、领略无限
我的心象高原
我惊异，黎明竟给我以山脊的长绳
拽起太阳和车轮和愿望同步旋转
我与太阳同登上黎明的峰巅
群山以雪崩为声威以砾石为点缀的额门
与我的额门一起被镀亮
释放红硕的光芒如佛光
生命因之阔大，回忆将因之目眩
我不知道，太阳因我而获得激情
还是我因太阳
我只知道驰向每一座山峰的招引
并在每一道山脊和太阳一起翘望
如山峰年代久远的眺望，对未来
而我胸前不会滑下风化的砾石
我的脊梁上不会爬上枯萎的苔藓
雕像
不是神话：山还记得哪朵爆破的云
松涛敛息于云下变幻的风景
层岩的书关于神力的训喻因之坍塌
数百万年堆积坍塌
山因坍塌终于更换记忆
——三十年犹新
开路的战士却让古生代的岩石掩埋
并丧失记忆，关于
蔚蓝的梦，关于
黄褐的土地，而殷红色的愿望
汩汩地在灰色岩石上浸润
而愿望不能丧失只能传递
开路者以石塑的形象重新站起
根据共和国成长的愿望
根据处女地要求奉献的愿望
根据脱服 的手脚对于车轮的愿望
开路者举起镐头站在鼓涌的松涛之上
镐头，不仅仅是三千年前就有的铁
是信念
炎黄子孙对于夏禹的信念，关于开拓
鲜血浇注的土地展开苦苦的皱褶
展开为一面旗
镰刀割过贫瘠之后斧头将创造
开路者信念的镐头所向均写满坍塌
开路者，群山正匍匐着一列列
一列列奔你脚下而来
天空因你的耸立而深远
江流与车流的合颂声中你成为众神之首
并被后继者奉为精英
我懂得你并不只是怂恿，牺牲
于你脚底
飞旋的车轮包藏不灭的愿望飞升于虹影
化作光环如辉煌的日弭
你在光环中上升
眼光化入永恒的星群
七月，前路有风雪
曙色向脚下倾泻霞光自肩头升腾
……风消雪散，之后
山脊还原为一片可触摸的真实
路，降自天空（天空多么空洞）
自冰峰
自云团（云团如雪崩）
而我从七月芬芳的谷底而来
带来一段奶汁般甜蜜的歌谣
路，为我驰驶，为歌声催动
向海拔五千米扶摇而上
如歌庄舞圈，盘旋
阳光如此明净
积雪如此清芬
车窗摄入阳光又投射阳光如骄傲的环视
虽然峰崖仍悬挂冰凌参差的字样
——七月，前路有风雪
……风消雪散。唱了小调
吹了口哨之后我们甚至假设
死亡
而在浩邈的群峰中死亡不会不圣洁
甚至假设冰川因血的浇灼而融解
（融解之后
如线的溪流流入长江）
从冰雪的恫吓获得自豪
从风暴的震怒获得坦然
并从歌谣，从口哨倾吐渴望
关于
爱情，关于
城市的霓虹与斑马线
尽管，七月，前路有风雪
哦，川藏线
日午的深谷都盛满阳光的宝石蓝
峰群逶迤
像凝固的浪头拍不穿辽迥的天
老松作证
层岩作证
这景象交给鹰翅煽动过一万年
又沉寂地抚摸了一万年
而川藏线
三十年锤三十年钎
时光之轮旋转
经轮旋转羊毛陀螺旋转
车轮旋转螺旋桨旋转之上
太阳飞旋遐想飞旋
鹰翅的高度已不是唯一的高度
哦，川藏线
你弹奏的高原风中有一个辉煌的主题
——关于征服
我惧怕我竟如此渺小
群山的海突然因激动而翻涌
我是如叶的小船
你将如缆绳如海岸如温柔的臂弯
我自信我将非常伟大
倒下，也横亘在江河之源
横成巴颜喀拉横成昆仑横成横断山脉
储藏你所有的音响在胸膛
为日出伴唱，为月升伴唱
哦，我的山峰是不限制标高的挺拔
此刻，我是站在鸟翼与机翼的高度之间
站在杜鹃花丛与残雪之间
站在怯懦与进取之间
川藏线！我看见你正蜿蜒而来
率高原所有的深邃所有的威严
矫若游龙掀起山的波涛把我托举
把我充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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