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干也六神无主:“可不是嘛,按理说该退烧了?”后母望着我,半晌没有出声,突然像记起什么似的:“哎哟,你瞧我都忘了,我和李太太约好了去她家打麻将的,这都几点了啊?”何干愕然地望着她,说:“太太,小煐的烧一直不退,怎么办啊?”她说:“实在不行了,告诉老爷,她女儿的事情我可做不了主,也不敢做主。”说着,她又笃笃笃地出去了,房间里变得静悄悄的,只听见钟摆的滴答声,像时间的脚步—那脚步不紧不慢,不徐不缓,像一个老人,走了一辈子,还是那么不急不躁地走着。我发着高烧,头麻木地疼痛,心里恍恍惚惚的。后来做了一个梦,梦见在姑姑家吃核桃酥,姑姑和弟弟都在里面,还有很多别的人,都看着我在吃东西,可我最想念的母亲却没有来。
我的喉咙干涩难受,像被什么给堵住了,缓缓睁开眼睛,想喝水。突然发现姑姑站在我面前,我的头像要裂开似的,晕眩着,眼前发黑,思绪一片混乱,疑心自己还在梦中,真的烧糊涂了?“姑姑?”我干裂的嘴唇粘在一起,说话很困难。姑姑扶我起来喝水,喃喃地说:“啧啧,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你母亲要是看到多难受啊!”听到母亲这个词,心里蕴蓄已久的悲愁都涌了上来,一阵心酸,融化在眼泪里,流了下来。何干掀起衣角抹眼泪,轻声叹了口气,低下腰小声说:“小姐,我也是没办法才给你打电话,老爷昨夜就没回来,太太又出去打牌了,家里一个做主的人也没有,我怕小煐万一怎么了,我怎么和她母亲还有你交代啊?”顿了顿她又说:“小煐这次的病恐怕没那么简单,都吃了好几服药了,越来越严重,我真怕。”姑姑气得脸色灰白:“这都是些什么人?小煐都病成这个样子,她还有闲情去打牌!”何干说:“哎哟,一天都不能落的。”姑姑摇摇头说:“算了,也不能指望他们两个什么事儿,何妈,把西洋医生请进来—”西洋医生是姑姑亲自开车请来给我看病的,她和母亲在国外游学多年,一直很信任西医,交流不便的地方她还亲自担任翻译。外国洋医生给我打了一针,并配了些药。姑姑把药递给何干,说:“一天吃三次,饭后吃,不要给吃辣的东西,上火的东西也不要吃。”何干认真听着,点点头,使劲记住。“还有—”姑姑又说道:“给小煐煮些火腿粥,她生病了就想吃那个,我知道的。”何干说:“好的,我这就去熬。”姑姑嘱咐完,一直坐在床边陪着,等我烧退了吃了火腿粥,她才放心离去。
后母回来听说姑姑来过,还请了一个外国医生给我看病,心里很不痛快,立马阴沉下脸来:“哟,小孩子家有个头痛脑热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此兴师动众,大不了就是做给你们下人看,那意思就是为了把我比下去,说我这个后妈对孩子不管不问,无非就是这些。哼,真会做好人,你是好人,将他们一个个接回去照看呀?把他们生活费、学费全包了,那我才服了你,表面工作,谁不会做呀。”我咬紧牙齿,忍住了眼泪。
何干涨红了脸,不敢应声,看了我一眼,夹夹眼睛,意思是要我也不要说话。后母话锋一转指向何干:“何妈,不要忘了是谁给你发薪水的,你的主子是谁,这边放个屁她那里都知道了,你说这样有什么好?”说罢狠狠向她瞅了一眼,嘀嘀咕咕地回自己房间去。
我睡在床上惴惴不安,怕后母找何干的麻烦。吃过晚饭,何干进房间喂我吃药,说:“三小姐刚刚打电话来,估计是想问你怎么样,我没接到,被太太骂回去了。”何干说。我问:“没吵起来?”何干紧锁着眉头说:“太太脸色挺难看的,晚饭也没下来吃,叫端到房间里的,老爷要回来,又是一顿闹了。”我别过头去,一时什么话也不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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