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星期很快过去,外面的炮声略有稀疏,我便回到父亲的老宅。刚一进门,还没有将书包放下,后母就堵在我面前,脸上带着一种恶狠狠的表情看着我。我知道她来者不善,心里也有点慌,但我不打算和她发生冲突,想绕过去。她再次堵住了我的路,说:“怎么你走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在我面前说一声?”我低下头小声地分辩道:“我已经和父亲说过了,不信你去问他。”她见我一点没有认错的迹象,马上柳眉倒竖,大声嚷起来:“哦,对父亲说过了,你眼里哪还有我呢?”说着,她上来伸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刮子。我完全没有防备,她打得很用力,我的脸火辣辣的痛,我一下子怒火中烧,我早已经憋不住这口气了,这是家吗?这分明是狼穴、虎口,和我在母亲那里感受到的气息有天壤之别,我气急了,本能地想要还手,被赶来的何干拉住,死死不让我动手。我动弹不得,气得在那里又跳又叫。后母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和刺激,一路尖叫着疯了似的奔上楼去:“她打我,她打我!”
一刹那很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一切变得非常清晰,下着百叶窗的暗沉沉的餐室,饭菜已经上桌,飘来一阵阵诱人的香气,红木八仙桌上的老座钟在慢条斯理地嘀嗒嘀嗒地响着。我在客厅呆站着,没有任何准备,脑海中一片空白—就在这时候,父亲踏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冲下楼来,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恼羞成怒,拳足交加,边打边怒吼道:“你还打人?长本事了你?你打人我就打你,今天非打死你不可!”在阵阵晕眩中只觉得我的头偏到这一边,又偏到那一边,无数次,眼冒金星,耳朵也震聋了,我被他打得瘫在地上,他还揪住我的头发一阵狂踢,顺势拿起旁边的一张椅子,朝我砸过来。何干忙从后面跑过去,紧紧拉住他的两只胳膊,好不容易才将他拉开。何干一边拉一边哭:“哎哟,老爷,不能啊,要出事的,老爷。”身边一阵阵熙熙攘攘的忙乱,父亲并不罢休,挣脱何干又上来给我两脚。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还手,也没有想过要抵抗,尽管头痛欲裂,不知挨了多少耳光,但我的心里一直记住母亲的话:“万一他打你,不要还手,不然,说出去总是你的错。”我感觉自己要沉沉地睡过去,要死了,我挣扎和呐喊着,用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暴跳如雷的父亲在佣人的拉扯下,终于骂骂咧咧地上楼去了。我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迷离而恍惚地凝望了八仙桌上的老座钟,很久很久,我想使自己冷静下来,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可是内心的火焰却在熊熊燃烧。何干过来想要把我扶起来,我一动也不想动。这一场战争注定了要发生,躲避不了,他们的巴掌彻底打掉了虚伪,也打碎了我对这里的最后一点梦想。
过了很长时间,我才恢复了清醒和知觉,不知什么时候被抬到了床上,我艰难地从床上起了身,走到浴室去照镜子。脸上有无数道红指印,青一块紫一块,沾湿发腻的汗水把头发贴在脖子上,我没有表情地看着这些伤痕,再没有掉一滴泪。我甚至想笑,没有任何语言地笑,这就是我的宿命吗?我的心中充满了对父亲的怨恨。不是,是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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