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阿瑟-最后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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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那首歌中的老兵一样,我作为一名在上帝的指引下尽心尽职的老兵,现在开始结束我的军事生涯,悄然隐去。”

    万人空巷

    “巴丹”号途经檀香山直飞旧金山。还在临行前,麦克阿瑟即被邀请在4月19日的国会两院联席会议上发表演说,因此,在连续两天的飞行中,他专心致志地起草着讲话稿。他决意要利用这个机会一炮打响,给已经炽热的国民情绪再加加温,让那些赶他下台的人吃不了兜着走,以雪解职之耻。

    17日8点29分,当飞机接近灯火辉煌的旧金山时,麦克阿瑟充满激情地对13岁的儿子说:“好了,亚瑟,我的孩子,我们终于到家了。”

    尽管当时已经是深夜了,但仍有50万人早已在此迎候。人们簇拥在道路两旁向麦克阿瑟欢呼,从机场到市中心的路程,通常不超过50分钟,麦克阿瑟的车队居然走了近两个小时。官方的车队,越深入市区,车速就越缓慢。汽车不得不在每个十字路口停下来,人群摩肩接踵,水泄不通。当麦克阿瑟抵达下榻的圣弗朗西斯饭店时,在那里,人群挤满了一个街区,使得警察们不得不手挽着手护送他们一家进入饭店,以免受到伤害。显然,人们把他当作一位受到迫害的英雄来看待,那些痛恨杜鲁门的人甚至希望他在明年的总统选举中,与那个“跳梁小丑”一决高低。

    第二天,旧金山市政当局为麦克阿瑟举行盛大欢迎仪式,他站在市政厅的台阶上发表了简短的演说,期间不断有人高呼:“我们选麦克阿瑟当总统。”

    面对欢迎人群,麦克阿瑟宣称:“有人刚刚问我,我是否打算投身政治。我的回答是否定的。我没有任何政治抱负。我不打算竞选政治职务,我也不希望我的名字出现在政治场合中。我从事的惟一政治活动可用你们大家都十分熟悉的话来概括,那就是愿上帝保佑美国。”

    这番话激起10万市民再次向他欢呼。

    随后,他们一家便又马不停蹄地登机前往华盛顿。19日凌晨0点32分,“巴丹”号抵达华盛顿国家机场。飞机一降落,早已等在那里的如痴如醉的人群便跨过栏杆,向飞机冲过去。麦克阿瑟在机场保安人员的掩护下,奋力挤过人群,才坐上汽车。麦克阿瑟一家人都被挤散了,惠特尼站立不住,被挤倒在地。马歇尔和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全体成员以及白宫和国会的代表都来机场迎接他。麦克阿瑟与走上前来的马歇尔一面握手,一面客气地大声说:“你好,乔治!”

    但当他看到杜鲁门的代表哈里·沃恩时,脸立刻沉了下来,弄得沃恩很尴尬。他们很快就被人群包围起来,有些摄影记者甚至戴着橄榄球运动员的头盔往前冲。好不容易摆脱了人群,离开了喧闹而混乱的机场,麦克阿瑟一家被送到市区斯塔特勒饭店下榻,住在堆满鲜花的经理套房中。

    19日中午,麦克阿瑟应邀前往国会发表演说。12时20分,国会礼堂灯光大开,参议员们迈步进入会场,惟独不见麦克阿瑟。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令人难受,气氛也随着紧张起来。终于,12时31分,麦克阿瑟在国会门卫的引导下,在一些参议员和众议员的簇拥下来到了。当他经过通道准备走向讲坛时,参众两院的议员和旁听席上的一大批群众全体起立,热烈鼓掌欢呼。

    随后响起了门卫的声音:“议长先生,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到。”

    不仅现场观众,而且全国的听众都屏住了呼吸。那一天是电视摄像机第一次被允许在国会充分拍摄这一重大场面,而那天的电视观众也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

    麦克阿瑟阔步走进大厅,登上讲坛。这时,议员们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面对这一场面,他威严挺立,毫不动容。当掌声和欢呼声平静下来之后,麦克阿瑟开始了他著名的被公认为最成功、最出色、最动人的一次演说:“我站在这个讲坛上,有着深切的自卑和万分的自豪之感。自卑是因为想到在我之前曾站在这里的美国历史的伟大缔造者们,自豪是因为想到这个辩论立法问题的论坛代表着迄今所能创立的最纯洁的自由。全人类的希望、心愿和信念都集中于此。

    我站在这里并不为任何党派目的作辩护,因为所涉及的问题都是带有根本性的,完全超出党派所能考虑的范围。如果要证明我们的方针是稳妥的,而我们的前途是有保障的话,那么这些问题就必须放在国家利益的最高一级上来解决。因此:我相信你们会恰如其分地把我所要讲的话看做仅仅是一个美国同胞经过考虑后所表达的观点而已。我的讲话并不带有人生暮年的怨恨和伤感之情,心中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国效劳。

    种种问题都是全球性的,而且如此错综复杂,以致要考虑一个地区的问题而不顾其他地区,都只能给全局带来灾难。尽管亚洲通常被认为是通往欧洲的门户,但是,说欧洲是通往亚洲的门户也一点不错,而且一个方面所产生的广泛影响不可能不冲击另一个方面。

    有那么一些人声言,我们的实力不足以同时保护两条战线,就是说,我们不能够分散我们的力量。我认为失败主义的表现莫过于此了。如果潜在的敌人能在两条战线上分兵作战,那我们也必须针锋相对地予以还击。”

    接着,他用了大量篇幅回顾了亚洲形势及他与政府意见分歧的来龙去脉,抨击了政府的战争政策。同时,他继续鼓吹扩大战争的主张,并辩护说:“这些建议本来都是旨在专门从军事方面去支援我们在朝鲜作战的部队,避免无数美国和盟国人员的生命损失,而尽快结束战争的……实际上与朝鲜战争有关的每个军事指挥官,包括我们自己的参谋长联席会议在内,过去都曾完全同意过上述观点。”

    他对有人说他是个战争贩子感到愤愤不平:“再没有比这更荒诞不经的事了。现在活着的人当中很少有比我更认识战争的,在我看来,再也没有比战争更令人厌恶的了。……但是,如果战争一旦强加于我们,那只有用尽一切手段尽快结束战争,此外,没有任何选择余地。战争的目标就是胜利,而不是旷日持久的僵持。在战争中,绝不可能有胜利的代替物。”

    最后,麦克阿瑟以非常打动人心的话结束了演说:“我就要结束我52年的戎马生涯了。还在本世纪开始之前我加入陆军时,我孩提时代的全部希望和梦想便实现了。自从我在西点军校虔诚地宣誓以来,世界已几经沧桑,希望和梦想也早已消失了。自从我在西点军校的操场上宣誓以来,世道已经变了许多次,我的希望和梦想也早已破灭了。但我依然记得当年兵营里的一首最为流行的歌曲。有一句歌词是:‘老兵永远不会死,只会慢慢地消失。’像那首歌中的老兵一样,我作为一名在上帝的指引下尽心尽职的老兵,现在开始结束我的军事生涯,悄然隐去。再见。”

    麦克阿瑟的讲话历时34分钟,有30次被那些如痴如醉的议员们长时间的热烈掌声和欢呼声所打断。演讲结束后,议员们全体起立,再次向他欢呼,许多人甚至激动得流下了眼泪。一位议员说:“我们今天听到了上帝在这里讲话,是上帝现身,是上帝的声音。”另一位议员说:“不同意麦克阿瑟就是不忠。”还有一位议员说:“他的演说使共和党人眼泪汪汪,民主党人尿湿裤裆。”

    然而,麦克阿瑟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悄然隐去,起码在其后的一年时间里,他没有隐去。就在演讲后的那天下午,政府在华盛顿纪念碑广场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正式欢迎仪式,马歇尔和参谋长们都参加了。随后,他前往宪法厅向6000名美国革命女儿会会员讲话。在那里,女士们事先通过决议:在将军讲话时一律脱帽,以免挡住大家的视线。会后,女儿会秘书长在宣读会议记录时说,在宪法厅的历史中,将军的演说“恐怕是最重要的事件”。有人马上起立提议并经一致通过,删去“恐怕”二字。

    4月20日,麦克阿瑟一家前往他准备定居的纽约,那里更是一片欢腾,各条大街装饰得五彩缤纷。警方估计有750万人参加了游行和观看,是有史以来在曼哈顿所见到的最大人群。当麦克阿瑟的轿车经过时,人们向他疯狂地欢呼,所抛扔的彩带和纸屑共有2850吨,比欢迎二战结束后归国的艾森豪威尔的4倍还多。很多人手握标语牌和横幅,上面写着“欢迎麦克阿瑟回国”“麦克阿瑟永远不会下台”“上帝保佑,我们不要艾奇逊”。不少女人泣不成声,有18人因歇斯底里发作而被送进医院。在看不见的地方,船只、汽车和工厂,汽笛长鸣,向麦克阿瑟致敬。纽约仿佛在4月份经受了一场暴风雪。

    接着,麦克阿瑟又马不停蹄地走访其他各大城市,处处都受到英雄凯旋般的欢迎,成为公众舆论的首要新闻人物。一位议员感慨地说:“全国处在感情激荡的状态中。”真是万众激动,举国沸腾。会做生意的小商贩也跟着沾光,向外抛售麦克阿瑟纪念章、三角旗和玉米芯烟斗,很快便脱销,供不应求。鲜花商们则给各种花都冠以麦克阿瑟的名字,什么麦克阿瑟茶香玫瑰、麦克阿瑟兰花、麦克阿瑟仙人掌、麦克阿瑟牡丹……与此同时,一首根据麦克阿瑟的演讲改编而成的歌曲也传唱开来:

    老兵不会死,不会死,不会死,

    老兵水远不会死,

    他们只是悄然隐去。

    朝鲜问题听证会

    麦克阿瑟把家安在纽约沃尔多夫·阿斯托利亚饭店第37层的一个高级套房中,室内装饰得富丽堂皇,墙上挂满了他从远东带回来的工艺品。作为五星上将,他每年可享有1.8万多美元的固定津贴和政府提供的交通工具及助手。在那“感情激荡”的日子里,他每天都接到上千次电话,收到上万封电报和信件。在这些函电中,最令他得意和“珍爱”的莫过于前总统胡佛(与他住在同一楼中)的一封信:“麦克阿瑟将军为美国人民所做的贡献是无法估量的。他是我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将军并且是最伟大的政治家之一。他是自乔治·华盛顿以来美国所产生的政治家和军事领袖的集大成者。正是他的军事天才赢得了对日战争。正是他的政治家才能消除了日本人民固有的敌意。”

    ★成千上万的美国人聚集在华盛顿纪念碑前,欢迎被杜鲁门解职的麦克阿瑟归来。1951年5月3日,在参议院办公大楼,民主党和共和党开始就朝鲜问题举行听证会。麦克阿瑟再次来到华盛顿,作为第一证人出席此次听证会。听证会是在保密情况下进行的,但每天会后委员会都向新闻界散发经过检查的会议记录,而这些记录便成为每天最重要的新闻。除麦克阿瑟作证三天外,马歇尔和布莱德雷各作证六天,陆、海、空三军参谋长各作证两天,艾奇逊作证八天。在听证会上,26名议员轮番提出连珠炮似的问题,其内容无所不包。麦克阿瑟沉着应付,再次兜售他的主张,并抨击政府的远东政策“根本不是一项政策”,而是“绥靖主义”。他还以参谋长联席会议1月12日的报告为证据,说明参谋长们曾完全同意他的观点。对此,参谋长们花了大量时间来否认这种说法,说那只是在情况危急时考虑采取的措施。

    在5月15日的听证会上,布莱德雷说出了后来广为流传的那句名言,即麦克阿瑟的战略“将使我们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同错误的敌人进行一场错误的战争”。

    马歇尔则着重谈了麦克阿瑟被解职的问题。他说,麦克阿瑟的观点与政府政策的根本分歧在于“他要使我们铤而走险”,甘愿冒扩大战争而为此失去盟友、破坏“世界其他地区的所有利益和目标”的风险。但这种分歧并不新奇,“要说有什么新奇的并使我们必须罢免麦克阿瑟将军的事情,那就是一位局部地区的战区司令公开地对美国的对外政策表示不满和反对,这种情况确实是前所未有的。”

    这场被新闻界称之为“大辩论”的听证会一直持续到6月25日。双方的证词似乎都有道理,都受到各自党派的支持。为了避免纷争,调查委员会明智地没有做带有倾向性的结论,而只是向国会提交了一份客观性的报告。后来,国会为表达对麦克阿瑟的敬意通过一项决议,批准为他铸造一枚金质特殊荣誉勋章,上面刻着他的肖像和下列文字:“澳大利亚的保护者,菲律宾的解放者,日本的征服者,朝鲜的捍卫者。”

    听证会后,麦克阿瑟全身心地投入到他曾自称不感兴趣的政治活动中。他会见各界特别是包括胡佛、塔夫脱等人在内的共和党知名人士,并周游全国进行演说旅行。他到处直言不讳地猛烈抨击美国政府对朝鲜的政策,攻击杜鲁门政府道德堕落,在战场上姑息养奸,在对外政策上胆小怕事。他在休斯敦说:“我们并不为外来进攻的威胁而感到担心,我们担心的是这些从内部起作用的阴险势力。”

    随后,在一次退伍军人大会上,麦克阿瑟声称:“我3月份的声明瓦解了政府的‘秘密计划’,他们准备把台湾拱手让给中共并使北京获得联合国席位,以换取朝鲜的和平。”

    面对麦克阿瑟回国后的所作所为,杜鲁门起先还采取克制态度,保持沉默,不予理睬。但最终还是忍不住了。杜鲁门公开发表声明,逐一驳斥了麦克阿瑟的观点,并说:“政府的对外政策,麦克阿瑟本人一直很了解,但是他不仅没有照办,而且说三道四,这是卑鄙的,是在撒谎。”

    实际上,美国国内也迫切要求尽快结束冲突。因此,通过这场辩论,许多人对政府的远东政策逐渐表示了理解,非但不支持麦克阿瑟,而且开始同情起杜鲁门来。有报告说:“这次辩论的主要价值可能是它起到了安全阀或避雷针的作用,可以缓解公众的紧张情绪。”

    民意测验表明,在听证会之初,人们还有浓厚的兴趣,但后来就有些不耐烦了,而且麦克阿瑟的声望也有下降趋势。

    1952年,又到了美国的大选年,共和党人塔夫脱一如既往仍跃跃欲试。但共和党内一些有识之士都认为,如果保守的塔夫脱获得提名,那么可以肯定任何民主党候选人都会很轻易地战胜他,就像20年来所有运气不佳的共和党候选人一样。另外,共和党人还担心,如果民主党再次执政,美国就会沿着“社会主义道路”走得更远。因此,他们开始寻找新的最有可能获胜的人选。最后,他们选择了当时任北约总司令的为人谦逊、平易、宽厚而正派的艾森豪威尔。艾森豪威尔不像他的老上司麦克阿瑟那样爱出风头、派性十足。他是个受到各阶层敬重和喜爱、甚至为民主党所接受的人物。最初,艾森豪威尔表示不会主动去谋求总统职位,但也不会拒绝更高职责的召唤。这表示他有意于竞选,于是共和党内一些中坚人物便开始为他组织竞选活动。在这种情况下,塔夫脱为寻求支持来找麦克阿瑟,麦克阿瑟热情地接待了他,并对他说:“在过去的艰难岁月里,您给了共和党如此坚强有力的领导,以致您被全国称作‘共和党先生’。而我感到,对党来说,如果现在不能团结在您的周围以迎接即将来临的严峻考验,那就如同在战斗打响之际换将一样,是难以想像的背叛行为。”

    但麦克阿瑟的支持也无助于增加塔夫脱的竞选筹码。6月初,艾森豪威尔卸去北约总司令之职,回国亲自参加竞选,并在许多州的预选中击败了塔夫脱。于是,塔夫脱又来找麦克阿瑟,让后者充当他的竞选伙伴,并许以“武装部队副总司令”的头衔。一直抱有政治野心的麦克阿瑟,当然欣然接受了这一建议。

    7月7日,共和党在芝加哥举行全国代表大会,麦克阿瑟被推举在会上作主旨讲话。像1944年一样,他又成了一匹黑马,大有一爆冷门之机会。然而,令他的支持者失望的是,这一机会很快就被他那冗长而索然无味的陈词滥调给葬送掉了。他的讲话华而不实、慢条斯理,一提到上帝语调就升高一级,然后又降下来,使人听起来既扫兴又不舒服,“就是觉得没劲。”到后来,代表们越来越不耐烦和心不在焉了,有的咳嗽,有的议论,有的上厕所,有的转来转去拉选票。他的讲话被淹没在一片嘈杂声中,场面十分令人尴尬,尽管他不断提高声音以吸引听众,但无济于事。一年前他在国会联席会议上发表“老兵不死”的演说时那种神奇魔力、那种震撼人心的场面,已一去不复返了。本想露一手、结果却砸了锅的麦克阿瑟在讲完话后,心情沉重地悄悄离开会场返回纽约。但他仍心存一线希望,等待大会的投票结果,并让“巴丹”号停在机场跑道上,准备随时再把他送回去。但在7月11日的第一轮投票中,艾森豪威尔即得了614票,塔夫脱500票,麦克阿瑟只得10票。就这样,他的美梦再次成为泡影,而他过去的副官——艾森豪威尔却获得了提名,并最终在11月的大选中当选为总统。

    军号手吹起熄灯的号角

    麦克阿瑟在第三次竞选失败后终于认识到,他的确不是个好的政治家。于是,他彻底打消了从政的念头。1952年8月,他应邀出任带有名誉性质的一家制造企业雷明顿-兰德公司(1955年与斯佩里公司合并为斯佩里-兰德公司)的董事长。

    那一年的12月5日,麦克阿瑟在全国制造商协会第57次大会上发表讲话说:“我深信在朝鲜冲突上是存在一条明确而肯定的解决途径的,目前的解决办法应包含一些基本决策,这些决策我认为不宜公开透露或讨论,但据我看来,它们是切实可行的,既不致使友军蒙受不应有的伤亡惨重的代价,也不会增加任何可能招致世界范围冲突的危险性。”

    当时,当选总统艾森豪威尔在从朝鲜前线视察回国途中从报纸上看到这则消息后,以为麦克阿瑟有什么锦囊妙计,便马上打电报给他:“我正盼望同您举行非正式会晤,以便我和我的同僚们从您的见解和经验中获得教益。”

    接到这封电报,麦克阿瑟十分感激地立即复电称,“这是自我回国后官方第一次对我的意见明显表示最起码的关注”。并说他将一如既往,完全听从国家的安排,随时准备为国效劳。艾森豪威尔在征得麦克阿瑟的同意后,把上述两封往来电报交给报界发表。这使杜鲁门火冒三丈,说麦克阿瑟如果有什么结束朝鲜战争的好办法(他对此表示怀疑),他有责任向在任总统提出来,而不是向当选总统。

    12月17日,艾森豪威尔在纽约已被他任命为新政府国务卿的杜勒斯家中会晤了麦克阿瑟,麦克阿瑟精心准备了一份报告。在报告中,麦克阿瑟用大量篇幅阐述了对朝鲜问题的想法。他认为:时至今日,朝鲜战争已发展成美苏之间斗争的象征,因此政府应同苏联进行谈判,把世界形势作为结束朝鲜战争的必然结果来探讨,提出美国方面的主张。如果不能达成协议,就警告苏联要使用包括原子弹在内的一切手段来消灭北朝鲜的敌方军队,并通过采取摧毁中国的工业基地等措施来抑制中国进行现代战争的能力。这样一来,苏联、中国必然惧怕原子弹的威力,而同意在体面的条件下达成有关协议。万一这一切努力都失败了,再根据那时的情况来考虑实施新的计划。

    麦克阿瑟的锦囊妙计,实际上没有多少新意,无非是战争恫吓的另外一种翻版。艾森豪威尔对此没有表示态度。陪同艾森豪威尔一起来的国务卿杜勒斯委婉地对麦克阿瑟说:“你目前的计划是大胆而富有想像力的,而且很可能获得成功。可是,我相信艾森豪威尔应该首先巩固总统的地位,然后再来试行这样一项雄心勃勃的全面计划。他也许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做到这一点。”

    麦克阿瑟对此结果很不满意,他不紧不慢地反驳说:“艾森豪威尔宣誓就职总统之日,将是他的力量和威望达到顶峰之时;就职仪式之后,他在人民中的号召力每过一天就会递减一分,一年以后他将不过是一个为其施政纲领奋斗的政党领袖而已。如果他不能立刻采取行动,以后就再也做不到了。”

    这是麦克阿瑟最后一次与政府人士进行正式接触。从那以后,他便慢慢地从公众视野中消失了,躲在沃尔多夫饭店中过着隐士般的生活,再也不想创造奇迹,也不想制造麻烦了。

    1953年下半年的一天(当时朝鲜战争刚刚结束),尼克松副总统应邀来看他。麦克阿瑟热情地拉着他的手说:“你来得太好了。”

    尼克松回忆说:“通过这次会谈,我与麦克阿瑟发展起良好的关系。此后八年间我们俩接连进行过许多次引人入胜的谈话。我们通常谈论美国政局和当时的美国外交问题,更确切地说,是他谈问题,我当听众。胡佛同我讨论各种问题时总是问我有什么想法,而麦克阿瑟从来不问我的意见。同他会见像是去上一堂研究生班的讨论课,他谈到什么题目就是讨论的题目,去了以后最好的办法是静静听讲或者记笔记。”

    有一次,他对尼克松说,如果当年在鸭绿江边他手里有50万国民党军队的话,他就会把中国一分为二,一举改变世界的力量对比。还有一次他谈到,如果让他当国防部长或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他将如何削减军费,并在一个月内整顿好五角大楼。然而,无人想到起用这位争议颇多而又妄自尊大的人。也无人来向他求教什么问题。这种冷遇无疑伤害了他的自尊心,使他对艾森豪威尔充满了怨恨和偏见。一次,在提到艾森豪威尔给他当副官时,他嘲笑道:“只要你提观点,他就能做文章,而且既能宣传这种观点,也能驳斥这种观点,文章都做得一样好。”

    当1955年艾森豪威尔第一次心脏病发作时,他捎信给尼克松说:“应该让那个家伙立刻滚蛋。”

    麦克阿瑟对继任艾森豪威尔当选美国总统的肯尼迪也没有好感。在1961年4月美国雇佣军入侵古巴的吉隆滩事件失败后,他在背后多次批评肯尼迪,说他有勇无谋,不善决策,缺乏判断力。

    麦克阿瑟对华尔街的大亨们也看不顺眼,认为他们“毫无个性”,“从不坚持原则,他们遵循的惟一方针是挑选一位能够竞选获胜的人,而且不管他的主张是什么一概支持。”

    总之,离职退休后的麦克阿瑟没有完全消失,他到处发表自己的意见。转眼间,到了1960年,年届80岁的麦克阿瑟害了一场重病,前列腺严重发炎,几乎丧命。病愈过后,芝加哥一位牧师来信问他在病危时,《圣经》中哪些话对他有所帮助。他回答说,耶稣的一句话使他脱离了危险:“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

    1961年7月,是菲律宾独立15周年的纪念日,菲律宾政府举行了盛大的纪念活动。用两代人的时间和经历见证了菲律宾历史的麦克阿瑟,在寂寞的日子中沉默了9年之后,再次被人们记起。他应邀前往马尼拉,参加这个庆祝活动。

    当穿着人们所熟悉的咔叽布军装、戴着战斗软帽和飞行墨镜的麦克阿瑟走下飞机的悬梯时,受到了成千上万的菲律宾人的欢迎。眼前的情景,使麦克阿瑟恍然感觉又回到了16年前。

    在菲律宾期间,麦克阿瑟受到国宾般的礼遇。他在国会发表演说。随后,又不顾年迈体弱,到曾经战斗过的莱特的白滩、丛林密布的科里吉多尔、崎岖不平的巴丹丘陵等昔日的战场,凭吊和缅怀阵亡的士兵。看到往日血流成河的战场恢复了宁静和生机,麦克阿瑟感慨万千。

    最后,麦克阿瑟没有忘记到美军驻菲律宾的军事基地,看望美军官兵。在那里,有人告诉他,每当部队集合点名时,都会点到麦克阿瑟,由一名中士答道:“精神犹在!”

    更大的荣誉随后而来。1962年5月,西点军校决定将本年度的西尔维纳斯·塞耶奖授予麦克阿瑟,以表彰他曾为美国做出的突出贡献。当时麦克阿瑟的身体状况很差。他患有结石,还饱受疥癣的折磨。因此所有的医生都劝他少行动为好。妻子费尔克洛思也恳求他以健康为重。然而重归西点,向学员们发表演说的诱惑力实在难以抗拒,麦克阿瑟隐约地感觉到,他的来日不多了。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去西点军校了。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能沉浸于西点军校那灰色花岗岩建筑的壮观之中。这些建筑让他想起命令、纪律和他的目标。他曾在此生活、学习并编织过人生的梦想……这是他最后一次感觉一下西点军校操场生长着的硬硬的黑麦在脚下倾倒,就像65年前……因此,麦克阿瑟坚持要亲自参加授奖仪式,他非常坚决回答:“即使我不得不手脚并用地爬,我也要爬着去参加塞耶奖颁奖仪式。”

    为了能够体面地出席西点军校活动,麦克阿瑟不顾身体病痛,反复练习他亲自拟定的演说稿。

    1962年5月2日,82岁高龄的麦克阿瑟回到母校——西点军校,接受军校最高奖励——西尔维纳斯·塞耶荣誉勋章。在授勋仪式上,一草一木,令他眷恋不已,他浮想联翩,仿佛又回到了青春时光。在授勋仪式上,他即席发表了他一生中最后一次也是最感人的一次演讲:

    “今天早晨,当我走出旅馆时,看门人问道:‘将军,您上哪去?’一听说我要去西点,他说:‘那是个好地方,您从前去过吗?’这样的荣誉是没有人不深受感动的。长期以来,我从事这个职业,又如此热爱这个民族,能获得这样的荣誉简直使我无法表达我的感情。然而,这种奖赏主要并不意味着对个人的尊崇,而是象征一个伟大的道德准则——捍卫这块可爱土地上的文化与古老传统的那些人的行为与品质的准则。这就是这个大奖章的意义。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它都是美国军人道德标准的一种体现。我一定要遵循这个标准,结合崇高的理想,唤起自豪感,同时始终保持谦虚……”

    最后,麦克阿瑟以极其少有的激情说:“我的生命已近黄昏,暮色已经降临。我过去的音调与色彩已经消失,它们已经随着往事的梦境模糊地溜走了。往日的回忆是非常美好的,是以泪水洗涤,以昨天的微笑抚慰的。我渴望但徒然地聆听着远处那微弱而迷人的起床号声,和那咚咚作响的军鼓声。在梦境里,我又听到隆隆的炮声,劈啪的步枪射击声,战场上古怪而悲伤的低语声。然而,在我黄昏的记忆中,我总是来到西点,耳边始终回响着:责任-荣誉-国家。

    “今天是我对你们的最后一次点名。但我希望你们知道,当我死去时,我最后自然想到的一定是你们这支部队——这支部队——这支部队。我向你们告别了。”

    说完后,麦克阿瑟望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亲吻了她以后便坐下来。此时,满座的成年人都摸出手帕擤着鼻子。演讲结束后,麦克阿瑟检阅了学员队,并同他们共进午餐,重温昔日的感觉。

    1964年,麦克阿瑟的生命走到了尽头。这年初,麦克阿瑟的胆结石已经非常严重,危及到他的生命。医生劝说他必须做手术解决,但是麦克阿瑟依然固执己见。自从在朝鲜战争被解职以后,麦克阿瑟就怀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烦恼,连自己的健康也满不在乎,两次得疝气都没在意。麦克阿瑟对健康问题掉以轻心的态度,与他春风得意时的观念形成了明显的反差。那时,麦克阿瑟魅力十足,令众人嫉妒,他仪表堂堂,在公众面前威风凛凛,认为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是“一个军人首要的职责”。

    但是,麦克阿瑟毕竟是美国有影响的人物,美国当局对麦克阿瑟这样的元老不敢掉以轻心。不久,陆军军医局安排他进行手术,约翰逊总统甚至派“空军三号”军用飞机将麦克阿瑟送往华盛顿最好的医院检查和治疗。3月2日,麦克阿瑟住进医院。记者们也闻讯赶来探访。麦克阿瑟躺在病床上,腰身弯曲,面容憔悴,瘦骨嶙峋。有人形容说,麦克阿瑟看上去像是“一张羊皮纸包着一捆木棍”。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医院方面组织专家为麦克阿瑟进行诊断,随后为他做一次小手术,切除了他的胆囊,并取出阻碍输胆管的胆结石。手术后大约一个星期左右,麦克阿瑟似乎开始恢复。然而他毕竟年迈体弱,随后出现严重的大出血。为了止血他又做了一次手术。手术成功了。但是不久,腹股沟疝阻塞血流,麦克阿瑟做了第三次手术。此后,他的病情一直不稳定,此后又急转直下。医院全力抢救,但是终于回天无力。4月5日2点30分,麦克阿瑟停止了呼吸。他的妻子费尔克洛思、儿子亚瑟和要好的朋友一直守候在他的床前,从他昏迷一直到溘然长逝。

    麦克阿瑟去世后,哀荣备至。他的遗体被先后摆放在华盛顿、纽约和诺福克供人们瞻仰。4月11日,美国政府按照军葬礼仪式为麦克阿瑟举行葬礼。在哀乐的低回声中,人们绕着棺木最后看了看已经沉睡不起的麦克阿瑟。牧师念起《圣经》,为他最后送行。接着,一名军号手吹起熄灯的号声,盛放着麦克阿瑟遗体的棺木被缓缓地放入墓穴中。曾经在20世纪多事之秋中叱咤风云的麦克阿瑟长眠于地下。

    麦克阿瑟的墓地是他生前亲自挑选的,墓地纪念碑的火焰昼夜不息,几个经过专业训练的守墓人忠诚地守护着麦克阿瑟的纪念馆。后来,人们又为他在纪念碑前塑了雕像。麦克阿瑟站在高大的大理石柱上,他的衬衫领口散着,裤缝笔直,头戴陆军元帅帽,眼光向远方望去,像是在寻找一个地方。

    麦克阿瑟不同于美国历史上其他任何将领。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他在西点的成绩名列第一,并创造了该校历史上的最好成绩;他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美军中最年轻的准将,后来又成为最年轻的西点军校校长之一、最年轻的少将和最年轻的陆军参谋长;他是被外国授予陆军元帅的惟一美国人,是美国历史上参加过三次重要战争的惟一将军;也是对日本的命运和太平洋地区影响最深的美国人。他所受到的赞誉和非议也超过了任何一个美国人。他是最有才能的军事家,但又是最糟糕的政治家;他忠诚于他的国家,但却对抗这个国家的总统;他取得过最辉煌的胜利,但也遭到过最惨重的失败;他有时似乎宽宏大量,有时又显得小肚鸡肠;他有时温文尔雅,有时又暴跳如雷;他爱慕荣誉,但最终被荣誉所毁灭。

    尼克松这样评价他:“麦克阿瑟是美国的一位非凡人物,一位传奇式的人物,就像一则传奇故事一样,包含着各种矛盾和对立。他既是一位善于思考的知识分子,又是一位趾高气扬、惟我独尊的军人;既是一位独裁主义者,又是一位民主主义者;他是一位天才的、很有感染力的演说家,喜欢发挥丘吉尔式的雄辩口才,打动过千百万人的心,同时也使许多自由主义者气得晕头转向。他应该算作美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将领之一,但也是一位最招摇的将领。因此,有时他的风度比他的成就更惹人注意。他的贵族派头和夸夸其谈的作风很容易成为赶时髦的人和讽刺作家攻击的目标。他们把他描绘成一位虚荣十足的过时人物,一位自命不凡的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遗老,可惜出世晚了50年。他的演讲往往满篇都是慷慨激昂地宣扬美国制度如何伟大的高谈阔论,许多人讥之为沙文主义的滥调。”

    麦克阿瑟的个性复杂和丰富多彩,以至于人们很难把握。麦克阿瑟去世后,好莱坞曾试图把他的一生用电影艺术表现出来,并请大明星格雷高里·派克出演,但最后效果并不理想。但是,另外一个演员乔治·斯科特却成功地扮演了美国军界另外一个很有争议的将领乔治·巴顿,因为他的性格中有很多易于把握的东西。

    曾长期跟随麦克阿瑟的李奇微曾说过一段精彩的话,对他复杂而丰富多彩的个性进行了较为贴切的刻画:“他追求对自己的颂扬,这导致他在某些场合公然要求或者接受那些本不属于他的荣誉,或者推卸那些明明是他自己所犯错误的责任。他爱出风头,这常常使他在所属地面部队参加每次登陆作战时和参加的重大进攻行动发起时,俨然以战地实际指挥官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他热衷于培养自己那种似乎天才人物所必须具备的孤独精神,结果,他几乎发展到与世隔绝的地步(在东京,他的办公室连电话也没有)。这种与世隔绝使他得不到一个指挥官所必需的从自己主要部属那里得到的批评意见和客观评价。他个性倔强(这种个性的形成是由于他在遭到人们坚决反对的情况下曾成功地强行通过了许多出色的计划),这使他有时不顾一切所谓常理而坚持按自己的办法行事。对自己的判断能力过于自信,这使他养成深信自己一贯正确的毛病,并且最后导致他发展到几乎不服从领导的地步。我认为,其中一些毛病的产生应当归咎于他那非凡的才能。他透过现象抓住问题本质的能力,他的胆略和魄力,他那乐于迅速、勇敢地追求明确目标的精神,所有这一切最后使得人们不愿意否决他的看法,甚至不愿意在他面前提出有力的反驳。他那雄辩的口才以及阐述自己论据时那种生动的样子,也往往能使反对意见烟消云散,使本来怀疑他的那些人转而怀疑他们自己。”

    尽管对麦克阿瑟的评价不一,但是谁也无法否认,麦克阿瑟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他具有坚定的信念、克服困难的勇气和为国家牺牲一切的精神。麦克阿瑟生前很喜欢一首诗歌,从中或许可以窥见他的内心世界:

    石头是坚硬的,

    但更坚硬的是人的意志。

    它受到理想的指引。

    它能征服和铸造最坚硬的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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