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如泣-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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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欣给张海鸣使眼色,低声对他说,她身体轻,灵活,可以借助他的身体站立起来,而那把尖刀被李霞随手放在茶几上,她可以跳到沙发那边,取到那把尖刀,割开他们四肢的胶带。

    张海鸣点点头,为了不致使李霞警觉,也为掩盖康欣行动的声音,他的嘴巴没有停歇,继续唠唠叨叨地发泄着他的愤怒。

    康欣收腰,使身体弯曲,借助伸展腰身时产生的摩擦力,凑近张海鸣。然后先把脸搭在侧躺在地的张海鸣肩膀上,身体用力上供,变成跪的姿势。再调整好姿势,用脑袋顶张海鸣的胯骨,使自己变成蹲的姿势。最后,保持住平衡,慢慢地站起来。

    她既要保持住极难保持的平衡,又要尽量减轻跳跃时产生的声音,所以跳动得异常艰难。不过,茶几就在她的眼前。

    走到门口的李霞恰好看到了茶几边的康欣,惊得险些叫出声,迈开腿冲过来。

    康欣见被李霞发现,即使现在取到尖刀,以目前这种状态,也无法成功割开胶带,灰心绝望之际,心里生出了一股对李霞的怒火,干脆直接迎着李霞跳跃过去,以跟她拼了的架势,斜着弹起身体,给李霞来了个凶猛的撞击。

    两个女孩等于是用力相撞,康欣的头撞在李霞的胸口,撞得李霞大叫了一声。

    李霞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头用力碰触到坚硬的瓷砖,颅内产生的强烈震荡,差点让她昏了过去。

    她想爬起来,但是做不到,康欣压在怀里。

    她抬起双手,试图推开康欣,但是康欣反而用力地往她的怀里蹭,往她的脖颈处拱,很快把脸压在她的脸上。

    她更加急切地要推开康欣,双手揪住康欣的头发往后拉扯。不想康欣张开大嘴,咬住了她的耳朵,情急之中,下嘴凶狠有力,血水瞬间冒出来。

    她发出惨叫,疯了一样往后推康欣。康欣使出抓救命稻草的力量,紧紧闭合牙齿,眼见便要把她的耳朵要到嘴里。而此时的康欣已经满嘴是血,像条嗜血的疯狗。

    她尖叫起来,双手抓挠康欣的脸,手指按进康欣的眼窝,用力往里面抠。康欣的双眼承受到突然降临的巨大压力,仿佛两个眼球瞬间就要爆炸,疼痛张嘴喊叫。

    康欣张嘴喊叫的工夫,李霞的耳朵摆脱了危机。

    李霞推开康欣的脑袋,翻转身体,要爬起来,刚翻动身体,康欣如一条难缠的蛇,又缠绕过来,尤其是脑袋,从后面贴过来,张开大嘴咬住她的脖子。她用力往前挣,脖子的皮肉便在康欣牙齿的撕扯下用力往后拉。

    她疼得扭回身,继续用手抓挠康欣的脸,想如法炮制,再次摆脱康欣。可是这次康欣紧紧地把脸贴在她的脸上,不让她的手指碰到,并张开嘴咬住她的脸,咬住她多年来精心保养呵护的吹弹可破般的白嫩皮肤。

    康欣的两个虎牙在激愤情绪的控制下,咬到之处,皮肤瞬间破损,血水瞬间冒出。

    李霞疼得嗷嗷连声叫唤,左右摆动脑袋,两只手动作极快地抓挠康欣的头发和脖子。但是康欣仿佛疼痛的神经全部麻痹,任凭李霞把头发揪掉,也是不为所动,咬住李霞的脸不放。

    李霞即使能把康欣的脸推开,也无力彻底摆脱康欣,康欣的嘴很快会再次咬过来,咬在她脸上别的地方。她的脸颊,她的下巴,她的鼻子,都不能幸免。

    她连急带吓,精神快要崩溃一般,手脚乱抓乱踢,脑袋拨浪鼓似的疯狂扭动,并凄厉惨痛地喊起救命。

    当外面的吴童听到响动和救命声,跑进来,慌手慌脚地拖开康欣时,趟在地上的李霞已经满脸是血,脸上至少有五六处被康欣的牙齿咬得破烂。

    李霞被吴童拉起来,情绪激动,摇摇晃晃,当从装饰画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那张血脸后,她吓得失声惊叫,双手捂住脸,要不是有吴童扶着,早就晕倒在地。

    康欣蜷缩在地上,咧嘴一张血口,呼哧呼哧喘气,看着要发疯的李霞,突然呵呵呵呵地笑起来,笑得阴测测的,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声音尖利刺耳。

    张海鸣完全被刚才康欣疯咬李霞的行为给吓傻了,瞪着双眼,一动不动。

    康欣嘲弄的笑声反而把李霞给笑醒了。李霞的恐惧有一多半被愤怒的火焰驱散,一把推开吴童,转身冲向茶几,嘴里大喊要杀了康欣。

    “来呀,杀了我吧,来呀!”康欣红着眼睛大喊。

    吴童冲上去,从后面抱住李霞,喝道:“你干吗?你还真要杀了康姐!”

    李霞用力往前挣,伸手够刀,叫嚷:“放开我!我要杀了她!”

    “你别发疯,听见没有?”吴童呵斥。

    李霞不是张海鸣,自然没有力量挣开吴童,突然也变成了康欣,张开大嘴,对着吴童的胳膊咬去。

    吴童痛叫一声,松开李霞,见李霞要去够刀,马上推过去一把。

    李霞跌倒在沙发里,坐起来,还要伸手去够刀。

    吴童抢先一步抓起刀,用力朝卫生间的方向掷去。

    李霞跳起来,哭喊着往卫生间的方向跑。

    吴童无奈,只好又追上去,从后面抱住李霞,气急败坏地大声道:“你冷静冷静,发什么疯,你再这样我不客气了啊。”

    李霞又一次张嘴咬吴童的胳膊。

    吴童疼得龇牙咧嘴,放开李霞的瞬间,一个大巴掌轮过去。啪的一声,瘦弱无力的李霞扭转着身体飞出去,像个被鞭子遗弃的陀螺,旋转着摔倒。

    李霞安静下来了,不喊了,也不哭了,上衣向脖子方向堆去,一大截雪白的脊背露在外面,以难看的半扭身体的姿势趴在地上,睁着泪眼,粗重地喘息,不动。

    吴童揉着胳膊,气恼地咕哝女的都是属狗的,见满脸是血形容可怕的李霞趴在地上不动,不知是死了,还是傻了,就不安地走上去,蹲下来,似要喊李霞的名字,似要拍李霞的脸,似要拉李霞起来,又似要拉好李霞的衣服。

    但是他什么都没做,而是认真地打量起近在咫尺的那一大截裸露的脊背,好像整个灵魂都被那截性感的腰肢给吸走了,呆呆出神,半晌没有反应。

    他的奇怪举动,很快引起了张海鸣和康欣以及李霞的注意。

    “你怎么了?”康欣和张海鸣同时问。

    “你干什么?”李霞一惊,快速抬起身体,反手往下拉拽衣襟。

    吴童粗暴地给李霞抬起的身体压下去,一把拉开她的衣服,再次让她的后背裸露。

    张海鸣和康欣全都大吃一惊。

    “你放开我!”李霞惊恐地尖叫,挣扎着要摆脱吴童那双强有力的手。

    “是你!”吴童很肯定,站起来,指着李霞恶狠狠道,“你不是李霞,李霞也是你盗用的身份,你的名字叫房芳。房芳,我找了你好多年。”

    张海鸣和康欣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吓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吴童。

    吴童悲愤地指着李霞,冲张海鸣和康欣说:“她叫房芳。她是我们铜城人,不是什么外来的人。”

    “你在说什么?”康欣迷惑不解地问。

    “我在说,这个房芳,十多年前我就认识她。比我大一点,家是铜城市里的。”

    “什么房芳啊?谁是房芳?你突然精神失常了是吗?”李霞弯起身体坐在地上。

    “你是房芳。”吴童弯腰,左手揪住李霞衣领,右手往上拉李霞衣服,让康欣和张海鸣看李霞的腰身,解释说,“看见没有?她的后腰上,有一块胎记,看到胎记了吗?非常清楚的一块,是一条扭动大尾巴的金鱼。”

    李霞气恼地推吴童,另一只手窘迫不堪地往下拉衣服。

    因为距离,以及李霞不断挣扎,康欣没能看清那个胎记。

    但是张海鸣不需要看清,说:“是啊,那个胎记是挺像一条金鱼,这话我以前跟林朵儿说过,我说你这胎记像公园湖里扭着尾巴游泳的金鱼。”

    吴童急切道:“谁看到都会这么说的,太像了,太独特太奇妙的胎记,这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的身上有这样的胎记。这可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是刺青,是独一无二的图案。所以我说,这个李霞就是当年的房芳。”

    李霞不屑地说:“无非就是一块胎记,你能把十多年前看到过的女孩后腰上的胎记记得多清?你的眼睛能拍照吗?记忆里无非就是一个模模糊糊形状看起来像条鱼的胎记而已,有什么了不起了?全世界有70亿人,后腰上有类似胎记的人我相信会有很多。你怎么就敢凭记忆里这么一块胎记来断定我是你十多年前认识的一个女孩?”

    康欣说:“房芳到底是谁?”

    吴童伤感地追忆说:“你们知道,我家是农村的,离瓦河近。小时候的夏天里,我经常和我爸一起去河边钓鱼,我们俩都沉迷垂钓。有一天傍晚,天上下起毛毛雨,我和我爸收拾好渔具,沿着河边的芦苇往公路桥那边走,要回家吃晚饭。就在这时,一个女孩出现在公路桥上,她跨过桥栏,噗通一声跳到了河里。”

    “自杀?”康欣脱口说。

    “是的,自杀。我爸让我站在岸边别动,边脱衣服边沿着河岸往前跑,跳到河里,去救那个女孩。那时是连雨天,河水涨了很多,水流也比平急了不少,加上那女生很胖,我爸救她特别费劲,多少次起起伏伏才把她给拽上岸,自己呛了好几口水,上岸后精疲力竭,累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康欣张嘴刚想问那女孩有没有事,忽然意识到,那女孩应该就是李霞,假如吴童没认错人的话,便闭上了嘴巴。

    “那个女孩呛了更多水,很虚弱,哭都没力气,当时好像都没什么意识了。我爸爬起来后跟她说话,问她家是哪的,叫什么,她哆哆嗦嗦的不说话。当时是傍晚的大河边,附近没有人经过。我爸和我只好把这个女孩带回家。她刚被我爸捞上岸时,我就注意到了她后腰上的胎记,觉得很像金鱼。后来她到了我家,擦干身体,换我妈的干净衣服穿时,我又注意到她后腰的胎记,看得更清,是一条扭尾巴的金鱼。”

    “不看胎记的话,相貌上像吗?”

    吴童看一眼李霞,冲康欣说:“相貌倒完全不同。当时她很胖,因为我的衣服她根本穿不进去。而且她是戴眼镜的,但是眼睛掉到河里丢了,眯缝着小眼睛看人。那时的她还龅牙,皮肤也不好,反正就是她真的很丑。”

    康欣预感到,当年的那个房芳应该就是现在的李霞。通过不久前李霞自己的回忆可以知道,她以前确实是个胖女孩,而且近视眼和有一对单眼皮的小眼睛。

    吴童继续说:“喝点热水后,她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说自己叫房芳,还说了她家的电话号码,但为什么跳河自杀,怎么问都没有说。给她家打过电话后,她妈自己来到我家,那时已经是夜里快11点钟。她妈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还说会再来探望,就带着她走了。我现在还能想起来当时的情景呢。”

    康欣感到奇怪,吴童他爸救过李霞这事,为什么会让他那么恨李霞。

    “那天晚上,我爸开始咳嗽。睡了一宿觉到第二天,他咳得更厉害了,而且还发起了烧,身体很虚弱。我们都觉得我爸昨晚跳到河里救那个房芳冻感冒了,毕竟天气不好,大河的水凉,我爸又累成那样,受点风寒也是正常的,所以是按照平常的发烧感冒给他吃的药。可是发烧和咳嗽一连好几天也没好。我爸在家人的劝说下,去医院看病。医院没检查出什么,只给输了液,开了些药。回家后,病似乎轻了一点。房芳家人之后再没有露面,我妈有些生气,为了救房芳,我爸生病这么多天,还花了不少钱,她家人却没有来看看,要给房芳家打电话。但被我爸拦住了,说让人家笑话,人都救了,丢那人犯不上。”

    康欣这才恍然明白,原来是恨李霞家忘恩负义。

    “我爸的烧虽然是退了点儿,但咳嗽始终没能彻底好,而且咳嗽起来时,明显能感觉胸腔里面在呼啦呼啦的响,身体也一直有些虚弱,怎么休息和调治好像也好不彻底。又过几天,他又发烧了,病情加重了,又恢复到救人后第二天那样,咳嗽,虚弱,胸腔里面疼,发烧,怕冷。我们这次把我爸送到了中医院。中医说我爸是寒气入肺,给开了一些中药。回到家后,我爸开始每天喝中药,喝了一个星期,病情有点转好。就在我们以为病会彻底好时,几天后,病情又变重了。就是这样,时轻,时重,这病从没有好彻底过,把我爸折磨得够呛,成了不能劳动的废人。”

    原来如此。康欣方才真正理解吴童对李霞的怨恨。

    “治病已经花了不少钱,我妈气不过,终于给房芳家打去电话。这时距离我爸救房芳已经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可是接电话的人说,房芳一家已经搬走了,说是搬去了外省,房子已经退租,问搬去了哪里,房东说不知道。接下来,一年又一年,我爸一直在吃药,一直在用各种方法治病,花了很多钱不说,自己还因为丧失劳动能力不能挣钱,家庭的经济状况当然每况日下,造成了现在的这个不幸的家庭和不幸的我。”

    康欣现在好奇的是,当年房芳一家为什么要突然搬走。

    “你们说,这一切归根结底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当年我爸舍命救这个忘恩负义的房芳,所以她得对我们家的贫穷和不幸负责,她得赔偿各种经济损失,赔偿这么多年来的各种医疗费用,赔偿我们家庭成员的精神损失费,以及因此造成的各种难以计算的损失。我要是生活在张海鸣那样的家庭里,没准我也成了个有成就的人,我混得这么差,就是因为出身不好,底子薄,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是房芳。她得赔,她得赔。”

    康欣心里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看来吴童对张海鸣一直是有嫉妒和不甘心理的,不过想想这很正常,这是个信息大爆炸的现代社会,恐怕没有一个人没有过这种不甘的心态。

    “多年来,我到处打听房芳,寻找房芳,没承想,她竟然盗用林朵儿的身份,生活在我的身边。”吴童指着李霞的脸怒问,“今天这账怎么算?”

    “我不是什么房芳,你非诬陷我,想要以此敲诈我,我也没办法。”李霞说。

    康欣恍然大悟地冲吴童说:“这么说来,当年林朵儿坚持让张海鸣从众多的应聘者里选择你,坚持让张海鸣给你开不大合理的高工资,看来是有原因的,她对你感到歉疚,想补偿对你们家的亏欠,想帮助生活拮据的你。”

    吴童紧蹙的双眉忽地舒展一下,旋即又狠狠地拧在一起,怒道:“那顶什么!那点小恩小惠能弥补这十多年来给我加带来的损害吗?”

    吴童继续逼问李霞:“你说,这笔账怎么算?”

    李霞说:“我不是房芳。”

    张海鸣忽然喃喃地咕哝说:“也许你真是房芳。”

    康欣和吴童都惊讶地看向他。

    他用一种含义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李霞说:“我可能是另一个化妆品店的店长,另一个捡了你钱的刀条脸,你来到我的身边可能不是偶然,一切都是你的处心积虑。通过这一夜,我已经知道你是什么样性格的人。你睚眦必报,坚定地执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破损与血迹,已经使李霞的脸模糊不清,她的表情也便因此模糊。她似乎是笑了一下,反正语气是有了一丝轻松的变化。她说:“不要急于回击那些伤害你的人,要耐心等待,要精心准备,然后给他最有力的一击。”

    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张海鸣,说:“是的,我是房芳。”

    她转向吴童,用告知的语气说:“对,我是那个跳河自杀被你爸救起的房芳。”

    她再次转向张海鸣,再次告知的语气说:“你的初中同班同学,房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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