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如泣-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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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芳走近张海鸣,悲壮地狞笑说:“你当年怎么也不会想象到,当未来的某一天你结婚,过起幸福的生活,而你深爱的躺在你枕边与你日夜亲热缠绵的人,竟是当年自己的班里同学,竟是那个曾被你评为全班最丑的女生,竟是那个你曾亲口说只有眼睛瞎了的人才会娶她的女生。张海鸣,现在你是什么感觉?”

    “脊背发凉?”

    “不可思议?”

    “毛骨悚然?”

    “还是要吐?”

    她的得意像暴风雪一般呼号着吹打每一个人。

    “张海鸣,我要当这个世界上最励志的女人,而我要让你变成这个世界上最愚蠢可笑的男人。”

    复仇的快意令她说话时咬牙切齿。

    “我成功了。”

    别墅里的人被彻底吓傻了,惊呆了。

    她晃着那张肮脏扭曲的血脸,用刺耳的病态的声调,怪兽哭泣般说着。

    “有钱有势人家的公子哥,万千宠爱于一身,多少狗腿子围着团团转,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恶俗粗鄙,只懂仗势欺人,只懂拿别人的短处取乐。你只知道,你把全班的几个相貌丑的女生挑出来,做个排名,每人都起个外号,能博得大家的哄笑,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可你有想过这些女生当时的心情怎样吗?”

    “你不可能想到。”

    “你怎么可能想到呢,在你们这种人眼里,丑陋的人就不是人,是动物,是没有情感的行尸走肉。”

    “你发育期的那个怪声调,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只要我愿意,立即会在我的耳边响起。你用那种怪声调得意洋洋地对大家说:房芳是咱们班的丑女之王,是班里最丑的女生,人送外号铜城猪妖,你们看她的猪身多肥,看她的猪脸多像屁股,看她的猪腿多粗。这就是你说的话,现在我们眼前的这个好男人张海鸣说的。”

    “当时教室里面,我垂着脸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全班同学都在看我哈哈笑,有人被你的话逗得猛锤桌子笑得喘不过气。我能怎么办?我的心在滴血,我的眼前发黑,我想死,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我不能怎么办,只能面无表情地坐着,让你们觉得我傻,被取笑都没有反应,不是傻子是什么?”

    “我清楚记得,那是初中二年级的夏天,周五要进行大合唱比赛,那天是周二,下午要进行排练。那天的天气不好,是阴天,看着要下雨。我们班的同学在顶楼的会议室里排练那首《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我站在第二排的最把边,一边唱一边哭,眼睛像漏了似的,眼泪哗哗往下掉。没人注意到我在哭,没人会观察班里最丑的女生,那是无比让人绝望的一天,我上午刚被评定为班里最丑的女生,接受几乎全班同学的嘲笑,下午还要跟着他们一起唱什么芳草碧连天。”

    “放学后,我没有回家,而是沿着马路恍恍惚惚地往前走,边走边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哇,难道我这辈子都要在大家的嘲笑和嫌弃中度过吗?”

    “很快我就彻底绝望了,不想活了。我走到桥边,俯瞰桥下的河水,瓦河的水看起来很危险,水面上泛着可怕的波纹,像有一只手在手里向我召唤。我没有多想什么,翻过桥栏就跳了下去。我没有死成,丑人死都死不痛快呵,被好心的吴童的爸爸给救了。”

    “我妈给我带回家,听我说了我自杀的原因后,好像比我心里还难受。那天夜里,我们娘俩并排躺在床上,躺在黑暗里,都没有睡觉,都在哭,但是我们都假装自己睡着了,都假装没有发现对方在哭,没听见对方眼泪从脸上滑下来滴在被子上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我拒绝去上学,我说,妈,我死也不回去上学了,你要是逼我去学校,我到了学校就从教室的窗户跳下来摔死自己。我妈是个懦弱的女人,遇见这种情况,不知应该怎么办好,想来想去就又去学校找我的班主任刘老师,跟他说了这件事。刘老师是个看起来很正直很有责任感的中年男人,听了很生气,要给张海鸣叫出来狠狠批评,要让他给我道歉。但是他在走出办公室后犹豫了,后来跟我妈说,张海鸣他没少批评,找张海鸣不如找他的家长。”

    “刘老师带着我妈还有我,去张海鸣家。房门是张海鸣的老舅谭小明开的,当时张海鸣的妈妈不在家,张海鸣的爸爸张清河在家,他和他小舅子谭小明两人在家好像在商量什么事。刘老师态度强硬,非要和张海鸣的父母谈谈,让他们知道张海鸣欺负我这件事,并让张海鸣给我道歉。谭小明哪有耐心,恶声恶气地骂我们有病,让我们赶紧滚。刘老师和谭小明争吵的时候,张清河就那么无动于衷地在书房里坐着,一副我们根本不值得他搭理的样子,始终没有出面,假装自己不在家。”

    “最后,谭小明给刘老师踹了几脚,推倒在楼道里,摔上了房门。刘老师气得直抖,带着我妈和我,辗转打听到张海鸣他妈的店铺,找到他妈,跟他妈说了这件事。他妈的表现完全不同于她弟和张清河,真情还是假意不知道,起码是道歉的态度,还摸我头安慰我,并保证回家后一定严厉批评张海鸣,会亲自带张海鸣去我家登门道歉。”

    “可是我们等到的并不是张海鸣的妈带张海鸣来道歉,而是谭小明带着一个社会小流氓来闹事。这两个人站在我家门口,对我们破口大骂,骂我妈和刘老师搞破鞋什么的,反正什么话难听骂什么话,很快就把邻居们都给吸引来瞧热闹。我妈只好把房门关上,但是谭小明他们踹门,砸门,还在骂。”

    “他们还提到了我爸,说我爸给别人的老婆拐走了,拐到吉林一起过日子,后来被那个女人的丈夫给找见了,带伙人把他给打了个半死,还逼他给下跪,他没出息地给跪了,那女人的丈夫对我爸说,要是敢回铜城,打折他的腿,所以即使这么多年过去,我爸也还是不敢回铜城。”

    “可悲的是,我当时还以为谭小明在胡说八道,编排这种话侮辱我爸,因为我从小没有爸,我妈对我说我爸在工厂里上班时出事故死掉了。我妈带我回娘家后,我是从我姥和我舅那里知道的,知道谭小明说的都是真的。还知道我爸后来带着一个寡妇又去了内蒙那边,给人家干农活,反正是联系不到他了,他像扔东西那样把我们娘俩给扔了。他和我妈虽然结婚,但是没有登记过,所以无所谓离婚不离婚的,我想这也是他能像扔东西那样毫无责任感地扔掉我们的原因之一吧。这让我深刻地觉得,登记这件事很重要。”

    “然后我们很快知道,谭小明离开我家后,又去了刘老师家,在那儿又大闹一场,自然骂了些刘老师和我妈搞破鞋之类的话。我想刘老师的老婆应该是那种很体面的女人,所以觉得件事让她以后没脸出门,又或者,他信以为真了吧,反正听说差点给气住院。我妈听后心里很是不安,要给刘老师家打电话道歉,但又担心惹来更多误会,最终没有鼓起勇气打。她从来就是这么个懦弱的人。”

    “曾在一次回老家时,听人背后议论我妈和我爸的事。他们说我妈是因为害怕我爸才跟他在一起的。当时我爸是个小流氓,每天纠缠我妈。我妈不同意,我爸就去找我舅的麻烦,还扬言哪天要是心情不好,会带把刀去我妈家,到时候谁都不放过。好像后来有一回,我爸喝完酒,找到我妈给我妈跪下了,哭着求我妈跟他在一起,还发誓说以后会永远对我妈好。我妈当时是感动,还是吃惊,当然谁都说不清楚,反正是答应了我爸。我姥和我舅听说后大怒,骂我妈是疯了,竟然跟那么个混蛋一起,逼我妈和我爸分手,不然就别进家门。我妈就去找我爸,说要分手,因为我姥不让她回家。我爸说,那就别回了。我妈说不行。我爸又耍横,说是我妈自愿答应的,现在突然反悔是耍他,她要敢分手,他会拿刀去我姥家抄家,抄家的意思是一个不留。我妈应该是真觉得我爸能干出那种事吧,没敢跟我爸分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着我爸来到了铜城。”

    “那天夜里,我和我妈又在夜里哭。我妈对我说,我们搬家吧,反正你也不会回学校,我也不想再在铜城住。我问她搬去哪。她说,搬到你姥姥家那边。我说行。就这样,我妈带着我回了我妈的老家那边。”

    “我姥爷早就不在了,老楼里住着我姥姥和我没结婚的小舅。我和我妈成为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这是我妈事先就预料到的,不然我爸丢掉我们后,她就应该带我回娘家的,何必要艰难地留在遥远的外乡。”

    “四个人居住在那套老房子里,显得有些挤。重要的是,我小舅似乎没有结婚的打算,打算跟我姥住一辈子。他性格有点怪,好静,好整齐,这很像我姥姥,所以,我和我妈打破了他们俩努力营造出的安宁和谐的生活气氛,自然遭到他们厌恶。”

    “我每天在我小舅冷冰冰的注视里,轻手轻脚地走路,轻声轻气地说话,小心翼翼,像个幽灵。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成为他眼中碍手碍脚的笨蛋,他每天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嫌弃我这,嫌弃我那,我活得很痛苦,总在想,假如我不这么胖,不这么丑,他是否对我会宽容一点,对我会友好一点呢?”

    “我妈也并不好过,我姥姥每天操心的事,就是我妈的再婚,所以她每天到处奔波忙碌,求人帮忙给我妈介绍对象,恨不能我妈立即结婚,从这个家里搬走。我妈性格的软弱使她从来像个木偶,被这个摆弄,被那个安排,没有灵魂,没有主见。她总被我姥拽出去相亲,并且不敢拒绝对方,担心我姥会责备她认不清自己,瞎清高,所以都是我姥在帮她拿主意。而过分的是,即使是她被人家给拒绝,我姥也要责备她,说她傻乎乎的不会收拾自己,不会说话。终于,这样的日子结束了,我妈遇见了一个叫李兴勇的男人。我姥说,李兴勇虽然是个瘸子,还带一个比我小两岁的男孩,但他有厨师手艺,还准备开个小饭馆,看起来是个正经过日子的男人。配我妈,绰绰有余。”

    “他们俩认识只有三个来月,就搬到一起住了,成了两口子。李兴勇的脾气并不好,总是板着脸,我面对他感觉比面对我小舅还要压力大,还要战战兢兢。他很严厉,对我不好,但是对自己的儿子很好。我虽然不是他亲生,对我差些可以理解,但差别那么明显,我不免又想,也许是我太丑了吧。”

    “我妈面对李兴勇时也战战兢兢,说话做事总要留意他的眼色,有时给我一种她无时无刻不在努力讨好他的感觉。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我那时总是莫名其妙地对我妈有一种仇恨。后来我想,那可能是对她懦弱的恨,因为我那时需要的不是一个懦弱的妈妈,而是一个强悍的,能给我遮风避雨,让我有绝对安全感的妈妈。”

    “李兴勇的小饭馆开业了,那个小饭馆很小,应该叫小吃部,店里只有六张方桌。他负责在后厨炒那几样家常菜,我和我妈负责点餐收钱上菜洗碗当服务员。”

    “我妈跟李兴勇提过几次,让他帮我办入学手续。李兴勇一直拖,后来干脆说,让我辍学,在饭店里帮忙,或者去学理发。事实很简单,家庭收入以后只够一个人读大学,那个人是谁?当然是他的亲儿子。我妈没说什么,她敢说什么呢?她只好用那种仿佛在哀求我的语气对我说,李霞,要不你去学理发吧,学成了手艺,以后开个理发店,当老板,也非常好的。那时我已经改名,用李兴勇的姓,名字改叫李霞。我只能说好。”

    “我在金霞发廊当学徒工,店里的另外两个小工背着我时常常嘲笑我,面对我时对我也是颐指气使的,欺负我,不是让我跑腿,就是让我多干活。尤其那个叫李欢的女孩,她的模样也并没有多好看,却特别喜欢拿我的相貌说事。比如有次,一个理发师与她的顾客聊天,顾客提到他的弟弟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女朋友,家人都很着急。顾客走后,李欢笑嘻嘻地跟理发师说,不如把李霞介绍给那人的弟弟吧,李霞文静,而且美如天仙,一定可以的。这些我都可以忍受,毕竟我不是突然变丑的。我难以忍受的是,她还很喜欢陷害我。比如那次,明明那天轮到她扫地,可她只顾用手机聊天,没有扫,老板出门回来看见满地头发很生气,责备李欢。李欢张口就说今天轮到我扫地,是昨天跟我说好的,跟我换班了。老板问我是不是这样。我看见李欢用威胁的眼神在后面瞪我,因害怕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话也说不清楚。老板就把我给狠说一顿。这些事难忍,但好歹还能忍下去。”

    “临近春节,天寒地冻,发廊的顾客多起来,每天都忙得停不下来。有天晚上,准备下班回家时,李欢突然说她外套里的五百块钱不见了。所有人都不得不留在店里,帮她寻找每个角落,帮她分析钱可能的去向,帮她回忆是否把钱带来或者他用。最后她自己得出一个结论,说是白天时只有我最频繁进出里屋,而她的外套放在里屋的衣柜里,所以我最有可能知道钱的去处。”

    “我是店里最忙的一个人,不断扫头发,取东西,帮顾客洗头,当然是最频繁进出里屋的人。但面对这样的怀疑,我能解释什么呢?我只能摇头说不知道。有人要走,李欢不让走,说钱不找到,谁都不许出这屋。”

    “夜一深,时间一久,大家都焦灼起来。有人发脾气硬要走,李欢就可怜兮兮地哭,她一哭,谁都不忍走了。后来李欢直截了当地指我说是我偷了她的钱。我否认。她说要搜我身。我犹豫了,感受到巨大的耻辱,但还是同意了,因为这是弱势的我唯一能证明自己清白的方式。她搜遍我的全身,连我的鞋都给脱掉了,没有搜到她的钱。她气愤地质问我把钱藏哪了。我说我没拿你的钱。她认定了是我拿了她的钱,又是哭闹又是威胁要我好看,非让我把钱交出来。最后在老板的调解下,大家回家去了。”

    “从第二天开始,李欢像疯了一样,追在我的屁股后面要钱,不停骂我是傻X,不停吓唬我说要找人蹂躏我。一连三天,都是这样,我忍了三天。”

    “第四天,李欢说我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要带一伙人去我家要钱,如果我父母不给,他们就砸我们家的门和玻璃,让全世界人都知道我是个无耻的小偷。我终于无法忍受,爆发起来,左手揪住她的头发,凶狠地把她拖到一边,右手一巴掌抡在她的脸上,把她抡到在地。她跪在地上,头发却还被我抓在手里。我拉她的头发,晃她的脑袋,让她起不来,同时用脚往她的身上踢,边打她,边喊我没有偷她钱。我们很快被店里的人给拉开,然后被老板给恶骂一顿。尤其我,老板说我简直是个疯子,要不想在店里干就他妈的滚蛋。”

    “这天晚上下班后,我独自往家走,走到街口时,被李欢带几个女孩给我堵住了。她问我到底还不还钱。我说我没拿你的钱,没有钱还。她说好,那就别怪我了。她和那几个女孩一拥而上,劈头盖脸地打我。我无力还手,很快被打倒,抱头蜷缩在地上。她们围着我,一句又一句骂我,一脚又一脚踹我,踢我,有人还用鞋底碾我的脸,还冲我的脑袋吐口水。她们折磨了我好一会儿,才骂骂咧咧地离去。李欢临走时说,我要是不还钱,以后这样的时候多着呢。”

    “我爬起来,感到嘴里有特别重的腥味,一吐,是血唾沫,原来我的牙齿把嘴唇硌破了好几处。我彻底愤怒了,我想我曾经都是不怕死敢自杀的人,现在还会怕什么?哪怕我杀了你,然后被判死刑,我也不在乎。我决定报仇。”

    “第二天,我带着从家里偷出的菜刀,来到发廊,走进玻璃门,突然从书包里抽出菜刀,大声喊,李欢,我要杀了你!李欢吓得尖叫着往里屋跑,我则举着菜刀往里追。店里的人大惊失色,女的躲避,男的冲上来抱住我,试图抢下我手里的刀。有个男的一拳把我打倒,把我打得眼冒金星,晕了好半天。”

    “事情闹大了,发廊老板给李兴勇打电话,让他过来取人。李兴勇和我妈急匆匆从饭馆赶来发廊。老板说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李兴勇大怒,当场揪着我的衣领问我有没有偷人家的钱。我说没有。他对着我的脑袋给了几巴掌,骂我无法无天,今天敢偷菜刀砍人,明天说不定敢干什么。我大声哭,说是李欢她们逼我的。李兴勇又用巴掌扇我的脸,说我还敢顶嘴,逼我给李欢道歉。我说我不道歉,我没偷钱。他说不道歉就打死我。我说你打死我,我也不道歉。我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气得直抖,像打贼一样打我,拳脚并用,暴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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