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清晨，三婶去赶早集，正好看到村里一个汉子捉住了一只有身孕的老鼠。那汉子对老鼠百般虐待，就是不让它死得痛快，母老鼠被他整得“唧唧”直叫。
三婶平时最讨厌老鼠了，可那一刻也许是母性使然吧，她不禁可怜起这只母老鼠来，而且发现母老鼠也正用凄楚的眼光看着她，似乎是在向她求救。三婶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便开口求汉子放手。
那汉子瞥了三婶一眼，不知怎么竟然答应了，将这只一条腿已经被打瘸了的母老鼠给放了。母老鼠踮着条腿，一步三回头地望着三婶，走了。
事情过去之后，三婶就忙自家活儿去了。可没想第二天清晨，她被门口的响动惊醒了，开门一看，有只老鼠正在抓挠她家的大门。三婶吓得尖叫一声，顺手拿起扫把就向老鼠打去，谁知那老鼠躲也不躲，瞪着两只绿豆大的眼睛，看着三婶。
这一来，三婶反倒愣住了，定神一看，发现那老鼠是个瘸腿。她心里一惊：莫非这就是昨天那只母老鼠？三婶知道它有身孕，就不忍心再将手里的扫把打下去了，她去灶房拿来点剩馍，给母老鼠吃。
母老鼠见了馍没有狼吞虎咽，它极有风度地先嗅了嗅，然后才慢慢地、一点点地吃起来。吃饱后，母老鼠颠颠地去院墙边，三婶以为它要喝水，因为那里放着一只水盘子，是三婶给她养的一群鸡仔准备的。可母老鼠却挺懂事儿，绕过水盘，去把三婶泼在地上的洗脸水喝个精光，三婶心里有点感动。
母老鼠喝完水没有走，一直趴在三婶家的院墙下，三婶于是就不去赶它，吃饭时，撒些吃的在它面前。时间长了，三婶见母老鼠一直不走，就干脆让它在柴火垛里搭了个窝。
渐渐地，母老鼠的身体好了许多，不过那条腿是彻底瘸了。
又过了一阵，三婶突然觉得好像有几天没有看到母老鼠出来吃饭了，诧异了半天，想起它恐怕是当妈妈了。三婶觉得该为它做点好吃的呀，于是就把窝窝头掰碎，用香油拌上，放在它窝边。闻着这香味儿，母老鼠出来了，不过它依然极有风度地先将香窝窝嗅嗅，然后才开始细嚼慢咽。
又过了些日子，一天吃饭，母老鼠出来时阵势就大了，带着它的六个孩子！
当时的情景是，鸡仔们在这边吃食，三婶和婆婆在那边吃饭，而母老鼠则带着它刚出生的六个孩子在另一边吃，彼此相处得就像多年的老邻居，显得十分和谐。
六只小老鼠很快就一天天长大了，它们在母老鼠的带领下很守规矩，从不踏进三婶和婆婆的房间门一步，从不咬三婶家里的任何家什，除了饿了出来吃饭，一直就规规矩矩地在窝里呆着。
就这样，过去了小半年。
这天，三婶忽然发现自己的一件棉袄被咬得不成样子；再后来，放米的袋子里出现了老鼠屎。她猜想这也许是那些不懂事的小老鼠干的，就没吭声。可没料接下来，这样的事情竟越来越多。
那天，三婶终于忍不住了，就在院子里大骂起这群老鼠来：“你们给我听着，再这样不规矩，就别呆在我家里，趁早给我滚出去！”
可任凭三婶怎么数落，鼠患反而越来越厉害，老鼠们竟整晚在三婶家里上蹿下跳，扰得她和婆婆根本无法入睡。三婶没想到母老鼠有了孩子以后会变得这么恩断义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现在和这些老鼠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根本就不想见到它们，除了对它们痛骂追打之外，还在家里到处下药放鼠夹。
可无论三婶使什么招，都没用，老鼠们一到晚上就猖狂作案，有时甚至嚣张到竟钻进三婶婆婆被窝里打闹的地步。
婆婆实在气坏了，颤颤巍巍地走到鼠窝旁，用拐杖指着洞口骂那只母老鼠：“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现在有了一大家子，倒是祸害我们来了。说，你良心哪里去了？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媳妇，哪有你今天？你们……你们欺负孤儿寡母算什么能耐……”婆婆边哭边骂，骂了足足一个时辰，还不解气。
想想老鼠们这回总该收敛一点了吧？可没料当天晚上，它们依然满屋子上蹿下跳，三婶真恨不得立刻去抓只猫来，统统把它们吃了。
这天夜里，三婶和婆婆几乎都没能合上眼，直到第二天凌晨时候，才迷迷糊糊睡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把三婶和婆婆给吵醒了，两个女人起身去开门，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大门外，整整齐齐地排着六只老鼠的尸体，每只喉咙都被咬开了；而那只瘸腿母老鼠，则恭恭敬敬地伏在她们面前。
三婶和婆婆被老鼠们这阵势搞得莫名其妙，正愣神儿，忽然那母老鼠猛地抬起头来，飞快地将三条完好的腿一蹬，整个身子就直直地朝前面墙上撞去……婆婆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老鼠竟也会寻短见。
三婶这时候也傻了眼，看来，这六只死了的老鼠，就是母老鼠长大了的那六个孩子；好歹它们是知道对不起了，选了这条路，也算是通人性了。
三婶于是就去找了个纸箱，把死去了的老鼠们收殓了，埋在后院墙脚下。
当晚，三婶和婆婆早早地就上了床，母女俩觉得今天总该可以睡个好觉了吧。谁知这晚竟还是不得安宁，一整夜都是老鼠们上蹿下跳“唧唧”乱叫的声音。三婶和婆婆这才明白：自己错怪了母老鼠和它的孩子，这屋里还有一窝老鼠，是它们作的孽。
一想到冤死了的母老鼠一家，婆媳俩恨死自己了。第二天天一亮，她们就来到后院墙脚下，重新给母老鼠一家下葬。
婆婆说，这么重情重义的老鼠一家，得永远和它们做邻居。
（朱永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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