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大陆的小姐漂亮吗?”
“她们比国泰航空公司的这些空中小姐怎么样?”
“她们穿长裤,还是穿短裙?”
“是不是也像我们那里一样,要定期选美女?”
我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和他辩论,只是用观赏动物园动物表演一样的目光望着他。
“是啊!人家都说共产党只会找苦吃,先生你大概就是其中的一个。我嘛,可不一样。”说着,他打开手中的一精致小皮箱,从里边取出两个塑料袋包着的东西,得意地对我说,“人生就是享乐,我无论到哪个国家去推销产品,都带着这世界上最新式的避孕套……”
沉沦!
东方文明正在这些台湾现代派青年身上破灭!
我为了避免再多听他一句话,顺手把座位上的耳机插入耳朵,用赞美大自然的音乐旋律,抵制着我身旁的大气污染。
墨尔本终于到了,他像18世纪外国人那样,深深向我鞠了一躬,说道:“我下飞机了,祝愿您有好运气,在这个空了的座位上,能来一个漂亮女郎!”
…………
阿弥陀佛!这具“活尸”,总算是走了。我有点懊悔,觉得自己不该和这具“活尸”对话,以致弄得旅途很不愉快。但转念一想,也不为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具活着的死尸,更丰富了我的反面见识,使我更全面地认识今日之台湾,也更了解今天的世界。如果我坐在北京的住房里,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中国台湾会有这样一个青年!
对比之下,我更感到我们大地的纯洁庄重,尽管“四人帮”摧残了一代人的心灵,给我们的青年留下了各式各样的后遗症;但像这具“活尸”一样的年轻人,我还没有发现过。这不能不说是“什么藤儿结什么瓜”吧?!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豁然开朗,从舷窗向下俯视,飞机正横穿太平洋。
天是蓝的。
海也是蓝的。
我的心也像融化在这透明的天海之中。我极目北望,北望,因为大洋的彼岸,就是养育我的祖国,我离她越来越近了……
1982年4月,广州、北京
[澳洲补遗五章]
澳洲之绿
我喜欢绿色。
盛夏时,当我穿过滴青的梧桐林;严冬时,当我凝视着流翠的松柏,心中总是荡起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和快意。尽管,绿色在美术家的调色板上属于冷色,但那浓绿、淡绿、葱绿、嫩绿、水绿的色彩,仍然是城市最好的美容大师。
此次,我随中国作家代表团访问了澳大利亚,尤其感到了绿色的珍贵,并且从中受到启迪。我国阳春三月,正是那里的秋天,但澳洲的几大城市:悉尼、墨尔本、堪培拉、阿德雷德、布里斯班仍然在大自然的绿色包围之中,无论你在哪一座城市的任何方向漫步,都跨越不出她绿色的怀抱。
由于澳大利亚的城市已然完全被绿色所覆盖,“禁止践踏草地”的藩篱早已取消;相反,绿色的草坪还常常成为人们狂欢的场地。我们去参加的澳大利亚“艺术节”,在阿德雷德的大草坪上开幕;就连“作家周”开会的会址,也不选择在礼堂的大厅,而是在绿草如茵的多伦斯河畔,搭起几座彩色帐篷,让来自世界各地的作家,在青青的草坪上开怀畅谈。绿色,不但给“艺术节”和“作家周”增加了奇异的色彩,一扫阁楼中交谈的沉郁暮气;而且使人感到这是在充满诗意的绿色中探索诗,在大自然的襁褓中探索着文学的美。因而,艺术在这儿找到了最美的舞台,它便于把每个艺术家的感情燃到沸点——这,就是绿色给予我的新鲜感受。
我曾就这个问题,和澳大利亚一个诗人攀谈过。他诙谐地说:“花草太多,也有副作用,就拿首都堪培拉来说,每到草绿花红时节,市民就闹一种叫‘花粉热’的流行病。由于在草坪上种的花儿太多,空气中弥漫着的花粉气太浓烈了,使走在街道上的行人,不断流鼻涕、打喷嚏。可是我们宁愿接受这样的惩罚,也不愿意减少城市中一点点绿色。因为绿色不但可以美化城市,而且可以净化人们的心灵。”我们走访澳大利亚期间,不但发现城市很重视绿色的装点,就是在乡镇也很注意播种绿色。在阿德雷德远郊的南曼中学,我们发现了淹没整个校舍的人工草坪。校长泰勒先生告诉我:“绿色不仅可以陶冶学生心灵,而且代表着学校的教育文明。我们非常珍惜绿色。”
是的,澳大利亚人是竭尽全力去保护绿色的。我们走访几大城市时,常常看见人们开着剪草机修剪草坪;在布里斯班的黄金海岸一块草坪上,我们还看见几个孩子玩完了澳洲式的手脚并用的足球之后,把他们吃过的面包纸、罐头盒都一张张一个个地从草坪上捡出来,扔进垃圾桶。在阿德雷德“艺术节”开幕的夜晚,我们和几万名澳大利亚人坐在草坪上,观看意大利艺术家的演出;我们身边几个澳大利亚青年,一边看演出,一边喝啤酒、吃柑橘。但当午夜散场时,这些年轻人不忘把酒瓶、橘皮……带出草坪。我想:这也许是澳洲之绿常青之故吧?!
澳洲神话
参观举世闻名的悉尼歌剧院的当天,适逢悉尼大铁桥过50岁的生日,汽车一律不许从铁桥上通过。在蒙蒙细雨中,汽车拉着我们绕桥而行,使我们有机会观看了悉尼城市的宏伟建筑和悉尼现代化大型海港的奇丽景色。车上的澳大利亚朋友告诉我们,190多年之前,这儿还是一片荒凉的海滩,能有今天的面貌,应该感谢“澳洲之父”。
我们对这个词儿感到新奇。他告诉我们,远在三万年之前亚洲的土著人迁到澳洲,他们对澳洲文化的发展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但他们多是过着原始的生活。这是澳洲的远祖。澳洲的现代化进程,则开始于1788年的1月26日。那天,一个由11条船组成的船队,抵达了亚各逊港,带来736名囚徒,余下的不足300人是押送囚徒的英国水手和士兵。英国当时所以把这些囚徒运到荒芜的澳洲大陆,不仅仅因为在美国独立后,英国失去了偌大的殖民地;而且也由于英国泰晤士河上的监狱船只过分拥挤,因此责令船长阿瑟·菲力普给囚犯们寻找服刑的“乐园”。自从寻找到这块“新大陆”后,不少英国移民来到澳洲。英国继续把大量囚徒,漂洋过海运往澳洲,让他们在这里谋生。后来,在新南威尔士州和维多利亚州发现了金矿,于是中国、意大利、希腊、土耳其、日本、德国、南斯拉夫、玻利维亚等国的劳苦人民,闻讯纷纷远涉重洋而来。这些人成了开发澳洲的元勋,创造了澳洲的富有;这中间,还有中国人的一份功绩呢!
听起来,这很像个神话,但却是澳洲崛起过程中的事实。在堪培拉,《半球》杂志主编亨德森先生请我去他家做客时,就曾说过:“中国人聪明、刻苦、勤奋,我们早就从澳洲发展的历史中认识了中国。我们很早就是朋友了。”在墨尔本大学,历史系教授布莱尼在为我们举办的午宴上,举着酒杯向我们祝酒时说:“中国朋友是我们最欢迎的客人,因为这块土地上,也有你们的父辈人的血汗和足迹。”
澳大利亚人是珍视创业者们的遗迹的。他们尊重历史,对谱写了澳洲“神话”的囚徒和各国来的移民,常发怀古之幽思。在墨尔本、悉尼等大城市,除有中国式建筑的唐人街之外,在摩天大楼脚下,还保留着古老的有轨电车;在无人管理的现代化电脑银行之旁,舍不得拆掉淘金者住过的古老房舍。在和澳洲大陆相隔着巴斯海峡的塔斯马尼亚岛,保留着岗楼陡立的监狱遗址,甚至在离霍巴特不远的古老村庄,还完好无缺地保留着由囚犯们建起的拱桥。在阿德雷德远郊南曼中学的美丽校舍中,我们对一幢和时代极不协调的石砌房屋感到不解。泰勒校长告诉我们说:“这座石房子离现在有一百多年了,是德国来的淘金者住过的房子。我们从几英里以外的地方,把石头一块一块地搬来,再按照原样盖在这儿,以不忘这些澳洲之父——因为没有他们的创业,就没有今天的澳大利亚的‘神话’。”
澳洲之觅
在澳洲的21天的访问中,我在这个美丽的国家,寻觅着澳大利亚的民族灵魂;在我看来,对于一个崛起的独立国家来说,这是比任何物质财富,更值得珍贵的东西。
之所以引起我的这个联想,是受到了一件事情的启发:我们抵达澳大利亚的第二天,在堪培拉市旁听了高等法院审理的一桩案件,刚刚走出法院的大门,陪同我们参观的澳大利亚朋友,诙谐地指着草坪对我们说:“就在这儿,英国女王种了一棵小桉树,当天夜里就被人偷走了。”“为什么?”我有点惊愕。“可能是出于对女王的膜拜吧!”
从这时起,我就开始寻觅澳大利亚真正的灵魂了。记得,澳大利亚现实主义奠基人——作家亨利·劳森,曾用那支饱蘸着浓情的笔,唤醒澳洲的民族意识,从而使亨利·劳森的名字,传出澳洲,走向世界。我不能理解,在这位作家已经作古了几十年的今天,还有人信奉“图腾”。
我曾就这个现象,求教于很多澳大利亚朋友。我说:“澳大利亚生活是比较富裕的。但是,能不能这样解释:偷桉树的现象,比经济上的扒窃更值得深思?”
澳大利亚知识界的朋友们,对那个偷桉树的人是鄙夷的。他们叫我们去看一部叫《加丽波里》的电影,并告诉我们:在影片中可以看见澳洲人的灵魂。这是一部由彼德·韦尔导演、轰动了全澳洲的电影。影片描写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被英国派去强攻土耳其阵地一座悬崖陡壁——军事要塞加丽波里时,导致一万多名澳洲青年牺牲了性命的历史故事片。影片用鲜血筑造史实,向派遣澳洲青年攻打“加丽波里”的肇事国,提出了抗议。影片拍成在1981年,历经8个月的放映,盛况空前,至今观众仍然不断向我们推荐《加丽波里》。由此,我似乎抚摸到澳大利亚的脉搏,窥见澳洲人的民族精神了。
澳大利亚人民对于这一历史事件是牢记不忘的。在克里斯菲大学门口,一个学习东方语言的澳大利亚女大学生,谈起《加丽波里》时,激动地说:“这是我们独立了的澳洲的最大耻辱,至今,每到4月,我们还纪念这个难忘的‘死亡节’。”
我想:这就是澳大利亚觉醒的民族之魂吧!因为在克里斯菲土著人的博物馆里,我曾看见一棵古树根刻成人像的图腾。讲解人员对我们说:“这是过去远古澳洲顶礼膜拜的偶像,那个时代,在澳洲正在宣告结束。”
喜马拉雅山的兄弟
澳大利亚是个好客的国家。澳大利亚人民对中国人民的友好,与其说表现在盛情的接待和动人的祝酒词里、频频的碰杯声中,不如说表现在日常生活中的挚情,这更加使人难以忘却。
在阿德雷德市逗留期间,一天晚上我们去剧院观看演出,散场后,时间已近午夜。我们很想接触一下澳洲各方面的生活,便决定回掉接送我们的小车,乘公共汽车回旅舍。公共汽车司机是个头发自然卷曲的年轻人,发现乘他这辆汽车的是中国人后,显得格外兴奋。他执意要把公共汽车开到我们住的旅舍,以免去我们从停车站下车后的半个小时步行里程。我们感到很不安,因为公共汽车里还坐着两个金发披肩的澳大利亚少女,怎么能为了我们少走路,而耽误人家的夜归时间呢?但从那两位乘客含笑点首、凝视着我们的友好目光里,我们知道她们也是支持司机的这一做法的。就这样,司机硬是把我们送到了旅舍门口。当我们向他表示谢意时,他说:“我们喜欢中国来的朋友,用不着客气。”
类似这样的事情,是颇不罕见的。我个人不太喜欢在国外穿西装,经常穿中山装经过闹市,因而常常受到“注目礼”和友好的招呼。翻译告诉我,他们在说:“欢迎!来自中国的朋友。”“中国的衣服很漂亮。”尤其使人们难忘的是,在布里斯本市动植物保护中心参观时,由于那些一天要睡上20个小时的灰色小树熊,情态十分逗人喜爱,我们便在像睡不醒的“猫咪”一样的树熊面前,多停留了几分钟。动植物保护中心的负责人,便马上找来职业摄影师,叫我们挨个儿抱着树熊拍照;我们要付钱时,他回绝了。他说:“我到过中国的北京、上海、长沙、广州,中国朋友对我们的接待,比我们对你们还周到。中国——澳大利亚是好朋友。”
这位白发苍苍的澳洲老人,亲自陪我们去参观澳洲特有的珍奇动物:袋熊、鸭嘴兽和五颜六色的澳洲琴鸟、闺房鸟、笑鸟和极其珍贵的玉色大鹦鹉……。之后,他带我们从鸟类世界,走向饲养袋鼠的丛林;当一群袋鼠,向我们跳蹦而来时,好客的主人,派人取来袋鼠的主要食品——玉米豆,叫我们亲自喂喂这些澳洲独有的动物。他诙谐地对我们说:“你们这些作家,难保有一天不写到袋鼠,来!和袋鼠交交朋友吧!”
我们都笑了,告诉他,我们一定抒写澳大利亚人民对中国人民的友好情谊。归途上,那老人的满头银发,使我想起了终年披雪的喜马拉雅山山峰。因为一个华裔学者告诉过我,澳洲地理学家宣布了新发现:澳属新几内亚的高峰大川,是喜马拉雅山通过马来群岛海底伸向澳洲的山脉,它们在水域之下,紧紧地手握着手。我想:这该是亚洲和澳洲友谊的新象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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