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双绝-勇敢人的较量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西藏工布曲松草原有一个甜茶馆,开茶馆的是藏族少女次央。因为茶馆坐落在通向喀里物资交易市场和帮卡牧民村的交汇路口,所以这小小甜茶馆生意便大大的红火。

    这天清晨,正当茶客进店,热闹嘈杂时,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豪爽的大笑声,接着,进来一个中年大汉。他生得粗丑,还少一只耳朵。几个老茶客听到他的笑声,赶紧让座,空下那张靠窗的空桌,静候着这个不平凡的人物大驾光临。

    进门的大汉叫索朗平措,是个皮货商。他性情暴烈霸道,是这儿的首富。这张靠窗的桌子成了他的专座。

    平措来到座位上,先从右肩卸下几张兽皮,往凳子上放好,又挪过一张凳子搁脚。一人霸占三张凳子,这是他的固定派头,哪怕人多凳子不够用时,他宁肯花钱也要买这个排场。

    他一坐下,就大嚷道:“喂,次央上茶,青稞酒也同时上。”次央赶忙过来,站在他的身旁,不断地上茶倒酒。平措边喝酒边和一些茶客大声地说着话。当一个茶客问他赚那么多钱,打算怎么花时,他瞅了次央一眼,说:“到拉萨买一套房子,把次央接到拉萨去过好日子,让她做我老婆!我的女人死后还没续弦呢。你瞧次央又嫩又俊,赛过草原上的格桑花。”

    次央听了,脸一红,低声说:“平措阿叔,你又说酒话了,我不会嫁给你的,绝不。”

    “你个死妮子别不识抬举,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平措有几分生气地说,“那可由不得你愿不愿意,我平措在工布曲松草原无人不晓,说出来的话撒出去的鹰是收不回的。我早晚会把你弄到手!”

    听他说出这话,次央既怕又讨厌。她再不愿给他添酒,却又不好马上离开。

    就在次央进退两难时,从里间走出一个头戴军帽、身穿军装的年轻军人。他提了一壶酒走过来。他叫旺堆,是附近哨所的藏族士兵。当他没岗时,常常来茶馆帮次央做一些杂务事。他走到平措桌前,正要朝他杯子里倒酒,被平措用肘部挡住了:“臭小子,你又赖在这里干什么?”

    旺堆说:“平措阿叔,次央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来帮忙呢。你别发火,喝酒喝酒。”

    “少嗦,次央的生意还轮不上你来管,少打她的主意,下次再在这里碰上你,当心我剥了你的皮卖给印度商人!”

    茶客们见此情景,茶兴顿消,纷纷离去。旺堆和次央忙乎了一阵后,有点空闲了,次央就给旺堆倒了一碗甜茶让他喝。旺堆接过茶,正咕嘟咕嘟喝得畅快时,谁知平措忽然调转脸,冲旺堆大声吼道:“臭小子,你喝茶得交钱!”次央赶紧说:“是我让他喝的。”“那也不行,喝茶就得交钱,你个当兵的更不应占老百姓的便宜。”次央说:“我不要他的钱。”平措蛮横地一捶桌子:“将来这茶馆是我的,你也是我的,得我说了算!”

    旺堆见两人越争越厉害,便急忙翻军装兜掏钱。哪知他忘了带钱,忙表示先欠着,可平措就是坚持必须现在付。

    一个要付,一个没钱,僵持一会儿后,平措说:“没钱也行,咱俩现在比赛点什么,我最爱打赌,你赢了我,茶钱我替你付。”旺堆说:“赌就赌,平措阿叔你选项目吧。”平措不屑地说:“毛小子,让你选。”

    旺堆不再推辞,沉思一会儿,突然想了一个歪招,说:“赌吃冰。”

    平措先一愣,随即朝窗外一望,只见屋檐上挂着洁白尖利、像魔鬼獠牙般的冰棱。他顿时对这新鲜项目产生了兴趣:“哈哈,老子就爱邪门儿。好,陪你玩玩——吃冰!”说罢,他起身出门,从屋檐上折下几根冰棱,回到屋里,拔出腰刀,在桌上“叭叭叭”,一连几刀,把冰棱砍成小段,说:“臭小子你先请,谁吃得多谁胜。”

    旺堆抓了一块送进嘴里,像吃糖果一样,“咯吱咯吱”一阵响,一块冰吃了,又拿一块,一会又吃了,再拿一块。他吃得迅速流畅,脸上始终保留了滑稽且带点得意的笑容。

    平措说一声:“没啥得意的。”也抓了一块塞入口中。哪知冰一进嘴,一股冷气渗入骨髓,不由打了个寒颤。他牙齿一咬,冰棱硬得像合金钢,咀嚼几下,牙床和舌头同时渗血。他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腮帮,将残冰吐将出来,骂道:“妈的,没想到这狗屁东西这么硬,这么凉。”

    为啥同样是血肉嘴巴,旺堆没冷得难受的感觉呢?原来旺堆曾有过吃冰的锻炼。有一年,他独自去巡逻,被龙卷风卷进一个雪谷,他靠吃冰度过三天,保住了性命。

    吃冰败北,平措傲气顿减,嘴里喃喃说着:“我他妈的第一次败在别人手下。你小子喝茶可以不交钱了,即使次央今后成了我老婆,你的茶钱老子也免了。”他说完,把狐皮帽往头上一扣,背起兽皮,捂住疼痛的嘴,狼狈而去。

    然而,平措并未甘心失败,更不甘心把次央拱手让给旺堆。这天下午,他又来到茶馆,一直喝到天黑时,仍赖着不走。茶客全走光了,次央实在等不及了,便壮壮胆子,鼓足勇气,催道:“平措阿叔,天黑了,明天再来好么?”

    平措喝了口酒,说:“天黑管我啥事?”次央说:“我要关门了。”

    平措说:“你关你的门管我啥事?我还没喝够呢。”次央犹豫了一会儿,上前拿走了酒壶,说:“你赶快走吧,我不给你喝了。”

    平措扬起红得发赤的丑脸,酒气喷到次央脸上,说:“老子今晚不走啦!我要在这里过夜,我要睡了你,让那当兵的小子死了这条心。”

    一听此话,次央吓得不轻。她明白此刻单身面对一个酒鬼的危险性,她说了声:“你不走我走。”她连酒壶也顾不及放下,直往门外冲去。平措见她要逃,摔了酒碗,大跨一步,抓住了次央的藏袍后襟,嘴里直嚷着:“我看你往哪跑,咱们的事儿今晚必须成了。”次央顺势将酒壶砸到他身上。他气急败坏地用力一拉,把次央拉了个仰天后跌,倒进他的怀里。次央一边挣扎,一边呀呀乱嚷。平措大喘着气说:“次央,我的次央,我不希望这样,我有钱,我能睡上好多的女人,可我只喜欢你,我爱你,没办法,你原谅我的强迫吧……”

    在这危急时刻,突然一声:“住手!”旺堆好似从天而降出现在门口。原来,他发现平措近日来纠缠次央,预感他不怀好意,每天吃了晚饭,就在茶馆附近散步。今天刚走到附近,就听到次央的喊声,猛跑过来,保住了次央的清白。

    平措吓得魂飞魄散,只得松了手,两眼冒出凶光对旺堆说:“好你个旺堆,你管闲事管到老子头上来了!”

    旺堆立在门口,动也不动地说:“如果次央愿意,我啥也不管;别人不肯,即使不是次央我也管。”

    平措恨恨地说:“这事儿咱俩一定要有个了结。”扔下这句话,灰溜溜地走了。

    三天后,平措又来到甜茶馆。这次他一反常态,一不喝酒,二不品茶,进门便冲里屋大喊:“旺堆!”

    旺堆应声出来,次央紧张地紧跟在旺堆身后。她不知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今天会生出什么事端。旺堆客气地说:“平措阿叔你来了?我这就给你备茶。”

    平措两眼一翻,说:“别他妈充主人!为了次央,我们的纠葛该有个了结了。”旺堆问:“你说咋解决?”“你也是从草原上出来的兵,我们按草原上的规矩解决:决斗!”

    “正因为我是从草原上出来的兵,我不能和你决斗,其他啥法都行。”旺堆把“兵”字强调得字正腔圆。

    平措说:“咱们不用直接交手。”“那成。”“咱俩为民除害。鬼谷有一公一母两只恶狼,我们去把它们给消灭了。但只准用刀,不准用枪。”

    次央和茶客们一听,惊愕不已。原来,一年前,鬼谷出现了两只恶狼,伤人伤畜还吃掉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人们谈狼色变。牧民们曾凑钱贴出告示,说谁杀了恶狼,将被尊为工布曲松草原的英雄,奖金一千。可告示贴出,字迹都褪了色,也没人揭榜领赏。

    茶客们议论纷纷之际,旺堆问:“胜败怎么讲?”

    平措说:“如果你杀死了一只狼,次央归你,我会自行退出,绝不食言。”

    旺堆说:“一言为定。”

    次央一听急道:“旺堆阿哥,你不能去。”

    旺堆决断地说:“男人之间的事你别管!”

    平措说:“如果你杀死了一只狼,我没杀死,我不但不再找次央的麻烦,还断手向你赔罪。”“我不要你的手,我只要你不去纠缠次央。”

    平措又说:“假如我杀死了狼,你没杀死,我和次央的事你他妈的别再插手。”

    旺堆斩钉截铁地说:“我会杀死的,我的刺杀和单兵战术在全军分区比武第一,我有把握。”

    “有种,臭小子,我就喜欢和强手决一雌雄。”平措说,“明天上午鬼谷见,祝你走运。”

    旺堆说:“谁不去谁狗熊。”

    鬼谷坐落于四周山峦重叠的环山之中,草木森森,人迹罕至。旺堆、平措还有次央来到这儿。旺堆要次央回去,次央说她要亲眼看他获胜。她说她在一旁,可以使旺堆获得更大的勇气和力量。

    平措见他俩争得不可开交,狡黠地一笑说:“你俩还是都回去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不忍心看你年纪轻轻的喂了狼或者缺胳膊少腿的,怪可怜的。”

    旺堆说一声:“别说废话了,咱们开始吧。”说着,他右手把大号腰刀拔出刀鞘,那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传家宝,锋利无比;左手又取出一把小一些的腰刀,开始晃动身肢,活动筋骨。

    平措却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旺堆,脸上呈现出辨不清是沉着还是慌张的神色说:“一定要比?”旺堆说:“一定要比。”平措说:“不比不行?”旺堆说:“不比不行。”

    平措沉默了好一阵子,把手中的腰刀插进土中,然后用力一折,刀“咔嚓”一声,断成两截。旺堆见了说:“你这刀能杀狼?”平措一脸沮丧地说:“我是在杀我自己,用一把钝刀把过去的我彻底杀死了!”旺堆不解地说:“你神经兮兮的犯啥病?”

    平措说:“你赢了。”旺堆说:“还没比呢。”“比过了,我输得好惨。”平措顿了顿,望着旺堆,说,“较量一下勇气、胆量和毅力就够了。在这些方面你都不简单。”

    旺堆说:“可咱们还没见到狼呢。”平措长叹一声说:“这里已经没有狼了。”

    次央插嘴道:“胡说,有人亲眼看见狼吃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孩。”

    平措眼眶里滚着泪说:“那小孩就是我索朗平措的儿子班丹!”

    一听此话,旺堆和次央惊讶得张大了嘴。平措望望两个惊愕的年轻人,又“唉”地叹了一口气,话音沉闷地说起来。

    去年藏历七月的一天,平措的儿子班丹去鬼谷放牧,被两只恶狼吃得只剩一堆血骨。他的妻子伤心极了,她求佛、诵经为班丹超度,从工布曲松草原磕长头,磕了半年,磕了一千多公里,终于感动了菩萨,在拉萨哲蚌寺安详地被神接走了。平措为给儿子报仇,只身闯入鬼谷,寻到狼窝。两只狼刚生了狼崽,大狼觅食去了。他怒火中烧地扑上去按住狼崽。他想狼咬死了我的儿子,我也要把它的崽咬死。于是,他一阵猛咬,然后提着被他咬死的狼崽回到他的住处。他想狼吃了我的孩子,我也要吃它们的孩子。于是,他在这里垒了个三石灶,升了火,将它剥了皮,送到火上烘烤。他想狼把他儿子吃得只剩一堆骨头,他也要把它吃得只剩一堆骨头。他果然把狼崽吃得剩下一堆骨头,然后打着饱嗝,倒地睡着了。

    过了没多久,两只狼循着平措特意一路滴下的狼崽血寻来了。于是,人与狼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杀,两只狼被他杀死了,他被狼咬掉了半只耳朵。

    两只恶狼被他除了,他四处向人们说狼被他杀了,可人们不相信,说他吹牛,他便凭着这条无人敢走的捷径,往返于喀里物资交易市场而发了财。

    平措说到这儿,把手伸到藏袍里,从贴胸处掏出一条项链,说:“我杀死恶狼后,把它们的四只眼珠挖了出来,用红线一穿,做成了项链。瞧,就是这个。”

    听了平措说了杀狼的情景,两个年轻人不由对面前这个粗暴丑陋的皮货商肃然起敬。次央夸道:“平措阿叔,你真勇敢!”她停了停又说,“你杀死了狼,为什么不去揭榜领赏?”平措说:“我杀狼是除害报仇。钱有什么用?既买不来次央你,也买不到我失去的儿子!”

    旺堆说:“平措阿叔,你算个英雄!”平措摇摇头:“我算什么,你比我强。唉,我要走了……”

    旺堆问:“到哪里去?”“我输了,得履行诺言。”“可我们根本没有比。”“不,比过了,比的是勇气和胆量。如果鬼谷里是两只老虎或狮子,你小子也会来的。你和次央知道了鬼谷的秘密,就等于我失去了独闯狼道的满足和自豪。我把鬼谷的神话和我自己的神话都输给你了,心里空荡荡的,我决定放弃我引以为豪的工布曲松草原,放弃鬼谷和狼道,放弃和狼和鬼谷和生意场上的争斗,放弃一切角逐,去虔诚地信佛,叩长头到拉萨,为妻子卓嘎和班丹超度。”平措双手合十,轻念六字真言:“嘛呢叭咪。”

    旺堆咬咬嘴唇,慢慢地说:“我似乎不该来,起码当初该选别的项目比。”

    “次央,”平措摸出一个玉器发饰递给次央,说,“这是那天晚上从你头上抓掉的‘巴珠’,现在还给你。原谅我,那晚我喝多了,我真的很喜欢你。但现在我才觉得我不配你,站在旺堆面前,我他妈的狗屁不是。再见,愿佛保佑你俩幸福!”说完起身走了。

    旺堆和次央,怀着敬重的心情,呆呆地望着索朗平措那高大的背影渐渐远去……

    (曾有情)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