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盘炕,就是将睡过一年的旧炕拆除,重新用刚脱的新土坯盘好——这一习俗的由来,主要有两条原因:一来土炕经过年的烟熏火燎快要塌架了,二来经过烟熏火燎的炕土坯是上好的养田肥料,用于菜园,好于一般的农家肥,特别是给烤烟施肥,不仅烟叶长得阔大,而且烟味纯正浓厚有“劲道”。
盘炕的时间是在每年的春暖花开季节,要经过推泥、浸沤、脱坯、拆炕等多道工序。其中的浸沤,是一层泥一层麦穰,再泼上水,堆成圆锥状,然后从顶部灌足水往下滋润,浸沤三五天后就可以脱坯了——家乡父老将“脱坯”说成是“脱圾”,我至今搞不懂这个“JI”究竟是“圾”还是“积”,抑或也可能是另外的字——但这个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脱坯千真万确是乡间历史的存在,也是一件农人不愿意干但又必须得干的苦累活。
脱坯关键要选择好天气,但那时“广播匣子”里的天气预报并不准确,因此得靠经验,还要凭运气——脱坯时,首先要“和泥”,这是个力气活,只有泥“和”得稀厚均匀,脱出的坯才能坚硬,所以“和泥”时有很多人赤着双脚在泥里反复地踩,然后用本制的模具开始脱坯,一般为一个人挑泥,另一个人脱坯,当然亦有一个人独自干的。脱完坯,如果天气好,第二天傍晌即可“起坯”,再经过三两天的风吹日晒,就可以将坯搬运回家了。如果碰上天下雨,“起”过的坯尚可用草帘子、塑料布等物盖好,天二放晴马上晾晒,但未“起”过的坯便毫无办法了,主人只有自认倒霉,眼瞅着坯在雨水中毁掉,于是不得不重新选择脱坯的日子。
盘炕要经过“拆”和“盘”两道工序。拆炕一般选择在大清早进行,先将炕上的席子、被褥等物品搬到屋外,再将屋内家具简单地收拾遮盖一下,接着用锹子在炕面上刨开一个口子,然后把旧土坯一个个拿起来抬到街门外,下面便到了最脏的一道工序——清理烧了一年的草木灰,为了防止灰尘飞扬,须在草木灰里泼洒上一点水,经过轻轻地搅拌后,才用偏篓等物盛了抬出去——即使你再小心翼翼,等草木灰清理完之后,脸上和身上也会落下一层灰尘,两个鼻孔也要被“呛”得黑黑的。清理干净了草木灰,再搭着梯子爬到屋檐上“打”完烟囱(用绳子栓了秤砣上下反复地抖动,以此清理烟囱内壁的污垢,使之气流通畅)后,便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盘炕”。盘炕应是瓦匠活,但那时庄稼人泥里水里、家里地里的活大多都会干,那其实是被生活“逼”出来的,因此盘炕在庄稼人眼里便是一桩“粗活”。盘炕讲究土坯安放得平稳牢实,严丝合缝,半点马虎不得。炕面盘好之后,最后还要均匀地抹上一层“草泥”(土和麦穰混合而成),这才算“大功告成”,然而收尾的一道工序绝不可忽视,那就是“烧炕”——不只为了当天晚上能够上炕睡觉,而是尽量使炕面快些干透,这样的炕才称得上坚固结实,因此,不仅要在炕洞里点燃麦糠之类的烧草,俗称“盎炕”,还要在锅里蒸煮一顿需要动“大”火的饭菜,如此这般的“两下夹击”,湿漉漉的炕面自然也就会很快地干透了。
——盘炕,这桩不知折磨了多少代庄稼人的脏累活,终于在上世纪80年代退出了家乡舞台——开始时,乡亲们采用水泥预制板代替土坯,因其受热快,散热也快,对腰腿不利,后来便改用了砖砌炕面,这样的炕真可谓“一劳永逸”了,但不管怎么说,炕只是对一些喜欢睡“热炕”或“恋旧”的老人具有一定的吸引力,而年轻人则睡上了像城里人一样的木制床,就是睡上高档席梦思床的也并不稀奇——每每看到此,想到此,我的心中便有了一种快慰和感慨:原来历史发展的脚步声竟然如此的清晰而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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