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还有后苑梅花树下埋的那一坛梅花落雪，上回林公子你出高价给买了，玉娘还心心念念留着煎茶给你尝呢！”
“林公子，今天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就拿这雪水来煮酒吧！”
“好啊好啊！林公子，一会咱们去玩叶子牌……”
我被她们吵得头昏脑涨，四下里张望了一下便问：“玉娘呢？怎么不见她？”
“玉娘啊，她病了！”
我吃了一惊：“病了？”
“是啊！相思病！”
“相思病？”
“哎。可不是嘛，前天啊，有位贵客到这里来吃了一盏茶，听了一首曲，然后就走了，没想到月娘竟然害上了相思病。”
我惊奇的简直连眼珠子都要掉了，什么人竟然能让我们貌美如花的玉娘害相思病？
依红翠绿们纷纷给我说道详情：“瞧着应该是读书人家的贵人，长的么，一表人才，谈吐不凡，气宇轩昂，帅啊，还真是帅呢……”
我一听就没戏，都听那些说书先生讲过多少次了，私定终身后花园的都是公子和小姐，没有公子和风尘女子。
更何况这玉娘乃是勾栏中的顶尖，教坊里的人精，败在她石榴裙下的公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怎么会害相思病？
这太说不过去了！
我跟玉娘经过这段时间的厮混，已经是结义金兰，立刻便去楼上她房中看她。她果然还没睡，只是恹恹地靠在熏笼上，托着腮，望着桌上的一盏红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玉！”我换着她的小名。
玉娘瞧见是我，亦是无精打采：“你来啦？”
我上下打量她：“你真害相思病了？”
“妹妹，你不知道，他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她提起那个相思对象来，便整个人都熠熠有神了。
我看了一眼跟在我身后的袁清轩，不由的嗤之以鼻：“不是你教过我，男人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可是玉娘不为所动，依然一脸花痴状：“那是你不知道，他啊，不仅一表人才，而且谈吐不凡……更难得的是，对我并无半分轻薄之意……”。
说到这里，玉娘痴痴地合掌作十，“上苍保佑，什么时候再让我见他一面……”。
“对你没有半分轻薄之意？他不会也是女扮男装吧？”我忍不住打断她，“当初你认出我是女人的时候，不就说过，我对你没有半分轻薄之意，所以你一言看出我其实是女人……”
玉娘压根儿不为我所动，果然痴心女子痴起来就成了一块铁板：“他怎么可能是女扮男装，看他的气度，便知道他是男人中的男人……唉……”
我咬着耳朵告诉她：“我今天把我丈夫带来了！你不是一心想要替我报仇么？要不要对他施点美人计，也好替我出口恶气？”
玉娘诧异的看了看我身后的袁清轩，旋即两眼黯然摇了摇头：“可是我如今谁也不想招呼，别说是替你报仇了，我估计我一会肯定忍不住失态将他赶出去！”
我简直恨铁不成钢了，因为我先前对袁清轩拍着胸脯说自己结识的这位风尘女子是多么多么的绝代风华，可是现在给他看见的不过一个有气无力的花瓶美人。
一个对勾搭他丝毫不感兴趣的美人。
他此刻必然在我背后冲我不屑的皱眉头。
“你痴心不改了？”
“是啊，我就是忘不了他。”
“那他若是有了妻子你咋办？”既然是来得起翠玉坊见得到玉娘的，必然是位贵公子了。这样的人物，总不至于都是无家无室的吧？
我狂泼冷水，给陷入不可自拔状态的玉娘降温。
“那又怎样？只要能嫁给他，就是做妾做姬，我都甘愿。更何况，一时的委屈算不了什么，不说他是位贵公子，所娶的妻子就是在富贵，也不过是平头百姓。这年头正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搞不好就下堂去了西房。就算是当今皇后，不也保不住自己正宫的位置吗？”
玉娘很是冷静，反倒给我分析起利害来了。
而且，分析利害的例子，举的还是我这个无辜的皇后。
我实在忍无可忍：“关当今皇后什么事？难道皇帝在外头有人了，要废了她不成？”
她瞟了我一眼：“那是你孤陋，现在京城里哪个不知道，当今天子最爱的是静贵嫔，就算没了孩子，还是天天宠着她。看那势头，真有几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架势呢！连徐妃都说了，静贵嫔这样得势下去，莫不是要取了皇后的位置代之！”
我不能不承认，我这个中宫皇后混得太失败了，连当下新任皇后的热门人选都不晓得。
再说我从前只见过徐妃几次，都是去向太后定省时偶尔遇见的，我努力地回想了再说半天，也只想起一个模糊的大概，没能想起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但是现在人家却言之凿凿的预言出了，我即将下堂的悲惨命运。这叫我咋说呢？
回转身，我狠狠的瞪了袁清轩一眼。
师师在我背后简直有些抓狂了，她拼命扯着我的衣袖，示意我制止玉娘继续胡说八道。
我不动声色的拉了一下她的手，说：“师师你去本公子倒点茶水，我渴了。玉娘，若是你能见到皇帝，你说你的冤情是不是就可以得到洗脱了？”
其实我今天带袁清轩来这里，当然不是真的介绍他嫖妓。
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要他介入其中。
其实玉娘原来家里也是做官的，后来被人陷害，满门抄斩。那时候她不过六七岁，侥幸逃脱却被卖入勾栏为歌伎。这些年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报仇，她第一次将自己身世说给我听的时候，都哭了。我十分同情她，可惜总帮不到她。
我曾许诺说会尽力帮她，这就是我对她诺言的兑现。
没想到玉娘幽幽地叹了口气：“哪怕见到皇上也没有用……唉……我倒不想见皇上……我……现在心里……只是……只不知几时能再见着那人……”
玉娘真的害了相思病，连全家的大仇都不惦记了，就惦记着那位公子哥。
没办法，看着玉娘那一脸花痴的样子，我也看不下去了。
我下来拉袁清轩上楼，翠玉坊中到处都设有熏笼，暖洋洋的好不适宜。玉娘乃是翠玉坊的头牌花魁，一掀开她房前的帘子，暖香袭人。
好几个人迎出来，将我们一直扯进去，袁清轩看起来不习惯这样的场合，我便将那些美人都轰了出去，然后只留了玉娘陪我们吃酒。
闹腾这会，已经是大半夜了。晚饭没吃，现在我也饿了，翠玉坊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要不然我也不会总在这里来往。一来是与玉娘甚是投契，二来就是因为他们这里的菜好。
不然谁愿意花大把大把的银子，来这里找个红颜知己喝酒聊天的？
我饱饱地吃了一顿，把先前和他斗气的那些不适全吃得忘光了。玉娘抱着琵琶，懒懒地抚着弦，有一句没一句地唱：“生平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她的声音懒懒的，好像真的气若游戏，果然一副害了相思病的腔调。
我看了一眼袁清轩，他仿佛若有所思一般：“你怎么不吃？”
“你请自便，我这会不饿。”
不饿？才怪呢！我们晚上都没吃饭，咋会不饿？
可能他是不习惯吃外面的东西吧？
但是我觉得他比之前有进步，起码不再一口一个你一个女子咋这样。
满桌子的丰盛菜肴，我拿着筷子指给他看：“这里的鱼脍是全上京最好吃的，是波斯香料调制的，一点儿也不腥，你不尝尝看？”
我大力推荐鱼脍，他也就尝了尝。
“嗯，味道还不错。”这话摆明就是敷衍，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心事，有心事还拖我来青楼喝酒？真是没事找事的。
当即不再理他，只顾着自己喝酒吃肉，与玉娘说笑一二。
回宫的路上，袁清轩坐在我身旁，忽然问我：“适才的女子，是否是陈家的旧眷？”
我一时没听懂，他又问了一遍：“刚刚那个弹琵琶的玉娘，是不是本来姓陈？”
我点了点头，趁机对他讲了月娘的家世，将她形容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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