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李季云身上潇洒的白袍,浸透了鲜血,几乎已经染成了红袍。
我张大了嘴巴,却哭不出声来,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我脸颊上滑下去,一直滑到我的嘴里,又苦又涩。
不知道什么时候梁达将我从殿上放下来,他解开我的穴道,我木然的夺过他手中的剑指着他。他看着我,静静地道:“皇后,你要杀便杀吧,君命难违,末将不能不从!”
好一个君命难违!
我终于相信,便是要取的人头,他也会做得出来的。这便是,他身上这一身威武神气的骠骑大将军的铠甲得来的始末。
每一片铁甲,原来都沁满了人血。
我举剑便朝他的胸口用力刺下!
没想到他居然动也不动,直直的领受了我这劈面而来的一剑!
虽然身上穿着厚重的铠甲,但是剑锋之下,依然流出了嫣红的鲜血。
梁达艰难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将染血的长剑重重的丢在地上,发足狂奔去看师师和李季云的情况。
我不相信他们已经死了。
我首先看见的是师师散乱一地的长发,和她身下那个巨大的红黑色血滩。
师师!我的师师!
这是我来到林府之后一直陪着我的师师,一直拿命护着我的师师,心灵手巧善解人意的师师,她每天给我做饭熬汤,给我解闷给我讲解做皇后的道理……我竟然毫无办法,眼睁睁看着她被乱箭射死。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包围圈外,那些人阻在中间不让我过去,我看着被军士扶着的梁达,他挥了挥手,那些羽林郎就让开了一条缝隙。
师师脸上以上全是鲜血,我放声大哭,眼泪纷纷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身子还是暖的,我伸手在她身上摸索,只想知道她伤在何处,还能不能医治。
她身上奇迹般没有中箭,只是腿上中了好几箭,我一边哭一边叫着她的名字,她的眼珠竟然动了动。
她没有死!还有救!
我又惊又喜,带着哭腔连声唤着她的名字。她终于睁开眼来,可是她说不了话。
最后只是拼尽全力,用颤颤的手指头指着一旁的李季云,我不懂她是什么意思,可是她的眼睛望着李季云,死死攥着我的衣襟。
“你要我过去看他?”我终于猜到了她的意思,她微微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师师究竟是何意,可是她现在这样奄奄一息,她要我做的事,我一定是会做的。
我走到李季云身边,他眼睛半睁着,竟然还没有死。
我十分吃惊,他眼神微微闪动,显然认出了我,他背上不知插了有几十几百支箭,密密麻麻得像是刺猬一般,竟无一寸完好的肌肤。
我难过的又想哭,可是我却没有眼泪了。
我蹲下身子,想要听清他对我说什么。
我并不知道袁清轩在此设下圈套埋伏,是我连累他。
他嘴角翕动,我凑过去了一些,梁达上前来想要拦阻我:“娘娘,小心刺客暴起伤人。”
我怒道:“他都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能暴起伤人?”
我凑近了李季云的唇边,他竟然喃喃地说:“师师……她怎样……”
我万万没料到他竟然记挂着师师,我说:“她没事,就是受了伤。”
他嘴角动了动,竟然似一个笑意。
他受的伤全在背上,而师师的箭伤全在腿上,要害处竟然半分箭伤都没有。我忽然不知怎么地猜到了:“你将她藏在你自己身下?”
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瞧着我,痴痴地瞧着我。
我忽然觉得心中一动,他救了师师。本来他走得脱,明明他已经将师师放下了,只要他撇下师师,说不定能硬闯出去。可是他不肯,硬拿自己的命救了她。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救师师?我几乎是明知故问:“你为什么要救她……”
“她……她要是……”他的声音轻微,像是随时会被夜风吹走,我不得不凑得更近些。只听他喃喃地说:“你会……会伤心死……”
我心中大恸,他却似乎仍旧在笑:“我可……可不能……让你再伤心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傻啊,我又不喜欢你……你怎么这么傻啊……”
他直直地瞧着我:“是我……对不住你……当初,若不是我将你送回林府,你就不会……就不会……我欠你一次……”。
我见他眼中满是惭悔之色,知道他是为当初强行将我送回林府以至于我今日做了这个不明不白的皇后而后悔。
看着他的样子,觉得非常不忍心,他明显已经活不成了,我的眼泪终于流出来:“季云……”
他的眼精却望着天上的星空,呼吸渐渐急促:“那天……晚上……你坐在屋梁上,天上的星星就像今天……像今天……亮……你坐在屋顶上……唱……唱歌……唱的……”
他断续地说着不完整的句子,我在这刹那懂得他的意思,我柔声道:“我知道……我唱歌……我唱给你听……”
我将他的头半扶起来,也不管梁达怎么想,更不管哪些羽林郎怎么想,我心里只觉得十分难过,我急得唱起那首歌,我唯一会唱的徐若宣歌:
“小女子若流水清澈易看透。
自古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南半清柔又柔。
滴水穿石没怕过。
不站在危险背后握紧小拳头。
低过我首问永远。
也不对你太念。
对与错胆小过。
……“我断断续续唱着敢。
这首歌我本来唱得十分熟练,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乎每一句话都会走掉,我唱着唱着,才发现自己泪如雨下,我的眼泪落在李季云的脸上,他却一直瞧着我。
我一直含含糊糊的唱着,一直到他的整个身子都发冷了,冷透了……他的手才落到了地上。他的白袍早就被箭射得千疮百孔,褴褛不堪,我看刭他衣襟里半露出一角东西,覆轻轻往外拉了拉,原来是一对花胜。
花胜上面薄如蝉翼的绢纱都已经被血水浸得透了,我忽然想起来,想起上元那天晚上,他买给我一对花胜。
他万分郑重插在我头上的那一对花胜。
我曾经因为恼羞成怒赌气拨下来掷在他脚下,原来他还一直藏在自己衣内。我抛弃不要的东西。他竟然如此珍藏在怀里。
我半跪半坐在那里,声音凄惶,像是沙漠上刮过的厉风,一阵阵旋过自己的喉咙,说不出的难受:“小女子若流水清澈易看透。
自古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南半清柔又柔。
滴水穿石没怕过。
不站在危险背后握紧小拳头。
……”
梁达上前来扶我:“皇后……”
我回手一掌就劈在他的脸上,他似乎怔了怔,但仍旧将我硬拉了起来:“末将送皇后去见陛下。”
“我谁也不见!”我厉声道,双目含火似的逼视着他,“你们……你们……”我反复了两次,竟然想不出词来指责他。
他不过是奉袁清轩之命,罪魁祸首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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