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军

    邢庆杰对文学创作非常痴情，多年来坚持小小说和中短篇小说同时操练，并且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特别是他的小小说创作，数量多，质量高，“已凸显出鲜明的、浑然统一谐和的、较为独特的风格”（见杨晓敏、冯辉为《心灵的碎片》所写序言），使他进入了一流的小小说作家的行列。本文拟结合小小说创作中的几个问题，来重点分析一下他的小小说创作。

    坚持向故事以外突围。小小说注重营造一个精彩的故事，使文本呈现出矛盾尖锐、扣人心弦的艺术吸引力，是完全可以的题中应有之义。毫无疑义，小说必须有故事，只是故事有平淡和激烈之分；小说无法摆脱故事，只是有的作家擅长写作曲折动人的故事，有的作家擅长写作平缓朴素的故事而已。小说把故事作为基本面，但是又绝对不能止于故事。它必须不同于故事，超越于故事。优秀的小说不去贬低和拒绝故事性，而是以高度的审美意识重新解释故事和故事的意义。邢庆杰小小说突出的特点就是非常重视故事的营构。阅读中，我感到邢庆杰的小小说中有两个明显的层面：一个层面是靠近故事的，采取的是从故事里直接借用的方式来结构小小说的。如《抛车记》写的是金点子广告创意公司经理陈米骗保不成身败名裂的故事，他第一次抛车，是被一有急事的人借用了一下落空的，第二次把车抛在路上，因阻碍交通被警察拖走，第三次是他交给小偷的，所以因协助盗窃犯作案被追究了。故事奇特，冲突激烈，情节紧凑完整。三个事件顺时序发生，作家结合自己的创作心理给这个故事增添了信息，具有了惩恶扬善的意义。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篇小小说中的人物是平面的，陈米这个人物性格是单一而缺少变化的。邢庆杰小小说的另一个层面是超越故事的。小说仅满足于故事的层面是不够的，小说必须坚持小说的美学原则，有意识地去改变故事。通过小说修辞，作家努力使自己的创作景致呈现出来，使自己的美学追求在小说的字里行间鲜明地流露出来。《玉米的馨香》就体现出了作者突围的努力和超越的成果。小说出现了鲜明的现代性因素，把故事在时间上进行了改写，在结构上进行了调整。小说先是黄昏，三儿站在“秋种指挥部”前，凝望着一片葱郁的玉米；接着回到当天早晨，乡长安排搞掉这片还未成熟的玉米迎接县里的秋收进度检查，三儿去做玉米主人的工作，并透露出自己很珍惜当前的工作职位；中午回到指挥部时，乡长催问并提醒不要拿自己的饭碗当儿戏；下面与小说开头接上，三儿伫望到了天黑，后来在风儿吹来的玉米的馨香里睡熟了；第二天检查时，乡长发现三儿已经辞职，乡长在“秋种指挥部”门前也闻到了玉米的馨香，眼睛也湿润了。小小说切断流动的时间，使读者的注意力在停滞的时间中转向空间，小说容量加大了。小说表面上写的是三儿与乡长的冲突，更深的一层冲突其实是三儿自己内心的冲突，还有乡长内心的冲突。由于作者在时间上进行了精心的处理，看似随心所欲实则处心积虑，文本突破了故事的层面，进入了小说的层面。故事并不曲折，但作者对这个平凡的故事有了深刻领晤，并大胆进行了改写，平庸的故事变成了精彩的小说。

    坚持叙述立场的准确把握。小说是叙事者对一种想象性经验的艺术整合。邢庆杰有着丰厚的生活经验，他的小说创作既立足于这一点，又不仅仅拘泥于个体的生命体验，而是充分运用丰富活跃的民间经验和地域文化，调动丰富的想象力，把流传于民间生活和文化中的鲜活语言和朴素的审美结合起来，使小说充满原生态的温暖、幽默、生鲜，同时又带有一定的传奇性，可读性强，给人以震撼和深思。我们发现，邢庆杰小说最佳效果的获得，是借助于与之契合的准确叙述完成的。一是细节的准确。细节处理的功夫最能考验写作者的才情，细节准确与否有时甚至关乎小说叙述的成败。作家对小说的细节组织要精确处理，使每一个细节的设置都要精准，同时做到细节准确与想象力的发挥有机结合起来。《才女刘玫》中：“开会的时候，刘玫每次都把她的那本子稿纸翻来翻去地摆。有一次会后，她极严肃地把她的那本稿纸递给我说，你数一数吧，这本稿纸差两张。”这一细节，开始让我们感到刘玫好似为人小气、斤斤计较，但里面也透出她倔强、不屈不挠的性格，随着小说的展现，我们更加体会到了这一细节的妙用其实体现的是人物的认真和执着，正是这一细节的设置，后面刘玫的同不正之风勇于斗争才真实可信，叙事的伦理才生动扎实感人，细节的精到让读者有了一种身临其境、面对人物的感觉。我想，凡是读过这篇小说的，都会对这一准确的细节留下深刻的印象。二是腔调的准确。邢庆杰的叙述腔调以书面语为主，简洁准确传神，同时兼具弹性和张力。《杀手之王》一开始进入，就呈现出一种朴实而又密实严谨的叙事氛围，随着小说情节的发展，恩怨纠缠和人物命运纠葛被真实准确地展现出来。《飘飞的汇款单》开始的叙述腔调是凝重的，村子穷，光棍多，四顺子的三个儿子一个也还没有说上媳妇。但是小说从四顺子的大儿子进了城开始，叙述腔调逐渐变得轻松起来，月月都有汇款单飞来，不出两年三个儿子轮流进城挣钱后都娶了媳妇。那汇款单其实是假的，但四顺子带着全家人搞养殖，都盖上了新房子却是真的。小说由凝重到轻松幽默，作者拿捏得非常准确。他的大多数作品都善于用最恰切的腔调激活叙事进入状态，具有很浓的历史现场感。准确，在他的小说叙述中起着关键作用。

    邢庆杰的小小说写作的题材十分丰富，展示的生活面也非常广阔，笔触在古代和现代、农村和城市之间任意纵横，已经进入一种成熟状态，为读者提供了丰富的文学图景。但稍不注意，有时一些不和谐的音符就跳出来。比如《剃头店》为了让隋驼子发现镇长与自己老婆的偷情，安排他到镇里理发时找不到围裙再回家去拿，这就有些勉强了，人为的痕迹太明显，艺术的真实就打了折扣。再如《怀孕风格》写村妇女主任弄虚作假装怀孕，目的是从娘家的远房嫂子的双胞胎中抱养一个，作者是带着欣赏的腔调展开故事的，抱养的程序是不合法律的，和干部的身份是不切合的，故事的真实性是让人怀疑的，体现出作家的言说思路是不够准确的，缺乏精神深度的，更是缺乏一种小说家对故事表象的超越精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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