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财故事-利钱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朱宅镇上有家人家,男的叫陈发,女的人称发家婶。五年前的冬天,陈发哮喘病发作,撒手丢下结伴三十多年的发家婶和女儿月荣,一去不回。发家婶哭天喊地伤心过后,拉着月荣干上了推小车摆摊的活儿。后来,月荣在县城承包了一家饭店,五年中竟也挣下了万儿八千的。母女俩凭着自己一双手,如今终于熬出了头。

    今年春上这一天,发家婶正在院子里装货,只听得院门外一阵喇叭响,一辆“小霸王”面包车眨眼就到了院门口。车门开处,走出来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发家婶惊讶万分。

    这是发家婶丈夫陈发的堂哥,名叫朱世鸿,在县里当副县长。只因陈发死的那年冬天,发家婶等着钱用,她曾上县里找过朱世鸿,求他帮忙要一张蔗票砍蔗。朱世鸿说他不能带头走后门,一口回绝了。从那以后,两家从不来往。今日,是什么风把他吹上门来了呢?

    思索间,朱世鸿已经走了进来,满面堆笑地招呼说:“婶子,你早啊!”发家婶碍着情面,只好给他端凳让座。

    朱世鸿问了她的家常,夸了她的新建房,又东拉西扯一阵,随后话题一转,说:“婶子,听说你生意兴隆,手头阔绰多了!”

    发家婶一听就来气,有意将他的军:“这还不是逼出来的!想月荣爸死的那年,我连买盐的钱也没有,砍蔗票要不到,我狠了狠心,硬是拉着月荣干上了。”

    朱世鸿有些尴尬,“呃”了一声,说:“那都是过去的事啰,想当初,我也是迫不得已。好在今日婶子已成了人人敬慕的万元户。不怕婶子见笑,今天我是向婶子借钱来的!”

    什么?发家婶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借钱?身居要职的朱世鸿会来向她借钱?朱世鸿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挺难为情地解释说,他虽然身为副县长,其实只是名声好听,外头光亮,内囊空瘪,他妻子这段时日身子不好,打针吃药,加上人来人往,手头紧得很。他举起两个手指头,开口要借两万元。

    这个数目把发家婶吓了一跳。别说她没有这么多钱,退一万步说,就算有,她也不想借给他。那年上门要蔗票,他不但不肯帮忙,而且连口茶水也没招呼她喝。这种一毛不拔的人,发家婶不想和他打交道。发家婶冷冷地说:“你要借钱,我看是走错门啦,你也知道,婶子我是小户人家,哪有你要的那个数!”

    朱世鸿回头朝院门外面包车上等着他的司机瞥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婶子,我这借钱跟别人不同,我不要你给钱,只借个数字,一年为期,到期还按高于银行存款的年利率付给你利钱。”

    发家婶如同在听天外奇闻。世界上有这样的事么,借钱不要钱,还要给债主付利息?她以为朱世鸿在开玩笑。朱世鸿却认真地说:“说定了,一年后付你一千六百元利息。”说罢,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写好的纸条,递给发家婶。发家婶上过小学,认得几个字,出于好奇,接过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兹借到陈发家现款贰万元整,此据。下面是朱世鸿的签名。

    发家婶心里挺疑惑,抬头问朱世鸿:“你说你手头紧,要钱用,可只借去几个空头数字,那你不还是没钱给嫂子看病?”朱世鸿神秘地说:“这你就别管了。今日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日后有人问起此事时,你就说我确实向你借过两万元。但要记住,不能把我光借数字的事抖出来。当然,因为我不真拿过你的钱,所以一年后不需还钱,只付利息。”

    朱世鸿说罢起身告辞。发家婶不想留下这张谜一样的借条,可是没等她把借条退还去,朱世鸿已经转身摇摇手,大步出了门。

    朱世鸿走了,发家婶拿着这张借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把借条上上下下看了两遍,一阵发呆:朱世鸿不是傻瓜,他为什么要做这样赔本的事呢?对了,大概是嫂子现在重病在身,他遇着我当年一样的处境,知道难受了?人总有大彻大悟的时候,他一定是想到以前对我不好,今天故意来送我一笔钱,以补偿以往的过错。想到这里,发家婶心里一阵轻松,便放好借条,继续在院子里忙开了。

    这晚,正巧月荣从县城回来,发家婶本想把借条的事与女儿说说,但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发家婶心里说:别说了,等拿到了利钱再告诉她。我白拾了这么多钱,到时说不定会吓她一跳。

    眨眼间第二年春天又来了,算起来朱世鸿送来借条已有一年了。他当初说过一年后还利息的,可春天过去了,朱世鸿没来;夏天过去了,不见他来;秋天过去了,还是不见他的影子。发家婶不免心里存下疙瘩:莫非这借条里有花样?当冬天到来的时候,发家婶沉不住气了,或许是她又想起了陈发死的那会儿朱世鸿无情无义的样子,她趁进城进货的工夫,气冲冲寻上了他的家门。

    朱世鸿正好在家,发家婶道明了来意,可怎么也料不到,朱世鸿竟然怔怔地看着她说:“借钱?我借过你的钱?”发家婶以为他是贵人多忘事,说:“那是去年春上的事,你还给我写过借条哩。看!”说话间,把借条掏出来,递了过去。

    朱世鸿想了半天,一拍脑门,说:“啊,我记起来了,是有过那么回事,我当时正遇上了一件麻烦事,不得不给你写了这张纸条。可我并没有真拿过你的钱,是不是?”发家婶点点头。朱世鸿笑了:“那你今天来得正好,我就当面谢谢你了!”

    发家婶见他嘴上说得好听,却没有给钱的意思,便提醒说:“你答应过,付给我利钱。”朱世鸿一愣,说:“你帮了我的忙,我应该答谢你。不过,婶子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呀!”说话间掏出一张“大团结”,递了过来,“给,小意思,拿去买车票吧!”

    发家婶不接:“按咱们说定的,不止这个数呀!”“是多少?”

    “你开过口的,一千六百元。”朱世鸿哈哈笑起来:“婶子,你不是在说梦话吧?我不真借过你的钱,能给你一千六百元么?”说罢,看了看手表,“哎呀,都十点了,我还要参加一个会议呢!”发家婶还想说下去,朱世鸿已经站起来送客了。

    发家婶回到家里,心头一直堵着一团气:哼,好你个朱世鸿!你不打算给我钱,当初就不该糊弄我。这时,有个邻居来串门,发家婶正在气头上,便把被朱世鸿糊弄的事说了出来。邻居给她出主意说:“这个人真不是个东西,他来初一,你报十五,干脆要他还两万元,反正他写过借条。”哎,这主意不错!发家婶一高兴,第二天就要往县城跑,可临出门的时候,人就像漏了气的皮球——瘪了。你道为啥,她想起来了,这借条昨天还给朱世鸿了。条子在人家手里,他怎么会认账?

    发家婶越想这事心里越气,气得心口阵阵痛。这天,她正在家中思量如何出心中这口气,女儿月荣回来了。发家婶还没等月荣坐定,便急着把朱世鸿向她借钱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月荣听罢就叫了起来:“妈,这事你咋不早说?”发家婶想起当初自己还想等拿到利钱吓女儿一吓,心里只有苦笑。月荣看着母亲这个难受样,不忍心再多说什么,沉思半晌,说:“妈,咱这位当副县长的堂伯,平时一毛不拔,六亲不认,可突然答应白送你一笔利钱,这里面一定有名堂。哼,我要叫他自己把利钱送上门来!”说罢,又低声对母亲如此这般耳语了一阵。发家婶听着先是一惊,而后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伸指在女儿额角一戳:“你呀,妈把你生错了,你该是个有谋略办事的男子汉!”

    果然,一个月以后,这一天,朱世鸿坐着“小霸王”来了,可推门进屋,看到的却是屋左壁下停着的一口新棺材,上面加了盖,旁边的灵台上还点着烛香。朱世鸿呆了足足有几分钟,嘴里喃喃着:“死了,死了!”忽然,他身子一晃,扑到棺材上,一边举着手里的皮包,一边说:“婶子,你看见了吗,利钱我给你带来了,你不该死呀,真不该在这个时候死呀!”他绝望地拍打着棺材,震得棺材板“嘭嘭嘭”地响个不停,拍打了一阵,又仰面一阵狂笑。

    笑罢,朱世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哭丧着脸说:“婶子,你害得我好苦呀!你也许不知道,我哪需向你借什么钱啊,只因我用公家十来万元钱建了一栋楼房,上面怀疑我经济来源不清,要我交代建房钱是从哪里来的。我不得已说绝大部分是借来的……”朱世鸿嘀嘀咕咕说了老半天。原来,他谎说建房钱是借来的之后,市里便派工作组下来追问此事,一定要他具体说出是向谁借的钱,写出被借人的名字。于是他便把一串亲朋好友的名字写了上去,每个人名下分别借了一万或数千元。分摊到最后,还有两万元没有人承借,思来想去,他绞尽脑汁想到了发家婶,因此才有了那张空头借条。

    他说,因当初事急,他信口答应付给发家婶利钱,后来事情糊过去了,他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便翻脸不认了。想不到最近市里又派工作组来复查,因为发家婶上门问他要过利钱,他担心发家婶把事情捅出去,所以今天特地带了一千六百元钱来,却想不到……

    朱世鸿一边说,一边又拍起了棺材板。突然,他觉得棺材板似乎在动,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伸手揉揉眼睛仔细看去,不错,棺材盖板确实在动。朱世鸿从绝望中惊醒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不容他多想,棺材盖板已经移开去,“咚”的一声落在地上。一个人从棺材里挺身坐了起来。

    朱世鸿叫着:“闹鬼啦,来人呀!”这人从棺材里跳出来,说:“朱副县长,我不是鬼,你仔细看看吧,我是谁!”朱世鸿觉得声音好耳熟,定睛看去,他面前站着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捧着一台录音机,两只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天呀,这不就是当初自己把他推荐到市纪检委、这次正好下来复查他建房事的工作组的小江吗?

    小江冷笑一声,说:“朱副县长,我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查你建房的经济来源,一直得不到你的配合,想不到今日你对着棺材,竟把真相都抖出来了。我已经录下了音。谢谢你啦!”朱世鸿一听,脸立刻变白了,脑门上沁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这当儿,发家婶和月荣从里屋走了出来。发家婶说:“为了教训你,我听从了月荣和小江的安排,果然……”朱世鸿如梦初醒,懊悔不已,无可奈何地垂下了脑袋……

    (黄果心)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