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拥着倾诉着彼此的六年时光，推心置腹，一直到了天明都没有困意，好像要迫不及待的利用着有限的时间来把岁月的空白给拼合填补。
“我是在加拿大渡过了我的二十岁生日的，外国人都说二十岁的生日很重要，得送给自己一份特别的礼物。那天我得到的礼物也确实够惊喜，是两个被装在箱子里又被打上了蝴蝶结的黑头发的混血洋妞，恶俗的就像是情深深雨蒙蒙里的情节，还真让人非常惊喜。和我有些交情的损友知道我的喜好，也的确，我那阵子很让人头疼，但是我只喜欢和黑头发白皮肤的高个子女人。”程微枳靠在床头上，又点了一支烟，沈南晞偎在他的手臂上听他继续说，“说出来怕你笑话，可我当时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好像和全天下都有仇似的。乱七八糟的日子过了很久，以至于我觉得我的时间是静止的，我在复制每一天。后来，后来俞洛佳和我闹分手，她说她忍受不了我的种种行为，说我回归了原始人，又说我是自我折磨。我没有挽留她，甚至觉得没有了她，我的日子将会过的更逍遥快活。就算是我妈我爸要放弃我，我也没办法好好过日子，但是我又真的担心他们会觉得我不争气，也不知道脑子又抽了哪门风，突然有一天我又振作了起来，穿上西装回了国，开始人模人样，幸好，我是在这个时候才重新遇见了你。”
他说完了他的往事，过去很久，沈南晞都没有做任何反应。程微枳晃晃她的肩膀，笑意中有那么点不满，“沈南晞，你就没什么想要表达的么？”
屋子里面隐隐透进晨光，那些光亮从窗帘的缝隙中筛落，点点斑驳的缀在程微枳的胸口上，沈南晞的手指轻抚着那光晕，婉然一笑：“你已经在这里了，我还需要表达什么呢？”
她的这句话，竟令他有种荡气回肠的感觉。
程微枳低下头，伸出手来轻绕着她的发梢，凑到唇边吻了吻，问她：“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窝囊？我曾经那样不思进取，你不会瞧不起我吗？”
沈南晞立刻摇头，“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想那些。何况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而且……当初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那样自暴自弃。”
“少臭美了，我可不是为了你才自甘堕落的。”程微枳嘴硬的嗤了一声，突然又微微怅惘的说：“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
“你觉得呢？”
“后悔你在十九岁的时候负气离开？”
“一半吧。”他的声音含糊不清，“我更后悔的是那时信了你的话，怨恨了你很长一段时间，又让你一个人承受那种事。”他自责的看着她，柔声问，“如果你要恨我，我一点怨言都不会有，我不求你原谅。”
她苦笑一下，“没有恨，哪里来的原谅？”她又说，“那之后我也想了很多，为什么偏要说那些假话来故意伤害你，是因为我信了你妈的说法吗？也不全是，你妈想分开我们是情理之中的事，她怕在最后闹得更大，去了医院就可以结束掉你我之间的关系的话，对谁来说都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这也不是我认不认输的问题，现在想想，我才明白了我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做。”
那是因为她懂得了何茹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我不愿拖累你。”她无奈的叹口气，“每个人都有弱点，我怕你本没有弱点，我却成了你的弱点。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怎样都无所谓了，反正我没什么留恋的东西，无欲无求的日子也挺好，唯一能让我惦记的，就只有你而已。”
她说：“就算我们马上又要分开，我也觉得心满意足了。只求你能安稳生活，我就再没什么可牵挂的。”
程微枳揽住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许久才低声感慨道：“你是没有牵挂了，我还有，怎么办？”
在今晚之前，他还在思考着如何报复她，想当初她害他狼狈不已，还差点轻生，如今得以意外重逢，那么他当然要把新仇旧恨一起算。
然而偏偏一见到她，之前说好了的那些想法全部都烟消云散，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了，说什么早就不爱她早就忘了她，根本就是自欺欺人。到了现在这一刻，他不敢睡，他怕怀里的她会突然消失不见，一切都是梦，是他作茧自缚的假象。
如果十九岁的他能够成熟一些，能够不那么狭隘，或许他就不会选择放手。
这一晃而过的六年时光，他错过了她的太多，所以他斟酌良久，温柔的吻着她的眼、鼻与唇，不愿和她分开一秒，“阿南，我在想如果我们能够回到当初……不，我不该说这种不可能的话，我的意思是，从现在算起……”他吞吞口水，很为难地样子，终于还是对她说出口，“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沈南晞有点讶异的仰头看着他，程微枳害怕遭到她的拒绝，赶忙说：“你不用急着答复我，你仔细考虑考虑，我会等你想好了，我知道我没资格再要求你什么，但这次不一样，我说什么都不会再让你独自承担那些本不该由你承担的事情，我——”
“嘘，别说了。”沈南晞打断他，双臂缠上他的脖颈，突然像只野蛮的小兽般没轻没重的亲吻他，简直似在撕咬。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因为她伏在他耳边说的那句“我爱你”太轻太柔，令他不由推开她，皱起眉头严肃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她此刻的笑意显得很顽劣，故意问：“你不是都听到了吗？我才不说第二遍。”
“我想听你说第二遍，你再说一次给我听。”
她执拗的不肯再说，他牢牢抓住她的双腕，几乎是用近乎恳求的声音对她说：“阿南，再说一次，乖，我想听。”
沈南晞开始不正经的笑嘻嘻，她说她不，偏不。
程微枳生气了，沈南晞心满意足，忽然凑到他耳边慢慢地说：“我爱你。”
程微枳果然触电般地停了下来，双手撑在她两侧，像是不敢置信的惊慌，她微笑：“从现在起，我会好好爱你，你可要加倍的补偿我，不然我随时都会再次抛弃你去寻花问柳的，懂了没？”
程微枳直勾勾的盯着她，眼神渐渐地坚定起来，“阿南，从你说出这些话开始，你就没机会后悔了，永远都不可能。”
沈南晞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这一次，谁也不能分开我和你了。”
即便是死，我们的名字也应该刻在同一块墓碑上。
这场爱，一个先发制人，一个后知后觉，可到头来终归是共同到达了同一顶点，于是满心的生死不弃相守不离，就让我们一起疯吧，反正我体内的毒是你下的，你必须对我负责到底。就算地球毁灭又能怎样，沈南晞觉得程微枳的体温热得就要烫进她的骨髓里。
他恨不得将她一口口的吞入肚子里，他只求自己对她的迷恋能少一点。而她背对着他，突然感到有几滴炽热的液体啪嗒啪嗒的掉落在她的背上，她猜测是他的眼泪，一瞬间她觉得心痛如绞，吃力的转头去看他，迎上来的只有喘息急促的吻，以及他嘴角旁的淡淡的咸涩味道。
他是她的疾风骤雨，而她是他的劫数，他们逃不掉彼此，从男孩遇到野玫瑰那一眼开始，就已注定要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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