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程微枳一直都不知道他和俞洛佳算不算是分手,他娶了沈南晞,自然就是抛弃了俞洛佳。所以对俞洛佳,他心中总有份愧疚。
做人得有良心,在他最痛苦最难熬的事情,要不是有她陪着,他估计不会像现在这样人模人样。
俞洛佳的爱是很深沉的,她有尊严,也有手段,她并不是一味忍让,但她的种种体现都表明了那诗中所诉:水来,我在水中等你。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
即便你如今有家有室,我也愿默默守候,人生短暂,穷其一生,不过寥寥百年,我耗得了一辈子,也不怕等不来下辈子。要比疯狂,俞洛佳疯狂的冷静。
但程微枳就算有愧于她,也给不了她什么了。
然而,他没想到会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见到她。在那晚友人的生日宴会上,俞洛佳的现身令程微枳情不自禁的心猿意马。她是寿星的好友,那位寿星也正是程微枳的好友之一。他们二人的交际圈本就相像,在不约而同的情况下交着同样的朋友也不足为奇。
俞洛佳身穿杏色的雪纺长裙礼服,捧着一大束玫瑰来给寿星送上祝福。等她转身走下台,和其他朋友寒暄一阵子后,抬起眼来便撞见了站在中央位置的程微枳。
与程微枳一起的江言丝毫没有避讳的走向俞洛佳,笑着说:“俞大美女,你今天这是要抢寿星的风头啊,打扮的这么漂亮,简直光芒四射。”
俞洛佳的微笑恰到好处,“江少就爱开我玩笑,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过你。”
江言哈哈笑着说她从来都不上他的钩,这还不是天大的得罪啊?说罢便有人喊他过去叙旧,他朝一声不吭的程微枳使了个极其暧昧的眼色,然后又对着俞洛佳诡异的抿嘴一笑,接着扬长而去。
剩下程微枳和俞洛佳两人独处,程微枳心里有些打鼓,他当然害怕独自面对她,一部分是心虚,一部分……也是自责。
他只能对她说:“好久不见了。”
她也只是回答着:“别来无恙。”
老相识,旧情人,光阴似箭,青春已过,那么多年的岁月,她全部都一丝不落的献给了他,他却没有回报给她想要的,哪怕只有一个可怜的小小承诺。
但并非如此,他曾经也对自己发誓过,她是他的女孩儿,从女孩儿变成女人,她一度属于过他,他也真心待过。可惜他很懦弱,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不是和一个叫做沈南晞的人在一起,生命将失去颜色。
一旦这样想,他便宁愿对不起眼前的俞洛佳,狠下心来不提往事,对她说:“那边有朋友在,我过去打个招呼。”
俞洛佳清楚他是要避开她,程微枳在道义上来讲虽然不见得算是什么好人,但他确确实实是个好男人。他要是认准了谁,就绝不会对不起对方。
只不过,俞洛佳不信邪。
她对程微枳笑着说好,然后转身走进光影中,同一群男男女女在迷离的光影之中疯玩与买醉。
这里不乏有爱慕她已久的单身王老五,不断的向她送出暗号,俞洛佳也没有拒绝,甚至与之眉目传情。这样做的同时,她偷偷去打量不远处的程微枳。可是他都没有在看她,俞洛佳心里顿时凉薄一片,她跳舞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整个人开始心不在焉,最后她没了兴致,走出人群,来到程微枳面前。
当时的程微枳在同许久不见的朋友谈论一些有趣的事,嘴角泛着笑意,余光瞥见俞洛佳走来,他眼神里有诧异。
“时间有些晚了,我想回去。”俞洛佳把手中的车钥匙举起来,在他眼前晃动几下,“你送我,好吗?”
程微枳不动声色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她的唇上,端详着那略显香烟的唇膏色泽,他垂下眼去,没有拒绝,接过她的车钥匙同身侧的朋友笑着道了声:“不好意思,咱们改天再聚,我先护送大家的俞美人回去寝宫。”
俞洛佳住着的地方他很熟悉,那片别墅区在与沈南晞重逢之前,曾是他光顾的常地。如今要再去那里,他只觉得讽刺。
回去的路上,他开着俞洛佳的红色小宝马。俞洛佳起先沉默着,末了摇开车窗,任凭夜风胡乱吹进来,她突然对程微枳说:“我想去看看你女儿,能带我去吗?今天是她的百日,我想送份礼物给她。”
程微枳一惊,不由失笑一声:“你怎么知道今天是她的百日?”
俞洛佳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骄傲的扬了扬眉,“这点小事还能难得倒我?从你孩子出生那天算起,到了今天整整一百天。”
这句话听进耳里竟满是心酸,程微枳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俞洛佳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隐去,她忽地叹口气,“我是不是太不识趣了?你肯定看都不愿意看见我,我还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我看还是算了,你直接送我回家吧。”
程微枳轻微蹙眉,他总觉得以前的恩怨是能过去的,她不过是想给他的孩子送上祝福,他没必要太过强硬冷漠。
“拜托你,我还什么都没说,你自顾自的在那里定什么论呢?”程微枳看着她,笑笑,“我女儿现在在我哥家,我带你过去看看她。她叫懂懂,你可得把礼物亲手交给她才行。”
俞洛佳闻言,含义不明的弯过眼睛笑了笑,“你放心,我一定会亲手交给她的。”
等来到程聆以家里时,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梁细蒙只见过俞洛佳两次,但她还是一眼就将俞洛佳认了出来。说真的,她不懂程微枳在想些什么,竟然带着前女友来看自己的女儿,如果被沈南晞知道,说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
然而看着俞洛佳将懂懂抱在怀里的亲热样,梁细蒙也不好意思怀疑人家别有用心。恰巧尿布用完了,梁细蒙便派程微枳去买。可程微枳担心俞洛佳独自一人和程聆以夫妇在一起会尴尬,他就硬是要程聆以和梁细蒙去把尿布买回来。
拗不过程微枳,梁细蒙只好拉着程聆以去超市,还酸溜溜的丢给程微枳一句:“快点和你的前女友享受这难得的二人世界吧,懂懂还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程聆以不高兴的数落自家老婆口无遮拦,程微枳则将那些话当做耳边风,听不到。待哥哥和嫂子离开后,他问俞洛佳要不要喝点什么。
俞洛佳说不用了,而是问程微枳:“车子锁了吗?”
程微枳一口咬定锁好了,但俞洛佳无论如何都不放心,偏要程微枳下去检查一下。
尽管不情愿,程微枳还是照做。他自觉欠她的,所以但凡能够顺从她,他都打算尽量满足。
下楼去看了一圈,车子紧锁着,很安全。他闲着无所事事,又抽了一根烟,期间抬头看向楼上,发觉有烟雾从窗户里涌出。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发觉不好,失火了!来不及多想,他飞快的冲进楼道,大步流星的跑上去,门被从里面锁上了,他发疯般的用整个身体去撞门,“砰”、“砰”的巨响,他的肩膀疼得已然麻木,等到终于破门而入时,屋子里面的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到处都是火。
程微枳心下轰然,慌乱的冲进去寻找懂懂,却见到俞洛佳抱着懂懂站在窗边,见他进来,她隔着烟雾对他尖叫着:“你别过来!我会跳下去的!我死不要紧,可你的心肝宝贝就会没命了!”
程微枳剧咳不止,他吃力的开口:“你简直疯了!俞洛佳,我警告你,要是你敢伤害我女儿,我杀了你!”
她就神经兮兮的大笑起来,“我就是疯了!你难道都不知道吗?能死在你身边,我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
她真的不正常了,程微枳在这一刻忽然懊悔不已,就算她变得如此不堪,也是他害她变成这样的。于是他痛心闭眼,不得不改变态度,近乎恳求的对她说:“你究竟想要怎样?懂懂是无辜的,有什么事你冲我来,只要你别伤害她,要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俞洛佳在火光中猛然一怔,她好像等这句话已经等很久了,她失魂般的看着他,好像不太信任般的问:“你真的肯答应我的任何要求?你不是在骗我?”
趁着她放松了戒备,程微枳一边连道着不是,一边小心翼翼的朝她走去,在近在咫尺时,他首先从她怀里抱过孩子,而她几乎是瘫软在他的怀里,啜泣着,“微枳,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实在受不了,我觉得自己好像是死了一样,每天都在重复着过,就只是枯燥的重复而已。我怕我到老的不成样子的那天,都要整天想着你,却还是永远都得不到你,你知不知道那种感受,如果换成你是我,你一辈子都得不到沈南晞,你会不会也像我这样做出傻事来……”
此时此刻,与其说是心痛,程微枳都她只有怨恨。然而他能做的也只有抱紧懂懂,再拽着她从大火之中跑出。身后的哭哭啼啼令他觉得心烦意乱,他意识恍惚的绝望着想,这一切,都是他的孽。
而今晚的炽热大火,便是俞洛佳亲手送给懂懂的礼物。
多可笑,这险些无法挽回的悲惨戏剧,恰恰就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必须为此负责,就如同是上天对他的报应,曾经轻狂,留下的是遍地伤痛,与悔恨残骸。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