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程微枳回顾过去,曾经的自己还真是矫情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是程家的二少爷,娶一个门当户对、贤良淑德的千金小姐做老婆易如反掌,他何苦非把自己放沈南晞手里折磨的半死不活的才看清世态炎凉?
就说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好不容易和俞洛佳达成和平协议然后分道扬镳,却还是没盼来沈南晞吃他这份回头草。
他真是贱,犯贱到一定程度了。自从上个星期回到老家以来,他就以各种借口来推拒陆允昕为他介绍相亲对象,原因就是他觉得沈南晞会在反省过后明白事理,从而千里寻夫,他在来之前都和林颂探讨过那么多遍了,聪明如林颂,肯定会相反设法的把他要相亲的消息透露给沈南晞。
就在昨天晚上,他还打电话对林颂旁敲侧击,字里行间都是问林颂有没有帮忙。
林颂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啊,电话里责骂程微枳一通,什么你个没骨气的你还想着那个狼心狗肺的女人,她哪点好?论样貌论身材也不过就是个中上等,凭什么就把你给迷得七荤八素被咬了好几口也还是不长记性的执迷不悟?就是会做点好吃的呗,你又不是吃货,至于舍不得她那点儿皮毛手艺么?
程微枳很不高兴沈南晞被林颂吐糟得这么不堪,但他心里也隐隐认同林颂的观点,心想沈南晞确实狼心狗肺,到现在也还没露面,就在他为此而动摇之时,林颂那边雪上加霜一句:“老程我可是实心实意的忠告你,前几天我还见谭煜去找那女人,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害我没忍住,和她发了一通彪。你根本就不用再管她死活了,人家都准备改嫁,你也该听你老妈的话,去相亲成家,找一个比她美个十几倍的老婆回来,当着她的面耀武扬威!我挺你!”
妥了,本就心绪不宁的程微枳因此而挂断电话,走出房间,对陆允昕正色道:“我答应你去相亲,什么时候?尽快,最好是明天。”
陆允昕还有些纳闷二儿子怎么这么快就醒悟过来了,前阵子被召唤回家时还一副苦大仇深不愿二婚的决绝,如今却瞬间想开了,总觉得哪里有蹊跷,可陆允昕管不了那么多,赶快挑挑拣拣找出个像样的姑娘来,省得夜长梦多。
到了相亲当天,姑娘在娘亲的陪同下准时到场。陆允昕也领着西装革履的程微枳赴约。一眼见到那姑娘相貌比照片上还端庄大气,陆允昕心花怒放,想着不错不错,姑娘好模样,这样一来生儿子肯定英俊帅气,程家之后又有着落了。
程微枳在走进包厢的那一刻就兴趣索然,他好不容易安顿了俞洛佳,现在又要对着一个他半毫兴趣都没有的女人皮笑肉不笑,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沈南晞那里养成了自虐的毛病。
他可不是M。
整个相亲过程,他都是心不在焉的赔笑脸,姑娘的妈明显是相中了他,姑娘自个儿也是一脸娇羞,偶尔还对他媚眼如丝的暗送秋波。
程微枳心中叹息,他明白自己来相亲是个错。刚刚结束一段婚姻,他根本没办法这么快就从中抽身干脆。他满心想的都是林颂说的那些话,沈南晞很有可能会嫁给谭煜,然而就算痛心,他也无权阻止。
这么一想,他对她反而心生出一丝恨意。
他对她已经那样无微不至,却为何换不回她一点真心?她究竟爱没爱过他,俞洛佳的一场火,倒烧得他看穿了她的本性。
她就那么贪生怕死吗?甚至干干脆脆的就把他推了出去,连一天都不想多留。如此一来,程微枳万念俱灰。相亲结束后,他没有和姑娘单独出去的意思,只和陆允昕说:“我突然有点事,妈,你替我陪陪赵小姐和她母亲。”
说罢,他就在三双眼睛那充满诧异的目送视线下离开。开着车在市内绕了一圈,发觉还是没什么意思,傍晚七点多他决心回家,将车子停好后,他掏出钥匙开家门,身后却突然传来几声咳嗽,他狐疑的转头去看,顿时像见了鬼一样。
沈南晞像是不满他的反应,有点别扭的皱起眉,“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不认识啦?”
她就算是化成了灰,他也认得出来。
问题是——
“你来干什么?”他冷着脸,丝毫没有喜悦之心。
怎么,这么快就来给他送请柬了?还真是看得起前夫哈,不惜大老远的跑过来当面送上,真够细致体贴的。
沈南晞本来是想要好好的和他谈谈的,顺便在合适的时间里认个错。可是她上午到达后就等在程家门口,见他打扮的光鲜亮丽的携着陆允昕出门,她听到他们谈论的话题有关相亲。
她认错的心瞬间全无,只有大大的不悦。想她克服内心挣扎,千里迢迢的跑了过来,却得知他却和别的女人相亲。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没个好东西,喜新厌旧,他就算离开了俞洛佳也没闲着啊,这不,相亲一整天才回来,她默默的等了好几个小时,一见面,他还摆臭脸,一定在心里念叨着“你都是我前妻了,还不要脸的跑来找我干屁?我很忙,可没空接待你”。
她真傻,竟信了林新白为他说的那些好话。
于是她也趾高气扬起来,反正她问心无愧,从上至下的看他一番,嗤笑道:“不干什么,我今天出差,顺道路过这里,就过来看看故地,我根本没想到你也回到这里。”
哦。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原来不是亲自来送请柬的,人家只是单纯的路过。说的也是,狼心狗肺的人怎么可能会在乎他?亏他还以为她是听闻了林颂说了些什么,跑来侦查他是不是要去和别人相亲,他真是天真。
不过他是男人,他要大度些,顺势侧过身对她说:“既然过来了,就进来看看吧。反正这里也曾经是你家,你又当过我爸妈的儿媳妇,就算现在我们没什么关系,你也可以重温你的‘故地’。”
他有必要对她这么冷嘲热讽么?相了亲,就迫不及待的要谈恋爱了么?嫌她碍眼了么?沈南晞心凉半截,生气的说:“不用了,我同事还在旅馆等我,我要回去了。”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程微枳扯着嗓子嚷一句:“在旅馆等着的是你同事还是你的新欢啊?也有可能是你的面首,哦,要不然也可能是当地的什么,我也是前阵子回来才听说,家这边的服务业最近很兴盛,价格也很便宜,适用于各路人士。”
沈南晞猛地扭头,已经是生气乘以N倍了,“程微枳你有完没完?讽刺我就那么有意思吗?神经病啊你!”
“我神经病关你什么事?你不爱听可以不听,有本事你别回头,你走啊。”
她是真的生气了,调头就大步流星的离开。可走着走着,她气不过,又飞快的走了回来,冲到程微枳的面前指着他怒斥:“你凭什么和我这个态度?是我对不起你吗?你在别人那里跑了一圈我都没有嫌你,你凭什么对我这样指桑骂槐!”
程微枳面无表情的一把打开她的手,居高临下道:“脚正不怕鞋歪,你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怕别人指桑骂槐么?”
沈南晞作势要发怒,可她竟奇迹般的把脾气收了回去。因为她想到自己挣扎许久鼓足勇气外加厚着脸皮的跑来这里,不是来和他吵架的,而且她在这等了半天,腿脚酸疼,很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于是按捺着怒火对他说:“能先让我进去待会儿吗?我很累,等我缓过来有了力气,再和你吵。”
程微枳半信半疑的看了她一会儿,将门一开,冷眼旁观她走进去。
身后的“咔嚓”一声响,房门被关上了。沈南晞巡视了一圈客厅,看来看去都没有人在。她有点困惑,就问他:“只有你自己?”
程微枳将西装外套脱下来,随手一扔丢在沙发上,然后松了松领带,爱理不理的“嗯”了声。
沈南晞便松了口气,没有多余的人,她的确是方便说话。可惜来时她反复练习了那么多遍的话,在此刻竟全部都没了用武之地。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很怕,怕他其实已经不爱她了,以至于她缺乏信心只能不厚道的搬出孩子来,“你很久没去看懂懂了,等她再长大一点,她估计都认不出你是她爸爸。”
“哦。”程微枳绕到沙发旁坐下来,双臂搭在靠背上,“我这次回去会去看看她。”末了他关心的问了句:“懂懂会说话了吧?”
果然提起孩子他就亮起了眼睛,沈南晞失望的同时又有些高兴,站在距离他不算太远的地方回答:“嗯,她会叫妈妈了,我在教她说爸爸。”
程微枳淡淡一笑,“让她叫谁爸爸?”
“当然是你啊。”
“也对,不管怎么说也是我和你生的,谭煜估计也不愿意听一个不是自己的种的孩子叫他爸爸。”
沈南晞感到莫名其妙,他提起谭煜干嘛?开口想反驳什么,程微枳却脸色冷漠地对她说:“好了,你进也进来了,看也看过了,可以走了吧?”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足以令沈南晞脸上挂不住。她真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今天跑去和别人相亲的是他,当初陪在俞洛佳身边的也是他,就算他恨她那么干脆的就和他提出离婚,可她人都来了,他是看不明白还是在故意装傻?
于是沈南晞忍无可忍的问他:“你总挤兑我有意思么?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以直接说出来。”
程微枳沉着脸,语气静默,“我懒得和你说,反正我们都离婚了,没必要到了现在还吵。”
沈南晞的心中顿时蔓过一阵隐痛,离婚二字从他口中说出,放佛验证了一种再不可能挽回的现实。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厢情愿的跑来这里,以为还能重新开始些什么,然而人家早就放下了,离开俞洛佳也不代表他对她有意,相亲,再婚,这都是他的自由,她再没权干涉。
于是她低下头,近乎绝望地对他说,“都说生命是一条河,中途也会干涸,要是最终没能汇入大海,那曾经所经历过的困苦和悲伤也就没了意义。我以为我能做得到乘风破浪,只要我想,怕什么阻挡?可我真无知,我们都是动物,动物的本性就是占领领地,以防受到侵略,防备极强,一旦被驱赶出那片领地,就真的是孤所无依了。再融入一片天地,说来容易,做起来哪会那么简单。”
听着她说完这些,程微枳却依旧平静的冷酷,“事到如今,你来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认为你离开我走了一遭,我还可能再接受你吗?”
他没那么下贱,收留别人用过的。
沈南晞屈辱的看着他,泪水忽地止不住的哗啦哗啦流下,程微枳不是不心疼,可他心想你都快要和谭煜结婚了你还来撩拨我干什么?我认命了,摊上你一次,被折磨的死去活来,这不打紧,你只要以后过得幸福快乐我就心满意足了,但你跑来我面前哭哭啼啼的是想怎样啊姑奶奶,把我耍得团团转你就真那么开心爽快吗?
可他说什么都不能站起身来去替她眼泪,他必须狠心一次,想起当初她那样绝情的什么都不肯听他说,等不及的要和他离婚,一副再和他过下去就要折寿的模样,他只要想想就气到胸闷。
然而沈南晞的啜泣声越发压抑,程微枳心乱如麻,皱着眉头别开脸去,自欺欺人的默念着别拿眼泪糊弄我,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也不欠你的,何苦被你牵着鼻子过活。
接下来,他却听到裙摆摩擦的细微声音,恍惚中转头去看,发现沈南晞的唇已贴上来。他顷刻间全身酥痒,浑身的骨头都要飘起来,还没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他整个人就被她压倒在了沙发上。
程微枳困惑不已,同时又没出息地意乱情迷,她从未这样主动过,即便动作仍旧生涩,也足以令他将对她的憎恨抛到九霄云外。但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可他立刻想到她要同别的男人结婚了,或许是怀念旧情才鬼迷心窍,这么一想,他竟觉得他也可以报复一下她未来的老公。
如此小人之心令他自己都鄙视起自己,可在这样一个地方,在这样一个瞬间,她居然还能完完全全的属于他,程微枳倒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硬生生地掰过她的双手,扣在她头顶,同时他又忍不住嘲弄自己真下贱,活该被她这样对待,她不过是勾一勾手指,他就让她称心如意,她就是仗着他拿她没办法,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拿着小刀子来戳他的心窝。这个时候,他不禁想起陆允昕在得知他与沈南晞离婚后所说的那番忠肯论述。
“微枳,妈妈早就告诉过你,她配不上你。我不是非念着她的出身才针对她,而是她根本不像你这样爱她的爱你。”
妈,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
“知子莫若母,我不用问你,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当年,就算是当年我使了点手段骗得她离你而去,可但凡她真的爱你爱到骨子里,她说什么都不该听我的话。”
你不能怪她,如果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也可能会和她做相同的决定。
“你就是偏向她,但如今呢?如今可好,她到底是不要你了,洛佳本来是那样好的孩子,现在疯疯癫癫,你陪着她也当做还债,的确是你辜负了她。”
我是负了她,我不可否认,是我对不起她。
“你知道错了就好,可你连懂懂都没抢过来,你费了这么大的劲,图到了什么?可见你在阿南面前是多么的抬不起头,我怀胎十月养大你,二十多年啊,你是我的心头肉,我不是想让你被她那么个女人给伤的体无完肤,我是心疼你。”
是啊,一次又一次,她若真的爱他,为什么不能听听他的解释?什么都不管,就只会转身就走,铁石心肠一样。
待到一切结束,程微枳从她身上爬起,沈南晞还有些气息紊乱,满面潮红的坐起身来穿戴衣服,程微枳在此刻却异常空虚而悲痛,他沉默良久,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背对着她说,“你走吧,我不送你了。”
沈南晞将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诧异至极,急急地道:“其实,其实我今天是来和你认——”
“再一再二,再没有再三再四。”程微枳打断她,态度决绝,“我不知道你今天是什么意思,我就当你是来补偿一下我,看我可怜,给我点甜头尝尝。要是这样的话我很感谢你,到现在还这么惦记我,我也算是没白疼你一场。你知恩图报这点我很待见,不过咱们离婚了,说真的,我有点怕和你见面,一看到你我总会想起自己付出的那些不值,做人要有骨气,你就走吧,求你了。”
他、他都说了些什么?沈南晞脑子里面乱糟糟的,心想这人吃干抹净后就和她说这些?赶她走?她都已经表达的这么露骨了,他还看不出她是求他同她和好吗?他把她当什么?究竟把她当成了什么?
一时之间,头脑混乱的沈南晞气不可遏,颤抖着手指系好上衣的最后一颗扣子,整理好裙子便迅速站起身,然后不由分说的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她对自己暗下决心,她再也不会到他的面前自取其辱了。是她傻,她不要脸,活该被他侮辱,好了,现在他报仇了,他可以高枕无忧的继续和相亲的女人谈情说爱了。
“你站住!”
身后突然传来他的声音,沈南晞竟也乖乖的停下了脚步。
偏偏他硬是死鸭子嘴硬的说了句,“你今天要是走了,就再也别回来!”可他真的想说的是,撒娇两下会死吗?说点好听的求他挽留下她会死吗?为什么这女人永远那副离了谁都能活的死德性,他受够了哄她骗她的来爱他了!
沈南晞红着眼眶,狠心说:“你放心,我不会再来烦你,程二少爷,祝愿你今后爱情得意、鹏程万里。”
说完,她就哭丧着一张脸走出了程家大门。剩下程微枳气急败坏的一脚踹上面前的茶几,再怎么好脾气如他也忍无可忍的爆了声粗口。
他绝不说假话,他真的恨不得掐死她,再挖出她的心来看看,究竟是不是石头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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