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素锦华年-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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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市民政大道天华大厦B栋13楼,恒源家私行政部的办公室里,唐晓呆呆地望着刚接到手的传真,手里的杯子“砰”地一声掉到了地上,变成了四散的碎片——所有人的目光都焦距到了她的身上。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传来她便秘似的痛苦声音,“同志们,我们未来的大佬将在下个礼拜一光临本公司亲任,名江楠,江大经理。”

    顿时,整个办公室内窃窃私语,纷纷揣测这个江楠到底是何方神圣。

    唐晓一脸沉重地走进了单独的玻璃房,直勾勾地盯着电脑屏幕,拿起签字笔,在A4纸上一遍又一遍地写着:江楠,江楠。

    内心深处混乱苦涩,脑中恍惚地记忆起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她不禁暗自哀叹,神啊,这回铁定得走火了!

    恒源家私前不久因财务出内贼卷款而逃,导致公司经济危机,故而被大成收购。大成怕影响公司员工情绪,特意发了一份通告,声明恒源内部所有职位原封不动。

    唐晓依旧做她的行政部经理,可现在她的脸却比苍蝇还绿,因为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日子正在向她龇牙咧嘴。直觉告诉她,在与江楠同学共事的日子里铁定得发生些意外,包括有生命危险!

    因为此人在她的意识里是属于不规则类产品,此产品属于人体瓶装,标签为红色警告标签,外加一把大叉,和一个骷髅头骨。

    五点半唐晓下班随公司的接送车回家。

    三十分钟后,离心花园6号楼C栋804,迎接她的是唐妈那张风华绝代的笑脸。见她一副无经打采的样子,皱眉问:“咋啦,闺女?”

    唐晓摇头,那张成熟的脸庞上忽然浮现出六岁的哀痛至极,“妈,我便秘。”

    “……”

    晚饭唐晓随便吃两口敷衍了事,洗澡后把自己关进房里,胡乱地拿毛巾擦拭湿漉漉的短发。不知怎么的,心底莫名刺痛起来,就仿若久远记忆中残留下来的骨骸般,虽腐烂,却还隐匿着曾经的过往酸痛。

    时过九年,她又该如何面对?

    许是想起了什么,她把毛巾一摔,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了一本相册,她盘腿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它……

    清阳镇。

    清阳镇的天空是蓝色的,散发着纯净的青蓝;水是绿的,散发着生命的翠绿;夜空中的星子是最闪亮的,就像把萤火虫放在手心中时的那样。

    那是最美丽的小镇,亦是最美丽的童年往事。它记录着“藤条帮”的一切,就像发黄的照片那样,陈旧,却永恒。

    那时候唐晓家里开了间小小的商店,妈妈守店做农活,爸爸在另外一个镇上教书,是数学老师。

    她五岁时,四合院里来了一家新邻居,六岁的江楠和他的妈妈。

    唐晓是这个大院儿里最丑的孩子,不但丑,而且还调皮。但江楠与她恰恰相反,他是漂亮的,而且还异常漂亮,长长的睫毛,大眼,皮肤白皙,一脸斯文秀气,更重要的是他懂事。

    可唐晓不喜欢江楠。

    第一,因为他比她漂亮;第二,他讨人喜欢;第三,还是第一条,她嫉妒他。

    四合院里总共有六个孩子,唐晓、江楠、双胞胎兄弟大双小双、路小城和北平。其中只有唐晓是女孩儿,年龄最小,可他们一致认为江楠才是女生,于是她加入了他们的哥们儿战局,并怂恿他们欺生。因为她一直都看不惯江楠,这个原因很简单,妈妈拿藤条打她屁股时老拿江楠来跟她比,她恨得牙疼。

    六岁时,唐晓上小学一年级,与江楠在同一个班上,她更加讨厌他了。

    江楠什么都好,他的长相好,功课好,又温柔懂事,讨尽所有人喜欢。那满脸胡子,皮肤皱得跟桔子皮似的钟老头子总拿他们来做对比,把她幼小脆弱的心灵打击得体无完肤,所以她恨江楠,恨钟老头,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当优良品种与一般品种保持对立关系时,随时都可引发阶级战争。

    唐晓与江楠的正面冲突是因为第三者。那次她在班上嚣张动手打一个女生,江楠实在看不过去,动手拆架。也不知怎回事,他的手肘子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脸上,她的舌头被咬了,顿时就炸啦啦地嚎啕大哭。

    江楠被吓傻了,笨手笨脚地安慰她,可她却哭得更凶了。而那件事的结果令她义愤填膺,钟老头子的判决把她逼上了梁山——他说她活该。

    唐晓是小人,也爱记仇,所以她要报仇。她指使路小城放他家的狗去咬江楠。

    路小城家的那条大黄狗叫牛牛,牙尖嘴利,是他们五个哥们中的另一个哥们。那天放学,两人躲在暗处,见江楠背着书包过来时路小城暗嘘一声,牛牛领命向江楠冲了过去,它的终极目标是他的屁股!

    一阵惨绝人寰的哭嚎声,甚是惊天地,泣鬼神。

    唐晓探出头来,看到牛牛正咬在江楠的屁股上。他边哭边抓扯身后的狗儿,那梨花带泪的小模样儿委实令人生怜。

    唐晓又嫉妒了,江楠连哭的样子都那么漂亮。一旁的路小城像怂货似的,露出一脸桔子皮外加苦瓜样,哆嗦说:“唐晓,我怕了啊。”

    唐晓的心底一咯噔,瞪了他一眼,“没出息的。”

    可她更没出息,因为她也怕了。她当机立断冲了出去,捡起石块就往牛牛的身上砸去。牛牛赶紧逃开了,嘴里还叼着一块布。

    江楠的屁股上光着一个洞,斑斑血迹。

    唐晓有些惧怕,吞了吞口水说:“那只狗疯了。”

    江楠止住哭泣,大眼里明摆着不信。

    唐晓又盯着他的屁股,见他的手上好像有血,非要去看他的屁股。江楠死活不肯,她死活要看,两人推推拉拉,他一屁股跌坐到地上,霎那间,“哇……”

    那一瞬,她仿佛感觉到一股西北风从她的头顶上吹过。

    她第一次发现,江楠很适合去唱女高音。他哭的声音简直嘹亮到了天崩地裂般刮起了九级狂风——将她的锅盖头掀翻了天!

    第二天江楠请假,唐晓不安起来,一整天都心惊胆颤,就怕江楠把她抖出来。直到晚上时,突听妈妈说:“江楠那孩子懂事又不调皮,怎么可能没事去逗狗?”

    唐晓的心底一咯噔,内心波涛汹涌,立马往外面跑,妈妈问:“唐晓,你到哪儿野去?”

    “我去看江楠。”她跑去了路小城家,刚到门口,路小城就哭哭啼啼地向她扑来,“唐晓,都怨你,要不是你喊牛牛咬江楠,牛牛就不会被我爸卖了!”

    路小城一把抓到她的脸上,抓得生疼。

    由于是夏天,他穿的是衬衣,没扣扣子,她打不过他,于是采取歪门邪道,盯准他的胸膛,一口咬到咪咪上。

    路小城炸啦啦地叫唤,呼天抢地。他妈听到叫声后赶紧跑了出来,唐晓连忙松口,被路小城一脚踹开,他赶紧捂住,气得直哆嗦。

    他妈问他怎么了,路小城光哭,嚷嚷道:“唐晓咬我!”

    他妈又问:“咬你哪儿了?”

    路小城不说话了,只知道拼命地哭。后来那两天他的胸部似乎开始发育了——之后每次他看到唐晓都会害怕,然后恨得咬牙切齿,“唐晓,我一定要还回来。”

    唐晓扬了扬拳头,“谁怕谁?”

    旁边的北平好奇地问:“还什么?”

    路小城恨声说:“她咬我。”

    北平更好奇了,“咬你哪儿了?”

    路小城的脸黑得比锅底还黑,哼哼唧唧地不说话了,而江楠的屁股则将近过了一个月才好。不过对于他的英勇仗义令唐晓有些感动,于是她决定不与他为敌,至少不会再欺生。

    原本院儿里的几个孩子都没打算交结帮派,但那天双胞胎被“螃蟹帮”的小伙儿们群殴。唐晓实在看不过去,二话没说随手拎着一根棍子就往大个子的屁股上打去。那大个子疼得跳了起来,死瞪着她,竟忘了说话。

    唐晓是认得他的,螃蟹帮的大个儿,有口吃的毛病。她拿着棍子想起了老妈拿藤条打她时的威风凌厉,莫名其妙地幻想起来。

    那大个儿被她打得双脚跳,其他的同伙见她单挑,二话没说一把将她拖入大小双的行列,没把她揍成馒头。

    也在这时,北平和路小城还有江楠路过。他们本没打算理睬,怎知唐晓忽然惊天动地地大吼:“格老子的,我的手!”

    不知是谁的钉子鞋踩到了她的手上,那个疼啊!

    江楠脱口惊呼:“唐晓!”他英勇无敌地冲锋陷阵,紧接着北平也跑了过来,就只有路小城还站在那里不动,他还在记仇。

    犹豫了好半天后,他才挽起衣袖,骂骂咧咧道:“这群龟孙子,敢欺负我媳妇……”因为他妈告诉他,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不了以后把唐晓娶进门儿就是了!

    于是四合院儿的六个孩子第一次同心合力,怎奈势力还有待加强,全部壮烈牺牲。本来螃蟹帮的兄弟伙正揍得起劲,怎知路小城突然放了一个响屁。

    惊天地,泣鬼神!

    霎那间,一股浓郁的味道十里飘香,顿时便把螃蟹帮的人熏到了九霄云外。

    于是,他们得救了。

    啊,多么伟大的一个壮举啊!

    重叠似的小山一个个地散开,唐晓像乌龟似的趴在最下面,脸上全是尘土。她不满了,戳路小城的脑门问:“路小城,你怎就不早点放屁?”

    所有人都盯着他,质问放屁这个光荣严肃的问题。

    路小城不说话,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出他的抗议,又一个响屁。众人赶紧四下逃离,就只留了他一个人在哪里独自享受其中的奥妙。

    经过了群殴事件后,唐晓拿出她的大姐大风范来,决定要成立一个帮派。就以他们六人为主体,以拔刀相助为基本点,以武力解决问题为目的,以同生共死为原则。她的提议得到了非常热烈的响应,大小双、北平、路小城纷纷赞同,她又问江楠:“你要不要加入。”

    江楠说:“我弃权。”

    唐晓一脚踹到他的屁股上,他又跳了起来。

    但新的问题出来了,谁当老大?他们六个中他们都七岁,只有她才六岁,于是她决定她当老大。他们不服了,唐晓振振有理地宣布:“我最小,又是女生,你们是男子汉,得让着我!”

    这话激起了他们的英雄气概,于是唐晓成了老大。

    他们的帮派就叫做藤条帮。

    江楠问:“为什么要叫藤条帮?”

    唐晓又一脚往他的屁股上踹去,这回他学聪明了,躲得飞快。

    为什么要叫藤条帮?

    因为藤条是她的雪耻,她要像老妈打她那样威风凌凌……

    “叮叮叮……”

    一阵急促尖锐的闹钟声把唐晓从梦魇中惊醒,她揉了揉眼,看了看闹钟,两腿立马踢翻被子,用最快的速度洗脸刷牙换衣服。

    八点五十九分零三十二秒时,唐晓准时打卡,深深地吸了口气,打了个响指,没迟到。行政部的人事职员小雅嚷嚷:“老大,牛掰!”

    唐晓做了个鬼脸,屁颠屁颠地往独立玻璃房走去,狠狠地把自己摔到椅子上,一阵紧张起来,今天是星期一啊,黑色星期一。

    想当年她从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呆在恒源家私,未曾跳过槽,从最初的办公室文员做起,到行政助理,到总经理秘书,再到现在的行政经理位置。

    这家港资企业教会了她成长。

    在几年的职业生涯里摸爬滚打,已令她变得圆熟,只是,一想到江楠……她揉了揉太阳穴,已经有九年没见到他了,会不会还像小时候般哭声嘹亮?

    当江楠出现在她的视线内时,只觉得头有些眩晕,局促不安。他一身西装革履,身躯修长挺拔,动作优雅淡然,依旧漂亮的脸庞上已没有了儿时的清秀稚嫩,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淡漠的深邃宁静与沉稳。

    恒源的负责人老夏给他一一介绍各部门的老大。

    “采购部王涛,营销部张建,研发部龙晓伟,电脑部马东,财务部,余佳霖……行政部唐晓。”

    江楠敏锐地扫过每一个人,目光不超过两秒钟便被他牢记在心。而唐晓的手与他接触只消两秒钟便缩了回去,而且头还是低着的,根本就不敢看他。

    因为她怕他,发自内心的恐惧。

    初次见面,江楠似乎并未留意到她,相差九年的时间,想必早已忘记。更重要的是,他恐怕也不愿想起他们大一时发生的冲突。他们在大一时从恋人关系分手,然后中间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然后直到现在,她二十八,他二十九。

    老夏带他参观各个部门的办公室,待他离去后,唐晓手底下的小色女们眼发绿光,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她严重警告她们不准搞办公室恋情,兔子不吃窝边草。可她先下手为强,做榜样,竟两样都吃了!

    恒源家私分了公司和工厂,公司主要负责采购销售和设计,工厂则负责生产和出货。一直以来恒源的口碑在业内颇有信誉,只是天有不测风云,白白让大成占了彩头。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江大总经理立马通知原来的秘书老顾给各部门发一份通告,要部门老大开会,大佬得了解公司内部运作的所有流程及动向。

    第二天,气氛非常严肃的会议室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把皮绷紧了,忐忑不安。唐晓偷偷地左右张望了两眼,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江楠盯着她,面无表情问:“唐经理怎么了?”

    唐晓抬起头,对上他的眼,尴尬地抽了抽嘴角,不自在地摸手臂说:“有点冷。”

    老顾立刻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

    一直以来唐晓是最讨厌开会的,很少跟她的下属们开研讨会,基本上有什么事都是大家伙提出来讨论讨论,然后再想办法调解。

    但麻烦的是椭圆形的会议桌令她有些难堪,江楠就坐在正上方,白衬领带,一脸专注深沉的样子。而她刚巧就坐在他的对面,帅哥的尊容不敢亵渎,她孬种地耷拉着头,胡思乱想起来。

    在这个庄严的节骨眼儿上,她的思绪像遭遇龙卷风似的,被吹到了遥远的天边,清阳镇上,藤条帮……

    记得那时唐晓在班上的成绩非常糟糕,而要命的是半期考试的试卷要家长签名。她盯着试卷上的三十三分,两眼发直,印堂发黑。如果把试卷拿回家,铁定得被藤条招待,所以她犹豫了。

    江楠跟她在同一个班上,她怎么都想不透,为什么他同她一样玩乐,一样不务正业,但他的成绩却一直都是班上的前三名。

    江楠?

    一想到江楠,她的脑中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放学后她走到江楠旁边跟他勾肩搭背。这时,隔壁班的一小伙儿大呼小叫:“路小城,你媳妇被人拐跑啦!”

    唐晓两条眉毛一拧,一招扫堂腿就把他踢到了天涯海角。解决掉那个小不点她一手勾搭到江楠的手臂上,死活把他拖到了学校后面的操场上,非常严肃机密地说:“江楠,我要你帮个忙。”

    江楠瞪大眼睛,紧张地问:“什么忙?”

    “我要你帮我签字,就试卷上家长签字的那个。”

    “轰”地一声,天空中仿佛一声雷响,江楠两腿发颤,“那是家长签的,我才不签!”

    唐晓死瞪着他,蛮横道:“那现在你就是我的家长,就签‘姚必华’三个字就搞定了,就只有三个字。”

    江楠摇头,再摇头,脸比苦瓜还苦,“如果被你妈知道了会出人命的。”

    唐晓瞪着他,扬了扬拳头,一副凶狠模样,“如果你不签字,那现在就会出人命!”

    江楠一脸惶恐,当机立断拔腿就跑。唐晓就盯着他跑,最后以每秒百米的速度向他杀了过去,结果他挨了她的一顿拳头,逼良为娼。

    从学校到家里的路途中会经过镇上荒废的猫儿庙,唐晓把他拖到猫儿庙去,把试卷拿出来逼他给她签字。她在作业本上歪歪斜斜地写了“姚必华”三个字,然后把笔拿给他,一脸凶神恶煞。

    江楠拿着笔,盯着试卷上的三十三分,下不了手,“万一穿帮了怎么办?”

    唐晓瞪了他一眼,“没出息,如果我们都不说谁知道?”

    江楠看了她一眼,琢磨了老半天,最后像下了重大决定似的,也在作业本上比划了几下,大笔一挥,姚必华三个字完美地出现在了三十三分的头顶上,龙飞凤舞,有模有样。

    唐晓不禁喜笑颜开,笑得跟红苕花似的。

    第二天她把试卷交给钟老头,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问:“这是你妈签的?”唐晓点头,一脸老实巴交,钟老头称赞说,“这字儿挺漂亮的。”

    唐晓的心里那个美啊。

    江楠,他真是她的再生父母,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可经过了签字一事后她发现他在她的面前越来越拽了,时时一脸得意,露出一张资本主义的丑陋嘴脸。她恨得牙疼,却不敢动粗,就怕他揭发,到时候铁定吃不了兜着走。她安慰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成大事者得忍。

    可事实证明她成不了大事,因为她动手了,又把江楠揍了一顿,并挽起袖子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他奶奶的,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了,我让你灿烂个够!”

    自从江楠被揍了一顿后果然变乖了,这正巧验证了武力的伟大。但没过多久唐晓就得重新考虑武力是王道这个真理了。

    第二次测试她居然稀里糊涂地拿了个六十分,拿六十分去给老妈签字,按理论上来讲应该不会挨藤条,至于实际操作嘛还得经过验证才行。

    果不其然,晚上她把试卷拿给老妈时,她没什么表情,二话没说大笔一挥,姚必华三个字稳稳当当地飘在了六十分上面。唐晓喜滋滋地把试卷放进书包,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次日,当她把试卷拿给钟老头时,他狐疑地问:“这是你妈签的?”

    唐晓点头,再点头,老实巴交。

    谁知钟老头怒发冲冠,将她上次的试卷翻了出来,像周扒皮似的叫嚣:“唐晓,你有几个妈?”当即将两份试卷对比字迹,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生平第一次,唐晓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后来钟老头非常慈悲地原谅了她,不过得重新拿回去签名,与第一次的字迹一样才行。

    放学后唐晓涎着一张脸,屁颠屁颠地去缠江楠,好话说尽。怎知那家伙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她一脸可怜兮兮,“江楠,我的妈啊,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江楠顿住,扭过头盯着她,她以为有转机,来了精神,怎知死小子却说:“我又不是你妈。”

    唐晓又讨好道:“我的太爷爷啊,我当你的孙子总行了吧!”

    江楠挑了挑眉,故作深思状。

    唐晓一脸期待,但转瞬,他眉毛一挑,“没门。”

    唐晓气得咬牙切齿,江楠拔腿就跑。她眼发绿光,握紧了拳头以每秒五百米的速度向他冲去。她发誓,今儿非要扒了他的皮。

    江楠逃命的本事不是吹的,跑得飞快,可唐晓的速度比他更快。就在她快要抓到他时,后面的大小双和北平一脸惊讶,北平夸张地嚷嚷:“路小城,快去拉住你媳妇,要不然会出人命!”

    路小城赶紧追了上来。

    唐晓一抓住江楠就开始动手,两人滚到地上,扭打成了一团。江楠打架走的是斯文派路线,但他的力气大,她斗不过。她开始发挥她的周扒皮本色,一抓二咬三掐人,像疯狗似的不可理喻。

    江楠一把捏住了她的嘴巴,使她下不了口。她死命挣扎,膝盖顶到他的肚子上,他吃痛松手,于是她一口咬了下去,也不知怎么的,竟咬在了他的嘴巴上……

    会议室忽然变得异常寂静,唐晓还在神游。一道凌厉的眼神射了过来,她从神思中猛地惊醒,整个会议室就只剩下她和江楠两个人。

    九岁时的江楠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可现在二十九岁的江楠看她的眼神更怪了,就像蚂蟥从肌肤上爬过的感觉,毛骨悚然。

    “呃,会开完了?”

    江楠没有出声,只是盯着她看。唐晓干咳两声,贱贱地问了句:“您还有其他事儿未交代?”

    “你行政这块儿的资料还没给我。”

    唐晓赶紧站起身来,把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他。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手上,冰凉。她像被针刺似的赶忙缩回手,把东西交接清楚就逃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唐晓便开始复查阿珊交给她的报表,却有些心不在焉。她向来喜欢胡思乱想,江楠的到来令她忐忑不安,既惊惶又害怕。

    可他为何会出现在恒源?

    这会是巧合?

    由于江楠才来恒源,都不了解他的脾性,故各个部门小心翼翼,把神经绷直了,生怕有个万一。不过他是沉得住气的,只烧了一把火,还有两把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烧。

    这日,秘书老顾打电话通知唐晓把整个恒源内部的人事布局文件送到经理室。唐晓问原因,老顾解释说:“江总有些事要亲自问你。”

    挂掉电话后,唐晓一阵手脚冰凉,这货有什么事要问我?

    稍待之时,她抱着文件夹往总经理室走去。透过玻璃房,看到江楠正盯着笔记本,左手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右手慢条斯理地玩弄着签字笔,一脸淡然。

    她就这么直愣愣地望着他,不禁有些恍惚,忍不住把小时候的江楠与现在的江楠重叠在了一起。他们那么遥远,陌生却又熟悉,仿佛在心底的某个地方腐烂了,却又忽然长出了新的嫩芽般,微微疼痛而缅怀。

    唐晓刚准备敲门,江楠冷不防抬起头,二人目光相撞,他面无表情地偏头,示意她进去。唐晓推门而入,也在这时,老顾端来茶具,俏皮地向她眨了眨眼,她紧绷的神经这才稍微松懈了些。

    正如老顾所料,她确实呆了好几个钟头。

    江楠通过老顾之口把她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既然她在恒源做了几年,又一直都是行政这块的,那对恒源的里里外外及各个部门之间的人员关系都应该了如指掌才对。他与其费精力去死套那些呆板的文字,还不如直接从她的口中套出他想要的。

    更重要的是,他还能了解到目前各个部门之间的微妙关系,虽然她对各位老大的评价有所保留,但江楠从小就了解她,若不然又怎会挑她来下手?

    从恒源公司到工厂之间的每个流程细节唐晓都交待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丝毫没有含糊。

    这令江楠颇为欣赏。

    这天下午他们完全以上司和下属的身份沟通交流,就像两个陌生人似的自然得再顺畅不过,都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差不多快要下班时唐晓才回到行政部,她独自呆在洗手间里,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和下来。

    这样也好。

    但心底的某个地方却有些涩,那种古怪的酸涩,可她又意外发现了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枯萎仿佛已在开始复苏,小心翼翼,甚至惊惶不安,带着久远的失落与期待。

    时隔九年,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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