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素锦华年-聚散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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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双的事整个藤条帮暂时还不知道,因为卫子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唐晓虽时常跟她八卦两人的进展,不过她更关注的是目前江楠的情况。

    上次何政派李良松来主持会议,提出开拓大陆市场的讨论,明摆着准备在大陆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了。

    按理来说,在这个节骨眼上,江楠应该好好表现,以便抓住掌舵大陆市场的机会才是,但他出了点小意外,把自个儿送进了医院。

    事情这样的,连日来他一直都夹杂在何仪和唐晓中苦苦纠结,虽忍了又忍,憋了又憋,可事情总得有了结的时候,他觉得是时候该跟何仪摊牌了。

    说到摊牌,他其实是存在私心的。

    现在大成分部的内部问题并没有解决好,何政又在这个时候计划开拓大陆市场,如果他向何仪摊牌两人谈崩了,一旦她采取手段报复,他大不了离开大成,丢一堆烂摊子给她自个儿解决。

    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下下策,可它能止损,让他及时抽身重新筹谋。退一万步讲,倘若在他成功得到开发大陆市场的权力后再向何仪摊牌,那无疑是愚蠢而自杀性的行为。

    一旦何仪施计踹他滚出大成,那他就彻底成了悲剧。所以说,现在正是考验他跟何仪交情的时候,也是一场智力考验。

    不过滑稽的是,过程挺狗血的。

    江楠约何仪在西南路的一家咖啡厅见面,出门时唐晓问他去哪里,他不愿旁生枝节,拿着外套说去见一哥们儿。

    唐晓也未追问,闲着无聊,便打电话找卫子去逛街。

    许是运气不好,两人凑巧逛到了西南路,正嘻哈笑谈,谁知卫子忽然推了推她,诧异问:“欸,你看那人好熟,是不是江楠?”

    唐晓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时大脑严重充血,神经完全短路。那厮不是说去见一哥们吗,何仪就是他的哥们?!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浇灭了她的理智,当机立断冲进了咖啡厅,二话没说,赏了江楠一个巴掌,怒气冲冲地走了。

    顿时,狗血桥段立马上演!

    女主角悲愤而去,男主角立马追了上去,抓住女主角的手解释,奈何女主角死活不听,挣脱男主角的手,跑了。

    于是,男女主角拉开了一场追逐戏。

    这并不是事件的高潮,高潮部分是苍天有眼,巧妙地替女主角报复男主角。突听“砰”地一声,男主角被车撞了,幸好,只是小擦刮,并无大碍。

    女主角见出事了连忙倒了回来,问男主角伤情。男主角虽疼得龇牙咧嘴,却笑着安慰女主角,说他幸好买了保险的。结果这个冷幽默并未换得佳人同情,反而又挨了一耳光,然后两个女配角追上前,其中一女配做出了结论——矫情。

    当然,这话是卫子说的。

    医院里,江楠躺在床上,右脚脚踝又红又肿,被崴了。除了脚踝稍微严重点外,其他地方都是皮肉伤,不碍事。

    何仪说替他请假,两人没说几句她就走了,显然心情也不大好。卫子不想当电灯泡,也跟着走了。

    江楠躺在床上数天花板格子,郁闷不已。因为唐晓拒绝和他说话。他实在无聊,只得打电话叫路小城两口子过来陪他解解闷。

    结果二人一来就跟他上了一顿法制教育课,骂他活该被撞,居然敢背着藤条帮老大红杏出墙。

    江楠抽了抽嘴角,感到无比蛋疼。

    好在是有这群损友陪着总比数天花板好,他无视他们的训斥,专门找他们喜欢的话题八卦,转移注意力。

    唐晓鄙视地朝他竖起了中指。

    不想在医院呆着,江楠吵着要回家,唐晓无奈,只得租了一辆轮椅伺候他打道回府。他像孩子似的觉得惊奇,居然臭美地问她像不像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身残志不残云云。

    唐晓再次深深地鄙视。

    更令人鄙视的是,两人进小区后,她顺道在便利店买了些吃食,江楠则在电梯门口等她。哪晓得她从便利店出来,就听到电梯旁的哭声,连忙跑了过来。只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炸啦啦地哭嚎,说他把她的陀螺辗烂了。

    江楠束手无策,连哄带骗都不管用,最后唐晓出马,带小女孩去便利店重新买了一个才摆平了。

    回来后,江楠尴尬地笑,两人进电梯时,他破天荒地说:“欸,唐晓,我们也生个孩子来玩玩吧。”

    唐晓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挑眉问:“生孩子来玩?”

    江楠点头,甚至两眼放光,说刚才那个小女孩挺可爱的,他们干脆也生个小女孩来调剂下生活。

    看着他兴奋激动的表情,她不禁产生了错觉,似乎现在他们谈论的不是养孩子,而是养阿猫阿狗!

    回屋后他都还兴致勃勃地讨论这个话题,觉得他们可以生一窝孩子来玩。唐晓被他的想法雷着了,啐骂了一句神经病。江楠跛着脚去倒水,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她选择无视,他以退为进,说只生一个就好了。

    唐晓回了句:“你想得美!没跟你提离婚都算好的了,你还想孩子,做你的春秋大梦。”

    江楠的头顿时就耷拉下来,知道他介意何仪的事,但他不想解释,说不得,说不得,多说都是错!

    晚上两人分房睡,直到第二天九点半了江楠都还没有任何动静,唐晓还以为他睡懒觉,也未去叫醒他。过了阵儿后,她忽然觉得不大对劲,赶紧敲门喊他,却没有任何回应。她这才开始急了,忙去找备用钥匙。

    打开房门,见江楠像猪似的睡在床上,摇他没有任何反应,一摸他的额头,她顿时如被雷劈,这货发高烧,都烧晕过去了!

    与此同时,唐晓的老妈老爸正在菜市场转悠,最近小菜价格疯涨,二老正精打细算地研讨上海青和山东大白菜的性价比是否等对。

    两人就菜价问题讨论起来,结果话题又扯到了民生和市场经济问题上,最后又从白菜价扯到了股市上的K线图。

    于是这个话题在唐妈的嘴里发扬光大,她理所当然把股市里的潜力股套用到江楠身上。唐爸做出总结,觉得江楠还不错,是只潜力股,有黑马的潜质,假以时日,肯定会一飞冲天。

    唐妈则不以为然地抱怨起来,觉得江楠这匹黑马太黑,浪费了唐晓不少光阴,投入比与出产量的差距太大,潜力股的论证还有待商榷。

    唐爸与她的观点相反,一本正经说:“你这叫目光短浅,咱们闺女做的是长线投资。”顿了顿,居然生动地打起比方来,“前些年算是被江楠这只股亏本套牢了,现在不正在有序上涨吗?”

    “那要涨到啥时候才能抛啊?”

    唐爸急了,严肃纠正道:“那哪能抛呀,得长期持有!”话语一落,突听手机响了,他赶紧接起,听完电话后“哎呀”一声,大惊失色说,“糟了!老太婆,跌了!”

    “什么跌了?”

    “江楠又送医院去了!”

    二老菜也不买了,赶紧打车去医院看黑马股。待他们赶到后,江楠的病情已经妥善处理,幸亏送得及时,要不然非得烧成肺炎。

    主治医生是个热心肠的中年妇女,一个劲儿地念叨唐晓不晓得照顾好病人,把她批斗了一番,她只得唯唯诺诺点头说是,窝囊得像龟孙子。

    这不,医生批斗完后,二老又来批斗了。

    唐妈唠唠叨叨地碎碎念,“你们这些年轻人也真是的,当初我跟你爸不是说过的吗,要过来帮忙照顾江楠,你偏不听,说你能处理好,结果呢,搞成了这样,万一江楠有个啥的……”

    “三长两短。”这话是唐爸接的茬。

    唐晓怒了,没好气地冲他们吼:“你们有完没完啊?!”

    二老立马闭嘴,另一床的病人看不惯她的嚣张,责备了几句,说她不该用这种语气跟父母说话。

    唐晓没有吭声,结果二老像见到知音似的,同病人聊了起来,无非说现在的年轻人不懂事,又不会体贴人云云。

    唐晓彻底无语,这才意识到江楠昨天的提议值得考虑,干脆生个娃出来丢给他们算了,免得他们的退休生活太无聊。

    直到中午江楠才清醒过来,三颗脑袋探过来访问他感觉如何。他笑笑说没什么大碍,让他们操心云云。二老唧唧歪歪起来,责备唐晓没照顾好他,干脆他们暂时到兰心园照顾小两口的生活算了。

    唐晓立马瞪眼,严肃地拒绝了他们的提议。两个老家伙闲得无聊想来干涉她和江楠的婚姻生活,门儿都没有!

    唐妈又转移话题说起下一代的问题,江楠也觉得可以生个孩子陪他们玩,这样他们的老年生活会比较充实些。唐晓直翻白眼,愈发觉得他们不靠谱,还真打算把小孩当成玩具不成?

    下午江楠从医院回家,二老非得屁颠屁颠地跟了去,并打算住一晚才回去。

    小两口只得睡一间房,江楠非要抱着唐晓睡,说这样才踏实。她死活不干,叫他滚去抱何仪,他立马哭了。

    唐晓被吓得够呛,连忙问:“你有没有搞错,真哭啊?”

    江楠点头,说他很委屈。

    唐晓冷哼一声,酸溜溜道:“你委屈个屁,老子才委屈呢。”顿了顿,拐弯抹角地提出要求,希望他能给她一个解释。

    谁知江楠露出一副便秘似的痛苦表情,严肃道:“说不得,说不得,多说都是错!”结果换来唐晓一顿暴打,不过他还是抱着她睡了,因为这样心里头才觉得踏实。

    在家里休养了一段时间,江楠重新回到工作岗位,脚踝虽未完全康复,少许走动还是能行的。他刚回公司,何仪就说要回香港了,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只是看着她没有出声。

    没过两天何仪就走了,江楠亲自送她到机场。

    两人各自沉默,都不晓得该怎么开场。隔了许久,江楠才笑笑说:“我记得我来大陆时是你送我到机场的。”

    何仪的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耸耸肩说:“现在是你送我回香港。”

    江楠低头不语,何仪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故作漫不经心问:“以后你还会不会回香港?”

    “会。”

    江楠抬头望着她笑。

    那一刻,何仪忽然想哭,她知道他不会再回去了,永远都不会了。就在他重回这里时,她就已经失去了他。

    “我可不可以抱抱你?”

    江楠张开双臂给她拥抱,她又问:“我可不可以哭?”

    “不可以。”

    眼眶红了,何仪却没有哭。那时她多想对他说她后悔了,后悔没有早些发现她对他的感情,她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哥们关系,可以在一起抽烟喝酒甚至打架。

    他们永远都是最佳搭档,虽然在大学里的日子他很穷,性格又孤僻,不易接触。可每回她惹事后,他和萧尧总会一起出现,替她解决烂摊子。

    现在回想,那段轻狂岁月反而是她活得最开心最洒脱的时候,可以跟他们肆无忌惮地打闹,一起吃泡面,一起冲漂亮女生吹口哨,胡作非为。

    曾经,她被雨淋后光着膀子在他的出租屋里找他的衣裳穿,那时他毒舌地叫她飞机场,她一怒之下把他珍藏的旧照片撕了,结果两人大吵一架,他一个月没有理她,后来她才知道那些照片都有一个滑稽的名字——藤条帮。

    时隔九年后,他终究还是回来了,可她却来不及抓住他了。

    另一个女人为了曾经的记忆整整等了九年,她看着他从自己的记忆里回归,永远失去。可她不能哭,也不许哭,因为自尊心不允。

    心情渐渐平静,她松开了他。

    两人各自沉默,似乎都在告别,告别曾经的青春,曾经的轻狂。许是心有不甘,何仪忽然吻上他,可他没有任何回应。

    江楠平静地说了句:“保重。”

    何仪没有出声,只是咬唇沉默,迟疑了许久,才问:“如果我早些吻你,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香港回到这里了?”

    江楠垂下眼睑,说了一句不知道。

    何仪笑了,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倒追他,白白错过了九年的机会。如果时间倒流,她不会给唐晓任何机会。

    江楠没有吭声,她拖着行李箱走了,高昂着头颅,一如既往骄傲,坚强。

    是的,这就是何仪,哪怕心里再苦,再悲伤,都不会像女人那样哭哭啼啼。她只会像爷们那样,用爷们的方式来处理自己的感情。

    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江楠默默地说了一句再见。

    这辈子他的生命里有三个女人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一个是他母亲,一个是唐晓,另一个则是何仪。不论是所爱的,所恨的,还是所愧疚的,她们都用自己的方式影响他,令他一步步走了过来。

    摸出口袋里的手机,他拨通了萧尧的电话,说何仪回香港了,叫他到时候去接机。电话另一端的萧尧痛苦地呻吟,说他肯定干了缺德事,把何奶奶得罪了。

    江楠沉默了阵儿,才说他跟唐晓结婚了。

    萧尧顿时怪叫起来,接下来两人八卦起相互的近况。萧尧问他,如果当初他没有离开香港,会不会和何仪成双成对。

    江楠说不知道,他不是先知,不敢保证每一步的选择都是正确的,不过现在他敢确定,回大陆的选择是遵从内心的愿望,没有后悔过。

    听他这么一说,萧尧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得祝福他。两人约定,他到大陆出差时再聚聚。

    与此同时,飞机上的何仪望着越来越小的A市发愣。

    这一离开,她怕是不打算再回来了。

    错过的,终究错过了,她与江楠之间,从今天起,不会再有交集。她不会像唐晓那样傻等一个人,更不会把爱情当饭吃,因为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身上背负的东西比唐晓要重得多。

    走了便是走了,失去了便是失去了,她不会祝福他,因为她不是圣母。可她也不会报复他,因为大成需要这样的人。

    再见,江楠!

    再见,青春!

    再见,一起走来的猖狂岁月!

    晚上江楠吃饭时接到萧尧打来电话,说他正跟何奶奶在酒吧喝酒,那货喝醉了,一个劲儿地骂他。江楠笑着不语,说了句:“如果她不骂人,我反而不会安心。”

    电话另一头的萧尧挺无奈的,两人寒暄了几句就挂了。一旁的唐晓自顾夹肉吃,而且还是肥锅肉,她发现她最近的胃口特别好。

    江楠看着她,忽然说何仪走了。

    唐晓愣住,诧异问:“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我送走的。”

    唐晓“哦”了一声就没有其他反应了,江楠颇不满她的表情,皱眉问:“你就没有其他感想需要发表发表?”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真话就是我非常高兴你终于把这件事处理妥当了。”

    “就这样?”

    “嗯,就这样。”

    江楠不禁郁闷了,那厮自顾吃肥肉,胃口好得惊人。待她吃饱喝足后,才问了句:“你不打算说说你们那阵的年少轻狂?”

    江楠摇头,现在压根就不想提何仪,怕她找茬。

    这场持续已久的爱情保卫战以何仪离开结束,同时唐晓也在反省自己,究竟什么才是婚姻,什么才是婚姻的最终本质?

    到目前为止她并不知道,因为她还处于菜鸟阶段。不过,她明白了一件事,婚姻是需要经营,需要手段的。

    这边厢的爱情保卫战暂时告一段落,另一边的生离死别悄然上演。

    许是天气寒冷潮湿的缘故,近来小双总喜欢躲在屋里不出门,卫子怕他憋着了,屡屡拉他出去遛遛,可他死活不出门,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这日天气还不错,艳阳高照,卫子把小双从猪窝里拖了出来,带他去凤尾街。

    凤尾街是主城区有名的小吃街,适合吃货闲逛。它不但种类繁多,并且环境还挺有人文气息的,因为直到现在都还保留着以前明清式的复古建筑。

    两人拎着一包零食在长了青苔的石板上晃悠,望着那些古朴建筑,小双不禁感慨起来,想起了崇华路的菜根谭,说他们以前在大学时经常去菜根谭。卫子说她知道,菜根谭是藤条帮的根据地,以前唐晓也曾带她去过几回,老张的烤鱼很好吃。

    小双笑了,这里的环境引起了他的怀旧情绪,心里头挺不是滋味的。听路小城说崇华街明年就拆了,凤尾街也难逃命运,因为它们太过老旧,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市中心的高楼大厦辉煌活跃,令这些古旧文明黯然失色。更或许曾经的曾经,它们也是辉煌而伟大的。现在,时过境迁,风水轮流,就像生命那样,当新生命诞生时,总有老弱者离去,最终结束了一生光华,无声消逝。

    “这地儿拆了挺可惜的。”

    卫子点头,从包里掏出手机,叫小双给她拍照,说留个纪念。他说像素不好,不拍,她索性拍起他来,他连忙用手遮挡镜头,两人嬉闹起来。

    一整天他们都在凤尾街瞎晃,卫子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各种小吃,有些玩意看起来挺怪异的,小双没有任何食欲,可她却津津有味。他说她馋,她反驳说唐晓比她还馋,只要他说她的缺点,她总会拿唐晓来垫背。

    接近傍晚时分,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二人匆匆离开了凤尾街。白天玩得尽兴,晚上卫子困倦,早早就睡下了,小双则继续写日记。

    熬到半夜时,突觉胃里一阵翻腾,他连忙跑到卫生间,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些许暗红血丝触目惊心,他愣了愣,忽然感到了害怕。

    一夜无眠。

    次日上午小双的情况更糟糕,突发高烧,呕血,被折腾得一塌糊涂。卫子被吓坏了,哆嗦地打120急救。在路上她一个劲儿问救护人员他的状况,可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急哭了。

    把小双送进急诊室后,卫子站在门口哭得稀里糊涂。她知道他病得很重,可他总是一副正常人的样子,按时吃饭,吃药,除了身体消瘦外,看起来并无异常。直到她看到他高烧,呕血,才意识到他很有可能死去。

    每回她提议到医院做检查,都被他拒绝了,他说不想去医院,害怕一进去就出不来了。因为他爸爸就是死在医院里头的,被化疗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还是死去了。

    隐藏秘密的滋味并不好过,好比现在,卫子在门口纠结,彷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觉得她快扛不住了,特别是今天早上的情形,令她恐慌,害怕,除了哭外,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自己坚强起来。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很坚强的,可到今天才发现,她一点都不坚强,更不愿坚强下去。她需要人来陪她,需要别人与她共同承担这份担惊受怕,所以她摸出手机给唐晓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另一端的唐晓听到她哭,连忙问她怎么了。卫子不出声,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唐晓急了,提高声音问她到底怎么了,她这才哆哆嗦嗦地说小双出事了。

    唐晓不明所以,语气焦急问:“小双出了什么事?”

    卫子隔了许久才把实情说了,唐晓呆呆地望着电脑屏幕,大脑一时反应不过来,又问了句:“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卫子泣不成声,几乎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小双快死了!”

    一瞬间,唐晓像被人甩了巴掌一样,情绪激动问情形。卫子说他吐了很多血,情况很不乐观,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唐晓仓促问她医院名,说这就赶过来。

    没过多久,唐晓急赶匆匆而来,找到卫子连连问她状况。

    卫子抱着她痛哭流涕,说她好害怕,怕小双再也出不来了。唐晓喉头一堵,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也跟着哭了。

    待两人的情绪稳定下来后,唐晓才问起原因,卫子把小双回来后的一切事情都跟她说了,她立马打电话给江楠,可卫子阻止了,说小双不想透露出去,就连他哥和他妈都不知道。

    唐晓急了,问她怎么办。卫子说不知道,这个秘密她隐瞒得太久,早就扛不住了,现在只想哭,好好地哭一阵儿。

    唐晓红着眼眶,不愿相信事实,自欺欺人地说:“卫子,我知道你喜欢忽悠我,可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就别再唬我了好不好?”

    卫子哭了,唐晓望着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双才只有二十九岁,他还这么年轻,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你骗我的对不对?我知道你是骗我的,一定是骗我的。”

    卫子偏过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两人坐在长椅上沉默,卫子忽然自言自语说:“唐晓,我其实很爱他,很爱很爱,虽然他总是嫌我神经质,啰啰嗦嗦的,可我还是爱他,哪怕他毒舌,脾气古怪,可我就是喜欢了。除了赵峰外,他是我第二个喜欢的人,可现在我却要失去他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戒掉他,因为戒掉一个人很痛苦,真的很痛苦。当初戒掉赵峰我花了好些年,现在又要戒掉小双,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唐晓咬唇不语,只是握住她的手,默默垂泪。她们都是同病相怜的人,她曾用了九年的时间来戒掉一个人,最后还是没有戒掉。

    爱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戒掉一个人却需要千万种理由,和勇气。

    在各自的沉默中,唐晓开始思索起生命的真正意义,似乎到现在她才意识到生命的脆弱。她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藤条帮的昔日,记得小时候她爬树掏鸟窝捉到了两只幼鸟,结果被小双给她偷去,导致鸟儿被他家养的猫吃了,她在愤怒之下跟他打了一架,把他揍得哭爹喊娘,被藤条帮集体嘲笑。

    她还记得那时镇上特别迷信鬼神,王家请巫婆去作法,巫婆叫人在她坐的椅子下烧纸钱,说她要去阴间把病人的魂魄抓回来还阳。

    那时小双和路小城拼命地在椅子的下方烧纸钱,熏得巫婆严肃抗议。结果小双问她不是都已经去了阴间吗,怎么还晓得熏人呢?导致巫婆拿着扫帚来驱赶他们,非得把藤条帮都扫到阴间去。

    她还记得藤条帮有一回去隔壁陶家村偷未熟的橘子,结果小双被狗咬了,撕破了裤裆……

    在藤条帮,她永远都是胜利者,因为他们都被她荼毒惯了。如今回想起,不免酸涩难过。当年他们年少轻狂,而今,他们都长大了,藤条帮还是曾经的藤条帮,怎奈,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敌不过似水年华。

    下午小双被转送进了重症监护室,两人站在外头眼巴巴地往里头瞅。那一刻,看着小双了无声息的样子,唐晓忽然后悔了。

    从小到大她就喜欢欺负他们,而他们总是让着她,现在她好后悔,后悔小时候屡屡欺负小双,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她一定会好好保护他。她不希望看到藤条帮解体,当初江楠离去,每回藤条帮在菜根谭聚会时总会多留一副碗筷等他回来。

    而今,江楠回来了,小双却要走了。

    那时她多想呐喊,多想说他们还年轻,还能回到过去,去炸别人种的大白菜,去偷陶家村的橘子。那时她多想冲进去把小双喊醒,喊他别睡了。她想告诉他,她很怕,怕他一睡就再也起不来了。

    可现在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她一个劲儿地告诉自己,他会好起来的,会活上一百岁,她的藤条帮会陪她到老。

    奈何,眼前的事实击溃了她的期望,她的藤条帮终有一天会散去,而小双,将是她送走的第一个人。想到此,她再也忍不住哭了,从未有过的伤心难过。

    突听手机响了,是江楠打来的电话,唐晓并未接,卫子替她接了,说两人这会儿正在商事,唐晓要晚点才回。三言两语打发掉江楠后,卫子说:“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告诉他们,等小双醒了后再说吧。”

    唐晓哭着点头,之后两人一直守在重症监护室外头,直到天快黑时,卫子才叫她回去,怕江楠起疑。

    唐晓不想走,卫子耐着性子劝说了很久她才离去了,走时问她一个人扛得住不,卫子笑着说扛得住,只要小双能醒来,干什么都扛得住。

    唐晓这才走了。

    出了医院,她并未打车,而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饥饿,不知疲惫,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一样,恍恍惚惚的。

    江楠又打来电话问她在哪儿,她把地址说了,他说开车来接她。隔了许久后,江楠才来了,唐晓钻进车,见她面色疲惫,他皱眉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逛街逛累了。”

    江楠的眉头皱得更深,她两手空空,哪像逛街的样子?不过他也没有拆穿她,转移话题问她吃饭没有,她说没有,他提议找地方吃饭,可她说不想吃,神情恹恹的,显得无精打采。

    江楠知道她肯定有心事,却也没有追问,专注地开车。唐晓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灯光发呆,忽然问:“江楠,我是不是很可恶?”

    江楠愣了愣,困惑问:“你是指哪方面?”

    “藤条帮。”

    提到这个,他笑了,老实说:“你是挺可恶的,小时候我们可没少被你欺负。”

    “那你恨我不?”

    “还不至于这么严重。”

    “说实话,我现在挺后悔的,小时候不懂事,又霸道又蛮横,特别招人嫌。”

    “啧啧,开始学会反省了?”

    唐晓严肃地点头,江楠被她的表情逗乐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藤条帮可是你组织起来的,如果没有你,那我们就不叫藤条帮了,或许长大后也仅仅只是邻居朋友什么的,不会像现在的关系那么紧密。至少,到目前为止我挺珍惜那些旧照片的,因为只要一翻出它们,我就会想起藤条帮,只要一提起藤条帮,就会想起我们六个人——缺了谁都不叫藤条帮。”

    这番话令唐晓莫名感动起来,甚至想哭,因为江楠说“藤条帮”三个字已经成为了他们记忆里的青春。它代表着六个人的成长岁月,从童年,到青春期,到现在,或许到老它都还存在。

    遗憾的是,藤条帮终究会缺少一人。

    接下来两人又是一阵沉默,江楠犹豫了许久,才试探问:“你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些?”

    唐晓平静回答:“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

    突见桥边的人行道上有一名商贩正推着一口冒着热气的小锅,似乎是卖水煮玉米的。她一时起兴,矫情地想吃水煮玉米,连忙喊他停车。

    江楠严肃拒绝了,“这里不可以停车。”

    “一会儿,就一会儿!”

    唐晓焦急地去抓他的方向盘,他连忙把车靠边停,叮嘱她动作快点,怕碰到交警云云。唐晓匆匆开门下车去买玉米,他不禁犯起嘀咕来,不知道今儿她到底怎么了。

    玉米不贵,才三块钱一个,唐晓捧着热乎乎的玉米,手是温暖的,心也是温暖的。直到小贩推着车走了后,她都还站在原地发呆。车内的江楠连声催促,可她像木头似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得下车去把她拽回来。

    岂料,她拿着玉米在哭。

    玉米的味道很香,很甜,就像小时候烤的那样。哪怕到现在,她都还记得藤条帮偷玉米躲进防空洞里烤时的情形。

    路小城吹了小双一脸的灰,大双的裤子被北平烧了个洞,江楠跟她抢最后半个玉米时大打出手,他一脚把她踹进了烂泥田里,她炸啦啦地叫唤,死活把他也拖下去暴打了一顿。那时候的玉米真的很好吃,虽然又脏又糊,还灰巴巴的,可如今却再也吃不出那种味道了……

    “你怎么了?”

    江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唐晓哽咽道:“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挺矫情的,可你让我哭阵儿吧,一会儿就好。”

    江楠没有出声,只是用风衣把她裹进怀里,头顶上传来他温柔的声音,“想哭就哭吧。”

    唐晓把头埋入他的胸膛,肆无忌惮地哭了。她说她好久没有像今天那样哭过了,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这个拥抱漫长而温暖,他没有问她哭泣的理由,只是默默地给予她依偎的胸膛。她死皮赖脸地在他的怀里发泄,哪晓得还没哭够时,终于有一道声音忍不住了,“咳咳……”

    交警同志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板着棺材脸说他二人的行为严重影响了交通秩序,开了一张罚款单交到江楠手里。

    江楠尴尬地冲他笑笑,只得老老实实交罚款。

    回到家后,江楠煮了些速冻汤圆给她,唐晓只吃两口就放下了,说没胃口。江楠这才急了,问她到底怎么了。她说不关他的事,只想靠着他好好睡一觉,或许一觉起来,梦就醒了。

    但最后唐晓还是没有睡着,而是拽着江楠陪她讲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关于他们的,藤条帮的,很多很多,似乎永远都说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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