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让人琢磨不透的，要数马夫人了。
马家有条众所周知的祖训：其他儿子都可以读书求功名或者经商做生意，唯有长子必须在读完书之后，娶本地女子为妻，接手家里的田产地业。所以那年，当马家大少爷规规矩矩地开始跟着马老太爷下乡去查田看地的时候，马夫人就在家里摆开了阵势，要替大少爷选个媳妇。
马家世代以耕读传家，在阆中城里是名声最响的望族，加上马家对媳妇的家世也只求清白不求显贵，因此选媳的消息一传出，城里城外的“红叶”，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媒婆，便都像赶集似的挤到了马家。
红叶们这么热心，不只是为了挣个大红包，更重要的是想挣个面子，按红叶行里不成文的规矩，谁能保成马家这个媒，谁就是阆中的头牌红叶。
这一回，红叶们在马家唧唧喳喳热闹了好几天，终于结束了第一轮争战，其中有五位红叶递上的五张庚帖，被马夫人看中收下了。从第二天开始，马夫人就要一家一家地走访，亲自上门从这五个姑娘中来挑选马家的长媳了。
马夫人第一个上门看的，是张家姑娘。她在张家门外下轿后，只带了一个小丫环进门。她和张家父母在客厅见面，只稍稍寒暄了两句，就从小丫环手里拿过一个锦盒递给张夫人，说：“这盒里装有三个布娃娃，烦请张小姐从中选出一个她觉得最好的。”
张夫人吩咐下人将锦盒送进小姐闺房。过了一会，下人捧了锦盒出来，笑吟吟地回马夫人道：“小姐夸夫人手巧，三个娃娃个个缝得好。”
马夫人听了，示意小丫环接过锦盒，然后对张家父母说：“小姐知书识礼，不愧出自官宦人家，只可惜不适合做我们马家的媳妇啊！”说完，便告辞出门。
之后，马夫人又接连看了三位姑娘，却不想这三位姑娘面对这锦盒里的三个布娃娃，说的竟都是和张小姐一样的话。马夫人心里长叹一声：这四位姑娘，要么是大家闺秀，要么是小家碧玉，她们尚且不能弄懂这三个布娃娃的奥妙，那么剩下的第五位罗姑娘，自己还要不要去看看呢？
据红叶介绍，罗姑娘是文成山上一户破落人家的村姑，当时马夫人就是因为听说罗姑娘父母早亡就独撑门户、生活拮据却还要坚持送两个弟弟读书的事情，禁不住动了恻隐之心，所以才接了这个庚帖。难道现在真要走几十里山路到乡下去看她吗？
正当马夫人左右为难的时候，那个介绍罗姑娘的机灵的红叶不失时机地来到了马夫人面前，她对马夫人说：“夫人，您老人家忙累了吧？”不等马夫人开腔，她又讨好道：“哎哟哟，夫人，可不敢劳烦您再东奔西跑的了。明天呀，我把罗姑娘给您领到府上来，任您老人家仔细看、慢慢问，行就留下，不行就退回去，要得？”
马夫人一听，连连点头：“要得，要得。”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那个红叶就把罗姑娘带到了马府。
根据礼数，马夫人是要亲自到大门口去接的。只见罗姑娘亭亭地站在马家门口，看到马夫人来了，她不紧不慢、大大方方地向马夫人鞠躬请安。
马夫人道：“姑娘辛苦，这么早就到了？”
罗姑娘回答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我们乡下人家习惯早起。”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马夫人一听，就看出姑娘是读过书的，心里不禁喜欢起来。她边领着罗姑娘往内堂走，边问：“听说你父亲也是中过秀才的？”
罗姑娘眼睛一红，忍着泪水说：“我九岁那年，东河发大水，先父母为救我们姐弟三人，不幸双双落水而亡。故此，家道中落，仅有几亩薄地维持生计。”
马夫人听在耳里，对罗姑娘又多了几分怜惜。到了内堂，喝过茶，她便让小丫环捧出锦盒，递给罗姑娘，让她从中挑出一个她认为是最好的。
罗姑娘打开一看，这三个布娃娃外形一模一样，都是三寸来长，眉目清秀，穿着鲜艳的绸衫，可爱至极，不由得暗自赞叹。看了一会，她拿起第一个捏了捏，软绵绵的，像是一团棉花；又拿起第二个捏了捏，也是软绵绵的，但发现在两耳之间却有一根小竹棍；再拿过第三个捏了捏，发现这个娃娃体内，有一根小竹棍，从左耳斜插入腹内。
她笑了笑，举起第三个娃娃，对马夫人说：“我觉得这个是最好的。”
马夫人眼见着罗姑娘的一举一动，本就越看越喜欢，此时又见她选对了娃娃，心里更觉得满意，忙笑着起身吩咐管家：“准备午饭。”
家丁、丫环和红叶，虽然看不懂马夫人和罗姑娘到底唱的哪出戏，但这一备午饭，就等于宣布罗姑娘已被马夫人相中，要成为马家少奶奶了，于是都纷纷上前道贺。马夫人也喜滋滋地照例打发红包，其中那个送罗姑娘庚贴的红叶，红包自然最大。
罗姑娘与马家大少爷成亲后，果然持家有方，处事有度，里里外外没有一个不服她的。几年以后，马夫人做主，把罗姑娘寄养在族叔家的两个弟弟也接到了马家。
大少爷问过少夫人许多次：那三个布娃娃到底有啥玄机？
少夫人先是笑而不答，后来拗不过大少爷，才把其中的奥妙告诉了他：“女人呀，不能两耳不听人言，也不能左耳进右耳出，要把听到的放在肚子里哟。”少夫人让大少爷一定不能把这个答案说出去，说要留着将来他们选儿媳妇的时候用呢！
后来，马家择媳一直离不开那三个布娃娃，传了多少辈，马家在阆中就旺了多少辈。
（何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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