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传到黄虎、蓝虎兄弟俩这一代,郭家烧鸡变成了两家:黄虎在路南,蓝虎在路北。兄弟俩各在自家门前设摊,唱起了对台戏。
为啥呢?原因倒不在于黄虎、蓝虎兄弟俩是双胞胎,又是剖腹产,没大没小,因而兄弟俩都受了祖传秘诀;也不是兄弟俩合不来,实际上兄弟俩心意相通,感情厚着呢。原因是两家的媳妇合不来,整日吵得鸡飞狗跳的,兄弟俩只好分开单干。
然而分开后妯娌俩旧仇未解,新怨又生,成了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为此妯娌俩经常眉来眼去,只不过是一个横眉来,一个白眼去。
有人说过一个笑话:有回有辆东风大卡车打这儿路过,就听“咣”一下,撞上了什么东西。司机下来看看,车前、车后没什么东西呀?上去又开,还是过不去。仔细一看,原来是路两旁卖烧鸡的对上眼了,目光就像两道杠子横在路上。司机没法,只好请她俩高抬贵眼,方才得过。
且说这一天,正好不逢集,生意不多,黄虎、蓝虎都下乡买鸡去了,妯娌俩守着自己的摊子没事,又瞪起眼来。这时,来了个小伙子,西装革履的,骑着辆崭新的“钤木”,一路询问郭家烧鸡在哪儿。
见来了生意,妯娌俩便都站起来热情招呼。
小伙子犹豫了一下,走向黄嫂,说是明儿自己结婚,要一百只烧鸡,婚宴上用。
黄嫂一听是大户,砍价也爽快了,很快砍到二十一块钱一只,小伙子还非要去掉零头。黄嫂一想,二十块一只我还赚五百呢。
正欲拍板成交,蓝嫂在那边吆喝上了:“卖烧鸡卖烧鸡,正宗郭家烧鸡,十八块一只,快来买啦!”
小伙子一听,道:“大姐,不是我不仗义,我这一辈子大概就结这一回婚了,所以花钱多少我不太在意,关键是要买到正宗的郭家烧鸡,吃着放心,而且也能在亲戚朋友面前争点面子,你们两家谁是……”
黄嫂用目光向蓝嫂扫射了一梭子,回头赔笑道:“兄弟你想想,如果她是正宗,我不是正宗,她能让我在这儿打郭家烧鸡的牌子吗?再说了,我是坐山虎,不是过山虎,今儿在这儿,明儿还在这儿,明年、后年还得在这儿,如果卖病鸡,那不是砸我自家的饭碗吗?这背后就是我家,你跟我到家看看我们栏里的鸡……”
小伙子连忙拦住:“那就不必了,大姐,我一看大姐就是个正经生意人。老实说,我大老远地跑这儿买鸡,就是慕名而来的。那么这价钱?”
黄嫂一挥手:“十八就十八,大姐我今儿不赚你的钱了,兄弟你给我传传名就得——”
“嗨!正宗郭家烧鸡,个大味美,十七块钱一只啦!”一句话没完,蓝嫂又降价了。
黄嫂的火儿“腾”地蹿上来,立时就想开骂。这时,忽然看到一个陌生人偷偷摸摸从蓝嫂背后进了她家。黄嫂眼珠一转,冷笑一声,当下提高声音道:“兄弟今儿算来着了!实话对你说,我这鸡十五块钱的本钱,既然干上了,大姐我一分钱不赚,赔上火钱搭工夫,十五块卖给你了!”
没等小伙插言,蓝嫂又喊开了:“十四块啦!”
黄嫂这回倒沉住了气:“十三块。”
“十二块啦!”
“十一块!”
“十块!”蓝嫂不假思索地喊道。
黄嫂本想到此为止,顺水推舟把小伙子推给他,让她赔本加被盗,自己出口恶气。谁知眼角一瞟,陌生人正慌忙从蓝嫂院里出来,被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踉跄,直冲到蓝嫂摊边,“啪”一个黑皮夹子掉在蓝嫂脚下。
黄嫂知道那是蓝嫂装周转资金的,少说也有万把块。黄嫂心中骂道:“这个笨贼!”
眼见好戏不成,黄嫂急中生智,赶紧喊了一句:“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大姐我不要钱了,白送给你!”
蓝嫂拍手大笑:“哈哈哈,你白送吧,老娘不奉陪了,我又涨到二十块钱一只了。”说着捡起皮夹子,漫不经心地拍拍泥,满面得意地递给了陌生人。
那人接过赶紧跑了。
黄嫂眼见那人跑远,心里那个痛快呀,一拍大腿:“大姐今儿高兴,说白送就白送,还得给你挑大的。”她心中虽然有些心痛,但自己安慰自己:“痛快痛快,没有痛哪有快呀,就算我花一千五挤垮对手吧。”
不料小伙道:“那哪成,我这人最讲仁义,不能让您赔这么多,还按二十块一只吧。”
黄嫂正因为一口唾沫吐成钉,在那儿心疼呢,不料碰上个仁义君子,乐得屁颠屁颠的,于是给小伙子挑了一百只上好的烧鸡,收了钱后就送他走了,直到看不见小伙子的身影了,黄嫂才回过头来,向蓝嫂打了个榧子。
蓝嫂撇撇嘴,冷笑一声。黄嫂见她不服气,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别瞅老娘赚五百不起眼,总比送人个黑皮夹子强啊!”
“黑皮夹子?”蓝嫂一怔,想起来了,发疯似的跑进屋,没一会儿屋里就传出一阵干号。
黄嫂得意地哈哈大笑,笑声传进屋,蓝嫂从屋里蹦出来:“嗨!得意什么!回自家屋去看看吧。”
黄嫂一听,预感不妙,赶紧奔进自家屋里,一看,满目狼藉,柜子旁那个藏钱的小箱子,早已经不翼而飞。
黄嫂跌坐在地上,欲哭无泪,几年辛苦换来的钞票,顿时化为乌有。
过了很久,只见蓝嫂慢慢蹭过来。黄嫂气不打一处来,“腾”地蹦起,叉腰吼道:“你来干什么,还嫌不够吗!”
蓝嫂苦笑道:“嫂子……”
“我不是你嫂子!”
“妹子……”
“我也不是你妹子!”
“……咱俩还是合起来吧,你看因为咱俩不和,让人家钻了多大的空子!当着咱俩的面把两家都偷空了。”
黄嫂本来欲哭无泪,现在忽然泪如泉涌,妯娌俩抱头痛哭,许多年的别扭似乎都随着眼泪流了出来。
“哈哈……”门口有人笑。
妯娌俩抬起泪眼一看,刚才那买鸡的小伙子和偷钱的陌生人,此刻都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妯娌俩一跃而起,向陌生人直扑过去:“还我们钱来!”
黄虎、蓝虎忽然从后面钻出来,拦住道:“别,别,你们还得谢谢人家呢,这是咱请来的调解员。”
(张东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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