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

    白色藤蔓飞快地朝着景尘攻去，锐利的破空声震得景尘心头一紧。他再不敢有丝毫的保留，全力地飞起，沿着先前侵入的路径，迅速地撤离！

    可是周围的雾气还在不断地幻化出带刺的藤蔓，向着他缠绕、劈刺……

    景尘控制着自己的神识，左闪右挪，险而又险地躲避着那些攻击。好几次，他都差点被伤到。

    原本不长的一段路途，此刻却仿佛有十万八千里之遥，任凭他如何小心翼翼地加速，终究还是看不到尽头。

    景尘不自觉地生出了一丝慌乱的情绪，平静无波的心境也因此被扰乱，产生了涟漪……

    稍一走神，一根藤蔓就缠绕在了他的身体外侧。

    下一秒，就要收紧了！

    看着那些尖锐如钩的倒刺，景尘禁不住心下长叹，暗道一声：完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根藤蔓却忽然在半空中停住了，上面的倒刺紧紧地贴着景尘的身体，却并未刺破。

    好险……

    景尘后怕地舒了口气，但是紧接着，心头就开始用上了无尽的困惑。

    不应该啊……

    识海遭到入侵，照理说应该是不死不休的对抗，可是青璃的那些神识怎么会……

    这片识海当中的那些白色雾气，全部都是青璃的神识，只不过没有经过凝练，不受她主观意识的掌控而已。

    换句话说，方才那些凌厉的攻击，全是她出自本能的反应，与她自身的意愿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这也是景尘现在困惑的最大原因。

    如果青璃已经有了凝练并且控制神识的能力，哪怕只有非常微弱的一点点，发生现在这种情况，景尘都不会感到太惊讶。毕竟，青璃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感情，有的时候是会创造出奇迹来的。

    比如说青璃先前跟那个妖物强行争夺身体控制权，并且还神奇地成功了……

    她不会任何术法，所凭借的，无非是满腔爱意而已。

    难道……

    景尘的心忽然猛地一沉，飞速地扫视了一番四周，发现周围所有的白色藤蔓全都定格了以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加凝重了。

    他来不及多想什么，只能飞快地朝着青璃的元神本体所在的方向，不管不顾地飞了过去。

    会不会再遭到攻击？

    他已经没工夫去在乎了！他现在只想要知道，青璃是不是又做了傻事，伤害到了自己！

    没有阻拦，他几乎眨眼之间就回到了自己先前所在的方位。

    但是只看了一眼，他就彻底惊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半天都说不出任何话来。

    “呵呵……怎么，见到我很惊讶么？”成熟而柔美的女声传来，打断了景尘的思路。

    “青……青鸾？！”景尘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样子，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出于惊讶还是出于激动。

    青鸾冷冷地笑了一下：“没想到吧？我还保留了一丝自己的神识。”

    景尘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清楚地回答了青鸾的问题。

    他的确没有想到。

    青鸾脸上的笑容更冷了：“也对……呵呵，硬生生地挨了九道劫雷，还被抽掉了仙骨，这种情况，的确不太可能保留神识……可是你还记得么？受审的前一天，我曾经骗你吃下了一颗丹药。”

    随着青鸾的话锋突转，她脸上的神情也从冷淡变成了哀伤。

    景尘的眉头皱了一下，心口处忽然有种剧烈的疼痛。但他不愿意在她的面前，显露出自己的脆弱，便只能强行压下那些剧痛，平静而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记得。当时你说那是用来增进修为的丹药。”

    “增进修为……”青鸾恍恍惚惚地笑了，“真难得，三千多年了，你竟然还记得我当初骗你的鬼话。”

    景尘没有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那颗丹药真正的用处是什么吗？”青鸾脸上的哀伤之色更加明显了。

    景尘慢慢地摇了摇头：“我后来研究了很久，可是没有结论。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丹药，甚至连相似的都没见到过。”

    “你要是能见过，那才奇怪了。”青鸾的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那可是我专门在太上老君那里求来的丹药！我在他的炼丹炉边上，跪了七天七夜，抱着他的双腿痛哭流涕，他才答应帮我炼制的丹药！”

    景尘的身子踉跄了一下，心口处的疼痛愈发剧烈了，几乎已经到了他无法忍耐的程度。

    青鸾泪流满面地继续说道：“那是太上老君专门为你我炼制的，用来保存神识的上古禁药。吃了那个，莫说是九道劫雷了，就算是九九八十一道，把我们两个的仙身彻底轰成渣，也至少会有一丝神识保存下来的……我本以为，你一定会坚定地跟我在一起，和我一起承受所有的责罚……”

    “我为我们准备好了所有的后路，可你却临阵脱逃了！你让我一个人面对那么可怕的刑罚！你知道劫雷打在身上的时候又多疼吗？！你知道我被抽去仙骨，却还傻傻地在观刑的众仙家中寻找你的身影时，心里有多冷吗？！”青鸾几乎是在质问，是在咆哮。

    三千多年了，她心里的委屈、愤恨、哀痛……没有一天减少过！

    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她是如何熬过来的，他知道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自以为自己很伟大呢！

    下凡陪她轮回又如何？能弥补得了她受过的委屈和伤害吗？！

    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

    “鸾儿，我……”

    “你闭嘴！”青鸾尖叫着打断了他，“你想说什么？解释么？我不需要！你别以为自己下凡陪了我三千年，我就能原谅你了！景尘，我恨你！我永远恨你！”

    景尘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恨他……

    她竟然恨他！

    景尘的心里疼得快要滴出血来了。

    “鸾儿，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当年……”景尘想要告诉她，当年自己拒不认罪的真正原因。

    “你给我闭嘴！”青鸾陡然提高了音调，又一次打断了他。

    喊出这句话以后，她的嘴角忽然开始渗出鲜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几乎是大口大口地在往外吐，几乎要连话都说不了了。

    景尘被她的这幅样子下了一大跳，短暂的惊诧之后，他便瞬间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再也顾不上去解释当年的事情，大声地冲着她喊着：“鸾儿！别再控制青璃的神识了！再这么下去，你会死的！”

    青鸾又吐了一大口血，惨笑着用讥讽的语气回了一句：“不控制？那你能逃得出去么？”

    景尘咬了咬牙，果断地说道：“能！”

    “呵呵呵……骗谁呢！你要是能逃得掉，刚才就逃了，还用得着我出手？”青鸾的语气满满的全是不屑。

    她看不起他。

    对于这个在关键时刻抛弃了他的男人，她心里一直都是看不起的。

    她觉得他是个软弱无能的懦夫。

    景尘的声音都在颤抖：“青鸾，你不是说你恨我么？那你现在这样，用自己的性命还我的安全，又算是什么？”

    “算是什么……呵呵……”青鸾恍惚地笑着，眼眶中的泪水决堤一般地涌出，“算我傻呗。还能算什么呢？你快走吧，我支撑不了多久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明显的衰弱。

    这不是她的身体，也不是她的识海，这样强行的控制，对她的损耗是致命的。

    她本就只是一丝微弱的神识而已，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消耗？其实即便是她现在就停下来，她也是活不成了的。

    “快走。”青鸾催促道，语气已经没有了先前浓烈的恨意，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关心。

    即便被他那样的伤害，她也还是做不到，不再关心他。

    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受伤……

    她宁愿让自己死，让自己的意识永远地消散掉，也不愿意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其实她和青璃，真的很像。

    景尘踉跄着走到青鸾的面前，用力地抱住了她。

    他的身体在不断地颤抖着，眼泪无声地流淌，落进了她的发间。

    青鸾没有挣扎，静静地感受着他的体温。

    这恐怕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这样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温度了吧……

    真可惜，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应该说是，她再也不会有以后了。

    青鸾凄然一笑，轻轻地推开了景尘的身体：“快走吧，别让我的消失变得没有意义。”

    景尘闭上眼，泪水长流。

    “别哭，我爱的景尘上仙，是个潇洒不羁的神仙，不应该哭的。”青鸾在笑，有些恍惚，又有些甜蜜，仿佛回想起了曾经与他相识相知的日子。

    “青鸾，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别说了，快走吧。”青鸾在催促他，说话就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好好对青璃。”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景尘狠了狠心，转身飞出了青璃的识海。

    青鸾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微笑着，化作了点点碎芒，消散在了无尽的虚空当中……

    景尘，我其实一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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