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眉黑衣人狠狠地说:“难道我昨天的话你忘了吗?日本人说话向来算数!”
刘彪战战兢兢地捡起手指,他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样:“你们居然砍掉我老婆的手指!”
长眉黑衣人腮上的肌肉又动了两下:“你听好了,如果下次你再敢戏弄黑龙会,砍下来的就不是你老婆的手指,而是她的脑袋!”
刘彪惊恐万状:“什么,你们是黑龙会?”
黑龙会是日本势力最大的帮会组织,1901年2月3日成立。黑龙会觊觎中国东北三省、蒙古草原和沙俄的西伯利亚,他们的目标是把这一大片土地划入日本版图。因为黑龙江贯穿这一区域,所以,帮会起名黑龙会。黑龙会与日本政府、军部、财阀关系密切,他们刺探中国的政治、军事、矿山资源等各种秘密。黑龙会曾一度出资支持中国同盟会推翻清朝政府。到1937年,黑龙会的情报网几乎遍及半个中国,他们为日本军国主义全面侵华提供了大量情报。
两个黑衣人上了自己的船,短眉黑衣人扳桨划水,刘彪如梦方醒,他对两个黑衣人问:“明天我把大洋送到哪儿?”
长眉黑衣人头也没回:“回去看信!”
刘彪呆呆地站在船头,直到两个黑衣人的船消失在芦苇荡里,他的视线才收到眼前。刘彪看着大胖那根断指,带着哭腔说:“我怎么遇上了黑龙会?这不是要我的命嘛!我到包头召拜了佛,佛为什么不保佑我?”
刘彪让八个士兵把上面装着大洋的箱子搬下来,把下面那五个箱子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河里。士兵打开箱子,里面都是石头。
包头东门外有个高坡,高坡上有个敖包,此敖包离城五里,当地人称之为五里脑包或东脑包。东脑包坡下有个关帝庙,黑龙会约刘彪在关帝庙见面。
关帝庙背靠大青山,东西南三面都是稀疏的小草。
这次刘彪老实了,按信中所说,刘彪只带了两个士兵,他骑着马,两个士兵赶着车,三个人奔关帝庙而来。
车到关帝庙前停下,长眉黑衣人和短眉黑衣人从庙后闪出。两个人验过车上的箱子,五万大洋一块不少。两个黑衣人上了车,扬鞭催马。刘彪一把拉住马笼头:“怎么,车也归你们了?”
长眉黑衣人口气极其生硬:“不归我们,难道你让我们扛回去吗?”
刘彪急切地问:“那,那我老婆在哪儿?”
长眉黑衣人乜斜地看了刘彪一眼:“老规矩,回去看信!”
刘彪把枪拽了出来:“不行!你们说过,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马上把老婆还给我!”
随刘彪来的那两个士兵也把枪口对准了两个黑衣人,长眉黑衣人眯着眼睛说:“刘彪,你不是不想要老婆吧?”
刘彪无可奈何,只得收枪放人。
两个黑衣人赶着马车走了,刘彪扔下两个士兵,他骑上马,风一样跑回警察署。刘彪进了办公室,见桌上有张小纸条,刘彪抓起小纸条,见上面写道:
西脑包大照壁
落款跟前三次一样。
西脑包大照壁是土默特旗和乌拉特西公旗的边界,是与东脑包相对而言的。
清朝统一明朝之前,首先征服了北元蒙古。征服北元蒙古时,最先征服了科尔沁部蒙古。1634年,科尔沁部随皇太极进攻北元蒙古大汗林丹,林丹汗逃到甘肃西部的大草滩抑郁而终。北元灭亡,草原形成了漠南土默特蒙古、漠北喀尔喀蒙古、漠西瓦剌蒙古(后为准噶尔汗国)。
为防止土默特部与漠北蒙古联手,清廷把科尔沁的茂明安部迁来,游牧于土默特部与喀尔喀部之间,监视漠南与漠北的往来;为防止土默特部与漠西蒙古联手,清廷把科尔沁的乌拉特部迁来,游牧于土默特与准噶尔两部之间,监视漠南与漠西的往来。
土默特部被画地为牢,生存空间被极大压缩。如果把明朝时期的土默特比为骆驼,清朝的土默特至多能算一只山羊,而且还是一只吃奶的山羊。即便如此,清廷仍不放心,又把土默特部拆解为左右两旗。
西脑包大照壁在包头城西门外。刘彪率城防司令部的一个连来到这里,可是,大照壁四周空旷,什么也没有,刘彪绕到大照壁西侧,发现照壁下有一堆乱草。刘彪让士兵扒开草,见大胖佝偻在其间,嘴被塞着,手脚被绑着,左手食指没了,伤口的血凝成了紫色。
刘彪见大胖这般惨状,心跟掉进冰窟一般,他把大胖抱在怀里,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大胖像走失的孩子重见亲人,她咧开大嘴,放声大哭:“挨千刀的,你可把老娘害惨了……”
救回大胖,刘彪想,我老婆落到黑龙会手里可以理解,可警察署大门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人站岗,我的办公室也有人防守,黑龙会居然能把信送到我的办公桌上。这是黑龙会不想要我的命,如果想要我的命,我还活得了吗?
刘彪把所有警察的祖宗八代全部查了一遍,毙了几个嫌疑者,这才放下心来。
1916年6月6日,袁世凯死后,北洋军阀分裂为直系、奉系、皖系,他们之间相互争夺地盘,打得昏天黑地。中华大地社会混乱,土匪横行,中央财政吃紧,地方财力无法满足军政开支,于是,各地巧立名目增加税收。
草原上能放垦的牧场都放垦了,怎么办呢?绥远特别行政区设立了一个新的税种——锅厘税。
锅厘税就是按锅收税,只要你家吃饭用锅,就必须交税。
在放垦草原中,刘彪给绥远特别行政区交足了大洋,得到了表彰。绥远都统觉得刘彪有能力、有魄力,这次征收锅厘税,又给刘彪增加五个章盖。这样一来,刘彪不但可以收包头镇近十万汉人的锅厘税,还可收十五个章盖的锅厘税。刘彪的权力更大了。
清朝前期曾征收过人头税,后来老百姓怨声载道,就叫停了,但锅厘税却从没听说过。广大蒙汉民众都骂政府榨取民脂民膏,纷纷抵制。刘彪哪管百姓死活,他带着警察到老百姓家,只要你不交,警察拎锅就走。这激起了老百姓的强烈不满,流血事件天天发生。
包头召的庙会叫嘛呢会,一年中有春祭和秋祭两次,春祭在农历三月二十三举行,善男信女祈求神佛保佑人畜兴旺,风调雨顺。秋祭在农历八月初一举行。相对于春祭,秋祭更为重要。这个季节牲畜奶水充足,膘肥体壮,蒙古民众做马奶酒敬献神佛,祈求草原吉祥,平安幸福。
秋祭庙会前两天,巴喜喇嘛请来一些喇嘛念经做法事。蒙古族、汉族、满族等各民族的信众来到包头召,他们献上钱财、奶食、面点和羊肉,主动为喇嘛和信众烧水、煮肉、做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从而得到心灵上的慰藉。
喇嘛是吃肉的。喇嘛教源于西藏,西藏气候干燥寒冷,土地贫瘠,环境恶劣,蔬菜粮食很少。相传,佛祖释迦牟尼为体恤弟子,将其神力化为牛羊,供喇嘛食用。不过,喇嘛吃的肉必须是五净肉,即不见杀、不闻杀、不为我杀、自死、鸟残五种。不见杀:不得看见宰杀;不闻杀:不能听见宰杀;不为我杀:不是专门为我而宰杀;自死:牛羊是自己死的;鸟残:鸟兽吃剩下的。
包头召外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庙内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临近中午,东西两个跨院都摆上了桌子、凳子,桌子上放着碗筷。后院的十几口大锅热气腾腾,饭香、肉香四溢。
嘛呢会第一天诵平安经,第二天诵金刚经,第三天诵药师佛经。
驱魔是嘛呢会的高潮,其表现形式是跳查玛舞。驱魔是为了驱除人们的心魔、病魔和在庙外试图作乱的恶魔。跳查玛舞时,一般是由十二个喇嘛头戴不同面具组成,即牛头一人,鹿头一人,扮成白色老者一人,扮成阎王一人,骷髅面具四人,身着印度古装四人。
十二个喇嘛穿着神衣,手持法器,在大殿外左砍右劈,上刺下撩。
众信徒围着观看,只等跳罢查玛舞之后就开饭。可是,查玛舞正跳着,刘彪带着一大群警察闯了进来。刘彪歪戴着帽子,斜瞪着眼睛,挺着胸脯,迈着方步,警察呵斥信众:“让开!让开!”
信佛者大都善良朴实,虽然人们恨刘彪,恨警察,但还是闪开一条道。刘彪带警察直奔后院。刘彪数了数锅,共总十八口大锅。一八得八,八八六十四,应交锅厘税一百四十四块大洋。
刘彪傲慢地问:“谁是庙里管事的?过来过来,谁是?”
巴喜喇嘛走了过来:“阿弥陀佛,贫僧就是。”
刘彪把手一伸:“拿钱吧!”
巴喜喇嘛道:“这十八口锅平时都不用,我们庙里只有贫僧一人,平时只用一口小锅做饭,大锅只是在庙会时才抬出来……”
刘彪眼睛一翻:“怎么,还藏着一口小锅?小锅三块,中锅五块,大锅八块。再加收三块大洋。”
巴喜喇嘛愕然:“阿弥陀佛,自古以来,佛门都是免税赋、免徭役、免朝廷的各种摊派,从来没听说向寺庙征税。”
刘彪口气严厉:“我只是按上峰的命令办事,无论是佛寺还是道观,一律交税。”
巴文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自从清朝以来,草原上一直实行蒙汉分治,就算是收什么锅厘税,也应该是土默特旗或沙尔沁章盖衙门来收,轮不到你吧?”
刘彪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纸,在巴文栋面前抖开:“看看,你们都看看,这是绥远都统给本署长、本代司令、本督办颁发的委任状。因为这里远离归绥,远离土默特旗,所以责成本署长、本代司令、本督办代收。巴文栋,你认识这上面的字吧?”
刘彪向院里的人高声道:“你们都听着,如有抗税不交,蛊惑民众作乱者……”刘彪收起委任状,拔出手枪,“啪”,对空放了一枪,“就地正法!”
巴文栋大喊:“我抗议!我抗议……”
巴文雅挤进人群,见刘彪如此嚣张,她的手伸向腰间,刚要拔枪,一只手摁住了她。巴文雅回头一看,见是五伯伯巴丰。巴丰声音很低:“这里是家庙,是佛门圣地,是巴家列祖列宗灵魂安息之地……”
巴丰向文雅使了个眼色,便向庙外走去,文雅犹豫一下跟了出去。
巴丰步履匆匆,两个人一直来到警察署。
警察署门前聚集着数百人,人们手举标语,挥动拳头,其中有一个人,手里拿着铁喇叭筒,带头高呼口号:“反对政府横征暴敛!”
百姓随之高呼:“反对政府横征暴敛!”
这人又道:“锅厘税是榨取老百姓的血汗!”
百姓随之高呼:“锅厘税是榨取老百姓的血汗!”
这人再道:“取消锅厘税!”
百姓随之高呼:“取消锅厘税!”
声音从铁喇叭筒发出有点变调,文雅觉得耳熟,她踮起脚,可前面的人太多,根本看不见。文雅左右瞅了瞅,见旁边有堵土墙。文雅登上墙头,这下看清了,带头喊口号的人宽额大眼,英俊伟岸,左手拿着铁喇叭筒,右手握拳。
巴文雅一愣,是他!
Chapter 26
刘彪的恶行在巴丰耳朵里早就灌满了,巴丰一直想收拾他,见刘彪到包头召找事,巴丰灵机一动,这可是天赐良机。
带头示威的人是云恒。
警察署大院门外站着数十名警察,警察荷枪实弹,枪口对着云恒和民众。民众中有穿长衫的,有着蒙古袍的,有身着青衣小褂的,还有头戴白色小帽的。穿长衫的通常是买卖人,穿蒙古袍的当然是蒙古人,穿青衣小褂的是普通百姓,头戴白色小帽的是回民。巴文雅的心一动,云恒居然能发动这么多民众,有两下子!
这时,一个高个子警察厉声喝道:“云恒,你带人围堵警察署,严重扰乱公共秩序,严重违反社会治安。我限你即刻离开,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云恒毫不示弱:“只要你们停止征收锅厘税,我们马上就离开,一分钟也不在这里停留。”
高个子警察怒道:“云恒,你敢威胁警察?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云恒不再理警察,他又一次举起拳头:“打倒反动政府!打倒反动警察!”
民众高呼:“打倒反动政府!打倒反动警察!”
巴文雅跳下墙,也加入集会队伍之中:“打倒反动政府!打倒反动警察!”
“啪”,高个子警察开了一枪,接着,枪声大作,现场一片大乱,有人往东跑,有人向西逃,有人往南挤,有人向北撞。
云恒高呼:“父老乡亲们,不要乱!”
然而,场面已经失控,云恒的呼喊声被枪声和咒骂声淹没了。
突然,云恒身子一栽,倒在地上。巴文雅迟疑一下,冲进人群。
民众往外跑,文雅往里挤,文雅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三步,往后退两步。眼看几个警察用枪托不停地往云恒身上砸,文雅却冲不上去。
就在这时,李青林和林玉凤从警察署大门东侧跑了过来,两个人一人一支枪,“啪啪”,两声枪响,砸云恒的警察倒下两个,其他警察立刻向李青林和林玉凤射击。
巴文雅一直敬重李青林,她怕李青林有危险,文雅举枪“啪啪啪……”她的枪法太准了,眨眼间,警察倒下五六个。
突然,文雅身后的枪声如爆豆一般,文雅一回头,见五伯伯巴丰带一支队伍冲了上来,这些人个个手持短枪,向警察射击。
警察一边乱开枪,一边往后撤,他们躲在大门前的掩体后向巴丰这支队伍开枪。
巴丰对身边的两个年轻人道:“王排长?杜排长?”
“有!”
“有!”
巴丰命令道:“你们在大门前吸引警察。”
两个年轻人异口同声:“是!”
巴丰又道:“崔排长?”
“有!”
巴丰道:“随我来。”
文雅听得很真切,她莫名其妙,五伯伯带的是什么队伍?怎么还有排长?
此时,民众都躲到了街道两旁。不知为什么,文雅开始担心云恒的安危,她的眼光搜索着,可是,云恒不见了,李青林和林玉凤也不见了。
巴文雅暗想,今天的云恒在凶恶的警察面前视死如归,大义凛然,与当初把自己扔在云雀岭的云恒简直判若两人。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云恒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他会如此吗?以前我是不是对他有点过分……
文雅正在胡思乱想,巴丰拉起她就走。
巴丰带着巴文雅绕到警察署后门,后门有个岗亭,岗亭外面站着两个警察。见一伙人冲了过来,两个警察拉枪栓喝道:“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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