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货郎-生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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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润生被抓到当地的乡公所,关在一间仓库里。他在仓库里依旧大叫大喊:“你们冤枉人,你们乱抓人。狗日的,王八蛋,你们不得好死!”无论杨润生喊什么都没有人理会。有人来了,只听一人说:“队长,乡长没有说要对这人动刑呀。”另一个人的声音:“我说动刑就动刑。乡长要问,就说是我的主意。”那人改了口气:“那是,人是队长抓的,当然就应该由队长处理。”队长说:“我们抓了人,这人就一定是共产党。明白吗?”那人说:“是,是,队长,小的明白。”来了三个人,把杨润生身上的绳子解开,没等杨润生开口说话,拉着他就走。杨润生被带到一间屋子里,绑在一个木头钉的十字架上。那个盒子炮问:“你叫什么名字?”杨润生说:“我叫大爹。”盒子炮说:“大碟?有这种名字吗?”杨润生笑着说:“当然有,世界上的事,无奇不有。比如说,你们无缘无故把我一个赶脚的抓来,就是一件奇事。”盒子炮又问:“你来我们这里跟谁接头?”杨润生说:“什么接头?老子一不是木匠,不接隼头,二不是裁缝,不接布头。接个什么头?”盒子炮火了,吼着说:“给我打!看是他的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给我打!”皮鞭蘸了水,抽打在杨润生的身上,一鞭一条血印。杨润生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打成了布条。杨润生破口大骂:“狗娘养的,你们打你大爹,你们不得好死!王八蛋,狗日的,你们缺德,你们生儿子都没屁眼儿……”乡丁打一鞭他就骂一句。盒子炮叫打手停下又问:“你要是不说,我们有更重的刑罚让你受个够,说,你来这里跟谁接头?”杨润生嘻嘻一笑说:“你们一定要我说呀?”盒子炮说:“你必须说,快说!”杨润生说:“我说了,你们就不再打我?”盒子炮点点头:“只要你说了,我们就不再打你。”杨润生问:“你说话算数?”盒子炮说:“老子说话向来算数。你快说!”杨润生说:“我是来跟你们乡长接头。”盒子炮跳了起来:“什么?你是来跟我们乡长接头?”杨润生点点头:“是呀?你要是不信,就把你们乡长找来,跟我对质。”盒子炮把手一挥:“去,把乡长找来。”乡长来了,听说这个人是来跟他接头的,立即火冒三丈:“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诬陷我?”杨润生说:“你就是乡长?不是我要诬陷你,是这个什么队长要诬陷你。我不说跟你接头,他们就打我,我没办法只好这么说了。他还说,打了我,由他负责。我跟你无冤无仇,我又不认识你,我为什么要诬陷你呀?”杨润生说的句句话都在理,不由得乡长不信。乡长一拍桌子:“这还了得。何大发,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要整老子?你们先把犯人押回仓库去。”原来那个盒子炮叫何大发。几个乡丁把杨润生拖回仓库时,他还听见何大发跟乡长大吵大闹的声音。杨润生口干舌燥,就大喊着:“你大爹要喝水!给老子拿水来!”那几个乡丁早走了,喊了半天,根本没人理。杨润生只好住口,不再无谓地浪费唾沫。杨润生被关着,就企图找机会逃跑,可是他的手脚全被紧紧地捆着,又浑身是伤,别说逃跑,就是想挣扎一下也不可能。杨润生不敢挣扎,越挣扎绳子越紧,勒得伤口像刀割一般。杨润生被关了一天一夜,不给松绑,不给饭吃,连水也喝不上一口。他非常难受,肚子饿得难受,身上痛得难受。杨润生难受时就想首长是不是已经到了北山?王军一定已经回来了……杨润生还想,儿子这时一定在笑,不,一定睡觉了。他想到儿子水蜜桃般的笑脸,他就伸出嘴巴,叭的一声,亲了儿子一口。他还跟儿子说话:儿子,等你长大了,好好地建设我们的国家,那时候,人们就会过上好日子了,不再受苦受难。杨润生想着想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睡着了。睡着了就会忘了饿,忘了痛。胳臂和双腿又痛又麻,杨润生又痛醒了……

    估计早晨八九点钟的时候,仓库门被打开,进来几个乡丁,一个说:“今日送你起程,来,给你把腿上的绳子解开。”杨润生腿上的绳子被解开,那两条腿胀儿胀儿地痛,但他知道腿的绳子已经解开,痛,只是暂时的,还要争取胳臂的解放。杨润生争辩说:“你们优待我的腿,也优待优待我的胳膊呀。为什么不把我的胳膊也解开?”一个乡丁笑着呸了他一口:“你他妈的死到临头了,还耍嘴皮子,你到阎王那里去要求优待吧。”杨润生笑了笑:“你们要杀我?”

    “不杀你,解开你腿上的绳子让你跑哇?告诉你吧,放开你的腿,就是让你自己走到瓦石场去。”另一个乡丁说。

    “瓦石场就是杀人场吧?阎王也不收饿死鬼呀!你们几天不给我吃,不给我喝,我没力气走路。你们如果不给我吃一顿送行酒,我就不走。”

    “你不走,我们就打死你。”

    “打死我更好,免得要劳动我的这两条可怜的腿。”杨润生不再跟他们啰嗦,就是坐在地上不走,索性闭上眼睛。两个乡丁商量后,决定去报告小队长,小队长又去请示乡长。乡长说:“你们这几天都没给他吃喝?”小队长说:“是的。”乡长摇了摇头:“去,给他弄些吃的喝的,让他吃饱喝足了上路。”吃饭时,杨润生的双臂也被解开,他仔细地搓揉了半天,手能拿筷子了才开始吃饭。他吃得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把送来的食物吃了个精光。几个乡丁奇怪:一个要死的人,胃口还这么好,不可思议。

    杨润生被带到了瓦石场,难怪这地方叫瓦石场,遍地都是碎砖烂瓦。杨润生被捆着双臂,站在场子上。他看看四周,哈哈大笑:“想不到我杨润生,会死在这种地方。”突然他引吭高歌,唱起了影子戏:“猛张飞站桥头一声吼,吼断了桥梁水倒流……”杨润生把这几句影戏词,唱得荡气回肠,气势雄浑。唱得那些乡丁们举起的枪都有些哆嗦,盒子炮正要喊“放”的时候,突然传来几声大喊:“枪下留人!枪下留人!”几个人飞奔着来到瓦石场。杨润生一看是王军来了,跟他一起来的是一个穿一身摹本缎裤褂、脚蹬一双马靴的大汉。杨润生知道有救了,喜不自胜。盒子炮上前一揖:“全爷,你老人家怎么来了?”大汉手里拿着一根带烟嘴的烟卷吸着,眯起眼睛看着杨润生,转过头来对盒子炮说:“马队长,你们乱杀无辜,我岂能不来?听说,是因为这人喊了几声快跑,你们就认定他是共产党?”马队长很是尴尬:“全爷,我这是执行乡长的命令,乡长说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还不放人?”

    “是,放人!”几个乡丁跑过去解开杨润生手臂上的绳子。王军走过来,搀扶杨润生。杨润生笑笑:“王大哥,你们如果晚半分钟,我就要到那西方极乐世界逍遥去了,再也见不到你啦。王大哥,谢谢你!”王军把杨润生拉到大汉面前:“兄弟,要谢就谢全楚彦大哥,是全大哥救了你。”杨润生双拳一抱:“谢谢全大哥的救命之恩。”全楚彦上下打量了杨润生几眼,竖起了大拇指:“老远就听见你在唱影子戏,一个人,临死还能高歌,真是英雄!你这个兄弟我全楚彦认了。欢迎你加入我们洪帮。你愿意吗?”杨润生想到以后也许还有很多事要借重这位全大哥,他就毫不犹豫地抱拳一礼:“只要大哥看得起小弟,小弟一定唯命是从。”

    王军悄悄地告诉杨润生,首长已经被安全送到目的地了。杨润生嘻嘻一笑:“我早料到了。只是我的驴不知怎么样了?”王军笑了:“你现在才问起你的驴,你的宝贝驴被乡公所捉住,我已经把它牵回我家了。”

    当天,全楚彦就把杨润生接到洪帮堂口,举行入帮仪式。并在帮中宣扬杨润生刑场高歌的壮举,杨润生无意中成了洪帮的英雄。

    杨润生临走时,到王军家牵驴。王军交给他一封信:“这是北山首长叫我交给你的。北山首长说,要在我这儿,建立一个联络站,要我做站长。你以后有事就直接来找我。”杨润生笑着给了王军一拳:“哥们儿哎,对咯!我走了!”

    这是公元一千九百四十八年秋天的事儿。

    有全楚彦的帮助,杨润生后来又送了几批隐蔽以后归队的人员去北山,都安然送到。这自然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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