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利大军住在工地上临时搭建的草棚里,铺着稻草,盖着打补丁的被子,男男女女挤在一个棚里,在艰苦的生活中,却没有人说这就是艰苦。
为了慰问辛苦的水利大军,也为了鼓舞大家的干劲,许多地方都搞出文艺宣传队或者类似的内容,在工地上演出节目,让民工们看,我们大队的这个任务,落到我头上。
我们那一带,大概是没有接受下乡知青的任务,所以知青很少,在我们生产队只有我一个,全大队也只有少数的几个,看起来有些孤独,其实不然,生活使我们更早成了一个真正的农民,我吃住在农民家里,和他们一样生活,下地劳动,因为表现不错,当了团支部书记,大概就因为此,文艺宣传队的事情也就非我莫属了,其实我没有文艺细胞,不会唱歌不会跳舞,连念快板书也念不好,就只好当宣传队长了。
十几二十个姑娘小伙子,白天劳动,晚上排练,节目内容呢,自己现编,这个队里的张三表现好,我们就唱他一唱,那个队的李四干劲高,我们就跳他一跳,后来小节目不过瘾了,开始排大戏,记得排过两出戏,都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台词自己瞎编,但是作曲可不会,就借用现成的沪剧和越剧的唱腔唱起来,有一个戏,一出场就是一个小木匠,念道:笃笃笃,一日一块八,又吃鱼来又吃肉。小木匠是队里最英俊的小伙子扮演,台下的人看上去,像看洪常青一样,但其实他的角色是一个落后的只知道一日挣一块八,又吃鱼又吃肉不问路线的人物。
另一出戏有一段唱腔,至今还记得:“宇红一番话,似春风吹进我胸膛,又如一副清凉剂,使我清醒了头脑,认清了方向,增添了无穷力量!”无疑,宇红是女主角,一号,是党支部书记,像江水英那样,唱这一段的人呢,大概是个队长之类,好人,老实人,但有些糊涂,不认方向,被阶级敌人利用,最后在宇红的帮助下,终于觉悟过来,这样的戏,大家看得津津有味,我们也演得自我感觉良好。
很快,我们这个宣传队的名气传了出去,相邻的队和离得比较远的村子,都争相来请我们去演出,于是我们向大队申请了一条专业演出用的船,演出多半是晚间,我们的船经常在深夜航行在河港湖汊,有时候,望着满天的星星,听队员们哼哼唱唱,我心里涌满了什么东西,但也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东西,现在再去回想,竟像在梦中似的。
有一天,突然有一个队员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问我:“咦,不对呀,你自己怎么一个节目也不演呢?”
我很难为情。
许多年以后,开始流行跳交际舞,在大家跳得都不想跳了的时候,我仍没有学会,曾经写了一篇随笔,说看别人跳舞也是蛮愉快的事情,其实哪能呢,看到人家翩翩起舞,引人注目,心里总是有些嫉妒的呀。
现在的社会,一个人如果不会跳舞,大家都觉得他或她的生活将是单调而且枯燥的。不会跳舞,无疑是生活中的一种缺陷,一个遗憾。
我不会跳舞。在我不会跳舞的生涯中,常常充满了因为不会跳舞带来一些尴尬。
最早的尴尬大约在80年代初就出现了。一次全国性的文学会议,那一年虽然是我开始写作的第五个年头,但在这五年中,我更多的只是躲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在我们这个比较封闭的古城里做着自己的作家梦,和文学界基本上还没有什么直接的接触,最多也只是和一些编辑们有一些信件的来往,那一次的会议,也是我第一次参加大规模的文学活动,舞会是不可少的,记得当舞曲响起来的时候,就有人来请我跳舞,我立即红了脸,说我不会跳舞,但是人家不相信反复地说,你不可能不会跳,你怎么可能不会跳,我不知道这种判断从何而来,我也不可能细细地去想这个问题,当时我很尴尬,但是很快我发现更尴尬的不是我,而是那个请我跳舞的人,他站在那里,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完全是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最后我听到他说:“这样站着挺尴尬。”我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行走开的,我只知道自己特别对不起他,这种内疚的心情一直到现在还存留在我的心里。
但是我始终没有学会跳舞。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在乡下硬着头皮上台试一试,说不定试出个刘晓庆巩俐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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