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男根的亚当-荣登处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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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吃了一惊。高柳的神态如同风日里的海面浪叠涛涌。

    你哪去了?到处找你找不见。

    总是这样,我找她时她也在找我。

    她对我真够意思,想我想得如此绵长、殷切,直至愤怒。愤怒的女人,你要干什么?睡觉?那就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而现在,最要紧的是别把我挡在门口。

    红红找你。

    她给气糊涂了,不是我,是她自己的情欲。

    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红红找你,她回来了,她没有死。

    扯淡。我已经哀伤过了,并不想再度哀伤。别给我提起她。我不会去徒劳地想念一个死去的情人。我面对谁就爱谁。

    看来你觉得我也稀你一样是个骗子。走。

    哪去?

    红红家。

    别急嘛,当骗子可要有耐心。这里是你的宿舍,我们还没有动作起来,当我称心如意之后,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我想着,正要表达我对她的性感的赞美和思念,就见她朝门外走去。我失望得几近发怒,暗暗做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动作。

    我们来到大街上。依然是弥漫的风雪。路灯的蓝色就像一只只排列到天际的蓝眼睛,在朦胧的纱网里隐现种种外国娘们的媚态。路两边一些规模极小的商店亮着昏暗的灯,但你永远搞不清它们是正在营业还是已经下班。要是你想买东西,无论什么时候货物都会被人从门缝或窗口塞出来。没有霓虹灯,自然也就没有在大街上寻找夜生活的人群。西部的男人们总喜欢在寒凉的季节,在晚饭之后抱着老婆或情人粗鲁地让自己热汗蒸腾,至于那些仅仅脱去了裤子,身上还裹着大棉袄的女人会不会也能热得冒出汗来,谁也不知道。我自然也不想探究,我只想知道此刻我的肚子为什么咕噜噜地叫个不停。难道我饿了?我靠近高柳要她给我买一个面包。她大惊小怪起来,觉得到现在还没吃晚饭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我解释说我跟妻子吵架,妻子没做饭,盛怒之下离开家时又忘了带钱。她说我这个人就应该受点罪,饿死活该。我前半辈子欺负女人后半辈子受女人欺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爷不报应人就不是老天爷。诅咒够了她才去买来了面包。我冒着风雪攥着面包边吃边走,边走边听她继续唠叨,中心内容还是红红。红红没有死。红红回来了。

    果真如此。我不能解释这是为什么,因为红红自己也肯定不想解释这是为什么。我敢断定承担事故责任的国家铁道部也无法证实那具烧焦的女性尸体不是红红而是黑黑。他们避讳任何人再提起这件事,就像一些地位显赫、身份高贵并且已作人妻的娼妇最避讳人们谈论性交一样。传递了虚假噩耗的邮电部门当然更会是一派清高。他们只负责传递而没有核实真假的职能,并且他们已经习惯于传递假消息,因为草拟电文的人不是骗子就是瞎子。不过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红红的死是我的希望,说不定也是高柳的希望:假如高柳愿意跟我好好睡几觉的话。可是我的亲爱的红红毕竟没有化为灰烬。对此我只能深表遗憾。

    她完好无损,春风满面,好像永远不会因横祸而作古。她在家中陪伴着电视屏幕上的晚间新闻及动物世界,一手抱着枕头,一手夹着香烟。她无聊透顶,便让录音机也发出野性的呼唤,是妈妈留给我一首歌,是没有老鼠就没有鼠疫。突然她扔掉枕头,从沙发上跳起抑止不住地让满面春风变作了无数飞扬而起的杂色百合花。我们来了。为了稳定情绪我已在门缝里窥伺了半晌。高柳说,这样好,这样可以消除许多隔世之感。

    你怎么没死,你丈夫呢?

    死了。

    你倒没死,丈夫倒死了。

    你们怎么这样说话?

    还能说什么呢?当一个死去的情人向你走来,并做出一种鬼狐的媚笑要挑逗你复发旧情的时候,你试试看。难道你不希望有人(最好是她丈夫)代替你的位置去接受她的挑逗么?霎时,我愿意高柳别走,我愿意重新回到妻子身边,哪怕她对我是通宵达旦的横眉冷对。

    高柳要走了。她已经完成了为红红找到我的任务,她只对红红告辞,对我似乎看一眼也是多余的。尤其让我恼恨的是,高柳竟然当着我的面,要红红仔细盘问。在她死后这段时间里我有哪些忘恩负义的举动。滚。我在心里吼叫着,坐到沙发上。

    脚步声远远地消逝了,也消逝了高柳冷傲的芳影。我呆呆地审视着红红。她的变化对我微不足道,尽管她更趋漂亮,更趋成熟,更具那种让我一见就勃起的肉感的美丽,可我已经不会如狼似虎了。我平静地坐着,她平静地坐着,房间里的一切都平静如初,包括那早就应该凹陷而下的席梦思和早就应该凌乱不堪的床上用品。突然,红红过去关掉了电视机和录音机,什么话也没说,就朝我扑来。

    想你想你想你。

    我也想你。

    真的?我死后你哭了没有?

    你说呢?

    肯定没有,甚至还庆幸地笑呢。

    没哭我就不是人。

    那你老实说,你有没有沾过别的女人?

    有。

    谁?

    妻子。

    她不算。

    那就没有了。

    我不信,听高柳说你风流得一个小时换一个。

    别听她的,她还不是嫉妒。

    她不会。

    别傻了,她想勾引我,我没答应,所以她整天造我的谣。

    她吃惊地松开搂住我脖子的手。

    算了,别想这些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后果,她造她的谣,我造我的爱,我的女人回来了,云开雾散见太阳。

    她又搂住我的脖子,给我撒了一个大大的长长的娇,那嗯嗯不己的音调高高低低的,拐了七七四十九道弯,然后又是几个湿乎乎的热吻。我的脸颊顿时有些膨胀,同时膨胀起来的还有我那干燥的秃鹫般凶恶的大家伙。我就是这么个人,为了女人,浑身的血液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条件反射似的沸腾起来,那根和红红一样完好无损的筋,在任何心境下都会条件反射似的壮大成黑大山的老松、祁连山的冰大坂。

    我撕开她的胸襟,撕崩了两颗白色的纽扣,撕出了她的呻吟和皮开肉绽的声响。双乳之间的河湟谷地张开又弥合。从巴颜喀拉山发源的黄河之水浩浩荡荡直走河口,奔腾起无数或仰或伏的涛涛浪浪。我将双手伸进谷底河底,一把一把地刨挖着,摸到了摸到了,摸到了滚烫,摸到了那颗搏动不己的石头。我捧出那颗艳红的蟠桃品尝她心灵的滋味。没有爱没有爱这颗心灵没有爱。我贴近无爱的现实,发现这现实竟也是超凡脱俗的馥郁芬芳。再见了,芬芳。首先,我要道别,然后再履行我男人的义务。为了爱的寻求瞬间变作为了不爱的媾合。我的手已伸向她的腰际。我撕下她的裤衩,撕断了裤衩上的松紧,撕出了她的深呼吸和牙齿碰撞的声响。她是机器,我是机器,电门一捺情欲就开始运转,一切都是昨天的重复,陈旧到令人乏味。惯性的幽会,惯性的接吻,惯性的铆合。我们默默无语,我们很少对视,我们没有笑容像板门店谈判一样严肃。我们这是干什么?我问自己。我知道我的畜生的本能正在高傲地告别着人间的感情。我拥抱红红,仅仅是因为我的双臂有张开和聚拢的作用;我需要她全裸着身体,仅仅是因为我的有关生殖的波音747有升起和降落的功能。我是泰山顶上一青松,风吹雨打都不怕。她是二郎山下一块冰,火烤日晒不融化。尽管如此,我的动作依然是风度翩翩。

    想一想吧,飞机的螺旋桨已经滑落,机翼正在倾斜,被导弹击中的尾巴冒出股股浓烟,从两万多米高的地方呼啸着陨落而下。乘客们,怎么样?恐怖。脱轨的火车从大桥上栽入深渊,轰然一声爆炸了,烈焰冲天,再不就是扳道岔的出了差错,两列疾驰的火车嘴对嘴高高地支起一座埃弗尔铁塔,然后重重地摔向大地。乘客们,怎么样?恐怖。轮船在渺茫的海洋遇到风浪,进了水的船体渐渐没入水中,没有彼岸,没有岛屿,没有救生圈。乘客们,怎么样?恐怖。我站在峻峭的冰川之巅,孤立无援,脚下,雪崩正在发生。转眼之间让我得以存在的地方仅剩了一根在天地间愤然直立的冰柱。冰柱在摇晃在滴水在发出嘎嘎的声响。倾颓就在眼前,我怎么样?恐怖。洪水淹没了高原,冲毁了村庄农田和城市的所有建筑,我在呛鼻的浊水中拍打着双臂拼命挣扎,恶浪盖顶就像有人在猛扇我的耳光。我的生命走向衰变,枝叶凋零,花色消褪,水分干涸,精虫僵死,灵魂腐烂,肉体变质。我漂泊在水面,潜行在水底,忽上忽下,翻来滚去,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把我揪起来扔下去,直到我呼出最后一口气息永远消沉。一个声音说,你死到临头了,你将成为行尸走肉,你活着你没有用,你不如路边的一棵树、夏夜的一缕风,不如一盒雪花膏、一杯冰淇凌、一桶喂猪的泔水。恐怖恐怖恐怖。我恐怖这无情的荡情、无爱的做爱。尽管如此,我的摆动依然潇潇洒洒。

    她半张着嘴粗声喘息像喘月之牛,她扭歪了脸让痛苦和淫乐变作条条肉楞焦急地运动着。她的鼻孔冲天洞开,露出里面的黑色绒毛,她的眼睛蒙着一层烟雾,烟雾后面的瞳仁像两个铁饼在公转的同时飞速自转。她嚎叫。杀猪了。难道这儿是屠宰场,而我是一个杀猪如麻的屠夫?她的面孔像漠漠沙洲,点缀着一些污臭的水坑,她的乳房是死亡的沙丘,是中国的穷发之北、高原的不毛之地,她的肚腹是寂寥的黄土地,肚脐是黄帝的陵坑,她的屁股无限忧伤,比莽昆仑还要荒败,她的私处由于生孩子被剪刀剪破了门户,就像破破烂烂的几十年如一日的我的家乡,她的大腿难堪地蜷起,如同两架着名的小山,那是哺育恶棍的摇篮,而双脚一如裂开的驴蹄子,在床单上莫名地踢踏。

    操。我操她操得如此隔隐,如此恶心,而动作依然富有音乐般的节奏,富有汉将李广张弓射箭的力度。

    我看到两只砍断的脚从外面走来,悄悄地在水泥地面上踱来踱去,这是一双女人的脚,从创口处冒出雌性的血液。一只砍断的手突然跳到床上掐捏我的三角肌,并把鲜血涂在那里。大腿在空中飘移,臂膀在地上直立,她枕在她的屁股上,那屁股就像一个粉红色的葫芦状气球,在节日的夜晚酝酿着爆炸。好一个山精鬼魅。我们在无常府上脱衣,去阎王殿里寻欢。我搂抱着一具僵尸,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又啃又嘬,转眼就啃去满脸的皮肉,掏净了眼窝鼻窝嘴窝。一只骷髅出现在我的怀抱,瞪着眼呲着牙,它骨质松脆,不知生于哪朝哪代,死于何年何月。我大惊失色,始才明白我爱亡鬼。我在和尸体幽会,在和骷髅行奸,我向一堆骨殖廉价地出售肉体并搭配上我的精神财富。我开始厌恶我,我已经疲倦至极,我向孤独发出我诚实的致意,我钟情无人陪伴的生活,我将自暴自弃,我惆怅地拔出了我的茎根,我要走了。她说你还没流。我说我不想流。她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不好?我对你没有刺激?我缺少你需要的那种姿韵?可你说过我是天下最性感的女人。我呆板着面孔,我讨厌她的追问,讨厌她这样认真地对待我的逢场做戏。我的话是屁话,是神话,是鬼话。

    起来吧,穿上衣服。

    她扑过来,跪倒在我面前,紧紧抱住我的腿。

    我要你,要你。

    你没看见我软了么?

    我烦躁地吼道。她不松手,她知道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坚硬挺拔,即使不能坚挺,我也有办法让她痛苦地舒服用手用嘴用一切能想出来的手段,赐给她穿透其心脏、麻本其神经、宰杀其灵肉的电流或明晃晃的锋刃。但是我不想。此时此刻我渴望阳萎,我祈祷性无能的阴魂附体,我跪求老天爷用一把阴刀刈去我的阳物和保龄球般光洁滑溜的外肾精巢。我想告别女人,告别恐怖,告别狰狞凶险的过去。我怀念我的妻子,怀念她对我的冷淡。我怀念我的真正的家。我推开她。她绝望地光屁股坐到地上,铮铮淙淙地流出了一条碎镜片似的清溪。

    你想折磨我。

    我不是有意的。我情绪不佳。你知道,一个人的心理和生理是一致的,要是心思沉重那东西也就容易疲倦。

    你有什么心思?你把心思全用在别的女人身上。

    我怎么解释呢?我说天就要亮了,我得去上班,还不知等待我的是什么处分。我说我发现了妻子的情人,我给了她一刀。她们告状告到了单位上。我现在的处境是一般人无法承受的艰难。我、我真不想活了。红红静静听着,疯狂的情欲首先从脸上渐渐消亡。

    你怎么不早说?

    给你说有什么用?

    是啊,我对你已经没用了。还是死了的好。

    我假装没听懂她的自悲自怜,提起裤子,看看窗外的天色,问她能不能借几个钱给我。她指指堆在沙发一角的衣服,要我自己拿。我过去毫不客气地掏走了她的20元钱,好像这是今夜性恩赐的报偿。我已经堕落成一个以性为生活手段的男妓了。我带着难以消除的羞辱快快离开了那里。红红没有送我,也没有问我什么时候再来。

    拂晓的寒风,空中的残雪,宣示冷酷的东方的青白色,不祥的一天已经到来。我的迎接厄运的双脚在厄运的边缘被冻得阵阵胀疼。我不得不加快脚步。机关,即将审判我的地方,带着阵阵暖气的热浪一下子吞没了我。正是上班的时候,很多人都看着我,很多人都冲我笑。居然有几个点头哈腰的,让我觉得在这个充斥着懦夫懒汉的地方,我已是一个令人畏惧的危险人物了。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心里心外。我想大概今天我是最后一次踏进这座培养骗子的绿色大楼了。我走进安环处的办公室,里面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似乎一旦发现我有什么异常举动,马上就会一哄而逃。我目不旁视,脸色沉郁地走向我的办公桌,就像一只过街老鼠心惊胆战地走过了群猫的阵营。

    已经不一样了。

    得让他请客。

    他们在胡说些什么?我坐到椅子上,发现桌面已被人擦得干干净净,总是插满烟蒂的烟灰缸刚刚清洗过,长期以来第一次露出了七彩玻璃的原色。很明显我的地方已经被别人占用。我不再是这个政府机关的公职人员了。一份红头文件端端地摆在桌子中央,像一个女人昂首挺胸地矜夸着自己的突出部位,矜夸着这些部位之间的那几处迷人的低谷。我朝文件不经意地扫一眼,再扫一眼,就发现了我的名字,发现了这丑恶的名字背后有那么多限定着自由的黑色文字。他们要干什么?先开除党籍后开除公职,再交给政法部门实行专政?可是我的眼睛不顶用了,我看到的都是些相反的内容,都是些不真实的文字,每一句漂亮的语言后面都掩盖着对我的揭露、呵斥和嘲弄。根据那上面的说法,我已经是这个处的副处长了,并兼任本处党支部书记,随之而来的是提高工资级别和改善住房条件。好吧好吧,你们大动干戈,不惜工本,居然用铅印的文件耍弄我。我只能接受这种耍弄。我要不动声色,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我掏烟点烟悠悠地喷烟。

    当副处长了,也不给大家发根烟抽。

    发烟喽,发烟喽,处座要发烟喽。

    抽吧抽吧。我把烟一根根地散出去。

    啧。

    我说已经不一样了嘛。

    一个令人鼓舞的念头突然闪过我的脑海。可能是真的。可能,可能,完全有可能。我想起我曾经给厅长送过一本从黑市上花六十元钱买来的《金瓶梅性描写集锦》,还给他借过两盘纯属方法论的黄色录像带。他一定受益匪浅,一定使自己的生活由枯燥乏味变得丰富多彩了。我应该受到重用,这是投资的效益。不错,是真的。妻子没告诉我,因为她仍然爱我。不,她怕引火烧身而没有胆量告诉我。一切灾难都是我心造的幻影。啊哈,亲爱的,普天之下我那些和我不干不净的亲爱的女人,我已经升官了。知道么?妻子,妻子,别再去阿尼玛卿大街给我丢人现眼。你已是一个副处长的高贵的老婆。我是你家先生,值得你自豪的高薪阶层的一员。我扬头看看我的处员们,正要说点什么,忽觉鞋子在下面有一种脱离双脚的趋势,低头一看,才发现我穿着红红那双大红的坡跟软缎绣花拖鞋,而且裤口上的纽扣也是开着的。我顿时感到异常狼狈,怀疑我脸上还留有红红的口红印记。妈的,太有点明目张胆了。好像我们这儿是专门提拔流氓的地方。不过,这倒使我体会到了一种独特的生活情趣。一个行色匆匆的奸客,一只采够了野花又沾染了一身花粉的灵长类黄蜂,一个穷愁潦倒的花花公子,出乎意料或者是合乎情理地成了一个有权有势的领导干部,美哉,壮哉,雄丽哉。那感觉就像我第一次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正式趴到一个名实相符的女人身上,第一次从对方野性复发的反应和我的舒展畅美中,体验到了生殖器的伟大。但现在首先使我感兴趣的并不是发号施令,过过官瘾,并不是去虔诚地拜谢那个由于我的帮助而享受到了性幸福的厅长,而是回家把喜讯告诉一直鄙夷着我的妻子,顺便对她说,别小看我,仕途刚刚开始。妻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希望我有出息的人,尽管她有时会恶毒地攻击我。然后我要换上一双较为庄重的鞋,再洗一把脸,洗去我满脸的淫棍色彩。

    我离开了机关,不知天是睛是阴,风是紧是轻。当我站到家门口时,已是满头热气。我是一路小跑赶来的。但我没想到我会马上跌入冰窖,我会再次感伤地踽踽而行,迎着寒风离开我的家。

    一个小时后我发现我回到了我的办公室。在我的副处长宝座上,我翻阅一大摞政府文件。文件中突然跳出一封信来。我愣了,恍然觉得真实的存在又回到了我的眼前。我急急忙忙打开信,这就等于我打开了妻子的胸腔。妻子如是说:

    我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我不忏悔。就像我永不忏悔我的爱那样。我爱过你,现在,我希望我能爱更多的人。我准备奉献一切,向所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当然也包括你,我感谢你对我的教育。我坚信,如果没有你,就没有我现在面对着的这个世界,也没有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是我们共同的希望,对么?

    我们各有各的生活。现在该是我们互相拉开距离的时候了。请不要再来打扰我。

    想一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彻底分手了?

    哭着的人,眼泪都是有棱有角的石头,都是锋利的刀。妻子在哭泣,因为我相信没有眼泪她是写不出这封信来的。所以当我感到有块石头砸开了我的脑壳,有把刀子豁开了我的肚腹的时候,我就看到那眼泪已经变作滂沱大雨朝我劈头浇来。每一滴雨水便是一个文字,它们按照一定的规律组合成了一个淫雨如注的时代、一篇冰莹玉洁的女性的自白。她似乎在问我,问茫茫宇宙,为什么人会分成男人和女人?为什么女人会有阴户男人会有阳物?为什么男人和女人、阳物与阴户之间会有那么遥远的距离?而一旦距离消逝,罪恶就发生了。为什么丈夫和妻子的阴暗的罪恶会带来光明灿烂的后果那挺起的肚皮如满月临空,让星群骤然泯灭,让大地流泻精液般的柔光,那痛苦到满腔仇恨的分娩,让血光耀天,宛若万朵红霞冉冉升起;那孩子的呱呱坠地,如同出水芙蓉临风如浴。可是,连路边的石头都知道,一切的起因都在于罪恶的精子曾经洞穿了那座秘藏于深处的宫殿。人们赞美孩子却忘了更应该赞美的是罪恶,人们为结果而欢天喜地却不知道更应该昭告于世界的是原因,是那次火忿忿、颤巍巍的交媾。亲爱的妻子,别忘了,当你把两条玉腿朝我叉开,当我把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用精虫组成的五线谱送入你那音色纯美的黑管里的时候,那才是希望。

    我把妻子的信看了一百遍。恍恍惚惚地觉得尽管她不希望我去打扰她,但她还是在爱着我,不然她就不会写信,更不会用商量或者试探的口气提出分手的问题。如果是这样,我为什么不能够用我曾经有过的席卷天下女人的勇气去砸碎她的那个世界呢?不,不能这样。我不能再去做一个强横霸道的人了。我必须等待,等待她在经过一番肉欲的洗礼之后,以崭新的姿态再次向我奉献一切。

    我的美丽的妻子,我的性感的少妇,愿那些陌生的男根如同理智的阳光驱散笼罩在你阴户上的最黑暗的乌云。要知道,人世间再没有第二件事比性交更能激动人心,更能影响人的祸福荣辱,也没有第二个问题比它更充满愚昧和谬误的色彩,更具有神话般的原始魅力。

    让我说,我依然爱着你。因为我依然拥有钱塘江潮般的性能力,依然拥有黄土高原的坦荡、喜玛拉雅山的高耸、金沙江的放浪以及苍狗獒拉的顽强、隼鹏的凶鸷、雪豹的蛮野、母狼的激情。我是枭雄我是鬼,我是情欲之精鬼,我是呼风唤雨之天鬼。如果我不再去怀想那似乎是山岚地雾般虚无的理想女人,我就是一条永远畅游在快乐之海中的骄纵的鲨鱼或者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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