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少那会儿,人也安分,一张存单能放好几十年,转存来转存去,到最后还能捞着点利息,也没人嫌少,总比放床底下被贼惦记上强,大家都这么想。可近几年不成了,连安分了一辈子的老头老太太都要投资了,而且个个成了行家里手,没事就互相介绍经验。全国人民一下子全走上了致富路,养老钱都拿出来买基金了,还有炒股的。胆子大,步子快。可连那些整天在电匣子里忽悠大家赶紧投资以小博大的股评家都没想到,中国股市一下子变幻莫测,跟百慕大三角似的,把钱吸走就没影了。
最后落手里的,就俩字——“挠挠”。
投资有风险,花钱要谨慎!
变戏法儿
股民眼都蓝了,钱放着放着就没了,搁谁不着急啊。要是贼偷了,咱报了案还能听听下文儿,放股市里就跟咱在贼窝干等着似的,看这贼什么时候再从别处弄点钱放回来,银两归谁就得看谁手快了。我记得特清楚,去年有一天好几个人同时跟我说什么赶紧买“中石油”的股票,仗着我也没钱,压根儿就没当回事。转天一大早,这些人就把人家证券公司堵了,也有天没亮憋着尿就趴网上等着的,就他们那点钱凑一块儿还想中签,谁看得上啊,归齐人家没要,全退回来了。他们不死心啊,硬给!账上有多少钱全给买了,也不说给自己留点后手,最后钱跟变戏法似的,没了。春天的小凉风吹着,大盘的数字今天绿明天还绿,倍儿茁壮全是嫩芽。那些买了股票的人眼神儿也都冒绿光了。
我们楼下的大爷,曾经每次碰见我妈都鼓动她买基金,特别拿事儿当事儿。这大爷每天往证券公司跑,就为了抄墙上贴的基金净值,回来就画曲线图。那小本皱巴巴的,都满了,我看着都花眼,他跟挑水果糖似的,全是杂拌儿。说哪个基金分析起来都头头是道,连基金经理是谁都知道,看出来花心思了。年前还去银行排长队买了种QDII的东西,据说那基金公司把钱都花在国外股市了,也就是那大爷间接着国际化了一把。过了没多长时间,大爷就门口小医院输液去了,我以为他是受了什么打击,本想安慰他一下,没想到大爷见我第一句就开始抱怨:“国外的东西就是不怎么地,一块钱买的基金,现在就剩七毛了。”我说那就等涨赶紧出来吧,还不如存银行呢,大爷摆了摆手说:“不行,我觉得现在是抄底的时候,得让我闺女再给我买点儿。”天啊,还买,这大爷太有钱了,人都怎么了这是。
不靠谱的房子甭管有没有人买继续意淫般地涨价,前几天跟一个哥们儿路过外环线的时候,突然来了兴致,我们把外环以外的房子调研了一下。这哥们儿老家就住附近,所以连哪有胡同,胡同里住着谁都知道,他特骄傲地说,如今村里的人都不干活了,不但按人均面积分了房,每年村里还给几十万元的零花钱,是人就发。村里人整天玩着,看那些从市里来的主儿把这辈子的钱都押上跟人家抢宅基地,能抢上宅基地的还算幸运,很多人还得住坟地。我那哥们儿指着一大片美丽的土坡儿说:“我们家祖坟以前就在这儿,房地产来了,就全让迁走了。”我很肃穆地站在富有诗意被有钱人说成是高尔夫球场的开阔地,狐疑地问:“这就埋你们一家还是埋一大片?”他很夸张地挥了挥胳膊:“都是都是。”我兴致全无,在空荡荡的小区里绕了一圈,越走越心慌,赶紧走了,总不能抛弃城市灯红酒绿的浮华生活就为了跑这当守陵人吧。
往市里开的途中看见一个大广告牌子,哥们儿说:“下车!”我瞪了他一眼:“咱又不买房瞎踅摸什么啊?”他关上车门径直走了,我在后面听他说“摸摸行情”。售楼处的门锁了两道,三期的房子还在施工,我们趴窗口看了看里面没人烟,桌子上落的都是土,这买卖干的。简易房里只有一个五十来岁的门卫,脚丫子放在桌子上,用俩椅子腿撑着地在那晃悠,也不怕劲儿一大再折过去,半导体里吱吱啦啦地放着“遇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经比较大,不怕不怕不怕啦”,一点儿不适合他那年龄段儿。哥们儿过去问售楼处的人去哪儿了,门卫表情拿捏,笑了一个,然后说:“这小区房子是没戏了,前段时间有个人把这的房子全包圆儿了,你往里转悠去,除他的两辆大奔没别的车。”我都快咬舌自尽了,咱老百姓买一套房都快把嗓子眼儿系上了,还有嫌便宜的,拿房子当土豆,玩包了这一块儿的。
去银行磨性子
我真后悔当初毕业分配到银行怎么没去,要不是当初脑子进水,今天我也能人五人六地坐在空调房里不紧不慢地敲着键盘,管你窗口外面排多少人,来了就得磨性子。医院可以和银行建立个联合办公窗口,把那些肝火旺脾气暴的人往这儿送,来两次银行准能把病根给除了。
每天早晨都看见银行门口堵着一堆老头老太太,跟等着发钱似的。我最怵头去银行,但现在动不动就要信用卡号,像我这种觉得拿块脏手绢裹着大票最安全的主儿不受待见,存折又不实用,只好硬着头皮去银行。可去哪家银行呢?我老爸每天晨练总经过一家新开的银行,据他多日观察,那家银行人少,而且等候区都是真皮沙发,有时候老人进去歇会儿人家不往外轰还管水。为了安慰我爹地那颗充满歉意的心,我特意开着车带了一大包钱去那个银行办卡。一到我就蒙了,银行附近都是单行路,不让停车,我揪着心,汗都下来了,眼睛到处踅摸戴箍的,最后不容易在离银行两站地的胡同里把车塞那儿了。锁上车,怀里抱着钱,呼哧带喘往银行跑,倒像个刚抢完银行的。
人是不多,都坐着,我拿了二十多号,坐姿警觉,心想,那么多窗口一会儿就能到了。可等了半个多小时,大屏幕就不跳字儿,钱都快把胸口痱子捂出来了。我找到保安问是不是叫号系统坏了,保安茫然地看着我摇摇头:“没有吧?”他倒问上我了。结果我手搭凉棚眯缝着眼一看,在坐的几十号人除了两对儿年轻人在椅子里腻腻歪歪半推半就,拿银行当录像厅,其余都是老头老太太,没一个着急的。再往窗口看,好嘛,就俩窗口办理普通储蓄,里面的工作人员以前估计弱视落下的病根儿没好,一张单子能看半天,你说又不是人民币,拿手指头搓来搓去直掉纸渣子,估计数钱数得都上瘾了。我为办还是不办思想斗争了一刻钟,最后毅然决然喝掉了人家给我倒的半杯茶水抱着钱摔门而去。
反正也出来了,还是把钱找个地方存吧。我按存车大爷的指点往前接着走,这一路银行还真不少。在新银行碰了一鼻子灰,咱去老银行,正好看看我钱包里唯一一张银行卡里有多少钱。当我进了满马路都有连锁店的这家大银行后,人气就是旺,塑料帘子里一股人肉味儿,老太太们摇着扇子聊天,有的大爷拿毛巾擦着身上露肉的地方给自己降温。我跑到自动取款机那想看看卡里面有多少银两。卡往里一插,屏幕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把卡接着往里捅,跟开门赛(似)的,还拿拳头砸了砸,机器太拧,就是没反应。我踢了取款机一脚,保安过来了,立着眼眉问我干吗,我说想看看卡里有多少钱,他说机器坏了,扭屁股就走了。
我奔到柜台跟一个胖子挤在一起,蹭了一胳膊汗,但我还是毫不迟疑把胳膊插进空儿里,让营业员帮我查一下余额。人家眼皮没撩“拿号去”,胖子瞪了我一眼大概觉得我占了他的便宜,我憋着股闷气去拿号,机器跟和我有仇似的,又是二十多号。等啊等啊,好不容易到我前面那人了,这时候喇叭“叮咚”一声,说银行马上要下班了。这“叮咚”得我心律都失常了,跳得倍儿乱。那人可算办我了,我跑到窗口,营业员说:“对不起,我这机器关了。”这时候,外面一阵混乱,我转头一看,保安真负责,大铁门都落下来了。钱没存,卡没查,现在连家都不让回了。
我抱着钱,在银行里站着,然后下定决心,以后有钱就拿破布包着,谁也不给。
离疯不远了
谭渔在首都大呼待不下去了,一周之内被房东赶了三次,她每次回住处,要提着气,高抬腿迈楼梯,楼道感应灯不带亮的,这她还恨不能在鞋底儿垫层棉花呢,脚印都不愿意留。晚上,她经常把下楼的狗吓一跳,冲她狂叫,谭渔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贼,得冲狗晃门钥匙,还得满脸堆笑。谭渔可不是没有暂住证的人,但她之所以提心吊胆是因为房东要涨房钱,她跟钉子户似的,东躲西藏能混一天是一天。
谭渔长得还行,属于时尚一族,哪儿都骨感但不耽误生养。她一出门,浑身披着布头儿,跟家里多穷似的,还都不一个颜色。根本不像在首都混的,跟打生产队下来的似的。最近跟她分摊房租的几个人纷纷找了各自男人投怀送抱,为了省份儿房钱,也怪不易的。谭渔大受刺激,因为都搬走,一套房子的租金谁住谁付全款。这姑娘走路都能撞玻璃上,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发财。其实按她的职位,收入算不薄了,但这闺女整天跟家里有绝症病人等着用钱似的,见谁都问:“有挣快钱的路子吗?”一度被身边姐妹误以为要投身不良职业,几个人轮着陪她,尤其晚上不让她一个人出门。这种做法还真有效,有一次我伙同这闺女身边一干人等吃饭,席间,无论男女均跟被逼疯了似的想着怎么才能发财,有个人还提出了在一楼院子里养几头猪的大胆设想。再看谭渔跟女领导似的,频频点头面带微笑,我悄声说:“这群人里要有几个不正常的,全是让你忽悠的。”
有那么多空手套白狼忽然多贵东西都买得起的人成为谭渔的目标,可就她,一个连房东敲敲门都哆嗦的主儿能有多大魄力真让人怀疑。终于有一天,谭渔不知道跟谁长谈了一炷香的工夫,忽然顿悟,干买卖要从小做起,积攒经验,那人说开网店挣钱,不交税没发票,还不用房租,开着电脑就有人买东西,把那前景说的!甚至举了几个例子,某些皇冠卖家,一个月利润就好几万元。谭渔说当时一听她心脏病都快有雏形了,心跳倍儿快还喘不上气儿。我问那得卖什么啊?她说就卖包,从广州那边的外贸厂子弄点甩单货就行,说得倍儿简单。
这发财案例一传十十传百的不定最后传成什么样了,但那阵子,我们所有人见人就一句:“外贸有熟人吗?能弄到挂单或甩单货吗?”对方都大惊失色,问“你们要干吗啊?”我们又口若悬河地把案例说了一通,当然要添油加醋,不然别人怎么会有激情再去问下家?
当时怀揣富人梦想的谭渔口号是“腰缠万贯,不如开个小店”。正当我和我身边的人如火如荼地到处踅摸哪有老外不要的鞋啊包啊衣服之类的,还真有上心的,主动给我打了电话,邀请我去他们公司看看,而且语气特别谦和。我跟屁股上点了火似的,立刻就去了,一点都不端着了。
人家还真是外贸公司,到处都字母。他们的服装配饰直接销往法国、英国、德国等地,人家老板问我要投资多少,有什么合作意图,问得我直犯蒙。那男人把一堆订单放在我眼前,希望我去新西兰投资,帮他们开发那边的市场。我假装翻那些订单和货品图,心里那个恨啊,我要有那钱早自己出国了,那么大买卖,把一个要开网店的诓来有啥用呢,我仿佛看见谭渔小眼巴巴地等着我的好消息呢。我仗着胆子问了句:“您这有残次品吗?我帮您卖卖?”对方以为我开玩笑呢,搓着手说:“咱这都是正品,国家形象啊!”这帽子扣的。
当我灰头土脸地从外贸公司出来,就着热乎劲儿,给远在百公里之外的谭渔打了个电话。以为她会失望呢,没想到她激动地说:“刚一个朋友说他的一朋友开饭馆的,特别赚钱,你入伙吗?咱以后再吃饭不用花钱了。我们正谈细节呢,一会儿给你打电话啊!”电话挂了。这人真没谱,你这还忙活甩单货呢,她那都已经转行了。估计也就三分钟热度,人家说什么发财她就要干什么,离疯不远了。
广厦千万间
在毗邻的国际化大都市,办完事因为实在太晚了,一个“80后”小朋友非邀请我去她住的地方下榻。我知道她也是客气,因为把气氛弄得太过热烈,显得不去不合适,就跟着走了。小区真不错,有喷泉还有大屏幕,巡逻保安看见行人就停下敬礼,等你过去人家再走。倍儿气派,走里面觉得腰杆儿都直了。
她租住在这高档社区,估计房费不低。32层,坐电梯跟飞机起飞似的,耳朵极不舒服,我拼命咬自己舌头不停咽口水才缓解。门开了,我站门口没敢动。地上凌乱地摆着一片鞋!那个朋友拘谨地笑着说:“她们瞎扔,四季的鞋都在这摆着。”我数了一下,58只,还真是双数。这也算屋子,眼睛能到的地方都是床,连厨房和过道都算上。“你们这住多少人啊?”那朋友想都没想就说:“十个,以前十二个呢。”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跟收容所似的。这套房一个月租金三千,被床位分摊每人才三百块钱一个月,比住地下室便宜。反正大家都是住集体宿舍出身的,也处乱不惊,为了生存嘛。可这十个女的没一个利索的,光洗面奶就能摆一地,再加上那些爱臭美的,谁跟谁都见外,不混着用,这房子跟到了女性用品批发站似的,满地!没人铺床,这些白领丽人都不像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我们把床上的衣服扒拉开,这才有地方落座。一打听才知道,本来这屋子只有两个人租,但这几个月赶上大学生毕业,老乡投奔而来,然后是老乡的同学或者同学的老乡,跟沾糖堆儿似的,没几天工夫就把房子装满了。能挤进来的还算幸运,据说好多人为找个提供住宿的公司只能降低身价,一个月除去吃住和交通费,能剩一二百元的都算富人。回头再让黑中介骗一头,人生更绝望了。还是早早投奔有路子的人家算是明智。
我们正说着话,一个光着上身的姑娘跑进来喊着“80后”的名字“看见我那什么了吗?”我们低头到处看,小朋友用脚踢了踢床铺,“你没扔楼下吧,我们屋哪有啊!”那个姑娘瞥了我一眼,随手抓了块枕巾挡着半拉胸口跳着走了。后来我扫听了一下,姑娘们穿衣习惯是这样的:一天换一身,穿完就扔一个地儿,不用洗,等衣服穿绝了,再从扔过的衣服堆里择件干净的穿第二轮。实在没有,就去别人的脏衣服堆里挑。等某个周末实在看不下去了,打开洗衣机,你的我的大家的,都扔进去转悠。这样做的好处是,每天到单位都有新鲜感,穿衣不重样。
真开放,我们接着聊,可没多会儿,厕所门被重重推开,更确切地说是撞开。一个姑娘泼妇一样骂骂咧咧,“谁把厕所堵了!老娘我冲不下去了!”我跟小朋友对望一眼,然后大笑。
几杯水过后,我也绷不住了,但厕所是不能去了,我再贡献估计里面溢出来了。我们只好相约去找厕所。
一出楼栋,我才想起这是个高档社区。小区里没树,那倒霉假山上的瀑布还哗啦哗啦一个劲儿流,弄得我这俩腿都走不动了,迈几米得停一会儿。因为以前厕所没堵过,所以谁都不知道哪有公共厕所,小朋友老远就奔着保安去了,把那小伙子吓的,始终没敢挪步,倍儿谦卑地候在那。估计一听她找厕所,保安立刻好脸都没了,用逮臭贼的语气质问:“你们是这的业主吗?”要说也得怀疑,哪有一群女的在那么高级的小区找公共厕所的。不知道小朋友怎么对付的,我看她又作揖又摇保安胳膊,连美人计都快用上了。最后,那小伙子发了善心,带我们去物业办公区上厕所。
往回走的时候,我步伐沉重,想起赵丹在《十字街头》里勇敢而乐观地唱过:“没有钱也得吃碗饭,也得住间房,哪怕老板娘那怪模样,啷里格啷。”小区门口就有一个卖二手房的门脸,我站那看了五秒种,全写着二百多万元三百多万元的数儿,真不知道哪那么多有钱人。首都到处都是广厦千万间,可家在哪呢?
到底拐卖谁了
据说股市最近跟邮局似的,出来进去都是绿的。我们楼下赵大爷一早就拿着个塑料袋走了,里面毛巾裹着大个的铝饭盒,跟去车间似的。我知道,他又邮局报到去了。用他老伴儿的话说:“天天拿了糖饼就奔证券公司,那点股票不剩嘛,把糖饼钱都搭进去了。”我不敢多问,怕老太太再犯了心脏病。去年那会儿,这老两口儿就跟大款似的,扔袋垃圾都撺掇邻居赶快买股票,特别仗义,有发财道儿绝不昧着。把股市说的,扔一张面值一百元的,立刻能捡起两张,手快还能多划拉。大爷整天跟地主老财似的,倍儿早就在证券公司门口等着开门,不为别的,敛钱去的!那会儿就知道他们别说积蓄了,每个月退休费只要够个整数准放股市里等着钓钱用。
可见大家想发财都想疯了,估计全国人民眼都蓝了,明摆着扔一百收两百的不劳而获,谁能冷静得下来啊,全堆在银行门口排队等着把钱取出来往股市里送。步子迈得小一点的,也买了大把的基金,男女老少都特懂行,一摞一摞人民币往那一拍,先来二十万块钱的!全跟白来的似的。中国老百姓一夜之间被理财概念洗了脑,估计是把“理财”那俩字都看成“发财”了,一窝蜂似的把到期的没到期的存折全废了,埋股市里当种子。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电视里一个特像甲亢患者的分析师瞪俩眼告人们怎么发财,那意思就是让你把钱放股市,最好每个月都往里扔点,拿复利计算法一算,孙子没出生估计你就有几百万元了。全国人民就是这样被满嘴胡天儿的经济学家们忽悠得买了拐,还满心感激。结果,大盘指数从六千点急转直下,奔三千点就去了,还复利呢,全成负数了。我们楼下卖拖鞋的都傻了,一个劲儿说:“不是说基金跟股票不一样吗?不是说基金赔不了吗?”我心话,玩牌还有输的时候呢,变戏法那钱也是先藏袖子里的,还真以为赚钱跟下臭虫似的呢,无论公母到日子全拼命下崽子。
卖拐的经济学家们心里也没底儿了,现在说话时明显在嘀咕。也有胆子大的,冒出来告诉邮局里的人:“你们赶紧割肉吧,起码换出来的是真金白银。”赵文雯就急了,骂大街,送进去一头牛,指望养几个月能出来一群,结果就给扔出来一只皮鞋,如果不及时抽离,估计也就落一鞋垫儿。可怜的中小散户们拿着拐,整天瘸了吧唧地还邮局里待着呢,春天来了,他们眼里就看不见红色。
这几天流行一个笑话,说上午开会有人迟到,领导面有愠色:几点了?答:2000点。领导:我是问你什么时候!答:收盘的时候。领导急了:出去!答:出不去,全跌停了。还有一个人说:现在的跌停啊,它含金量高,跌一天顶过去五天,实惠!一口气跌了五天,不反弹!自从跌停后,腰不酸,腿不痛了,跳楼也有劲了!
昨天去赵文雯家,看她也跟邮局职工似的,连衣服都是绿的。我轻轻拍了下她不拐弯的脑袋:“不行就割肉吧!”她一扭脸:“割你大爷的肉!”还急了。我说:“有本事降到负数去,我就不信了。就当你没投资这钱,该干吗干吗吧。”赵文雯拍着桌子带着哭腔说:“你怎么这么站着说话不腰疼呢?一百万元放里面好几十万元都没了。”我大惊,原来她是富婆啊,这么多年买黄瓜都买论堆儿的,居然一点儿不露富。这回股市成劫道儿的了,把趁点钱的全闪了一下,让家底儿都暴露了。如今基金再便宜也没人敢买了,大家都踌躇着,买完拐不知道下次又被忽悠什么呢。
现房正在盖
前几日陪赵文雯去大商场买东西,刚出来就被人尾随。突然,一个小姑娘跟美猴王似的描眉打脸拦住我们的去路,说时迟那时快,抓了一把传单就往赵文雯胸口扔去。赵文雯幼儿园时期练过几年花拳秀腿,所以反应也很敏捷,出手往上一捞,一大把全抓住了,没一张掉的。等我们怒目而视,“美猴王”又往我怀里掖了一份,我紧着说“我们一式,我们一式”,才把那些烂纸还回去。“美猴王”很大方,挽着我的胳膊往边上的一把椅子那拽,几乎是把我推椅子里的。然后特神秘地弯下腰翻开一个大画册,压低了声音问:“海景房,能升值,现在才一千多元一平方米,带你现场看房,要吗?”她脸上抹的那些粉都蹭我脸上了,我一躲,她赶紧用汗津津的手给我往下胡噜,一点儿没觉得倍儿对不起我,还连声说:“没事没事,我用的是倩碧。”那意思蹭我一脸还得认便宜,要不我往哪抹那么好的化妆品去。
画册上的房子确实挺漂亮的,可我怎么看怎么不像中国,跟夏威夷似的,远处还晃悠着几个老外。但“美猴王”描绘得很诱人,她说现在这么便宜的房子太少见,买了就升值,跟开采金矿似的。而且旅游季节往外租每天就能收500元左右的房租,两年之内保证翻数倍。最关键的是,人家带你去看房,每人交一百块钱就行,两天,管吃管住,捎带脚还拉你去旅游景点逛一趟。一看赵文雯那眼神,明显动了心思,我觉得她倒不一定要买房,估计想蹭趟旅游。她话也见多,问房型问朝向问物业,连停车位都问到了,倍儿豪爽地把手机号交代出去了,扬言说请我,然后死死抱着那些烂纸,比捂钱包的劲儿还大,我们就回家了。
想贪便宜的还真不少,一大早,三辆大轿车停在路边,一群老头老太太,像我们这么风华正茂的还真少。每人领了一个面包一根儿童肠就直奔着有海的地方就去了。车开了将近十个小时,因为错过了上厕所的机会,只能死扛。但司机跟故意似的,专捡坑坑洼洼的地方走,颠腾得我丹田气都快歇了,为了防止震荡,我使劲用脚蹬着前面的座位让自己撑着点,然后死活恳求赵文雯跟我说话,能转移点注意力多扛会儿。
终于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地方,据说房子都在那囤着。可到那一看哪有房啊,工地上都没什么人毛儿。有几个老人当即就说不想买,售房的倒也干脆,也不管这群人了,反正车是我们的,这地方离最近的火车站也有四十公里。大家都禁不起吓唬,一再保证回去就签合同,才被拉着又去了几处他们推荐的海景房。哪有现房啊,有的才打地基,我问站我旁边的推销员:“你们的现房呢?”他很客气地说:“现房就在这,这不正盖着呢吗?”我晕,现在盖着的房叫现房!
反正我们从来没动过买房子的邪念,只是抱着开眼界的心思来的,就想看看啥叫海景房,原来在海滨城市盖的房人家开发商一律叫海景房,你看不见海,那是你脖子不够长。赵文雯说:“开发商都是劫匪。公民的权利本来就拥有土地,现在人家把地圈起来盖房子让你买,你把下辈子的钱都透支给他,人家也只让你住70年,你说要是寿命长点的,临了没地方住给轰出来了,还不得气死。”我说:“那咱死屋子里,让他房子贬值卖不出去。”一个老太太在我们旁边:“呸呸呸,可别瞎说,这太坑人,咱可不能买他们的房。”
晚上,一群投资者被拉到一个洗浴中心,被告知费用自付,赵文雯第一个就急了,她说的什么我还没听清,带队的就又把我们拉回售楼处,让在那将就一晚上。人生地不熟,一群人暗气暗憋。
数月后再经过那商场,“美猴王”还在上蹿下跳地拦人推销,我接过图片一看,这回改山里的大院子了,怎么房子都跟他们家自己盖的似的,想卖什么卖什么呢?
男的是有标准的
我上星期当了一回灯泡,因为赵文雯换了个男朋友,她非要让我看看。对她走马灯似的生活我从来没感觉出半点儿惊讶,因为那丫头使唤男人的时候才会有幸福感。我也经常被她当用人使唤,但她说使唤我一点都不得心应手,所以跟她在一起让我忍辱负重的机会并不多。
那天我在公园门口等了大约20分钟。下午4点,清风拂面,赵文雯的左脚刚从夏利里面探出来,一个男人已经从另一侧绕过来把手搭在车门上方,摆了个鞠躬尽瘁的姿势,像演电影似的。赵文雯的大墨镜几乎罩住了半张脸,她咧着嘴,笑得跟个傻大姐似的,看不出半点儿雍容华贵。那个男士一直屁颠颠地跟在我们身后,看见什么都要目光恳切地望着赵文雯“在这儿给你们照个相吧?”“你们吃冰激凌吗?”“累了要不就找个地方坐会儿?”……连我都心动了,可抽眼一看我身边的美女,表情冷静,听见什么都摇头。偶尔我打个圆场,并且开始后悔今天中了什么魔跑这儿当灯泡来了,要耗到蹭饭实在没有那么大的耐性,我假装看了一下手机,然后特有礼貌地说我还有事要走了。
还没到家多久就听见赵文雯从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我下楼和她一起去吃饭,我知道她的新恋情估计又结束了。吃着熘鱼片的时候,赵文雯说她觉得那个男人太小气,而且走路的时候忽然发现他身高不标准,就吹了。“一米八几的身高还不标准啊?”我被鱼刺卡了嗓子,但我还是很好奇。赵文雯用塑料筷子敲着盘子边儿说:“你知道什么是男人的标准身高?当他拥抱女人时,女人的下巴可以微微搁在他的肩膀上;当女人投入他的怀抱,一张脸刚好贴在他的胸前,听到他的呼吸声;还有当女人想掴他一巴掌时,手不用举得太高就行;他的高度,刚好要令女人微微抬头仰望他,而不会看到他头顶的白发或秃头,这样他的身高就很标准。如果女人的身高只能贴着他的横隔膜,这个男人的身高就不合标准。”
当我好不容易把鱼刺弄出来,心想,幸亏我不是男人,要不碰上这样的女人大概只剩毫无自尊地抱头痛哭了。都说女人是一所学校,她们培养了各种各样的男人,要按这逻辑看,我倒希望收底儿学校多点儿,要不到哪找那么多高才生提高升学率去。
经常听楼下的男孩哼着刘德华的《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走来走去,不知道他是不是失恋了在自我安慰,还是为了早早给自己打预防针,赵文雯说如今脆弱的男人也挺吃香的。我觉得古代的侠士特别爱哭,婉约派的那些风流才子自不用说,连高唱“大江东去”的苏东坡也有“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感触。纵然孟姜女哭倒了一段长城,而刘备却可以哭出个孙夫人,哭出了荆襄九郡,哭出了一片蜀汉江山。纵观二十四史,你会发现历史上的很多名哭都出自男人的泪腺。我的一个朋友说,女人的眼泪能感动男人,男人的眼泪却可以感动整个世界。
可我看对于赵文雯这样的人,什么招数都不怎么管用,因为她的感觉太不唯美了,男人能感动整个世界未必能感动她。所以,歌里唱“输了你,赢了世界又如何”。现在做男人的确比较难,就拿婚姻来说,以前女孩哪有那么多条件,单纯地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如今女人成了主宰者,她们也可以大声说“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跟谁过不是过
最近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忽然冒出来,说马上要远赴日本当家庭主妇,我很不见外地问:“你要嫁的是你爱的那个吗?”她说不是,我接着问:“那是爱你的那个?”她说对。我很八卦地纠缠:“你为什么不跟那个你爱的过呢?他还没离婚?”我那朋友说:“就算他离了也没我的份。还不如嫁别人呢,跟谁过不是过啊,结局都一样。”那一刻起,我就倍儿佩服她,看透彻跟豁出去其实就是心态不同。边走边爱式的人生到处都是,老外那儿现在又兴SOLO了,专家撂话说:“一方面,人与人结合的愿望从来没有像我们这个社会那么强烈,那么理想化;另一方面,渴望结合的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苛求。作为这两个矛盾的折中就是大家不组成一对,而把结婚甚至同居推到越迟越好。”人家干脆就不组成家庭,也不整天泡一块儿同居跟搞不正当男女关系似的,老外SOLO,就是找一两个固定异性当好朋友,说说心里话。
都说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是一个萝卜两个坑,一个萝卜三个坑,还有的光坑没萝卜。都是单身,谁急?女的急呗,大到四十出头儿,小到二十左右,挖了十年以上的坑了等不来萝卜。要不女青年怎么连爷爷辈儿的人都愿意嫁呢,那些老头跟旧社会的老地主似的,七老八十抱孙子还特美,也不嫌丢人,往上倒几十年,这就是流氓罪了。
我那个朋友打小就明智,一屋子人,她一进去就能知道谁是老大,对人家笑脸相迎,这回想明白了要学老外SOLO,嫁哪儿都行。这也不耽误心里有别人,再说了,整天待一块儿,就算再腻也有烦的一天,干脆,各过各的,不都说相见不如想念吗,有人惦记就不错了。让我这朋友死心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她上赶着哪个男的都吃亏,现在男的稍微长得好点儿,工作体面点儿的,肉上贴毛比猴都精,吃软饭绝对不含糊,就算吃不上软饭也得算计着怎么才能不让女人占了便宜,绝对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爷。女人呢,也是贱,男人都混成老爷爷了,还愿意嫁,我都不能想象,这家人过年怎么过啊,辈分全乱了,孙男娣女一张嘴自己都觉得抬不起头见人,这能怨人家老爷爷吗?不能,得怨咱家闺女,吃错什么药了,还是只图衣食无忧就等着靠命硬赚丧葬费呢?
这年头,女人想要的,男人也惦记,这才叫男女平等呢,凭什么必须你靠我穿衣吃饭啊。谁不想空手套白狼,那些年轻的小闺女想得明白极了,那些男的也不是傻子,都愿意找个有钱的主儿,这辈子能少了养家糊口的麻烦。婚姻的实际跟爱情的虚无产生撞击,看谁劲儿大了。现在人结婚就跟找合作伙伴赛(似)的,精力都用在激励合作伙伴共同奋斗实现伟大目标上了,谁还有心思整天惦记合作伙伴今天吃得好不好,睡得怎么样?弄得都跟公司合伙人似的,除了战略目标没别的,挣不挣钱的茬远比爱不爱你的茬重要。
我那朋友一直说自己觉得没结婚的人,才是见多识广的,人家那是看透了,与其一会儿进一会儿出地折腾,还不如就这么待着呢。但她还是嫁了,还跑那么远,问其原因,说父母整天张罗着让她结婚,为了孝顺结婚得了,反正去那么远,自己幸福不幸福他们也不知道。
我忽然就觉得很悲哀,为什么我们在可以自由追求爱情的年代,能得到的却越来越可怜,我们对未知没有底气,那些萝卜和坑晾晒着,直到有一天萝卜成了干儿,坑被浮土填平。
弯弯绕立交桥
一个亲戚带着妻儿少小离家老大归,希望我拉着他看看久违的城市。我像主人翁一样满脸堆笑点着头,心里那个嘀咕啊,以我的开车经验只认识从家到单位的路,再远一点没准就得打110让人家给我拖回去。为了不露怯,又有面子,我特意找了个发小儿。侯猴年近四十,开了二十多年车,看他那走道姿势就知道是个老司机,一下车就哈巴着腿儿,要是在裤腿上燎把火,往马戏团一站,大狗熊小山羊什么的都得抢着钻,表现自己。
华侨们选路线,我们负责绕着开,他们跟考察团似的,眼不够看的,也不让停车,一点儿不管油有多贵。忽然,前面出现一座立交桥,华侨手一指,“上!”我们就上去了。可明显觉得侯猴开得很迟疑,眼睛四处踅摸不看前头,我说:“你看吗呢?”这个快四十的猴了吧唧的哈巴腿男人说:“我开了几十年车,光在这桥上就经过了几百回,没一次走对过。”我大惊失色,这话也太对不起他的腿了。“这桥居然能在桥上直接左拐,人家北京的桥也复杂,但路标提前二百米就提示你了,咱这桥倒是到了,路标也看见了箭头也看见了,归齐车也开过了,哪有路牌安在路口前面的。想回来还得绕一大圈。你看,这又过了吧!”他说着,还真给开过了,一边扭脑袋看着错过的路口,一边叨叨,跟故意似的。
坐在后面的华侨儿子很江湖地拍着侯猴的肩膀,“立交桥看着就头晕,还是直升机比较方便。有的桥跟煮的烂面条一样,看着都考验智商,别提走了。刚去北京的时候,在三元桥绕圈子简直让人头疼,后来见了西直门桥、马甸桥,心里平衡多了。路是不堵了,车都停桥上了。有些立交桥设计得太弯弯绕了,让人晕头转向”。
当我们终于从桥上转下来,到了东风地道发现机动车居然跟自行车混行一条路,小电动车跟飞虎队似的在车前头不紧不慢,摇下车窗就能搭个话,问问路,还真方便。
天津应该算变化快的城市。别说隔几年回天津的人,就连整天在这个城市里窜来窜去的人都能感觉到天津的变化,那真叫日新月异。尤其市政建设,你上午还走这条道呢,没准下午就给围上了,就一个牌子告你“请绕行”;前段时间你还从一片楼群经过,几个月后再路过时楼没了,改草坪了,一群人在上面放风筝。跟变魔术似的,路顺不顺得看运气,哪条路得走几遍才有根,隔段日子再回家都跟串门似的,兴许还得打听道儿。我开车从来不敢上快速路,生怕上去了不知从哪个口下,再走郊区去,宁可在下边堵着走。新路新桥新楼群,像我奶奶那样上岁数的人只要出去就得有人领着,记性稍微跟不上的,没准就走丢了,还得满马路电线杆子上贴寻人启事,不过,电线杆保不齐哪天就给挪了。
老先生让我们拉着他找平房,我告他,天津最大动静就数平房改造,老城里的“三级跳坑”全扒了,赶上阴天,外面下小雨屋里下大雨,再打几个雷都得跑屋外面,避雨的老房子早给推土机屠戮了。现在的平房已经身价不菲,连名字都改了,叫别墅、洋房。如今钱少的都搬楼房住着去了,钱烧得难受的主儿才住平房。老先生特别满意,点着头说,发展真快。
回来的时候又上了几座弯弯绕的立交桥,一路忐忑,最后好歹算回家了。华侨说过些年还来天津,估计到时候我也哈巴腿儿了。
无处落脚
北京真是好地方,人气旺,一出火车站眼都晕了,全跟瞎蛾子似的,你不动都有人往你身上撞,想出站得辗转腾挪有把子力气。无论往哪个方向走必须随大溜儿,下半身都是迟疑的步伐,再瞧上半身,一个一个都探头探脑东张西望,谁也快不了。天桥被拦上了,在扩建。得,也别过马路了,在这边打车吧。可你想站住,没门儿啊,后面人推着你往前走,他们想去哪儿能把你推到哪儿,早知道穿滚轴鞋来了。好不容易推了我两百米,后面的人稀了,我被撂在人行横道边上。
刚想看看方向,一个穿浅蓝制服貌似协管人员挥着手大喊:“后边站着去!这不让过马路!”我退了两步,他就不喊了。我到出租车固定的候车站等着,居然没车。首都的出租规矩,人家不是哪都能停,得跟等公共汽车似的在一个地儿老实待住了。一会儿,车来了,老远就有人奔过去,张着俩手往车前一挡,一点儿不害怕,估计寻短见习惯了。车没停稳,拦车的就把后备箱给人家打开了,包袱往里扔,甭管你愿意不愿意,拉门上车,反正我占着座了。好嘛,全跟劫车的似的。
这哪是打车啊,整个是抢车,一辆车没停稳,呼啦围一群人,看谁利索先占领副驾驶。无论男女老少全是练家子出身,身形那叫快,差不多都练过硬气功。一老太太从我身边跑过,她带起的风把我晃了一趔趄,车要不及时停那,估计连出租都给撞瘪了。
我站了二十分钟也没打上车,这时候,一位五十来岁的壮士边走边喊:“有需要拦车的吗?十块钱拦一辆!”要不是因为太晒,我就多站会儿了,这跟天桥似的,要有人能一边吞大铁球一边拦车我就花这十块钱了。
打算过马路到对面打车。进地铁一看,这地道里面也在修,给堵死了,想过去,只能把墙撞倒。最后把心一横,坐地铁吧。这里面人都贴在一起了,地铁一趟一趟倒是挺快,可上得去吗?肺活量小的都得背着氧气瓶,人与人之间就脖子那点缝隙,脖子稍微粗点儿的,估计你连亮儿都看不见。坐地铁跟闹革命似的,你得有决心、有信心,甭管多少人,只要门一开,你就往里冲,前面有谁算谁,别管下车的还是要上车的,全往里推,这样才能保证你可以上得去。想斯文地上车,你等着去吧,睡一觉睁眼还那么多人。
我冲了两次都被没冲进去的同志带下来了,这些人也是,自己上车还拉别人衣服,以为自己参加幼儿园活动呢。最后终于上了一辆,旁边一个年轻的孕妇紧紧拉着吊着的拉环,身体晃晃悠悠,再看她面前这些坐着的人,定力真高,无论中年人还是年轻人,眼睛要不直直地看一个地方连眼睛都不眨,要不就闭着眼装瞎,谁都没让座的意思。上车下车的人从她身旁蹭着过,占着座的还得意地招呼自己的同伙,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提前下车。人能做到对老幼病残孕视而不见也是一种本事。服了。
正走一个地下通道,忽然,耳边跟着一个低哑的声音:“算卦吗?”吓了我一跳,一位仙姑用倍儿阴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边走边算开了,我急忙说“千万别算”,她又问:“住旅馆吗?”嘿,业务范围还够广的,我拒绝了她的好意,脚下一使劲赶紧走了,心想,怎么满马路都是高人。
我们曾经那么向往大都市,然后一股脑冲进来,才发现这里不是我的家。佩服那些能扎下根的人,就如同佩服那些对什么都能视而不见的人一样,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成为大都市的主人。
是调戏是开车
我现在挺怵头开车的,光罚款一年就得小一千元,你都不知道那些电子眼和小肉眼儿藏在哪儿,明摆着马路边上也没竖不许停车的标志,等你战战兢兢地把车停在别的车旁边,前脚下车,后脚就有人往你雨刷上别条儿;挺空旷的一条奔郊区的路吧,一块特小的牌子上写着“30”,还跟脖子落枕一样往后面扭,看不见就算你栽;不显眼的路口经常有人埋伏在车里,举着个相机啥的等着,咔嚓一下就一百块钱。等你哪天上网一查违章记录能吓你一跳,回忆去吧,下次就长记性了。这感觉如同被调戏。
我不开车有一段时间了,可赵文雯忽然大早晨出现在我面前,说去北京有急事必须走,朋友那么多年了,就算把车扣了,也得把她送过去啊。天津还好说,一下高速我就开始嘀咕,只要我一踩刹车,赵文雯就开始急眼,在那咂吧嘴,吱吱的,弄得我这紧张。终于她说话了:“你怎么不安个卫星导航系统?”我心话,我这车又不发射导弹,平时也就接送童男童女用,导什么航啊。但我没说话,出声就属于抬杠了,人家亲戚病着,时间就是生命。豁出去了,双闪!我的破捷达眨巴着黄眼睛一路战战兢兢上桥下桥,赵文雯问路的长途电话打了不知道多少,在夜幕来临之前终于把她送到了地方,那么冷的天,弄我一后背汗。
到是到了,回怎么回呢?去的时候我就告她,注意看马路边的参照物,她呢?打电话发信息,好不容易把眼睛从手机屏幕里拔出来,还分析上人家迎面大楼的风水了,还跟我拧,说什么:“不用都记住,关键记住几个就行。”回去就蒙了,那些“关键的”都离老远,赵文雯跟熊瞎子似的,就记住了最后一个参照物,越开越没根,而且白天能看见的建筑物,到晚上没亮起来,看哪儿哪儿陌生。
我说把车停下来问问吧,她说,慢点开,我打电话问问。拨号的时候,我们就过了下主路的出口,她这电话打个没完,我也不敢随便停车,在二环路上跟着别的车转圈。突然,她发话了:“停车,赶紧调头!”赵文雯以为是他们小区门口呢,全是往前的路。我把眨巴着眼睛的车停在紧急停车道上。赵文雯去问路了。
她首选的是公共汽车站。先让过一溜一溜不减速的自行车,然后发力猛跑。车站一点不人性,是半封闭的,她在站牌后面,面对的都是后背。赵女伸着拳头砸塑料挡板,好不容易有人回头,她还没开口呢,汽车来了,人跟变魔术似的,全没了。赵文雯往我这边看看,又选中了汽车,见她再次发力,冲到车道上,也不拦车,让你过够了,等堵车的时候有出租停下的时候她敲敲人家玻璃,笑容可鞠地问路,一会儿,见她用自己小皮鞋踢了车轮子一脚就跑回来了。我开车门还没下来,赵文雯怒气冲冲说:“我问他怎么掉头过马路,孙子告我打车!”
第二阶段她取暖,我去问路。我首选一位站路边的老太太,估计本地人,老人应该热心。大娘愣愣地看着我:“哦,你要过马路啊。不走桥上就走桥下。”嘿,我头发都竖起来了,这不成脑筋急转弯了吗,前面就一个桥,哪有出口啊。我又奔另一对老人,人家真热情,让我把车先开出来,进胡同就能出去。那胡同口就画着汽车禁行的符号,我说能进吗?大爷一口咬定:“能进!”我说这不让汽车进啊,他说:“没事,没警察,你进去,我给你在后面看着。”天啊,就算有警察罚也会在出口罚,看后面有什么用?我又没偷谁家东西。
在我睁着死羊眼跟大爷矫情胡同问题时,赵文雯又拦了个清洁工。我奔过去,那师傅真有耐心,讲了五回怎么过桥走了,我们越听越迷糊,师傅情急之下在我车盖子上画了个王八,然后说:“你们看现在的桥了吗?三个爪,你们要找的是五个爪的桥,俗成王八桥,你们从那个桥绕回来……”他正说着,一个人扒拉我:“你们去哪儿啊?我看你们在这半天了。”我说了目的地,这位客官说:“我也要去那里,省得打车了,你们顺路把我放下就行,我带你们掉头。”
活雷峰下车后,我跟赵文雯在车里发誓,以后不开车了,被调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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