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草子》言:“冬天是早晨最好。在下了雪的时候可以不必说了。”
我却最爱冬夜的雪。
在夜间,风烟俱净,人声俱绝,一场雪,就那样静而无言地落着,一片一片,落在枯萎的树枝上,生出细细的暗香。
站在窗前看雪,眼睛是温热的,心底却有大清凉。一如穹天之间有大岑寂,簌簌之声由耳入心,斯时,再潦草的人心也会在那冥冥的时光里,变得精致不虚起来。
夜间的雪是美的,空气是通透的。因为黑暗与寒冷,雪便美得格外出尘,美得玉壶冰心,贴近禅意。
美里有召唤。
若有月亮,在雪地看月亮直到漏断,是那样的心若孤鸿,冷意缥缈。天地亲疏,自不可求……头顶的月亮却如同故人,一滴温热的泪水,即能将其融化。
多少前尘旧事,阖目亦能嗅到。
彼时年少,如是夜间,曾与一个人静静相对,坐到更深了,就一起去看雪,雪花落在教学楼旁的树枝上,发出微微压枝的声音……时间之味里,也弥漫着微微的青春的香。有雪花落在暖暖的脖颈里,一点点地在皮肤上化掉。
雪地里有月亮升起来,就在月下沉默地点烟。视线之内,除了白,还是白。烟头在清虚冷寂的空气中一明一灭,映衬着飞雪细吟,如同迢迢遗梦。
远处月光幽玄,近处的两颗心怦怦跳着,却静到了极处。
伊夫·博纳富瓦的《雪》读来就有一种东方的幽玄之美。
“我们需要诗歌一如需要美”,这样的诗歌,就像一把古静的雪水,绕过烟火与柴扉,从鲜嫩的苔藓下潺潺地流出来,永生永世也流不完似的。淡雅,安静,却深邃清幽,带着温柔的慈悲,可以洗濯眼睛与灵魂。
“她来自远方,比路更遥远的地方,她触摸草原上的花,赭石色的花朵,手中的笔迹如烟,她以寂静对抗着时间。”
博纳富瓦笔下的雪,不仅是女性的,还是神性的。
生命的质地,就这般从美的内核中流露出来。寂静的,简洁的,丰饶的,细碎的……无关于精美的修辞,却有宗教的神秘力量—那是钝去的笔尖与人心,永远不可触及的微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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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夫·博纳富瓦(Yves Bonnefoy),1923年生于法国西部。法国著名现代诗人、翻译家和文学评论家。他先是在大学里攻读哲学,后从事过研究考古的工作。1946年起发表诗作,1953年出版第一部诗集《论杜弗的动与静》,一举成名,被公认为杰作。后又陆续出版诗集《昨天的空寂的王国》《写字石》《门槛的诱惑》和《在影子的光芒中》等多卷,均为传世杰作。他的创作风格宗于波特莱尔、瓦雷里、马拉美以来的象征主义传统,又融以现代艺术的创新活力,颇能代表20世纪50年代以来法国诗的主流。2007年,伊夫·博纳富瓦获得弗朗茨·卡夫卡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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