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谍报-翻译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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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朋友周大荣是师院副教授,原来教化学。但他对化学一点兴趣没有。或者说,对于教化学,没有一点兴趣,却出人意料地长着一副经过化学反应的模样,大头、小眼、短鼻子,葫芦脸,怎么看,都仿佛是人类进化成的另一物种。好在,他汉语好,英语更好,因此也没有人怀疑他跟自己是同类了。

    由于周大荣热爱文学写作,经过院系间的调整,调到了中文系这边,专教本科班的写作课——写作,是周大荣的强项,数年来,写了不少文学作品,小说啊、诗歌啊、随笔啊、评论啊,什么都写,跟我有些臭味相投,而他的强顶,是散文诗,在这块领域,他更是得天独厚。让他教写作,可谓驾轻就熟啊。他也读了不少书,古今中外,汉语外文,涉猎很广,有事没事会和我混到一起,谈谈文学,谈谈写作,谈谈读书,偶尔也会聚在一起喝两杯。酒这东西真是怪,喝下去,就会让人产生异变,谈话也常常不着边际。有一次,也是因为酒大,他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他写了十多年,也算是老作家了,却没在正儿八经的杂志上发表过作品,最多是《中国散文诗报》啊,本市的日报晚报的副刊啊什么的,或者说,全是不起眼的小报,所发作品也是三五句一篇的散文诗或散文诗一束,真不好意思拿出来献丑,跟学生们也不好意思吹牛。我安慰他说,这些作品,如果单篇拿出来,确实单薄了些,但要汇成一集,那就厚重了,读者说不定会很喜欢。他摇摇头,说,出书,谈何容易,出版社认的是市场,除此之外,就得自己买书号,自费印刷了,没多大意思的。我说,你英语好,可以搞搞翻译,你散文诗又那么有名头,翻一本《草叶集》那样的书,不愁没有识货的出版社。他听了,朝我望望,半天,没说话,又半天,眼睛忽地一亮,端起一杯酒,在我酒杯上碰一下,说,敬你。

    不久之后,周大荣翻译的新书就出版了,原著是英国著名散文诗作家伍莱芙尔曼的成名作《远逝的声音》。

    我是第一个获得赠书的同事兼朋友。这是一本薄薄的书,小36开,120页,收伍莱芙尔曼散文诗一百多首,基本上是每页一首,我读了几首,心想,这个伍莱芙尔曼也不过如此,水平也不比周大荣强,最多也就半斤对八两。再往下看,有三五首居然和周大荣曾经在本市晚报上发表的作品构思雷同,甚至有些眼熟。我自然也不便说什么,可能是周大荣在创作时,参考过伍莱芙尔曼的原作也未可知。

    又过不久,系里的老师间便传闻小道消息,说周老师翻译的伍莱芙尔曼散文诗集是假托,大英帝国并没有这个18世纪的古典散文诗人,更没有《远逝的声音》这本书。事实上,这本书中的作品,都是周老师自己的创作。我也听到这样的说法,自然还是不便说什么,一来,我和周大荣是朋友,二来,我们都是搞写作的,同行,别人议论一下可以,我要是参与议论,人家会说我妒忌,或者说是文人相轻。

    然而,这事还是牵连到了我。某天,午后,周大荣突然来到我的宿舍,板着脸对我说,借给你的几本书,还我。我听了,一头雾水。借书?我们都是爱书如命的人,从不互相借书的,便说,啊?我没借你书啊。周大荣听了我的话,显然更生气,他怒斥我道,没借?怎么可能没借?见过不守信用的,没见过你这么不守信用的,别的书也就算了,可那本伍莱芙尔曼的原版英文书,你一定要还我。我想了想,真的没借过他的书,更不要说英文原版了,况且,我的英文水平,还不足以读英文原著,便赌咒发誓,决没借。周大荣对我的话更加受不了了,和我大吵大闹起来,以至一直闹到系主任那里。一个说借,一个说没借,闹到最后,当然是不了了之了。唯一的功能,就是让整个系甚至全校都知道了,我借过他一本英文原著,而且是他曾经翻译过的伍莱芙尔曼的散文诗。

    这件事的后遗症是,从此,周大荣在许多场合,都对我的人品表示怀疑,贪污他一本书事小,关键是,那本伍莱芙尔曼的原著,是他唯一的一本,据说,也是国内惟一的一本伍莱芙尔曼的原著。

    这样一来,自然堵住了那些怀疑他翻译作品是“假托”的流言了。

    周大荣依然教写作课,第二年,评上了教授。据说他评教授的重要筹码,就是那部翻译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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