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冲她苦涩地一笑，说，乖，没事，疼一会儿就不疼了。你看，我这还有这么多衣服要做，今天要交不下去，会挨罚了，看它还敢疼吗？乖，再唱个十八相送给妈听听。
小娟眼泪就流了出来，妈，我不要唱歌了，你教我做衣服，我和你一起做衣服，你的胃就少疼了。
就这样，九岁那年的暑假前夕，小人儿小娟，就和妈妈一样踩缝纫机了。小娟的工作，主要是打下手——缝衣服的里子。里子的部件和面子一样，由袖子、背面、前片、口袋等组成。小娟的小手，先在薄薄的里布上开好里袋，然后把两片袖口缝好，在一个袖子的中间留个小洞，便于把面子和里子缝合后翻出来，最后把袖口和前后片接好，一件里子就算完工了。母亲的活是一批批的，小娟的里子也是三十来件齐做。每天放学后，一直到深夜，小娟总是陪着母亲干活，一边踩着缝纫机，一边唱歌。歌声在缝纫机的嗒嗒声中，时远时近地回荡在屋里，飘到院子里，母亲的胃疼，果然就好了。
小娟家有台黑白电视机，母亲干活的时候，喜欢把电视机开着，也不是要看电视，就这样听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自从有了小娟陪着一起干活，那台黑白电视机就不开了，小娟成了妈妈身边的收音机了。小娟有唱不完的歌，她是个聪明的小丫头，好听的歌，听一遍，她就会哼哼了，再听一遍，就会唱了。小娟有一个小本本，是三好学生的奖品，小娟在小本本上，抄了一本的歌。
过了十年，又过十年。小娟已经是一所学校的音乐老师了。母亲呢，也渐渐老了，可她闲不住，还做服装加工，从厂子里包活，没日没夜地干。小娟放学回家，照例地帮母亲做。
日子平淡而美好。
小娟也有个女儿，和小娟小时候一样的漂亮，在幼儿园学来的歌，回家就唱给母亲和外婆听。每一次，外婆都是喜上眉梢的样子。现在的缝纫机，早就换成电动的了，噪音也很小了，在轻微的沙沙声中，伴着外孙女稚嫩的歌，小小的院落充满快乐和生机。
有一天，毫无预兆的，母亲中风了。在医院里躺了几周后，病情好转，但说话还咬字不清。出院回家后，母亲的情绪一直高不起来，只有在听到外孙女的歌声时，才稍许地露出笑容。小娟除了上课，照顾母亲，终于把母亲没有完工的服装做完了。
小娟可以一心一意照顾母亲了。
但是，母亲的病却一天天加重，终于，连话也不能说了。小娟心疼母亲，天天陪侍在母亲身边。
一日午后，母亲吃完饭，突然抬起手，指指柜子。小娟不知什么事，又问一遍。母亲还是指指柜子。母亲知道，一定是柜子里藏着什么东西了。小娟就到柜子里翻找。柜子里的东西不多，她拿了几样，询问母亲，母亲都是摇头。小娟打开一个手帕小包裹，是一本淡青色笔记本，小娟一下就想起来，这是她小学时抄歌的本子。小娟打开一看，果然。小娟的心里涌起一阵温热。
小娟照着本本上的歌，轻声唱起来。母亲的脸上，重新露出温馨的笑容。说来真是奇迹，在小娟天天的歌唱声中，母亲的病又渐渐好转，三个月后，不但能下地走动，还能开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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