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声-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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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记忆是四岁那年出现的,姐姐说她的记忆是五岁那年才有的,这么说来,我比她要聪明一些也要好运一些,如果我们的寿命都是到八十岁,那么我就会感觉比她多活了一年,我为这多出来的一年沾沾自喜。

    我四岁那年,家里买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是父亲一个人扛回来的,十六寸,屏幕是凸出来的。母亲把它放在柜子上,上面盖了一条枕巾。我与姐姐搬了两个小板凳过来,坐在电视前面等着。父亲插上电源,然后把天线接在电视后面,按下开关,屏幕跳了两下便出现了画面。我惊奇地看着电视里的人在说话,站起身想去摸摸他们,却只摸到冰凉的屏幕,父亲与母亲便笑了,母亲一把把我揽在怀里,“真是个傻小子。”

    在父母笑的时候,姐姐并没有笑,她比我见过世面,她那年已经七岁,上了一年级,在同学家看到过电视,她对我的行为报以耻笑,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地走到电视前面,按了几下便出现了动画片,又坐回凳子上歪着脖子看了起来。

    “还是敏敏聪明。”父亲说道。我想我听到这话应该是生气的,但是我却没时间顾得生气,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动画片,看到那些不像真人的小人在我面前打斗,我完全被电视机吸引了,我也就没有理会父亲的话。

    母亲也跟着看了一会儿电视便去厨房做饭了,父亲温和道:“瞧这两人都看傻了。”便也到了厨房帮母亲的忙。他们在厨房嘻嘻笑笑不知说了些什么,因电视的音量被姐姐调得老大而听不清楚。

    说实话,我有点后悔当时为什么没能空出一只耳朵来听听当时他们说了些什么,哪怕是最无聊的话也好,但至少他们是在笑啊。从那天以后,我便再也没看到父母之间的说笑,或者说我再也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因此那一天便成了我童年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我与姐姐坐在屋子里看电视,父母在厨房里做饭,锅里冒出的热气不时飘进屋子里,贴在身上就是一股暖流。屋子里电视的声音有些嘈杂,姐姐的侧脸还是完美无瑕,我挪了挪凳子又往前靠了靠身子,电视里的小人不再打架了,变成一家子围在一起吃晚饭,母亲给儿子夹菜,父亲又给儿子夹菜,他们的家里没有姐姐这种讨厌的人物,没有姐姐真好啊!

    那是我第一次冒出这个想法,或者也可以说是我从记忆的出发点便开始有的想法,很奇妙,也很好玩。

    其实,在我小的时候,我与姐姐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的剑拔弩张,虽然我讨厌姐姐,姐姐也瞧不起我,但我们毕竟还都是小孩子,所以姐姐在心情好的时候或是在外面不受欢迎的时候还是会拉着我这个弟弟玩游戏,我在玩耍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讨厌姐姐了。

    有一次,姐姐在外面与同学闹了不和,回到家撅着嘴说着同学的坏话:“小桃最小心眼了,李悦也不是好东西,梅花最不要脸。”她一边嘀咕着一边用铅笔在本子上扎出一个又一个洞。看到我在旁边望着,她便伸出手在口袋里掏出一块糖,“这个给你吃吧。”我就是个馋嘴的小孩,一块糖就能把我收买,我接过糖还很不知廉耻地说了声:“谢谢姐姐。”然后姐姐便把我推到门前,“你帮我把着大门,爸和妈要是回来了,你就在院子里哈哈大笑。”于是我便听话地站在了院门前,回头看到姐姐在屋子里不知在翻些什么。大概过了五分钟,姐姐开心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伸出手给我看,手心上面是两个一元钱的硬币,“姐带你买吃的去,气死那群死丫头。”说着姐姐便拉起我的手往商店走。我们刚走了两步,便看到父亲从对门王美琴家走了出来,看到我俩先是一愣,接着便迅速展开笑容,“敏敏领弟弟玩去啊?”姐姐回答“是啊”,然后,父亲从兜里又掏出了两元钱递给姐姐,“带着弟弟买糖吃。”姐姐兴奋地接过钱,拉着我便跑,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

    姐姐和我在街道的转角停下来,我很白痴地问道:“姐姐,爸爸不是上班去了吗,怎么会从王阿姨家出来?”姐姐听到我的话后,左右观望了一下,很神秘地道:“我和你说,你千万别说出去啊。”我一个劲地点头,被姐姐神秘兮兮的气氛所感染,感到一阵紧张。

    “就是我五岁那年的一个晚上,妈妈叫我去王阿姨家叫她来家里帮忙做被子,然后我就看到爸爸在王阿姨家,还闭着灯,等开了灯,我看到他俩好像很热,额头上都是汗,王阿姨更奇怪,看到我好像很害羞,脸都红了。然后爸爸就告诉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自己从王阿姨家的后门先走了,那个门很矮很小,爸爸像狗一样钻出去的。”说到这里,姐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笑了起来,我俩笑了很长很长时间,觉得把这一辈子的笑全都用光了。可是,我接着又问了一个极傻的问题:“那爸爸现在去王阿姨家做什么啊?”“你真傻。”姐姐推了我的头一把,“搞破鞋呗!”“什么是搞破鞋?”我接着问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大人们不都说一男一女在一起就是搞破鞋吗?”姐姐极力装出渊博的样子。“那爸爸和妈妈在一起也是搞破鞋吗?”“这个……应该不算吧,因为他们是爸爸和妈妈。”“哦。”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姐姐再一次提醒我道:“千万不能说出去啊!说出去爸爸就该打我了,他要是打我我就打你,还不给你买糖吃。”我再一次使劲地点了点头。

    其实,两年前被姐姐撞见的父亲与王美琴的那次偷情并没有偷成,那晚父亲威胁姐姐不准把这件事说出去后便从后门走了出去,而姐姐与王美琴两个人来到了我家,母亲正在做一床很大的被子,母亲热情地招呼王美琴坐下,王美琴便心不在焉地帮母亲缝被,三不五时地与母亲东扯西扯,直到那床被做完父亲也没有回来,王美琴便起身告辞。

    父亲回来时已经是深夜,可能是心虚的原因,在外面喝了点酒,这心虚源于对姐姐的不信任,他是对的,谁都不会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抱以什么信任。父亲回来后先是观察了一下母亲的神色,见母亲一如往常,又看了一眼姐姐,目光中也没有因背叛自己而闪现的心虚,他一颗心便放下了,走到姐姐面前爱抚地摸了摸她的头,目光里甚至有些谄媚的味道。

    “喝酒了?”母亲闻到父亲身上的酒气。“嗯,被老李硬拉回家里喝了点。”父亲说了反话,其实是他买了酒菜到老李家,硬逼着老李陪他喝。

    “那就快睡觉吧。”母亲在铺被,父亲嗯了一声便上床睡觉,那一夜睡得很沉,或是装作睡得很沉。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出乎父亲的意料,也打碎了他试图再与王美琴把没偷完的情继续下去的想法,真是世事难如意。

    隔天下午,王美琴的丈夫回到了家中,从此长住下来,待四个月后离开再次踏上远程运输的路上时,王美琴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又过了几个月,眼见王美琴就要生了,却接到了她丈夫的死讯,由于疲劳驾驶,她丈夫驾驶的卡车冲断了防护栏翻进了深渊,粉身碎骨,王美琴肚子里的孩子便成了遗腹子。

    对于丈夫的死,王美琴不知是喜是悲,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是悲伤的,丈夫死了,自己年纪轻轻咣当一声就变成了寡妇,肚子里还有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可是不管是男是女都会成为自己改嫁的累赘。但她又是开心的,她与丈夫是经人介绍的,本来也就没感情,再加上她丈夫长相不佳性格粗鲁还常年在外,她早已厌倦了这段婚姻,另外最主要的是,丈夫死后运输公司赔了一大笔钱,这让她往后的生活变得明亮富足起来,就算不改嫁也不愁吃穿。所以,在丈夫的葬礼上,王美琴出于妻子的责任还是大哭了一场,可是她哭着哭着就忍不住想笑,低着头肩膀不住地颤抖,一不小心瞄到父亲在看她,更是喜上眉梢,笑中带泪,俨然把一桩丧事变成了一出滑稽的演出。

    姐姐和我说过,那天葬礼母亲抱着我也去参加了,母亲在葬礼上还觉得王美琴可怜因此抹了几把眼泪,我看见母亲哭了,自己也不明事理地哭了起来,然后姐姐自己因为嘴馋去拿了贡品吃,被父亲踢了一脚也哭了起来。

    就这样,在王美琴丈夫的葬礼上,我们一家子,除了父亲之外全都泪流满面,这也恰好映照出这场葬礼对于母亲、姐姐与我的悲剧,这排名不分先后。

    葬礼过后两个月,王美琴顺利产下一女,母亲拿了一百个鸡蛋去看望,回来后不住地夸那孩子长得好看,粉粉嫩嫩的,她的心情也倏然变得很好,这好心情一直维持了很多天,当然,这段时间也就没再发疯。

    然后又过了将近一年,我便在门前撞见了父亲从王美琴家里出来,姐姐告诉我那叫搞破鞋,而我不知道的是,我撞见的竟然是父亲与王美琴第一次真正的偷欢,距离姐姐撞见那次未完成的偷欢相隔两年,这么说来,我要比姐姐幸运一些,至少我遇见了结局。

    其实,当我稍微长大一些时,我是怀疑过母亲到底知不知道父亲与王美琴的那档子事,这始终是一个没有答案的疑问。我首先认为的是不知道,要不以母亲的个性根本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胡来。然后,我又觉得母亲知道父亲与王美琴的勾当,要不她根本不会密切观察父亲的行踪,连每天上下班浪费在路上的时间都拿捏得精确到位,稍有差池便刨根问底。还有一种可能,便是母亲察觉到了父亲与王美琴的苟且之事但无奈没有证据,要不她根本不会关注王美琴女儿一天天长大而模样发生的改变,“这姑娘长得和她父亲一模一样。”母亲曾这么眉开眼笑地说过,语气是庆幸也是安心。

    我就是凭借着这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来分析母亲的,最终当然是没能获得答案,可是等我越长大我就越期盼会出现第四种答案:母亲根本就是早已知道此事,而为了顾全大局没有捅破窗户纸,她所顾全的大局是我与姐姐,她把所有的尊严与委屈都咽进肚子里,只想给我与姐姐一个完整的家。

    如果这是事实,我便能包容母亲因是个疯子所给我带来的屈辱,我也就能把童年时光因屈辱而滋生的仇恨统统抹掉,我也就能越来越爱我的母亲,也就能和所有人一样,觉得自己的母亲是全世界最伟大的母亲。

    但这些终究只是猜测,只这“猜测”两字便能抹杀我所有的幻想。生活是个骗子,永远在和你玩捉迷藏,你越想知道的事情越让你永远无法得知。我本想在长大独立后找机会问一下母亲来解开我多年的疑问,但母亲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她死了,她耍无赖,她就是个流氓。

    我四岁那年从姐姐那里学到了“搞破鞋”这个名词,但是却始终无法将其与具体的事情联系在一起。老人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以这个名词在我心中就一直像是蒙了层纱布般虚无缥缈,直到八岁那年,我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看到了父亲与王美琴光着身子纠缠在一起,才明白搞破鞋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八岁那年我上二年级,结实了小铁这个好伙伴,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玩,说形影不离一点都不夸张。那时母亲发疯的频率与日俱增,每当母亲发疯在街上乱跑时,总会有多事的小孩子跑到我面前指着我喊道:“你妈又发疯了!你妈又发疯了!”这是我觉得最羞辱的时刻,面前小孩子兴奋的面容让我无地自容。我与姐姐不同,姐姐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推一把面前的人,厌烦道:“滚一边去啊!吵死了!”然后心情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玩耍。像她这么厚颜无耻的行为我做不到,我一般的表现都是默默地低下头走掉,那是我心情好的时候,若是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跑到街上去找母亲,然后使出吃奶的劲把她往回拉,“你老发疯,老发疯,丢死人了。”我咬着牙齿小声地说道,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承认自己是个懦夫,动不动就会哭泣,所以有时我也很羡慕姐姐,羡慕她怎么可以做到充耳不闻,怎么可以做到不管不顾。我恨自己那颗柔软的心。

    母亲在发疯清醒过来后,一般会先换一身干净衣服,然后目光中带着歉意地冲我们笑,但是却从不开口说话,我们也就在这笑容中把刚才所有的混乱与怨恨全都暂时搁浅,也对她还以宽容的微笑。这时的我们,心情很复杂,就像是上班族的周末般,既开心当下的悠闲,又担忧周一的到来,周而复始。

    但在这微笑的人中间,有一个人的微笑是虚假的,她就是我的姐姐。我一直都不了解姐姐这种生物的心理状态,我也不想去了解。她在十一岁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有发育的征兆,身高比同龄的小男生要高出一截,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可以用上漂亮这个形容词了,比可爱高级得多。

    姐姐因这漂亮而变得傲慢,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生物,自然也就有很多看不顺眼的事物与人。比如看到我在玩弹弓,她便会很不屑地把弹弓从我手中夺走,放上一颗小石子往我身上射,在我抱头鼠窜的时候一味地发笑,“好玩吗?好玩吗?”然后把弹弓扔在地上,扭着身子离开了。再比如看到母亲发疯了,她会目不斜视地从母亲身边走过,有人叫她她也装作没听见,被人拉住了还会一甩手,“别拉我,谁要管那个疯子啊!”除了这些,她还会挑家里的毛病,“这床单颜色太难看,这电视也不换一台,我的房间要公主的那种装饰,你看现在像个窑洞,我迟早会离开这个烂地方!”

    母亲听到她的抱怨,大多会叹一口气,然后便没了下文,而父亲也只会把她的话当做小孩子耍性子对待,大多充耳不闻。姐姐就这样愈发地张狂起来,她把自己当成了公主,认为全世界都应该顺从她。她不仅拥有美貌,还拥有一颗狠毒的心,她具备了从公主蜕变成皇后的条件。她已经把微笑转变成冷笑,对的,就是冷笑,当母亲发疯清醒过来后,我们对她报以微笑时,姐姐的冷笑就夹杂在其中滥竽充数,或者她根本不想滥竽充数,她就是想让母亲看到自己的冷笑,让母亲知道自己不屑于她。

    我的母亲因频繁的发疯,在这个家中的地位似乎从第二位降到了第三位,姐姐逐渐攀升了上来,这新老交替也过于的提前。但他人的地位怎么变换我永远把持着最后一名的位置,没有人来和我调换。

    我在八岁那年看到了父亲与王美琴的苟且之事,其实,我看到如此肮脏的事情,归根结底还是要怪姐姐。

    那一日我刚放学回来,在校门口看到姐姐与几个同学在校门前嗑瓜子,我本来是不想上前与她说话的,只因为小铁去上厕所还没有出来,我便站在离姐姐几步远的地方一边踢石子一边等小铁。然后姐姐看到了我,“成安,你过来。”姐姐招手叫我,我走到她身边问她什么事,她把手中的瓜子递给我,“给你吃吧。”我当时没有多想便伸手去接,或许说我馋嘴比较准确,就当我伸手去接的一刹那,姐姐迅速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另一只手在我手上打了一下,“想得美。”然后得意地笑了起来。她身边的几个贱贱的女生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弟弟真傻。”“他不是傻,他就是馋。”姐姐纠正她们。

    我站在这群比我高出一头的女生面前,看着她们隐约隆起的胸部,羞愧之心慢慢变成怒火,正要想着如何反驳,姐姐却踢了我一脚,“快滚吧,别在这儿碍眼。”她说得轻松自然,就像是在唠家常,接着身边那几个女同学又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银铃般的笑声”这个句子是我今天刚学到的,老师说是形容笑声很动听,而我却觉得这个形容有贬义在里面,银铃一遇见风就会叮当乱响,一点都没有主心骨,是贱人的表现。

    我被这银铃般的笑声彻底激怒了,生平第一次反抗姐姐,我狠狠地回踢了她一脚,然后撒腿就跑,却一下子被姐姐拽住了衣服,她再稍一用力便把我按倒在地上,骑在我身上一顿暴打,然后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来,“还敢造反啦!”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揉着疼痛的胳膊怒视着她,却少了点底气。“告诉你,你要是敢回家告状我就打死你!”姐姐又恶狠狠地说道,然后带着那几个女生扬长而去,新买的裙子在风中翻飞,我当时真希望那裙子会一直飞起,盖住她的头。可是那裙子一直小心地在低空游荡,一点都没有造反的意思,于是我的怨恨就没有了发泄口,它们统统堵在胸口让我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我必须要报复,我必须要出这一口恶气。

    我抱着这样的心理开始往家里飞奔,把还在等小铁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其实我也根本没有什么绝妙的报复方法,我只是想要把这事告诉父母,让父母教训姐姐一顿,就算姐姐会再反过来打我一顿,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要出掉这口恶气就好,我不怕与姐姐冤冤相报没完没了。

    我飞奔在回家的路上,想着先把这件事告诉母亲,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被眼前的景象打消了,因为我看见母亲披头散发地在街上疯跑,看到人便靠过去说她经年不变的台词:“血,全都是血。”她身后跟着几个比我还小的孩子,一边笑着一边往母亲身上扔泥土和石子,还有个更小的女孩拍着手兴奋地叫着:“疯子,疯子!”其实我很想停下脚步打那几个小孩子一顿,但是我对这几个小孩子产生的愤怒还不及姐姐的十分之一,或者说我已经渐渐习惯因母亲而产生的愤怒了,毕竟愤怒这种事情就像身体对病毒一般,渐渐就会产生免疫力。我没有停下脚步,与母亲擦身而过跑回了家里,可是家里的门敞开着,却不见一个人。我又折回到街上,遇见一个邻居,那邻居以为我是在找父亲把母亲弄回去,可是他只猜对了一半,但猜对一半便已足够,他指了指王美琴家的院子,“我看到你爸爸去她家了。”然后笑得有点讽刺。

    我根本领会不到他笑中的含义,他这种笑容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过于深奥了,于是我便掉头跑进王美琴家的院子,然后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下该如何添油加醋地诉说姐姐的罪行才能最大限度地惹怒父亲。

    现在想来我真是太爱自己了,我真是要感谢死自己懂得停下脚步思考,我真的太为我想要添油加醋的阴暗心理而感到自豪了,我要是直接那么冒失地闯进去,父亲在以后的生活里一定会把我当做眼中钉的。我与姐姐不同,姐姐那次撞见的他们至少衣着是完整的,至少姐姐那时才有五岁,而我已经八岁了,威胁度上比姐姐要翻出一番,最关键的是他们当时还是赤裸着纠缠在一起,说不定父亲还会冒出把我弄死的想法。

    于是那天,我就在门缝中看到了父亲与王美琴的裸体,也是在门缝中懂得了搞破鞋的含义,然后镇定自若地转身悄悄走出了院子,阳光很好,夕阳美得不像话。

    思想与身体一样,总是要维持良好的新陈代谢才能保证其健康成长,旧的事物终究要被新鲜血肉占领,这是恒久不变的法则。

    那天我看到父亲与王美琴的苟合,这冲击力太大,也就忘记了前一刻对姐姐的恨之入骨,甚至还对姐姐有了一丝亲切感,于是那天,当父亲从王美琴家忙活完又去街上把母亲拉回关在屋子里后,我站在院子里,姐姐从外面跑过来,我看着父亲气急败坏的面容,竟然往姐姐身后躲了躲,像是在寻找某种类似于安全感的东西。然而姐姐根本给不了我安全感,她看出了我眼中的害怕,嘲笑道:“瞧你那完犊子的样。”

    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坚定了一个信念,就是我与这个叫做姐姐的女人不共戴天,她在我心中的仇恨排名攀爬到第一位,没有并列,无可替代,我诅咒她一辈子得不到幸福。

    那天,当母亲恢复清醒之后,又是以同样抱歉的笑容趴在窗户上看我们。透过玻璃,我看到母亲眼中的笑意有着些许的悲凉。然后父亲掐灭了手中的烟,把上锁的房门打开,走进去默不做声地开始收拾那一片的狼藉,我小心地跟在身后,想要帮什么忙却又无从下手。母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也开始收拾屋子,然后对父亲道:“下次我要是再这样,你就把我绑在院子里的电线杆上……”“别乱说了。”父亲打断母亲的话,“这也不能怪你。”然后母亲竟然就哭了出来,“我知道自己给你们丢人了,你们不说我也明白,你看那个丫头,她心里肯定恨死我了。”母亲指着还站在院子里不肯进屋的姐姐道,“可是我也没办法啊,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啊!我去县里问过医生,他们说让我住在疗养院,什么他妈的疗养院,就是精神病院啊,我不想去精神病院,我哪里也不想去,我就想在家待着,你们千万不要送我去精神病院啊!”

    父亲犹豫了一下,一只手还是揽过母亲颤抖的肩膀,“没人说要送你去精神病院,这是你的家,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母亲趴在父亲的肩膀上痛哭了起来。我看母亲哭了,自己心里也觉得难受,便跑过去抱住母亲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肚子上也哭了起来。我们一家三口抱成一团,就像是苦难的相依为命。而其实我的家里有四个成员,只不过那一刻我们都忘了姐姐的存在,至少我是忘记了姐姐的存在。她站在院子里,看着陨落的夕阳,她漂亮的脸颊染上了一层金辉,有微风扬起她的头发,除了美丽还有一丝动人,这么梦幻的场景与我们破乱的家庭完全不匹配,或者她注定就不该属于这个家庭,她所憧憬的天堂我们给不了。

    姐姐似乎也看清了这一点,于是她越发厌恶这个家,厌恶这个家里的所有人。厌恶与喜欢是有对比的,没有喜欢,厌恶也就不将存在,姐姐厌恶着我们也就必将有喜欢的人,还好这个人离我们不远,也为姐姐省却了路遥之疲惫。这个人就是父亲的姘头,我家对门的王美琴。姐姐只要轻易地跨出厌恶之门,便能随即跨入欢喜之地,说白了,生活不也就是在一扇又一扇门之间穿行吗?合合闭闭,乐在其中。

    王美琴的女儿满周岁后便被婆家抱走了,虽然王美琴极其不舍,但婆家的人说得头头是道:“我儿子死了,这是我们家最后的骨肉了,必须由我们来带,我们会时不时带着孩子来看你的,你方便的时候也可以去看她。”“你一个寡妇带着孩子不方便,劝你还是再往前迈一步吧,带着孩子终究是没人愿意要的。”“我们不和你争那份钱,你嫁到我们家也不容易,就留着以后自己用吧。”

    不知道是以上哪段话打动了王美琴,她竟然就同意了让人把孩子带走。她虽难过了几天,但除了涨奶常湿透前襟外,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变化。而等再过了一段时间,她竟然只是偶尔才能想起她的孩子,而且她整天描眉画眼,俨然变成了一个俏寡妇。

    镇子里开始有一些人为王美琴介绍新的男人,其中不乏有条件还算优越的,但统统被王美琴拒绝,因为她早已沉迷于与父亲的偷情中,既刺激又热烈,比再婚有意思得多。

    就这样过了几年,然后在一个初夏炎热的午后,我的姐姐推开了她家的门,“王姨,我们学校舞蹈演出,能给我化个妆吗?”王美琴正在家里看电视,她刚买了一个大彩电,身子半躺在沙发上,一只手不停地换着频道。“当然行,快坐下,阿姨先给你切瓣西瓜吃。”“不用了,阿姨,我不热。”姐姐最会装乖小孩了,虽然那时她已经是个少年。

    王美琴递给姐姐一瓣西瓜,姐姐推辞了一下还是吃了,等到她把西瓜吃完,王美琴把她拉到镜子前坐下,为她化了一个大浓妆,然后姐姐乐得屁颠屁颠地跑走了。王美琴看着姐姐欢乐的背影,突然升起一丝的惆怅,“我的女儿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样子了,再过几年应该也学会臭美了吧?”她在心里嘀咕着,再望一眼姐姐的背影,母爱横生。

    姐姐与王美琴的良好关系就是在这么一个午后建立起来的,那时的我还在树林里疯玩,然后在下午上课的时候见到了姐姐,她被一群同学围着取笑,大家都说她像一个妖精,姐姐却满不在乎,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你们懂什么?一群小毛孩子!”

    我与小铁凑热闹地跑过去,然后我就看到了姐姐的两个大红脸蛋和鲜红的嘴唇,“是妈妈给你化的吗?”我好奇地问道。“当然不是,是王阿姨给我化的。”姐姐瞥着眼睛自豪地说道。“她肯定是在玩你!”我信心满满地说道。“是,把你化得这么难看肯定是在玩你。”小铁和我站在同一阵营,附和道。

    “人家王阿姨对我可好了,还给我吃西瓜呢。她为什么要玩我?”姐姐反问道。我一下子想不到答案,便胡扯道:“她没有理由,她就是无聊拿你寻开心。”“滚一边去。”姐姐急了,用力推了我一把。但是我却没有被推倒,姐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连我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我的身体竟然只是向后退了两步,我第一次感受到身体里支撑我的力量竟然不知不觉变得强大起来。于是,我为了验证这强大,猛地向前用力推了姐姐一把,姐姐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一刻,我觉得奇迹发生了,我终于拥有了与姐姐抗衡的力量。而姐姐涨红着脸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陆成安你给我等着。”然后跑回了教室。

    我站在操场中央,抬头看着天空,很蓝很清澈,我觉得自己此刻就是英雄。小铁还在身边为我鼓吹,“真厉害,真爷们。”我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就看见姐姐拎着个笤帚向我走来。

    “不好!”小铁喊道,拉着我便往男厕所跑,姐姐追到厕所门前不敢进去,便站在厕所门前大骂,“孬种你给我出来,陆成安你就是个孬种,以后你就叫陆孬种!”我站在厕所里不停摆着身子回喊道:“我就是孬种怎么了,你不是孬种你进来啊。”姐姐气得没辙,可还是不敢进来,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姐姐才愤愤离去,我与小铁也就很丢脸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原来,英雄拥有的不只是风光,但是小铁却解释为,“这叫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能缩。”

    我虽然在这一场战役中落了下风,但却在晚饭时又夺回了阵地。那天,晚饭已经摆上了桌子,姐姐才从外面回来,母亲看着她一脸的已经被汗水稀释成大花脸的大浓妆,便没好气地道:“这是到哪儿作妖去了?”姐姐同样没好气地回答道:“不是和你说过吗?今天学校排练舞蹈!什么记性!”“那脸是怎么回事?”母亲终于抓住了重点。“是对门王阿姨给我化的妆。”姐姐倒是实在。母亲没了话语,她自己跟王美琴表面关系也不错,心里好坏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所以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发火。但是父亲此时出头了,“这么小年纪就化得像个妖精似的,赶快去把脸洗了!”“谁说像妖精,别人都说很好看。”姐姐这下说谎了。“别人哪有说好看,谁都说你像个妖精,我都听见了。”我看准时机插话道。“没你的事,滚一边去。”姐姐怒气冲冲地说道。“我看你是不服管了!”父亲走过去给了姐姐一巴掌,姐姐捂着脸跑出了家门。“至于那么大火吗?”母亲埋怨父亲,便出去追姐姐。

    其实,谁也不知道那天父亲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只是当母亲把姐姐从王美琴家找回来后,王美琴竟也跟着来到了我家向父亲解释这件事情,然后父亲没好气地说道:“你把她化成这样是不是也想让她找个男人?”我注意到了这个“也”字,不知道其他人注意到了没有。王美琴有些尴尬,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再说我也没有找男人啊!”父亲没有再说话,像是吃了闷亏一样不再言语,母亲给王美琴使了个眼神,两人便拉着姐姐出去了。我仍旧站在屋子里,看到父亲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笑意,于是明白了他生气的原因,真是个可笑的男人。

    但不管怎样,我与姐姐今天的这场战役,还是以我的胜利画下了句号。我想,我与姐姐之间就是永远没完没了的拉锯战,今天你胜明天我赢,我虽看透了这点,但却没想到这场战争会这么的漫长且惨烈,直至影响我们一生。

    还是要说回姐姐与王美琴,那天姐姐被父亲扇了一个耳光后觉得委屈至极,也就更厌恶这个家庭。但我觉得姐姐只是运气不好,本质并没有什么错误,怪只怪自己搞怪的时机不对,正好赶上了父亲与王美琴感情短暂的破裂期,而这破裂全都源于父亲的忌妒之心,这也不能怪父亲,忌妒之心人皆有之,属于自己的东西要霸占,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想霸占,就算偷来的东西也不行。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只因为一个媒婆又给王美琴介绍了个外乡的男人,离异,带着个女儿,小个体,总体来说条件不错。王美琴本来一口便回绝了,怎奈那媒婆不死心,第二回直接带着男人来到了王美琴家里,恰好这一幕被父亲看到,于是父亲便愤怒了,但他又无从发泄,无人可述说,只能自己憋着。什么事最怕的就是憋着,憋久了肯定会要爆发的,于是姐姐就像是一个导火索,直接引燃了炸药。当父亲扬起手给了姐姐一耳光时,我在心里笑出了声,这真是报应,姐姐这种人就应该得到这种待遇。

    但姐姐的报应只维持了一时,等第二天王美琴把父亲拉到她家里说明了情况,两人又在沙发上翻滚了一回后,破裂就像是被胶水重新黏合后一般,看不出任何缝隙,且这胶水还是强力胶,牢不可破。

    于是,那天等姐姐放学回家后,父亲为了表示昨天的歉意,为姐姐买了一条裙子。我站在姐姐身边看着她穿上裙子开心地在地上转圈,父亲还不知好歹地摸着我的头问道:“你看姐姐的新裙子好看吗?”“丑死了!”我大声地说道,然后跑出了屋子。临出门前,我听到姐姐轻蔑地一笑,我不用回头都能想到她那翻着白眼的眼睛,像是一条死了的金鱼,不,她没有金鱼那么高贵,她那天穿着白色的裙子,应该像一条死了的鲫鱼。

    后来,姐姐便频繁地出入王美琴的家里,像走城门般来去自如,我觉得王美琴就像是个妓女,且来者不拒,但她的顾客永远只有父亲与姐姐,父女俩交替地在她家进进出出,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父亲是肉体,姐姐是美丽,这两样东西她都能轻而易举地给予,于是两个人从她家出来后都是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姐姐与王美琴的关系就在这进进出出里融洽到了高峰,姐姐甚至做作业都要到她家里去,有时做完作业就接着在她家嗑瓜子看电视,晚上就睡在她家,第二天还忍不住和我显摆,昨天她在王阿姨家又吃到了什么什么,“看!这是王阿姨送我的衣服。”“王阿姨还说要带着我烫头去。”等等等等,那副表情谄媚得不得了。对于她的这些话,我当然不予理会,顶多是讽刺她几句,但姐姐也不在乎,她说出来只是因为憋着难受,天生得瑟的人有点小事不显摆就难受,我是看透了她。

    姐姐与王美琴如此美妙的关系维持了好几年。在这几年中,我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感想,但她似乎已经没时间用来感想,她的时间都用来忙着发疯和忙着清醒然后再忙着等待发疯,她这几年在家中慢慢变得无关紧要起来,除了做饭洗衣裳还需要她,其他时间我真的记不起来母亲都在做些什么。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地聊过一次天,可能在我小的时候有机会和她聊天但是无奈那时的我还不会聊天,等我长大了学会了聊天,母亲却不再给我这样的机会,我们就像是一再错过的相遇,永远住不进对方心里。

    中学的最后一年里,姐姐越来越爱臭美,似乎已经达到了疯狂的程度。她那时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理想,当一个明星,不管是演电视、唱歌,还是拍电影,都无所谓,只要是明星就好。于是王美琴每天为姐姐化各式各样的妆,可是每一次都难看得要死,我觉得王美琴就是拿姐姐的脸当试验地,看怎么可以化出世界上最丑的妆容,而姐姐却傻了吧唧地乐此不疲,甚至有几次还恬不知耻地问我:“你看姐姐美么?”“很美啊!比女鬼漂亮多了。”我吊儿郎当地回答,姐姐也不生气,“不和你说,你什么都不懂。”姐姐把我当小孩子看待,这让我很不舒服,“我怎么不懂,你就是难看,难看得要死!”我拼命地说着谎话,我眼睛不瞎,我知道姐姐现在已经出落得很漂亮了。“你给我闭嘴。”姐姐明显被我激怒了,但是语气却是阴沉沉的可怕。“我就是不闭嘴,你就是很难看,全学校最难看的就是你!”我又在说反话。“你要是不闭嘴,我就把你的嘴巴剪成三瓣。”姐姐仍旧压低了声音在恐吓我,而我却看到她从袖口里缓慢地掏出一把剪刀,我吓得一溜烟地跑得不见踪影。

    就是这把剪刀,我日后时常看到它,再日后变成时常梦见它,它是属于我更属于姐姐的一个噩梦。我在那天一溜烟跑掉之后遇见了小铁,我把姐姐袖子里藏有剪刀这件事讲给他听,他装作小大人一般沉思了一下,道:“你姐姐可能要杀人。”语气冷静而睿智。“那她要杀谁?”我有些害怕。小铁继续帮我分析,“很可能是王美琴。”“为什么?”我对此结果大吃一惊。“因为王美琴和你爸爸的关系非比寻常,从而有导致你家庭破裂的危机,你姐姐心里恨透了王美琴,所以这几年一直潜伏在王美琴身边,卧薪尝胆,就是在找机会杀掉她。”对于我家的事,小铁什么都知道,这当然都是我告诉他的。他在作出这个分析后,我的惊恐一下子就消散了,推了他一把,道:“是不是最近悬疑剧看多了,我姐姐才不会杀王美琴呢,她根本不会关心我们这个家破不破裂。”

    “或者你根本不了解你姐姐呢?”小铁努力争辩。“我怎么会不了解她,说她想要杀了我妈妈没准我还会相信。”我的态度很诚恳。小铁两手一摊,十足的戏剧范,“那我就不知道了,你也别管那么多了,只要不是杀你就行呗!”我想想小铁说得也在理,便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和他勾肩搭背地玩去了,完全把姐姐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我虽然把姐姐的事情抛在了脑后,但那天将要发生的事情我仿佛是有预感一般。在和小铁还有一群其他的同学在废弃工厂玩耍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有好几次都差点从工厂的铁皮房顶滑下来,还好小铁身手敏捷,抓住了我的胳膊,我也只是腿上擦破了点皮,于是我早早地与他们告别,回到了家里。

    于是,我便看到了自己预言的事情,姐姐拿着她那把剪刀,与母亲在撕扯着。姐姐仿佛是一头被激怒了的野兽,死死地握着剪刀向母亲刺去,母亲躲闪了一下没有被刺到,然后迅速抓住了姐姐的手臂想要把剪刀夺下来,可是姐姐当时的身高已经与母亲相等,体力也不分伯仲,母亲根本没有什么优势,两个人就像是棋逢对手的武林高手在对决,打上三天三夜也分不出高下。

    母亲一边与姐姐撕扯,一边痛苦地喊道:“你是不是疯了!”“疯的人是你!我就是要杀死你这个疯子!”姐姐的声音除了愤怒,不包含任何情感。在我冲进屋子的那一瞬间,我看着姐姐凶狠的神情,我的怒火与憎恨也达到了顶点,我冲过去帮助母亲把姐姐手里的剪刀夺下来,又把姐姐推到了一边。姐姐后退了两步,恶狠狠地冲我道:“关你屁事,你给我滚!要不我连你一起杀了!”我握着剪刀的手开始颤抖。没等我反应过来,姐姐又冲过来夺剪刀,母亲一把抱住姐姐的腰,可是已经晚了,就在那一刹那之间,我手中的剪刀一下子刺进姐姐的右脸颊,随着姐姐的一声惨叫,我松开了手,而剪刀却留在了姐姐的脸上,一半在嘴里,一半在脸外。

    血,该死的血又流了出来,母亲又披头散发地跑上了街道。“血,全都是血!”这回她说的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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