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不会讲话，不过会咿咿呀呀，热切地表达他对这世界的看法。爱他的每一个人都能领会。
种种不急，是因为知道不久后，他必会迈开小腿，摇晃而又独立地走出第一步！同样，在某一刻，他必能口齿清晰地说出他所想表达的。
这种不疑，如对花木的信任。知道逢花讯期，它们会于某时辰开放，当它到了要开的时候，万物也阻止不了它的盛放。还没开的，是还没等到那个呼唤，早早晚晚都要开的。
没人傻到它还是蓓蕾，就气煞地一把揪下，就像不会有父母傻到孩子还不会走路，就因他的跌跌撞撞而判定他再学不会，扔副轮椅给他；也不会有父母傻到孩子尚只会咿呀时，就觉得他此生只能是个哑子。
我们对婴孩就像对自然花木的信任一样，故此心平气和地等待。
然而，当婴孩长大，身为父母的要求逐渐变得急不可耐，拿他和邻家孩子比，和电视上的孩子比，和一切天分殊异的孩子比。一比，自家孩子除了笨蛋不可能是别的，信与望遂成急与躁。
尔后，有了各种揠苗助长。
多年前，在医院当护士的女友给我介绍了位长我六七岁的胸外科医生，务实，能干。认识不久后，他托护士女友来问，能否确定婚恋关系，继而去他家给他父母终审。那年的我，还年轻，希望交往一段日子再看。若是有缘，自会水到渠成。若是无缘，即使条件相当，我也不能保证就能走到一块，毕竟从恋到婚，有着更多与“条件”无关的缘数。
这个回复让他失望，他觉得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没那么多时间等待水到渠成，万一水到了渠不成咋办，他不还得临时现挖？他的计划是三十岁前必须成家，再一心立业。
不久后他与本院的一位护士确立了关系，很快结婚，考博，留在南方一所大医院，收入丰厚──他的人生果然如他设计。不过，这份周全以外，他大概也错过了些蓝图外的风景吧。
“规划”这事像是对人生非常负责的态度，可当一切都纳入规划，也就兴味索然了。如大棚作物，温度、湿度与肥料全都严格控制，按期挂果，味道划一。
自然生长的美妙就在于雨水、阳光和风的配比总是不期然的，结出的果实也不一定周正，但味道里有季节的圆满。
有些过程无法省略。像电影里的一些旁白和名著中的大自然描写，它们是作品诗性的重要同构，绝非可有可无。
许多目的，本身在过程中，混合体般不可离析。即便那是个琐碎、磨折乃至无果的过程，但意义正从那其中生长巩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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